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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蔚蓝色防线”上空作战·第十四

在“蔚蓝色防线”上空作战·第十四

作者:A.И.波克雷什金·前苏联

出自————《碧空铁血·苏德空战亲历记

出自————《战争通史

   一

   从巴伦支海到亚速海这一条漫长的战线,暂时处于相对平静状态。春季,道路泥泞不堪,部队无法行军,大河也难以横渡。

   将及4月中旬,塔曼半岛的形势开始好转。德军的所谓“蔚蓝色防线”开始收缩,道路也干爽硬实了。我们从远处传来的隆隆炮声中得知,我军已经转入进攻,德军再也没有喘息的机会了。

   后来才向我们通报说,此次进攻作战的目的是夺取克雷姆斯卡亚。此地是敌军的重要防御支撑点。

   我们飞行团的任务是,从空中掩护处于突破地带的我军地面部队。我们深知这项任务相当艰巨,因为敌人在这一带集中了强大的轰炸机集群和歼击机集群。

   在我们机场上,飞机发动机的轰鸣不绝于耳。我们飞行团的和友邻飞行团的四机编队和六机编队,一队接着一队地朝着克雷姆斯卡亚方向飞去。眼见得我方飞机如此零打碎敲地出动,我真想站在跑道中央去阻止这些小机群起飞。应当把这些小机群合在一起出动才是。应当用握紧的拳头去消灭敌人,而绝不可叉开五指伸着巴掌去给敌人挠痒痒。

   科拉耶夫团长站在飞行员们中间,打开他的飞行图囊,随后又往小本子上写着什么。

   “瑙缅科!你带领一个四机编队。”他宣布道。

   “是!”瑙缅科忙应道。

   我给瑙缅科使眼色,叫他请求增加飞机数量。早在1942年,我就同瑙缅科一起多次执行战斗任务。空中情况复杂意味着什么,他是最清楚不过的。

   瑙缅科用期待的目光注视着团长,盼望他再指派一个人带领另一个编队同他一起出动。

   “波克雷什金!你也带领一个四机编队。克雷科夫担任僚机组的长机。”

   瑙缅科满意地朝我转过脸来。看得出,他很高兴。

   “是!”我面向团长应道。

   “瑙缅科起飞以后,过半小时你再起飞,作为加强兵力。”科拉耶夫冷冷地命令说。

   我觉得这太成问题了。这也算是“加强兵力”?等我赶到战场上空的时候,德国鬼子早就把瑙缅科带领的这个四机编队吃掉了。只有八机同时出动才稳妥呀。

   “我给你布置的任务你听懂了吗?”科拉耶夫用一种陌路人的口气向我发问,而且两只眼睛死死地盯着我。他的目光阴森莫测,上下嘴唇闭得紧紧的,仿佛他在竭力憋着,好不使他那一连串的骂人话脱口而出。

   “执行!”

   “是,团长同志!”

   飞行员们陆续散去。在一段时间里,科拉耶夫甚至没有察觉到只剩下他孤零零的一个人了。我心绪不宁地朝着自己的飞机走去。我多么希望团长快一点离开这里到地下掩蔽部去呀。只要他不知道瑙缅科带领的四机编队是何时起飞的,那我就能钻空子提前起飞去支援战友。

   瑙缅科带领的四机编队升空了,很快就消逝在远方。我坐在飞机座舱里,一分钟又一分钟地熬着,心急如火。真盼望我这个四机编队能够早些起飞。我能清晰地想象得出克雷姆斯卡亚上空现在的局面。只有那些每天都亲自参加空战的人,只有那些多次感受过胜利的喜悦滋味儿和深知失败的惨痛教训的人,才能想象得出空战的情景。科拉耶夫从来就没有执行过战斗任务,他怎么可能了解什么是战争呢?他只会打着“为了祖国和人民”的旗号往火坑里推人、下命令!

   我连表也没有看一眼就打出手势——“开车”,因为我觉得我们可能来不及援救战友了。直到升空以后,我才看了看表:我们是提前15分钟起飞的。

   我从耳机里听到瑙缅科的声音:“我攻击!跟紧!上方有5架‘梅塞施米特式’!”

   我用无线电发射机向指挥所报告我去“上工”。克雷姆斯卡亚上空的险恶局面在急切地召唤我去战斗。

   在地面这个背景上显现出一批飞机来,直到近处,我才辨认出这是敌容克式轰炸机机群。这种飞机也是绿色的,只是稍浅些罢了。德国轰炸机已经开始投弹。

   我带领四机编队,朝着正在向战斗航向转弯的敌九机编队扑去。从每一架敌机的空中射击员座舱里射过来的子弹,拖着一道道火光,冲着我迎头打来。我从敌机的后下方进入开火。一架敌机冒烟了。

   “背后有敌机!”我的僚机飞行员费奥多罗夫紧张地喊道。我急忙望去,只见4架敌梅塞施米特式歼击机已经飞临我们的后上方。但是我不愿意放弃这架即将爆炸的‘容克式’。这时,只见尾部拖着火光的炮弹从我身边掠过。我急忙退出攻击,随即朝着正在与费奥多罗夫纠缠的4架敌歼击机扑去。

   于是,几架飞机就象游艺场上的木马似的兜起圈子来。我们击退了敌歼击机以后,立即设法向敌轰炸机逼近。

   可是,我们这个机群太小了,兵力不足,办不到。我们只有招架之力而无进攻之力。因此多数敌机都把炸弹投到目标地区。就这样,我们没有保护好我方的地面部队。

   我们返场落地以后,跟随我出动的飞行员下了飞机就都朝我走过来,使我高兴的是,他们全都活着回来了,而且都没有负伤。我此时的喜悦心情,实在不亚于打了一次胜仗。但是,没有完成任务,我总是深感内疚的。

   我们一起朝着指挥所走去。路过瑙缅科中队的停机坪时,我们只见到3架飞机而不是4架。

   “瑙缅科呢?”

   “被击落了……”

   我一边走着,一边在想:该向科拉耶夫团长说些什么呢?我实在无法再沉默下去了。往后依旧这样打下去是不行的呀。我来到指挥所跟前,只见空军集团军副司令瑙缅科将军(他与我们那位飞行员同姓氏),正同科拉耶夫团长并排站在一起。我报告过此次战斗出动的结果以后,就退到了一旁。我只说了我们这个四机编队都干了些什么,其余的事情我全未涉及。这倒并不是因为我胆怯。我想,既然瑙缅科将军知道我们是以小机群去对付敌人的大规模空袭的,那我再去说它不是多此一举吗?显然,目前这种战术是受我方兵力不足这个因素制约着的。既然我们的飞机数量不如德国的多,那我们就应当哪怕是用连续巡逻的方式给我军地面部队以鼓舞,使他们感到他们并不是孤立无援的也好啊。

   “波克雷什金,你为什么气乎乎的呀?”瑙缅科将军问道。关心人总是能够打动人心的,尤其当这种关心来自高级首长的时候。他离开科拉耶夫朝我走过来,等待着我的回答。

   “再也不能这样打下去了,将军同志!”

   “你对什么事情不满意,就说吧!”

   这样,我就把想了好久一直憋在心里的那些问题,以及那些长期压在心头使我苦恼不堪的事情,全都一股脑儿地倒了出来。

   “我不满意的是,我们至今还在试图叉开五指伸出巴掌去打敌人。现在不是1941年了,而是1943年,将军同志。斯大林格勒战投时期已经一去不复返了!”

