杀伤力、伤亡和战术·第三十
作者:T·N·杜普伊 ·美国
出自————《现代军事理论》
在过去的各个历史时期里,兵器的杀伤力一直在稳步提高着,而最近的一个半世纪以来,这种趋势则愈加明显了。人们可以合乎逻辑地认为,战争时期的伤亡也一直在趋向于增加,战争已经变得越来越恐怖和残酷了。
不管战争变得如何恐怖,有一个问题却是清楚的,即虽然兵器的杀伤力变得越来越大,但在单位时间里单位数量的武器集合所造成的后果却变得不如原先可怕了。究其原因,则是战场上兵器所造成的伤亡率下降了。(所谓伤亡率是指每天部队的伤亡占总人数的百分比。)
这种自相矛盾的现象有时受到了一些军事理论家、军事历史学家以及战例研究分析家的注意。但是,在历史著作中,在军事理论方面,在制定作战方案以及战例分析研究时,却常常被忽略了。结果必然会造成对近代战争的严重曲解,并往往会对未来战争作出同样严重的错误估计。
如果我们不能测定杀伤力的数量值,那末也就无法对杀伤力与伤亡之间或者对它们之间的变化关系进行真正令人满意的比较。对于那些声称杀伤力属于一种无法度量的质量特性的人,我们可以回答他们说,我们已经能够将杀伤力用直观的数量来加以表示了。不管我们会怎样地对此持有异议,但事实上凡是有头脑的人都同意兵器的杀伤力是提高了。而“提高”这个词的概念就自然而然地表示一种事物比较的标准以及某种形式的尺度或程度。
因此我们应当转而用数量来表示杀伤力。对于那些坚持说克劳塞维茨和拿破仑也都避开杀伤力的数量化问题的人,我劝他们最好读一读或者反复读一读《战争论》、《格言录》这两本书和拿破仑书信集。很少有人象拿破仑那样具有敏锐的数学头脑,而克劳塞维茨则喜欢以有关的测量数据为基础对事物加以比较。当然这丝毫也没有否定这两位军事思想家常常表示的这样一种见解,即在特定的条件和环境下,人们的行为和弱点是随意的和不可预言的。但是他们都根据实实在在的数据毫不犹豫地得出了测定杀伤力尺度的确切结论。下面引用一段克劳塞维茨的话,便是上述观点最好的说明:
倘若我们……排除交战中因战争目的和战争环境所引起的各种可变因素,同时不计(或排除)交战部队(系一给定之数量)的作战能力,那末剩下来的就只有交战这个单一的概念了……其中最为突出的因素乃是双方军队的数量。
故而军队的数量将决定交战双方的胜负。……在某一特定的交战中,军队数量上的优势只是决定胜负的因素之一,但却是至关紧要的因素,只要它大得足以抵销所有别的因素。
这……对希腊与波斯,英国与马哈拉塔邦人,法国与德国之间的战争来说概无例外。 [ 注:引自卡尔·冯·克劳塞维茨著的《战争论》一书第三卷第八章。 ]
在其它一些场合,我也较多地研究过那些影响战争结局的可变因素的数量表示问题。这类可变因素有助于深入观察我们可以在战争与和平中人们反复无常的行为里所能看到的典型情况。 [ 注:参阅T·N·杜普伊的下列著作:《数字、预言和战争》(1979年纽约出版);《战争之天才——德军及其总参谋部》一书的附录;《1807-1905年和难以捉摸的胜利》的有关内容(1977年恩格尔伍德·克利夫出版社出版);《1947-1974年间的阿拉伯-以色列战争》一书(1978年纽约哈泼与罗出版社出版)。以及《陆军》杂志、《武装部队杂志》、《国防》杂志和《历史、数字和战争》一书等等。 ] 借助这些数量就能够找到回答我们疑问的合理、满意而又非常合乎逻辑的答案。同样借助这些数量,则兵器与战争的发展过程,以及这种发展趋势在将来所可能产生的意义,就会变得一清二楚或者合情合理的了。
但是,这并不是说依赖数量就能使我们预言未来,或者象那些不可信赖的几何学家所相信的那样,数量关系的本身就能够作出预言。从拿破仑时代起,未来行为的不可知性始终没有减少过。同最初有文字记载以来的情况一样,光靠人的本性,即使对过去的历史进行了大量深入的研究,也不能使我们对未来将要发生的事件一一作出预言。我们可以估计事件发展的可能趋势,也可以根据统计数据来预测可能发生的事件和人们行为的大致轮廓,但是,分散孤立的事件和单个人的活动总是无法预知的。
脑子里带着这些数量可能具有的作用及其局限性,让我们看一看在杀伤力、伤亡率的变化趋势以及兵器与战争的发展趋势等方面这些数量能够告诉我们些什么。
前面我们已经提到过一种用数量来表示杀伤力的方法。这种方法用一公式(已在别处作过说明 [ 注:引自1979年纽约出版的T·N·杜普伊著的《数字、预言和战争》一书。 ] )来计算兵器的各项性能,其结果如表1所示(见第12节)。这些数字——杀伤力的理论指数,简称TLIS——考虑到了兵器的下列特性:发射速率,每次袭击目标的数量,相对失效率,有效射程(或称射击初速),精确度,可靠性,战场上的机动能力,活动半径以及易损性等等。
