防空作战·第十

作者：威廉·米切尔·美国

出自————《空中国防论》

出自————《西方军事著作》

　　 欧洲战争证明，要有效地防御敌人的空袭，只有在空中战役中把敌空军部队击败。换言之，抓住主动权，迫使敌人在其领土上进行防御，袭击敌人的最主要地面阵地，威胁敌人在地面上的、机库里的、飞机场上和工厂里的飞机，迫使敌人升空来保卫它们。如果在自己的领土上坐等别人打进来，在作战还没有开始之前，他就被击败了。

　　 在蒂耶里堡战役中，当我们的空军部队于1918年6月下旬和7月上旬第一次到达前线不久，德国完全控制了天空。他们集中大部分航空兵对付配属法国第六集团军的空军部队，并击溃了这支部队，同时德国的地面进攻也如此迅速，他们占领了法国机场并俘获了尚在机场的飞机。我们受命从我们在图勒地区的集中地域前去加强正坚守马恩河一线的法国第六集团军。我们于1918年6月28日出发，当夜全部飞机到达目的地。我们在法国人指挥之下，他们派我们去进行所谓的沿战线拦阻巡逻。进行这种飞行，每次由五至六架飞机组成的小队。或一个中队沿着大约十英里长的战线来回巡逻，这样巡逻地段的两头都可以从这头看到哪一头。这种拦阻巡逻意图是不让任何一架敌机进入我方地区。若干个巡逻地区首尾相连，以此方法想封住整个战线。如果仅有一两架德国飞机试图突破这种防线，这种体系是管用的。但实际上是靠不住的，因为德国人发现巡逻的实力，集中他们的航空兵兵力，以超过我们的某一个巡逻队三比一甚至四比一的数量优势，突然向巡逻队发起攻击，立即击溃它们，然后向前推进去做想要做的事。

　　 短短几天内，我们的损失惊人。在牺牲的人员中，有昆廷、罗斯福、阿伦·温斯洛和其他可贵的精英。在此期间，我们有些人飞越德军阵地，从拉贵泰苏茹瓦尔，越过费尔昂塔德努瓦到苏瓦松，穿越了整个德国。我单独驾驶纽波特单座机作了这样的飞行。后来，布里尔顿少校和观察员黑兹利特上尉也作了同样的飞行。我们准确地发现了德国在费尔昂塔德努瓦供应中心的位置。在森林中放满了弹药、机关枪、加农炮、燃料、汽油和滑油、运输车、浮舟、临时公路，以及一支集团军装备的所有东西。

　　 我们已经找到了一处一旦遭到空中威胁必须加以保护的地方，只要少数几颗炸弹投放在弹药堆集处都能使它们爆炸，汽油和滑油将起火，给对方器材造成的损失之大，可能导致对方完全停止向前运动。于是我请求立即派来轰炸航空兵，因为我们自己一架轰炸机也没有。法国航空兵师，用作空中作战的最大机动力量，正试图掩护受到德国强大攻击威胁的法国第4集团军的战线，自从五月德国进攻戈夫将军指挥的英国第五集团军以来，这个法国集团军连续作战已经严重消耗和非常疲劳。他们不能来援助我们。我们因此要求英国派他们的一个空军旅来帮助我们。他们立即派遣出来，这个旅由三个双座德哈维兰9型轰炸机中队和两个驱逐机中队组成。两个驱逐机中队中，一个装备索普威思公司的骆驼式飞机，另一个装备S·E·5飞机。他们到达时斗志旺盛并准备随时出动。