   “你认为这个仗应该怎样打呢?”

   “握紧拳头打!只能用拳头!而且要对准敌人的颧骨狠狠地打。难道我们就不能派出大机群飞越前线去截击敌容克式轰炸机机群吗?我们何必非要死死地钉在战场上空,象一群蜜蜂一样,兜着圈子嗡嗡叫呢?再说,四机编队能顶什么用呢?”
“你别激动,你详细说一说到底出了什么问题。”瑙缅科将军一边心平气和地说着,一边叫我走近些。

   我把压在心头的一切,全都抖搂出来了。也说到了我对带队长机飞行员瑙缅科不幸牺牲这件痛心事的看法。随后,又说到战术问题和最有利的射击距离问题上来。事实上,在敌轰炸机大机群到来之前,德军派到前沿上空来为轰炸机机群扫清道路的每一个歼击机机群,都拥有20来架飞机。护送轰炸机大机群的大批敌歼击机随后也都赶到战场上来。我们采取的是什么样的对策呢?出动四机编队!随后再派上一个四机编队——所谓“加强兵力”!这样的力量对比与其说是未免太可笑,真莫如说是未免太可悲更恰当些。既然我们知道敌人在这一带前线投入了那么多架飞机,那我们就不应该允许他们在任何一次出动中得以炫耀他们的数量优势。一次也不能允许!如果我们认为应当这样做,那我们就必须派出大机群投入战斗。

   我无从知道瑙缅科将军当时对我有何看法。可是,我却知道,瑙缅科将军在同我这个小小的飞行大队长谈话时是和善的,我们谈得投机。我在这清静的绿色林带边缘的小路上对瑙缅科将军说的那些话,对他来说,显然都不是什么新鲜东西。最多只能是在某种程度上补充了他原有的想法。他始终没有说什么。他会把我们谈到的那些东西带回空军集团军司令部去吗?这我是不得而知的。

   第二天早晨,最先派出去执行战斗任务的是我这个机群——依旧是一个总共只给4架飞机的小机群。

   科拉耶夫团长对被召集到指挥所里来的所有人高声说道:“要一直呆在克雷姆斯卡亚上空!绝不能让一枚炸弹落到我们自己人的头顶上。都听懂了吗?”

   我们都异口同声地答道:“听懂了!”

   在我们朝着飞机走去的路上,我对僚机组的长机飞行员列奇卡洛夫说:“咱们不要在克雷姆斯卡亚上空等待敌人的轰炸机。咱们飞得远一点到海面上迎它们去!”

   列奇卡洛夫惊异地望着我,可是,他什么也没有说。他完全明白深入敌区去作战意味着什么,然而,他更懂得这样做能取得更大的战果。

   二

   在云层这个背景上显现出一批飞机来。我根据这些飞机的外形断定,这是敌人的容克-87式轰炸机。这一批敌机显然是朝着克雷姆斯卡亚飞的,因为我军从这里突破了敌军的防线。

   我们太走运了,敌轰炸机完全没有歼击机掩护。敌人的歼击机显然先走了一步,现在他们正在前线上空寻找我们呢。在前线上空与我机遭遇,他们早就习以为常了。遗憾的是,这一次他们可失算了。那好吧,我们就是要钻你们的空子,干净利索地为牺牲的战友报仇。

   敌轰炸机的九机编队,一队接着一队地飞来,真象是在参加检阅。大概这些家伙以为他们离目标还远着呢,谁会到这里来找他们的麻烦呢?

   且慢!我下令攻击,随即推机头俯冲下去。我选定了非常有利的进入角向敌机群逼近。预计,当我从敌机群上方掠过时,我能够连续击中好几架敌机。照我的想法,机关炮的长连射,准会象一串利剑,剑尖必定依次刺中几架敌机。这种经过多次空战检验的攻击方法,我现在刚好用得上。

   我按下射击手柄。只见一架无法马上改变飞行方向的敌机,一头撞在我射出去的一串子弹上,猛一翻身,就坠下去了。另一架敌机,也正拖着一条长长的烟带,走它的最后一段路程。这架敌机也吃了我的炮弹!我只赏给它几发,它就支持不住,太不禁打了。

   又有一架敌机从我的瞄准具里一闪而过。算它走运。随后,敌机一架接着一架地从我的瞄准具里疾速超过,我怀着对敌人的无比仇恨和全部消灭敌人的强烈渴望,一次又一次地发动攻击,开炮。又一架敌机起火了……我朝后看了一眼,只见这架敌机也掉下去了。我继续在这一群妄图在几分钟后稳稳当当地有步骤地向库班大地投弹的敌机上空飞行,继续寻找战机。

   敌机群的队形混乱了。在后头跟进的德国鬼子,见前头的9架飞机一架接着一架地起火下坠,全都慌作一团。真是慌中出错,他们竟把炸弹全都甩在他们自己地面部队的头上了!这一群胆小鬼,慌忙掉转机头,降低高度,利用低空做掩护,狂奔而逃。敌机近半百,却被我们这4架飞机打得七零八落!

   我转弯以后,见列奇卡格夫正在扫射从我下面飞过的敌机呢。敌机已经被我们揍下去5架了。对那些尚未飞到这里的敌机来说。前景也不妙,他们定然会掉转机头缩回去的。我们一边追击敌机,一边注意观察空中情况。敌歼击机可能会赶来。果然,他们从东方飞来了。

   敌歼击机在数量上比我们多好几倍。他们分成两个机群,从左右两侧向我们扑来。这时,列奇卡洛夫和他的僚机抢占了优势高度,随即对敌机群发动强烈攻击,粉碎了敌人两面夹击的企图。有列奇卡洛夫如此默契的配合,我们就不怕在数量上占绝对优势的敌人。我们一边勇猛地对敌机群发动迎头攻击,猛烈地做急跃升动作,一边朝着我方地区撤退。在我方地区的前沿上空,大概会有我们的“拉-5”机群,他们会支援我们的……

   返回机场以后,我立即把军械主任日穆吉大尉请到我的飞机跟前来。在紧张的空战中,我忽然产生一个念头,我觉得这种办法也许可行,想要跟这位枪炮行家商量商量。

   事情是这样的:这一次返航时我剩下很多炮弹。这是由于在攻击的时候,我必须先按下机枪射击手柄,然后才能按下机关炮射击手柄造成的。这样的先后顺序,绝对不是从战术角度或设计上的必要性来考虑的。只不过是两种武器的射击手柄各用各的手指头去按压罢了。其中,机枪射击手柄用起来更便当些。我想,要是我能同时使用机枪和机关炮,让枪弹和炮弹同时奔向目标那火力效果就会高得多,敌机也就更“情愿”快些掉下去。

   军械主任听完我的想法以后,说道:“可以把枪、炮射击手柄合在一起嘛。这好办。”

   在紧接着发生的一次空战中,我以密集的火力,凌空摧毁一架敌轰炸机。亲眼见过如此痛快淋漓的壮观场面的飞行员,后来都纷纷地来问我:你是从多远距离上开火的?你选的瞄准点在什么地方?等等。我把这个“秘密”告诉他们。

   第二天,军械主任日穆吉大尉就到处找我,埋怨道:“你干的好事!飞行员都来找我给他们改装射击手柄呢!”