为了得到杀伤力的精确数字,还必须将杀伤力的理论指数跟单位数量的兵器对付的目标密度联系起来进行计算。表6表示的是从古代到1973年十月战争期间地面部队士兵分散率的典型例子。从中我们看到,如果说古代战斗序列中每10平方米内有1名士兵(系根据我们所知的古代军事编队作出的合理估算),那末到十月战争时就是每4万平方米内有1名士兵,也就是说士兵分散率提高到原来的4千倍。如果将表1(见第12节)中兵器杀伤力的理论指数用表6中对应的士兵分布系数来除,得出的数值就叫做杀伤力的作战指数,它表示不同历史时期兵器在战场上的杀伤力的相对数值。表7列出了计算的结果。杀伤力的作战指数(简称OLIS)也叫“试验场”数值。这是因为,当杀伤力的理论指数跟当时的士兵分散率相除后,即使把气候、地形、防御态势、部队的机动性和易损性等战场上的可变因素给兵器造成的性能下降也考虑在内,杀伤力的作战指数仍然是最理想的和最佳的数值。图2中,表示兵器杀伤力曲线的上方所附加的一条曲线,是用来表示战场上士兵分散率与兵器杀伤力同步变化的情形的(见第29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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实际上,战场上的士兵分散率要比兵器的杀伤力提高得更快。就一支10万人的合成兵种部队来说,从古代到1973年的十月战争,兵器杀伤的人数平均增加到了2000人。(当然许多兵器的杀伤力远不止这个数字,但在典型的现代军队中,10万人中有半数以上是卡车驾驶员、文书、炊事员、无线电报务员等,而在古代军队中则纯粹是作战的士兵。)这就是说,兵器对大规模军事编队的杀伤力提高到原来的2000倍,而士兵分散率则提高到4000倍。
鉴于这一情况,则图3所示16世纪以来作战伤亡的变化趋势就不会使人感到意外了。现在我们终于明白为什么伤亡率的下降是合乎逻辑的。其原因是士兵分散率的提高超过了兵器的杀伤力。图中还反映了其它的一些情况,但最重要的是士兵分散率跟杀伤力的比例关系。
图3 1600-1973年间三万至七万兵力的战役平均伤亡率
表8所示实际战例的年和日伤亡率的统计数字也同样反映了上面这样的现象。这些统计数字包含着相当多的意义。这里不妨列举几个方面。比如,第二次世界大战和后来1973年十月战争期间,师级部队的日伤亡率平均每天下降百分之二左右。又如第二次世界大战期间苏联的伤亡率要比美国和德国高得多。再如,尽管第一次世界大战的日伤亡率要比美国南北战争时期低得多,但第一次世界大战时那种旷日持久而又你死我活的战斗却造成了很高的年度伤亡率;而第二次世界大战虽然日伤亡率稍低于第一次世界大战,但年度伤亡率(虽然战斗是同样的旷日持久和你死我活)则大大低于第一次世界大战。这些数字的比较,显示了战争中的一种很有意义的现象。后面我还要回过头来加以论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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杀伤力与战绩常常是一种平行的关系,但也不一定恰好构成正比。例如1940年德国陆军及支援它的空军是那样的有效,以至在短短的6个星期内就横扫法国、荷兰和比利时,并把英国远征军赶出了欧洲大陆。然而盟军在一系列激战中死亡人数却少得令人吃惊,大约只有12万 [ 注:参见罗普著《当今世界的战争》一书第314页。 ] 。在1918年的几次重大攻势中,德军歼灭法军约18万5千人,打死打伤并俘虏英军418,374人,虽然他们在几十英里的范围内取得了胜利,但整个攻势却失败了 [ 注:参见1946年纽约斯克里布纳出版社出版的温斯顿·S·丘吉尔著《世界危机》一书一卷本中的表A、B和I。 ] 。因此,除非预先就确定好对比的参数(包括时间、距离以及数量等),否则这种直接对比很可能会引出错误的结论。
同样必须注意的是,伤亡数字的高低不仅反映了造成伤亡的兵器杀伤力的大小,而且也说明了双方采用的战术的优劣。第一次世界大战索姆战役开始的第一天,英国军队采取了适于19世纪而不适合20世纪的列队推进战术,等到一天战斗结束时英军遭受了惨重的损失,总共被打死打伤俘虏了约6万人。其中一个师,在2小时内参战的300名军官死伤了218人,8500名士兵死伤5274人 [ 注:参见丘吉尔著《世界危机》一书第66页。 ] 。在凡尔登的几次进攻战中,德军也遭到了同样大的伤亡。因此,在讨论兵器杀伤力的重大提高时,势必应该讨论作战所采用的战术和军事编制,它们最有助于发挥兵器的杀伤力,因此也是战争胜负的最重要的因素。此外,在计算兵器杀伤效能的时候,也必须把对方采取的战术考虑在内。
要确定兵器的杀伤力是否有了提高,主要应该根据对兵器本身性能的正确评价而不是它们所造成的伤亡。从下面的一些例子可以证明这种探讨问题的方法是正确的:美国南北战争时期使用的是较为低级的兵器,作战中每年平均能在1000士兵中歼灭21.3人,而第一次世界大战中1000美国士兵被打死12人,第二次世界大战中是9人 [ 注:参见毕比和德巴基著文的表4B,其中只是比较了战斗中的死亡人数而不是全部伤亡人数,因此避开了不同的医疗条件引起伤亡的问题。 ] 。可是人们不能因此而说早期的兵器的杀伤力要比后来的大。之所以几次战争中的伤亡不一样,其真正原因是采取了能够适应当时兵器性能的战术,即作战时士兵分得更散了。这样,兵器与战术之间经过了一个世纪的明显的不协调之后,到了第二次世界大战时终于做到了相互间的全面配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