　　 第二天早晨，英国轰炸机部队奉命拂晓攻击费尔昂塔德努瓦，我们集中了我们所有的驱逐航空兵，包括我们的四个中队，英国的两个中队，由三个不同方向汇集于费尔昂塔德努瓦以便与轰炸机同时到达该处。大约三十六架英国轰炸机从五百至一千英尺的高度进行了突击。这是一次英勇非凡的业绩。它们炸中几处弹药堆，在德国人中引起惊恐。德国驱逐机集中防御费尔昂塔德努瓦，当天击落十二架英国轰炸机。相反，我们的驱逐机以较大的代价击落更多的德国飞机。战斗已转到德国土地上，他们已停止使用航空兵进攻而去防卫费尔昂塔德努瓦。他们已不再能突入我们的防线，如果他们这样做，力量就会削弱，就不能保卫费尔昂塔德努瓦了。由于我们的战线离费尔昂塔德努瓦很近，所以如果德国不在空中保持大量飞机，就来不及攻击我们。因为，如果他们在地面待战，那末在我们投下了炸弹、安全返航之前，他们还爬不到我们的高度。因此，他们总不能使用超过其航空兵总兵力的四分之一来对付我们。通常还不到六分之一，因为当我们到达时，那些未能升空的飞机是不起作用的。如果他们一下子把全部兵力都升空，我们可以等待，等他们返回地面加油时再进行攻击。尽管德国的飞机数量上优于我们。因为我们找到他的弱点使德国处于防御地位，我们就抓到了主动权。我们集中我们的全部航空兵，形成一个拳头打出去。当然，如果他们在我们的战线后方也找到一个象费尔昂塔德努瓦那样重要的地方，德国也会以同样的方法来对付我们的。但我们没有这样的地方，因为我们的军队是通过多路汇集线进行供应的，而德国是以费尔昂塔德努瓦为中心的辐射线进行供应的。这个情况，实际上在整个蒂耶尔堡战役过程中都存在，因为在费尔昂塔德努瓦的周围地区，都不得不堆满德国的供给品。

　　 如果不可能或难以实现取得主动权并把空中战争引向敌国领土时，对付敌机的唯一方法是在地面使用高射机枪、炮，配合防御性驱逐航空兵的行动。空中是如此之广大，要在地面上用火炮将飞机从天空击落，几乎是不可能做到的。尤其是双机总是借云层、阳光或暗夜作掩护的。一旦飞机在空战中将敌机击败，则没有东西能阻止我们战斗。

　　 首先，飞机要被看见或听到。云层、夜晚、风暴和太阳本身，都影响对飞机的观察。现今使用的大型螺旋桨使螺旋桨噪音减小，发动机声音也减小到和汽车发动机一样，所以要想听到飞行中的飞机是越来越难了。这是在上次战争中所没有的情况，那时发动机的传动机构不能使螺旋桨的转速慢下来，因为齿轮箱不能真正适应这种运动。通常小型螺旋桨在空气中旋转产生的噪音即使不比发动机的噪音大，也差不多。这就是在欧战中不能使用无噪音飞机的原因。飞机的位置很容易用地面声测系统测定出来，现在就很难了。

　　 在真正空袭一个城市或地方之前，往往进行许多佯动。许多飞机从不同方向出发，吸引敌人的防御手段。防御者在空中浪费了成千上万发高射炮弹。炮手们经常在夜间射击，很快就累垮了。他们的眼睛被闪光弄瞎了。整个地面防空配系，声音探测器、探照灯、高炮都无法抵御巧妙的空袭，对飞机不可能产生严重的影响。

　　 除高射炮之外，在世界大战中，在要地周围还使用汽球拦阻网，在飞机可能飞过的地方形成障碍。这种网的意图是切断机翼，碰坏螺旋桨或者使飞机坠落。飞机很快就装上钢制割线器伸出在飞机前面，能割断任何拦阻网。飞机也能发现携载拦阻网的汽球，并把它们击落，从而使拦阻网全都无效。我就从来没有看见过有一架飞机被这种东西搞掉下来。

　　 在现代战争中，轰炸机可以运载航空鱼雷和滑翔炸弹。用这些武器，飞机可以在远离目标许多英里之外击中象城市那样大的目标。滑翔炸弹以地心引力作为其推进力。这种炸弹已经制造出来，它们每下降一千英尺能前进一英里距离。一架飞行在一万英尺高度上的飞机投下的炸弹，能前进十英里。用陀螺仪或无线电控制引导它们飞向目标。当然，航空鱼雷将按其载油量大小决定飞得远近。它也能用无线电控制引导。

　　 在战争时期，我们的导航手段是如此之原始，以致在夜间常常不得不沿着海岸线、白色的公路或河流来寻找目标。因此，敌人知道了我们寻找目标必须经过的路线，就在沿线布下监听站，设置拦阻网、探照灯、高射炮和高射机枪。在战争过程中，我们的重型轰炸机飞行高度不能超过几百英尺，加上飞机本身的噪音，就比较容易被发现。现在，不论是用无线电定位仪或用一种能显示在该航向上已飞了多远的仪器，以及高度表，都能随时十分精确地估计出自己的位置，无需根据地面标志就能找到要想轰炸的地方。

　　 任何一种地面防空系统单独来对付飞机是没有用的，花费的金钱如果不是遵照深思熟虑的方针去办事则纯系白白浪费。

　　 地面军队不了解空中力量的活动，他们老是公开宣称，高射炮兵能够防御空袭。这绝对是不顾事实的说法。宣传这类原则是一种危险的事情，因为这会使人民认为他们由于有了高射炮兵就得到了安全，而实际并无这种安全。当然，用高射炮防护海上军舰，比用之在陆上保卫要地更为困难，因为船是一个活动的平台。