   “既然他们都来请你帮忙,那你就应当给他们改装呀。你向团长报告过这件事吗?”

   “还没有。这种事情我这个军械主任就能做主。”

   “你做得对!”我知道科拉耶夫团长是无论如何也不会同意这一项合理建议的。我支持军械主任这样做。

   可惜,这些天来,我们的飞行员却没有运用这种强大火力的机会。

   天气突然变色,乌云满天。雨季到了。看来,我军地面部队也不得不因此而中断进攻。克雷姆斯卡亚依旧在敌军手里。

   在讨论战斗总结时,飞行员们都异口同声地说:实践证明,小机群作战是行不通的。必须出动大机群到前线的远接近地上空去截击、消灭敌轰炸机。

   没过多久,令人异常高兴的事情终于降临。我军高级司令机关把两个歼击机大部队派到我们这一带前线来了,而且他们装备的还都是崭新的雅克式高速歼击机呢。

   在增援的大部队到达以后的那些天里,塔曼半岛上空一直平静无事。我们飞行团的任务,主要是掩护夜间完成侦察任务后一清早就返航的鱼雷快艇。这些夜间向亚速海沿海出动的鱼雷快艇搅扰得敌后人心惶惶。我们为海军战友所取得的胜利由衷地高兴。不过,说实话,掩护这种小艇可真不过瘾。

   在这一段不很长的平静时日里,我记得,只有一次出动是不寻常的。

   当时,科拉耶夫团长把我叫到一旁,打开地图,说道:“你带领八机出动。在这个机场上停着一架我们的雅克式飞机。无论如何要把它摧毁。一个四机编队压制敌人的高射炮火力,另一个四机编队去完成摧毁这架飞机的任务。”

   “是,消灭‘雅克式’!”虽然我对这项任务异常迷惑不解,我还是接受下来了。我们的新式飞机怎么会落到敌人的机场上去呢?团长对此未做任何说明。

   我们这个八机编队利用云层做掩护,隐蔽地飞临指定地区以后,立即朝着敌人的机场飞去。使我不解的是,在这个机场上,竟连一架飞机也没有。

   当我返航后向科拉耶夫团长报告时,他愁眉苦脸地说道:“魔鬼藏起来了。现在我们可不能只顾一头了。德国鬼子想用我们的飞机来偷袭我们呢。”

   他说的这个情况,我认为必须认真对待。我不是也飞过敌人的梅塞施米特式歼击机吗?敌人显然不会把那架“雅克式”上的红五角星涂掉。

   当天吃晚饭时,我终于听说我们这架崭新的雅克式歼击机是如何落到敌人的手里去的。说起来,这件事可实在荒唐可悲。我们的雅克式歼击机大机群,从远东往库班这边飞。每一个小机群都由一名熟悉前线各机场情况的飞行员引导。当机群快要飞到罗斯托夫时,一个小机群遇上浓密的低云,迷航了。这个小机群的飞行员发现下面有一个很大的机场,他们就以为这必定是罗斯托夫机场。于是,准备着陆。在两架飞机已经落地以后,不知是谁,从空中一眼看见机场上停着一辆涂有十字标志的德军汽车,还有德国兵,其余飞机达才停止着陆,掉头朝着我方控制地区飞去。

   落了地的那两个飞行员,也很快意识到自己落入法西斯魔掌。一个立即起飞了,另一个却没有来得及……

   我能想象到这位误投罗网的飞行员的心情。他兴冲冲地奔赴前线来,却稀里糊涂地当了俘虏……

   这架神秘的雅克式歼击机,会不会在我们这一带前线露面呢?

   有一次,在指挥所跟前,我见到一位高大挺拔身穿毛皮飞行服头戴飞行帽的素不相识的飞行员。看样子,他是在等什么人。从外貌和气概上看,我猜想,这准是一位大首长。于是,我尽量避开他,走进了地下掩蔽部。

   可是,当我从地下掩蔽部里出来的时候,他却发问道:“你是波克雷什金吧?”

   “是的。”我一边敬礼,一边答道。这时,我才发现他的裤子上有将级军官镶条。

   “仗打得怎么样?”他一边向我伸过手来,一边问道。

   我隐隐约约地感觉到,这位将军是刚从战场上下来的,而且,仗打得似乎不怎么顺利。

   “我叫萨维茨基。”他自我介绍说。

   原来,他就是到我们这里来的那个歼击机大部队的首长啊!刚一来到前线,就亲自出战,这怎能不使人由衷敬佩呢!

   他开始向我打听敌人的动态,我们的战术,以及我们这个飞行大队的作战情况。很快,在我们四周就围满了飞行员,有我们团的,也有随同萨维茨基将军一起来的。谈话越来越活跃。多少只手在舞动着,比划着飞机的各种动作。

   萨维茨基将军细心地听着我们这些前线战士讲的话。后来,他说:“这太重要了。我们一定要召开一次会议,专门研究现代空战的战术。到时候,我们还要请你们各位近卫战士给我们介绍经验呢。你们不会拒绝吧?”

   我们飞行团的飞行员,都对萨维茨基将军产生了好感。我不由地暗想:这才是真正的指挥员呢。他多么和蔼可亲平易近人,而又头脑清醒啊!他识人,他善于倾听别人出于战胜敌人的愿望而提出来的任何建议。

   近期内,萨维茨基将军无暇召集全体飞行员来研究我们的战斗经验了。敌人为了夺回他们在梅斯哈科角地区丢失的阵地,已经插入进攻。双方在地面和空中同时展开了激战。

   三

   在我们的飞行地图上,“小地”这个地方是用细细的红铅笔道标示着的。我们飞行员都知道,这个地处海边,从空中看上去很不显眼的泥沙地段,曾经染满了苏军战士的鲜血。库尼科夫大尉率领的海军登陆部队,付出了沉重的代价,才把它从敌人手中夺回,至今仍然牢牢地掌握在我军手里。这个登陆场谈不上具有多么重大的战略意义,但对敌人的精神威胁却极大。敌人总觉得这是抵在脊梁骨上的一把刺刀。

   敌人转入进攻,我们飞行员肩上的担子既重大又艰巨。一方面,我们必须从空中妥靠地掩护坚守“小地”的海军登陆部队,另一方面,还必须保证我方轰炸机集群和强击机机群顺利地对敌军进攻部队发动突击。

   大清早,我们出动8架歼击机为两个俯冲轰炸机机群护航。他们是去突击集结于梅斯哈科山谷的敌步兵和坦克的。

   我带着我的僚机组掩护一个轰炸机机群,格林卡率领着他那个中队掩护另一个轰炸机机群。

   在采梅斯湾(新罗西斯克湾)接近地的上空,我们与敌梅塞施米特式歼击机遭遇。格林卡立即带领他那个中队投入战斗。我觉得无此必要。只须把敌歼击机赶跑就够了,绝不能丢下轰炸机机群不管,因为我们另有专门收拾这些家伙的歼击机机群。

   我们的别-2型俯冲轰炸机顺利完成投弹任务以后,就要从海上转弯返航了。我加强了对空监视,因为敌游猎歼击机最喜欢在我机转弯时发动偷袭。正在这关键时刻,轰炸机机群却反而显得有些松散,有的轰炸机甚至落在后头了。