　　 除了在远距离外袭击敌空军部队这种真正能使飞机远离目标的方法之外，其次最好的空袭方法，就是对诸如纽约那样的大城市，按下述方法进行空袭……轰炸机编队平均大约一百架飞机。在一万五千英尺高度上以每小时一百至一百三十五英里速度飞行，在到达目标之前，保持密集队形，以便空中带队长机能保持对每架飞机的指挥，并进行集中突击，然后让大家返回原机场以便重新快速加油挂弹，连续突击。如果敌机由于没有远距外实施突击的能力，就得直接飞到城市上空与我们的飞机作战，就会出现这样的情况。如果高射炮向空中开火，正好会把它自己的飞机当作敌机打下来，因为双方飞机在战斗中靠得很近。许多这类活动将在夜间、云中或朝向阳光方向进行。

　　 我们的防御驱逐航空兵要能在接到命令之后至少二十分钟升空并爬高到一万五千英尺。通常容许在半小时以内。它们要能在敌机编队到达之前几分钟到达这一高度，以便作好对敌机集中攻击的准备。这就需要至少在一百英里之外就发现敌机编队，以便使我们自己人能对敌人的实力、部署、可能的企图和数量心中有数，好采取正确的对抗措施。不能确切地知道敌机来袭的方向，因此必须在被保卫的目标四周都布署陆上和空中观察站和监听站。

　　 单靠监听站是不够的，因为现代飞机不一定有噪音，因此必须在空中经常不断地保持监视的飞机，它们在空中，不仅能看到而且能听到敌机。

　　 1918年10月下旬和11月上旬，我们在阿戈纳地区组织了对空防御，以抗击德国轰炸航空兵的夜袭，我们沿着战线设置了由陆军派出的监听站。这些监听站用有线和无线电与高炮阵地连通，高炮阵地是监听站后方的第二梯队。在高炮阵地之后是探照灯线，探照灯后面由驱逐航空兵经常不断地巡逻，每架飞机分配五至六英里前线地段。我们的飞机在夜间起飞上升至八千或一万英尺，关闭发动机进行滑翔，经常地寻找地面出现的任何信号灯，信号灯报告敌机的位置，或高射炮的发射点。它们既看又听。当敌机接近我们的前线，监听站报告有敌机，防御司令将试图在司令部的跟踪系统上监视敌机。有关的情报将被送给我们的所有监视站。高射炮开始拦阻射击，活动的探照灯光疾驰天空。这是一幅壮丽如画和激动人心的景象，但对来袭的敌机并没有什么特别的危险。

　　 其原理是，如果敌机进入照明区，所有的探照灯都转向敌机将其照亮，同时，驱逐机根据爆炸的高射炮弹和探照灯的照射飞向敌轰炸机，开足马力向它俯冲，以图将其击落。第一个晚上，我们在阿戈讷地区有效地使用这一个方法进行了五次战斗——夜间空战，把敌机驱逐了回去，在我们这次之前还从未见过单靠探照灯和高射炮能如此成功地把敌机驱逐回去。不过，德国的轰炸航空兵在这个时候已变得相当的弱了。我们每天夜间都能袭击他们的机场，以致他不能在同一个机场上连续停留两个晚上，而必须从一个地方转移到另一个地方。因为害怕被袭击，他们从一个机场起飞，而在另一个机场降落，以致他们发生坠毁事故和战损极大，指挥体系被大大削弱了。事实上，停战之后，在我们战线上向我们投降的飞机中，只有八架德国轰炸机是可以使用的。

　　 在沿海城市，这种防空作战的配置必须推进到海上去。水上监听站和观察哨可以设在潜艇、水面军舰、或轻型船之上，离岸一百英里以外。

　　 一个地区的完整防空必须做到：第一、有一个监听站和报告站的圈，至少要延伸到防御区以外一百五十英里。这些站应由航空观察站和监视飞机加以补充。第二、应该有一个驱逐航空兵组织，其机型应该是爬升快和易于机动的。第三、应有几圈成组的探照灯网，每组四十到五十盏。在欧洲我总是喜欢以三十盏灯成一组，其中二十盏是固定位置的，以便照亮该区域的天空，其余十盏是活动的探照灯便于去发现对手的飞机并跟踪它们。固定照明区通常可能是最危险的地方。当敌机进入被保卫区时，这些固定探照灯一开一闭，同时让活动探照灯搜索敌机并力求跟踪它们。第四，必须设有高射机枪和高炮。所有这些作战单位都必须置于统一的控制之下，即航空指挥官或该地的防空负责人。他必须有一个巨大的指挥板，布置得象地图那样显示出防空地区各部分的细节，整个地区按飞机飞行五分钟的地面距离划出方格来，地图板下面应安装电灯，以便把敌机的飞行方向、速度、数量和机型都容易地投影在控制板上。防空系统应该拥有独立的专用电话、电报、无线电和急件传递系统与所属各部沟通，以便把需要的任何安排立即通知他们。如果空中通信系统被其它军种部队使用，就会失去它的功效。因为飞机运动是如此之快，以致任何延误都会造成整个空中作战的失败。通过这种系统，地区防空的每一兵种，都能发挥作用，并能与其他部分协同作战。建立这种系统是极为复杂、昂贵和困难的，但这在欧战过程中是唯一可以用于防止空袭的方法。毫无疑问，在相当高度上，飞机是有办法逃避驱逐机的攻击的。机关枪、加农炮、或者其他任何地面发射的武器，都不能把飞机打下来，因为高射火力的效力差，更因为有时飞机贴近地面低飞，比在高空更能避开地面火力。现存的仅靠地面高射枪炮或其他办法就能防卫任何地区的思想，是绝对不可能实现的。

　　 在战争过程中，我们的飞机，有千分之一是被高炮击落的。在空中击中任何东西的困难在于没有任何基准点，诸如树林或教堂的尖顶、公路交叉口或小山可以修正火力点。野战炮兵要击中距离五六千码外的较小型的目标，虽有机会去测距和修正火力，但已经相当困难了，在空中，五千码的距离上，即使是最大的飞机，也只不过是一个小点，在最晴朗的天气条件下，看见它也是困难的。即使是已经知道飞机的高度，也未必就能用高射炮弹把飞机击中，因为高射炮弹的引信要定得十分精确，引信的定时只有几分之一秒，若有一点小变化，炮弹就会在飞机的一边或另一边偏出几百英尺。实际上，飞机的确实距离和速度，高射炮手是难以知道的，他们确定这些因素是极端困难的。即便是这些因素能够精确地测出来，调定炮弹引信的时间、炮的摆动与瞄准都要在瞬时完成，这在某一规定时间内是很难完成的事。最慢的作战飞机每小时飞行一百英里，或每秒一百四十七英尺，或在一分四十三秒内能飞越五千码，接近三英里，因为用一门高炮对抗一架飞机时，直接命中几乎是不可能，高射炮手们就把其他希望都寄托在重要地区周围进行弹幕拦阻射击。那就是用炮弹把天空布满，没有一架飞机能够飞过去而不被炮弹击中。当然，那实际上是不可能的。那样做，需要如此大量的火炮和消耗如此大量的弹药，以致所付出的代价与所达到的目的相比较，是不值得的。在战争中，我们经常不断地派遣侦察机飞临敌人阵地，以诱使敌人开火。敌人猛烈地开炮一小时或两小时，天空充满了炮弹，这时炮手们已经很疲劳，并有把炮用坏的危险。我们等到清早时候，出发去空袭，总是毫无例外地获得成功。

　　 去年一年中发表了许多言论，说高射炮正在改进中，现在其效果已和战时情况大不相同了。这种说法绝非如此。高射炮的改善并不多，它与飞机在速度、爬高能力、减少噪音和隐蔽自己方向的进步相比，是微不足道。高射炮阵地能被飞机直接攻击而使其火力失效，还可能会被烟云和烟幕所覆盖。飞机可以用机枪扫射。用滑翔炸弹或直接投弹方法，把炸弹投到高炮阵地附近。

　　 高射炮的平均价值为二至三万美元。它们一分钟射出二十发炮弹，每发耗资二十至三十五美元。这些高炮的寿命是每发射五百至二千发炮弹就必须进行翻修。

　　 如果一个地区消极地防御空袭，防空部队象海岸炮那样固定在一个地方，那么一个掌握主动权的能干的进攻一方的指挥官，就能这样组织空袭：采取佯动迷惑敌人的方法，以便在他需要的任何时候、任何地方发起主攻，而自己并无多大损失。

　　 唯一防御敌机空袭的方法，首先在尽可能远离自己的地方打击敌机。从地面上用机关枪和高射炮防御国土的思想，是绝对不能实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