   我朝着从空中一眼就能看得见的阿纳帕机场方向望去,只见机场上空烟尘滚滚——敌歼击机正在起飞。

   此时,空中出现了好几个敌轰炸机机群。他们正朝着我们这个方向飞来,飞得和我们一般高。这个机群可太大了!这么多轰炸机带的炸弹数量是够惊人的。要是全都投在坚守“小地”的我军战士头上,那……我的心都揪起来了。你们这一群野兽休生妄想,那是办不到的!我不顾一切地率队发动攻击。我们如同狂风一般,直扑敌先头机群,对准敌机猛烈开火。

   我们的俯冲轰炸机机群在与敌容克式轰炸机机群遭遇以后,也投入战斗。霎时间,敌我双方的飞机在空中搅作一团。空中不断出现烟火与金属碎片搅和在一起的烟团。敌机终于顶不住了,胡乱丢下炸弹,掉头逃去。

   我们的俯冲轰炸机也停止射击,收拢在一起,编好队,准备返航。我数了数,一架也没有少!要是能够这样安然无恙地返回机场去,那就太好了!但是,敌人的福克式歼击机就在附近,真正的考验刚刚开始。

   转弯时,我们的两架轰炸机掉队了。怎么能丢下他们不管呢?他们比不得编队严整的机群,他们是无法招架敌歼击机的攻击的。

   我注意观察着空中情况的变化。果然,两架福克式敌歼击机,正从下方向我们这两架掉队的轰炸机逼近。看来,敌人是瞅准这个可乘之机了。

   我立即迅猛半滚倒转俯冲下去,咬住一架敌机。我的僚机也对另一架敌机发动了攻击。死死盯住我轰炸机的敌歼击机没有察觉我们飞来。现在,敌我双方谁死谁活,那就看各自的飞行速度和空战技能了。

   这架敌机已被我的瞄准具光环套住。但是,它已经向我们的轰炸机开火了。我愤怒已极。“来吧,你这个混蛋,也吃我一串炮弹!”枪弹和炮弹一齐对准敌机飞去。

   看来,我打的比敌人打的更猛烈,更准确。我们的轰炸机若无其事地继续飞着,而这架敌机却立即下沉,不那么情愿地翻了个身,就栽下去了。我目不转睛地盯着这架敌机。敌人的飞行员也许会跳伞吧?不,来不及了,眼看着就要掉进大海里去了。海面上腾起浓烟,水面上的大圆圈越来越大,敌机完蛋了!

   我赶上自己的轰炸机机群。他们已经飞到陆地上空。尽管敌我双方共几十架歼击机正在附近激战,可是,我们的轰炸机却都象回到了自己的家里那样安然自在。

   总得小心在意才是啊。当然,现在敌机无暇顾及我们。他们全都被我们的“雅克式”缠住了。再过几秒钟,敌人的处境就会更糟。我们的歼击机大机群已经在不远处露面了。

   返场落地以后,我狠狠地批评了格林卡一顿。他不是新手,他完全懂得轰炸机是不能没有歼击机掩护的。尽管我方所有的飞机全都安然无恙,而且格林卡本人还击落了一架敌福克式歼击机,但是,我仍然无法容忍他的错误做法。

   当天晚上,科拉耶夫团长把全体飞行员召集到一起,按照师司令部通报的情况,布置了新的任务。我们的任务依旧是掩护别-2型俯冲轰炸机去突击集结于梅斯哈科山谷附近的敌军。

   只要侦察机一发现敌有生力量和军事技术装备的集结地区,我们的上级司令部就立即派出飞机去。这样高的行动效率和如此紧密的配合,是令人高兴的。

   我们这个四机编队负责护送由两个九机编队组成的俯冲轰炸机机群。

   刚离开机场上空,我的僚机飞行员奥斯特洛夫斯基不知为什么落在后头了。

空中眼镜蛇式飞机的发动机时常出故障。它的怪毛病,我是清楚的。出了故障如不及时落地,发动机就会停止转动,甚至起火。奥斯特洛夫斯基是新飞行员,我叫他立即返场落地。可是,他决意不肯回去,叫我相信他的飞机没有出问题。年轻人血气方刚,理智往往驾驭不了行为。他很少执行这种任务,机会难得,他死活不肯返航。当然,他一定想到了,如果他返航,只剩下我们三个人那该有多么困难哪。

   快要接近前线时,奥斯特洛夫斯基的飞机冒烟了。这时,我严厉命令他停止执行任务。说实在的,从人道方面考虑,我是很同情他的。他是多么积极地投入到战斗中来的呀,他多么渴望着替亲人们向德寇讨还血债呀!可是,我不得不严令他返航……

   在采梅斯湾上空,飞机,黑压压的一大片,铺天盖地而来。“雅克式”和“空中眼镜蛇”在比我们高的地方与我们同方向飞行。我方的轰炸机大机群和强击机大机群,也都在那个高度上飞行。我第一次见到我方出动这么多飞机。

   我们的别-2型俯冲轰炸机把队形收紧,继续朝着目标前进。我不再去想奥斯特洛夫斯基了,我想,他早就该到家了。

   当我们的轰炸机机群飞临指定地区上空时,敌梅塞施米特式歼击机试图破坏我机对准山谷投弹的行动。但是,敌机发动的进攻,都被我们一次又一次地击退。

   “别-2”投弹以后。依旧朝着海上飞去,准备在那里转弯。敌歼击机又从高处向他们扑去。克留科夫带着他的僚机反击敌机的进攻,我则截击正在朝着落在后头的轰炸机猛扑的两架敌歼击机。我没有僚机了,一个人对付两个狡猾的德国飞贼是相当不易的。敌机射来的炮弹不止一次地擦着我的飞机座舱掠过。不过,我终究比我的两个对手略胜一筹。

   我枪炮齐射。一架梅-109G-2型敌歼击机当即起火,向大海坠去。

   我在返航途中心想:要是带上奥斯特洛夫斯基一起来参加这一次空战,那该有多好啊!以后一定要带上他,让他也在向敌人讨还血债的战斗中立战功。

   我落地以后,见停机坪上没有奥斯特洛夫斯基的飞机。机械师说他还没有回来。他,我的义子,现在在什么地方呢?他出了什么事?我打电话到处询问,可是,毫无结果。

   我心焦得彻夜无眠。我从来也没有象现在这样焦急不安过。昨天他向我说的话,尤其那些感动得我不得不带他参加此次艰苦战斗的话,一遍又一遍地在我的耳边回响。我记得,当他再也找不出一条象样的理由来说服我带他出战时,他终于既委屈又激动地说出这样的话来:“我的身世不容我呆在机场上啊!”

   第二天早晨,电话铃响了,关于奥斯特洛夫斯基的下落终于报来了。不知是谁,只听得声音低沉,悲切地通知我们说;第16近卫飞行团的飞行员奥斯特洛夫斯基的遗体,已经埋葬在库班镇外。他在返航途中被敌游猎歼击机击落。他从起火的飞机里爬出来乘伞降落时,被敌人射杀在半空中!

   我悲愤已极,气得发疯。我甚至连想象也没有想象过,敌人竟然会如此残忍地对待一个手无寸铁的人。敌机被我击落的不少,我多次眼见他们的飞行员跳伞降落。可是,我却从来没有产生过要把他们射杀在半空中的念头。

   敌人对待我们的弟兄实在太残忍了!我下定决心,从今以后,他们休想得到我的怜悯,我也绝不宽饶他们!

   事有凑巧。就在我悲愤已极的那一天,得知帕斯凯耶夫又干了一件卑鄙无耻的勾当。在“小地”上空的一次空战中,帕斯凯耶夫竟然把他的僚机甩掉,致使他的僚机飞行员韦尔比茨基惨遭毒手不幸牺牲。我气愤已极,决心亲手枪毙这个贪生怕死的家伙、叛徒!战友们都竭力阻拦,迫使我完全无法下手。我们全体飞行员当即决定,全大队的飞行员一起去找科拉耶夫团长,强烈要求他把帕斯凯耶夫这个卑劣的家伙从我们这个飞行集体里清除出去。科拉耶夫团长迫于群众的压力,不得不采纳我们的意见。

   直到这时,科拉耶夫团长才下令逮捕帕斯凯耶夫,送交军事法庭审判。

   从第二天起,我们就再也不必到“小地”上空去作战了。敌人惨遭失败,被迫停止在这一段前线地带的进攻行动。

   四

   前线平静并不能减轻我们心理上的压力。我们依旧处于战争环境之中。为了迎接新的战斗,我们必须刻苦学习。不过,人的情绪毕竟与往常不同。我们更加怀念那些牺牲的战友,更加思念亲人和战友。甚至连听到从大田里回来的姑娘们的欢快歌声时,也觉得忧郁。

   此时春意正浓。这个镇上到处是鲜花盛开的花园,散发着令人陶醉的芳香。也许正是这个缘故吧,一种莫名的苦闷,一阵阵袭上心头。左看右看,只是不见韦尔比茨基、莫恰洛夫、奥斯特洛夫斯基……的身影。他们已经不在我们身边了!

   4月下半月的一天,突然紧急命令克留科夫、格林卡、谢米尼申和我到空军集团军司令部去。空军集团军司令部设在克拉斯诺达尔城外某地,所以,我们都各自驾着自己的作战飞机飞去。非如此,难以尽快抵达那里。

   我们都在一块很大的既不熟悉又很不平整的场地上落了地。在着陆滑跑过程中,飞机突然抖动一下,我立即向怀里带刹车手柄,一个机轮当即陷进一条深而干硬的车辙里去,一侧的起落架当即折断,飞机猛向一侧掉头,致使一侧机翼触地损坏。在跑来帮助我的人当中,有一个叫奥列菲连科的上尉。他是通信飞行大队的大队长。我请他给我们飞行团打个电话,叫他们傍晚派一架波-2型双座飞机来接我回去。

   “您放心好了,大尉同志。我们给您派一架。我们有飞机。”

   我和他并排走着,说着话。奥列菲连科对他自己的现状是不满意的。他全都跟我说了。他在航空俱乐部当飞行教员时,为空军作战部队培养了很多飞行员,而他自己却被闲置在一边袖手观战。

   当我们走到接我们的汽车跟前时,他突然把我拉住,非常拘谨地说道:“我想求您帮个忙,大尉同志……请您去跟司令说说情,让他放我到你们那个飞行团去当个飞行员吧。”

   “我们那里都是歼击机呀。”

   “我可以改学歼击机。我熟悉飞机。我是不会给您丢脸的,大尉同志!”

   我们坐上汽车,顺着离河岸不远的地方行驶着。战前,每到夏天,我和我的朋友们都到这里来游玩。年轻人一有机会就想到这个浴场来游泳、跳水,在岸边踢足球。就是现在这种时候,这个浴场上也还有不少人呢。

   坐在我身边的几个同志一边开着玩笑,一边猜想着,叫我们到空军集团军司令部来于什么呢?我心不在焉地听着他们说话,脑子里却在盘算着奥列菲连科的事情。是啊,他一心只想着要到歼击机部队去参加作战。也许他多次求过人帮忙,却始终未能如愿以偿吧?我从前不也是不放过任何机会去求那些我认为能为我帮忙的人吗?我不也是奔波了好几年才实现这个愿望的吗?看来,生活的道路是不平坦的。

   ……到空军集团军司令部以后,第一件事就是让我们享受一顿丰美的早餐。甚至还给我们每一个人斟了满满一大杯红葡萄酒呢。

   “大概不会有谁来限制咱们开怀畅饮一通吧?”格林卡一边笑着问,一边故意扭头朝后头看了一眼。

   “好象不会吧。”

   “那就再来它一大杯!”

   我们今天过得可真痛快,餐桌上既有酒,又有可口的小吃。今天是不会有战斗任务了,眼下这几天似乎也不会给我们战斗任务。首长们好象忘记了我们这几个人。我们坐在这里议论着首长可能向我们提出什么问题,如何回答才好之类。从开战以来,把我们飞行员召集到如此高级的司令郁里来探讨作战问题,这还是破天荒头一回呢。早就该这样办,早就该了解了解我们飞行员的生活、思想和作战经验了。我个人就总觉得,我们好象与世隔绝了,谁也不了解我们的经验和教训,谁也不跟我们说起别的飞行部队的情况。

   接见我们的是韦尔希宁将军。他,身材高大,稳健持重,面部略带倦容。他和我们逐个握手问候以后,就请我们坐下。我们都在靠墙摆着的一排椅子上坐定。桌子上铺着绿毯子,气氛宛如和平的战前时期。

   我曾经见过韦尔希宁司令一次。那是去年他给我们飞行团亲授近卫军旗的时候。我一眼就看出他的双鬓又增添了不少白发。

   “同志们,让我们一起来探讨如何打击空中敌人的问题吧。”韦尔希宁司令就这样简而明地开始了他的发言。

   他详细介绍了前线形势,把敌我双方的交中力量做了对比,接着就谈到最重要的问题——轰炸机部队、强击机部队和歼击机部队的战斗使用问题。他说:“我们当前最重要的任务是,在库班地区夺取绝对制空权。天空必须由我们绝对主宰。”

   听着空军集团军司令的讲话,我更明确地理解了对我们空军近期作战将起决定作用的那些规律性问题——任务的性质,机群的编成,巡逻的时间,战术的运用等。所有这一切,都受前线形势和上级司令机关计划的制约,而不能凭着某些人的主观臆断行事。我们的飞行团长科拉耶夫不正是这种只凭主观想象行事的人吗?

   在集团军司令部这里我们得知,我们的轰炸机和强击机,都将采取大规模行动。这样,他们就能组织起来有效地进行自卫,我们歼击机也就无须还象以前那样去保护他们了。空军集团军司令部掌握着足够数量的歼击机,不仅有能力派出大批护航歼击机,而且能使前沿上空始终保持一定数量的飞机,能把歼击机派到前线接近地上空去截击敌轰炸机机群。

   “从前是敌人强迫我们接受他们的意志,而现在呢,他们不得不被我们的战术牵着鼻子走。”韦尔希宁将军强调说,“难道敌容克式轰炸机在尚未飞抵目标以前就把炸弹胡乱丢下了事是因为他们的炸弹太多了吗?不是的!这是由于他们丧失了数量方面的优势,对自己的力量越来越丧失信心的结果。我们的任务是,把主动权彻底夺回到我们手中来。”

   我好不容易才忍住,没有脱口而出“对!”来。当韦尔希宁谈到飞行技能在空战中的作用时,我很想在这个会议上说一说我个人的想法,谈一谈战术问题,以及我们歼击机飞行员所忧虑的事情。

   让我发言了。我在发言中,顺便说到我不同意规定歼击机在我军部队上空巡逻时必须严格保持规定飞行速度的命令。规定的飞行速度太小了,束缚使了自己的手脚,在发生空战时,难以迅速爬升,抢占有利高度。这样的巡逻条件不符合现代要求。我列举空战实例来证明我的结论。

   接着,我又谈到我们关注的另一个问题,那就是为什么被歼击机飞行员击落而坠毁于敌占区的敌机不能算作战果?这必然会引出一条荒谬的结论:下达的任务是深入到敌防御纵深去寻敌并歼灭之,但又不承认这种空战的战果。看来,很多飞行员都不愿意离开我军控制地区去作战不是没有原因的。

   随后,其他飞行员也发了言。韦尔希宁将军聚精会神地听着,有时还往自己的记事本上写一些什么。

   会议开到下午结束。我们都预感到,近日内,前线将会突发重大事件。我们都相信,从今以后,将会更重视飞行员们的作战经验,上级司令机关将会重新审查关系到作战成败的各项命令。

   我在向空军集团军司令告别的时候,向他转达了奥列菲连科的请求。

   “他能当得了歼击机飞行员吗?”韦尔希宁将军犹疑不定,问道。

   “请把他交给我们飞行大队可以吗?我可以帮助他改学歼击机。他极想当一名空中战士。有志者,事竟成。他一定能学出来。”

   “那好吧,我不反对。不过,你要记住,大尉,在他尚未学成以前,可不能急于同意他参加空战。”

   我回到机场时,见奥列菲连科正在地下掩蔽部跟前走来走去,不住地吸着纸烟。当他迎上前来时,我说道:“你为什么心神不定呢?快准备把你那个飞行大队交出去吧。”

   “是真的吗?”只乐得他眉开眼笑。

   “集团军司令同意放你。”

   “谢谢您,太感激您了……”奥列菲连科高兴得不知说啥是好。

   他亲自驾着“乌-2”型教练机把我送到飞行团。在飞行中,我一边观察他的动作,一边心里暗想:这个人真够刚强的,这是多么可贵的品质啊。当我由此联想到我军内部人与人之间真正兄弟般的良好关系时,心中顿觉春天般的豁亮。

   五

   自从空军集团军司令部开过那次会议以后,常有各报社的记者到我们飞行团来采访。从前这些人到我们这里来主要是采写战绩,而现在呢,他们对歼击机的作战经验,尤其对新战术,更感兴趣。

   有一次,在同一位记者交谈中,我详细阐述了我对现代空战战术的看法,还讲到前不久在库班上空与敌歼击机格斗的经过。没过多久,《红星报》就刊出一篇大块文章。文章作者把“高度-速度-机动能力-火力”这个歼击机克敌制胜的公式明确地提出来了。后来,这个公式迅速传开。

   不断有关于空战技能方面的小册子、传单和宣传画发送到我们飞行团来。我们总是细心地研究各个战场上优秀飞行员的经验,使之成为我们的武器。

   “五·一”国际劳动节即将来临。团政委和党组织负责人已经拟定了节日活动内容,并且决定派人到附近各镇去做报告。但是,情况突变,一行原订计划全部落空。4月28日,我接到一道命令,叫我立即率领本飞行大队转场到某轰炸机部队驻扎的机场去。

   “你去协助他们作战。”团司令部向我交代了任务。

   我朝着本大队飞行员那里走去。我养的那条小牧羊犬,紧紧地跟在我的身后。它是一位当地居民送给我的。我们给它取了个名字,叫“小眼镜蛇”。它总是寸步不离地跟着我,成了我的忠实朋友。现在,我不得不把它留在波波维切斯卡亚机场上。大概我的“小眼镜蛇”,从我那急匆匆的脚步上,从我那紧张的表情上,感觉到我现在已经无暇顾及它了吧,它总是寸步不离地跟定我。它跟着我跑到飞机跟前。直到我爬上机翼时,它才突然从比它高得多的飞机跟前跑开。我驾着飞机向起飞线滑行而去,它却一动不动地蹲在我原来停放飞机的地方。直到我上上升到很高的空中以前,我见它始终蹲在原地不动。

   在太阳即将落山的时候,我们才飞到别-2型俯冲轰炸机部队的驻扎基地。这里显得异常平静。轰炸机顺着跑道整齐地排列着。也许是轰炸机的严整队形和如此平静的气氛,促使我要在轰炸机面前显示显示我们歼击机的优越性吧,我命令机群着陆,而我自己却向高处飞去,准备随后以最大飞行速度从指挥所所在地的地下掩蔽部顶盖上掠过。我一边疾起俯冲,一边暗想:要想显示歼击机的优越性,只是飞得低,那还不够味儿。于是,我就在“紧贴着地皮”飞行的时候,突然来了一个“肚皮朝天”的极惊险动作。

   我的飞机“肚皮朝天”从机场上空轰鸣掠过。当我把飞机改出来时,突然闻到一股烧焦了东西的气味儿。这是怎么一回事?原来是油管起火了。烟已经钻进座舱里来。怎么办?我急忙转弯,切线加入起落航线,准备着陆。飞机终于及时落地。一大群人急忙赶来救火。

   第二天清晨,在这大举进攻的庄严时刻,我却十分扫兴:只好用剩下的那3架歼击机为轰炸机两个九机编队护航了。我借用了我的僚机飞行员的飞机,而且不得不一个人单枪匹马为18架轰炸机直接护航。我担任了单机护航的可笑角色,别的飞行员见了,一定都会想起我昨天耍的那个令人啼笑皆非的鬼把戏。这一来,可不是吗,列奇卡洛夫那个双机组既要对付遇上的敌机,在关键时刻又得来援救我,弄得他们只好两头紧忙乎。

   我们的轰炸机机群已经飞向目标上空,对准了战斗航向。我朝上方一看,只见列奇卡洛夫已经跟4架敌梅塞施米特式歼击机干上了。我只怕敌人的增援机群赶到。不过,今天,空中有那么多苏联飞机,德国人看来是无力顾及我们这个机群的。

   我们的俯冲轰炸机对准德军司令部投弹以后,就转弯返航。我们正对着太阳出来的方向飞去。太阳刚刚露出地平线,显得又红又大,看上去也不觉得刺眼,只是不能看得过久罢了。这时,空中突然出现一架单机。我迅速向轰炸机机群靠拢。我一眼就认出这是一架雅克式歼击机。起初,我挺可怜它,心想:你这个可怜的孤儿啊,你是掉队了呢,还是被自己的战友甩掉了呢?可是,这架“雅克式”不愿意过来跟我编队,却向轰炸机扑去。这使我立刻警觉起来。我降低飞行高度,斜刺里朝着“雅克式”飞去。这架古怪的“雅克式”依旧不改变航向。当我与这架飞机都离我们最后一架轰炸机一样近时,“雅克式”对我们的轰炸机开火了,随即拉起来逃去……

   “敌人的‘雅克式’!也许这正是原来曾经在塔甘罗格机场上停留过的那架‘雅克式’吧?”一想到这里,气得我火冒三丈。可是,已经来不及截击它了!

   “列奇卡洛夫,揍掉那架‘雅克式’!揍掉它!”我对着送话器大喊。

   列奇卡洛夫听我这一喊,一时摸不着头脑,没有反应过来。“雅克式”乘机溜掉了。我们那架遭到攻击的轰炸机,依然正常地紧跟着机群飞行。我飞到那架轰炸机的上方,心里还在想着那架“雅克式”。几天前,这架神秘的“雅克式”就曾经在空中出现过。当时,我们正在与掩护容克式轰炸机的敌歼击机格斗。我们都紧贴云底飞行。原在法捷那夫四机编队中作战的特鲁德,找不见自己的飞机,就奔我飞来。紧接着又来了一架单机。待它飞得近了,我才辨认出这是一架“雅克”式歼击机。它径直地对着我飞来。

   “雅克,我是自己人,我是自己人。”我急忙提醒驾驶这架雅克式歼击机的飞行员。

   “雅克式”离得越来越近了。我急忙掉转机头,好让它从有标志的那一面看清红五角里。可是,这架雅克式歼击机对此竟毫无反应。这时,我不得不猛向一旁闪开。当它从我身边掠过时,只见炮弹壳从它的机身下连连坠落——这个家伙向我开炮了!在离我们不太远的地方,有一群敌梅塞施米特式歼击机,这架“雅克式”就朝着德国飞机所在的方向逸去。

   直到这时我才断定,这架向我们进攻的“雅克式”,正是我们打算消灭在塔甘罗格机场上的那一架。如今,我又遇上它了……

   我们落地以后才知道,敌“雅克式”打伤了我们那架轰炸机上的空中射击员。由谁去消灭这个飞贼呢?如何消灭它呢?

   我们返回自己飞行团的驻地。全团的空中眼镜蛇式歼击机,全都在天上跟敌人拼呢。战斗一直也没有停歇过。我向科拉耶夫团长报告了我那架飞机正在轰炸机部队驻扎的那个机场上修理,报告了关于那架神秘的“雅克式”的情况。随后,我请求科拉耶夫团长把他那架闲得发慌的飞机借给我用。

   “那你就用吧,让它也上天去散散心好了。”他也许没有想到吧,这一句戏言是多么辛辣的自我讽刺啊!

   科拉耶夫团长这架飞机差一点把我的命送掉。这架飞机与我那架不是同一批出厂的。这架飞机上的无线电接收机电门与我那架上的装得不一样。我在返航途中遭到一架福克式敌歼击机的暗算。我原以为飞机上的无线电接收机是接通着的。如果有危险,地面或空中其他飞机一定会通知我,因此,我才无忧无虑地飞着。我的确收到了关于敌歼击机向我逼近的“通知”。不过,那“通知”是敌机用炮弹向我发出的,而且是直到炮弹向我飞来的最后一瞬间我才收到的。我发现敌机已经逼近,急向一旁闪去,这才得以幸免于难。

   从我来到库班的那一天起,我用的一直是第13号飞机。我在前面提到过。这架飞机在此次进攻战役的头一天就损坏了。可是,第二天傍晚,我就驾着它出动了。当时,敌我双方都投入大量歼击机,于是,空中发生了一场大混战。不知是我的那个不大的机群找不见我了呢,还是我自己在混战中迷失了方向,反正我们这几架飞机都是单机返场着陆的。

   “你们为什么都掉队了?”我问道。

   “这一场大混战,简直乱得象一锅粥,分辨不清哪一架是你的飞机呀。”

   “是不是因为飞机上的号码太不显眼呢?”

   “的确不怎么显眼。”

   我叫机械师丘瓦什金把“13”描得大大的,让它跟机身一般大小。“13”是一个不吉祥的数字。可是,我不在乎这个,我硬是驾着这架13号“空中眼镜蛇”参加了解放克雷姆斯卡亚的战斗,而且揍掉了不止一架敌机。

   ……从进攻战役的第一天起,我们就牢牢地掌握了塔曼半岛上空的制空权。那时,敌人开始采用空中伏击手段。敌歼击机在高空“游荡”,伺机以突然攻击的方式偷袭我方掉队的飞机。奥斯特洛夫斯基和韦尔比茨基就是这样被敌人夺去生命的。在本场上空,法捷耶夫也险遭毒手。从此以后,我们不得不采取相应对策,也专门派出带着高空氧气设备的“游猎”飞机。我们的空中狙击手,很快就地使敌人放弃这种阴险的战术。

   但是,在那些天里,夺取制空权的斗争明显地表现为十分残酷的大规模空战,而不是一对一地空中格斗。这样的大规模空战,从早到晚,一刻不停,而且逐步升级,恰如强劲的大风不断发展而形成狂暴的十二级风一般,我们满怀信心,一步一步地夺得了制空权。

   有一次,我带领一个八机编队出动去掩护我军地面部队。我们在新罗西斯克以西,与敌人的3个大机群遭遇。81架敌轰炸机,在10架梅塞施米特式歼击机的掩护下、浩浩荡荡迎面飞来。我命令费奥多罗夫率领四机编队去缠住敌歼击机,我这个双机组和列奇卡格夫那个双机组攻击敌轰炸机机群。

   我们居高临下向敌机群发动猛攻。我在首次攻击中就把敌先头机群的带队长机击落,使敌机编队立即陷入一片混乱之中。在第二次攻击中,我又揍下去一架。这架敌机裹着一团烈火向地面坠去。列奇卡洛夫的双机组打得也很漂亮。

   敌人失魂落魄,胡乱丢了炸弹,慌忙俯冲到超低空,四散逃命。我们又朝着第二个敌机群扑去。经过情形跟刚才大体相同。打敌人大机群的场面十分壮观,干得十分过瘾,越干越起劲。

   这时,耳机里突然传来上级命令:“波克雷什金!波克雷什金!我是‘老虎’。敌机就在我们头顶上。你迅速赶来攻击!”

   这是引导站在呼叫,我们必须立即赶到前沿上空去。我把8架飞机集合起来,立即朝东飞去。在我们身后,那些被我们击落的敌容克式轰炸机,象一团团篝火,在地面上燃烧着。

   在克雷姆斯卡亚上空,我们与12架敌梅塞施米特式歼击机遭遇。他们飞到这里来,显然是为他们的轰炸机大机群扫清道路的。可是,很遗憾,这些“清道夫”等待的那个大机群早就被我们揍散了。

   我率领八机编队上升,随即以急风暴雨之势,向敌歼击机机群扑去。可是,敌机不接战,却慌忙向阿纳帕机场方向逃去。我们也不去追赶,因为我们的弹药和汽油全都快用光了。

   此时,在我们右侧,又出现了两个敌容克式轰炸机机群,还有8架歼击机掩护。怎么办?我又率队发动攻击。

   我准确地打出一个连射,就把敌先头机群的带队长机击落。我的枪、炮弹全用光了,别人的弹药箱也空了,而敌机却在继续朝着前线方向运动。

   于是,我下令:“靠拢!模拟撞击!”

   我的所有飞行员当即理解了我的意图。是啊,从前,我们从未以机群规模对敌发动过“心理”攻击。可是现在,除此以外,别无办法。

   德寇被我们齐心协力的猛攻吓破了胆,胡乱丢下炸弹,就俯冲下去,随即掉头逃跑。此时,我方另一个歼击机机群刚好赶到。我们可以返航了。我们完成了任务,8架飞机全都安然无恙。

   5月5日,我军夺回克雷姆斯卡亚镇。可是,这一天,法捷耶夫却没有回到机场上来!

   六

   德国空军最终失去了在库班地区的空中优势地位。现在,我方的轰炸机机群和强击机机群,开始对德军的所谓“蔚蓝色防线”发动大规模突击。歼击机也以大机群出动,到前线的远接近地上空去打击敌人。

   敌军的增援部队正源源不断地向库班地区开来,以加强他们的防御力量。看来,这里将要发生一场决定性的大会战。5月8日这一天,我们的大炮全都沉默着,各个机场也都寂然无声。

   第二大清晨,全团人员都集合在指挥所跟前。腮边留着象法捷耶夫那样大胡子的波格列布诺伊政委发表讲话。他谈到前线地面部队取得的胜利,谈到我们团的飞行员的战绩。我们都屏住呼吸,等待着他讲法捷耶夫的情况。派到法捷耶夫飞机坠毁地点去的人,昨天夜里回来了。从他讲到的片断中,能够清楚地想象得出法捷耶夫参加的那次空战的全部情形,能够把他牺牲前最后时刻的全部细节串连起来。从中我们了解到,法捷耶夫驾着他那架受了重伤的飞机,在低岸地带,在芦苇丛上空,艰难地“飘”了一段路,随即消逝得无影无踪。低岸地带和芦苇丛,将永远不会吐露法捷耶夫牺牲之谜的谜底。

   波格列布诺伊政委用洪亮的声音逐个宣布此次克雷姆斯卡亚争夺战中的英雄人物的名字。可是,他那洪亮的声音突然消逝,他的喉咙仿佛突然被什么东西梗住了。他低下了头,再也说不出话来。我们都知道是谁的名字堵住了他的喉咙!他的名字依旧在清新的空气中,在明媚的阳光里,回荡着。可是,人却不见了!眼泪不住地从波格列布诺伊政委的眼角往下淌,我们也都默默地垂下了头。全体默哀——这是战士们在同自己的战友、同志、共产党员诀别呀!

   波格列布诺伊政委强抑着内心的悲痛,继续说下去。他讲到我们的不朽功绩,讲到人民的悲惨遭遇,也讲到我们已经夺得了库班地区的制空权。所有这一切,都是与法捷耶夫的形象分不开的。他为人襟怀坦荡,开朗乐观。他坚信我们必胜。波格列布诺伊政委号召我们振奋精神,在即将到来的战斗中为法捷耶夫报仇。我无限怀念我那逝去的战友法捷耶夫!

   我总觉得,仿佛他依旧站在我的面前。他是一个魁伟的猛士。他秉性善良,待人真诚,心地纯洁,天真无邪,头脑机敏,精力充沛。他来到我们飞行团的时间并不长,可是,却在每一个人的心里留下不可泯灭的深刻印象。我和他不仅一起从同一个机场上起飞去执行战斗任务,不仅同住在一个宿舍里、同桌进餐、共同探讨作战经验,而且,他是我最知心的朋友。

   记得,那是在马纳斯的时候发生的事情。那时,每当我和玛丽亚之间发生误会的时候,法捷耶夫总都能在说说笑笑之间,很自然地把我和玛丽亚揉合在一起,促使我俩推心置腹地谈心,迅速消除误会。他还亲自把我和玛丽亚拖到当地照相馆去,把我俩安置在椅子上以后,就对照相师说:

   “请给他们俩照一张合影吧。他们俩!你懂吗……就是说,他们俩是要永远生活在一起的。请快点给他们俩照吧!……”

   每一个战友的心情,他都能体察入微,而且总都能找到恰当的话语来安慰战友。

   当我得知法捷耶夫也同尼基京一样,连同身负重伤的飞机一起,掉在低岸地带再也找不见踪影的时候,我更感到我们共同经历的一切都更珍贵;不过,我有一个喜欢剖析自己的一切言谈举止的习惯,对别人也是如此。所以,从法捷耶夫牺牲那一天起,我就反复回忆他在空中和在地面的一切举动,寻找导致他牺牲的原因,因为任何事情的发生总都是有前因的。

   法捷耶夫的职务同我的一样,也是飞行大队长。不过,我比他年岁大些,飞得多些,击落的敌机也多,看待残酷的战争比他更严肃些。这,我是从生活经验和战斗经验中悟出来的。作为他的战友和好朋友我总是尽力提醒他,劝导他。他在机场上空“耍把戏”之后是如此,遇到其他事情时也是这样。他总是愿意接受我对他的提醒和规劝的,并且表示再也不于这种蠢事了。我们谈的那是重要的正经事情——战术问题,不可盲目低估敌人问题,生活方式问题等。可是,由于他年轻,他没有完全按照我的规劝和提醒去做,有时只凭着他那天生的伏尔加河流域的血性硬汉所特有的品格行事。

   在这战斗频繁的时日里,柳霞希望和她的丈夫法捷耶夫多亲近一些,这无疑使他和我们这个和睦大家庭中的飞行员们接触得少了。平时,我们不仅总是在一起并肩战斗,而且在晚餐桌上也推心置腹地谈心,在宿舍里临睡前也总是在一起探讨每一次空战的得与失,谈敌机的作战特点等。可是,这些日子以来,战斗的一天结束了,我们身边却少了法捷耶夫。这不能不影响到他的战斗作风。

   法捷耶夫最后那一次出动时,机群由我带领。我们是六机编队朝着前线方向飞的。当时,由于云层高度低,我就把法捷耶夫的双机,也编到我们这个配合默契的中队里来。我仍象往常那样,向敌后飞去,以便把敌轰炸机消灭在敌占区。当我们即将飞临库班河上空时,法捷耶夫开始向东离去。我叫他向我靠拢,他答应了。可是,答应归答应,他却向更远处离我而去。他是一个有经验的飞行员,应当懂得双机不可脱离机群的道理。也许他觉得,他也是飞行大队长,为什么一定要服从我呢?也许因此他才力图完全独立活动,以表明他也会作战,无须我来指挥他。在瓦列尼科夫斯卡亚镇上空,我们向敌容克式轰炸机机群扑去。敌机利用云层掩护,正朝着前线方向运动。我们这4架飞机与敌机接了火。此时,法捷耶夫早已远远地离开了我们,向东,朝着克雷姆斯卡亚方向飞去。在那里,他的双机组与敌梅塞施米特式歼击机机群遭遇。他和特鲁德个人必须对付12架敌歼击机,处境异常凶险。就在这一次空战中,法捷耶夫的飞机被敌人击中。此时,特鲁德已经被敌机缠住,无法脱身去援救法捷耶夫。而我们这4架飞机呢,也正在西边与敌轰炸机和歼击机鏖战,而且离法捷耶夫那里又很远,无从知道他们的处境。残忍的敌人,对身负重伤的法捷耶夫的飞机,又补射了一阵炮弹。过了一些时候,法捷耶夫的僚机飞行员特鲁德才飞来和我们编上队。

   在这最后一次空战中,法捷耶夫异常勇猛,空战技能也发挥得不错。但是,他低估敌人的力量和忽视现实危险的不以为然态度,却是一个值得吸取的教训。

   这些想法我没有跟任何人说过,因为我不愿意给法捷耶夫的光辉形象抹上哪怕是一点灰尘。但是,这件不幸事件却使我更加坚信,一个飞行员,无论是在地面还是在空中,都必须按照一定的准则严格约束自己的行动。如果违反这些准则,那就无可避免地要为此付出高昂的代价……

   这些日子,我总是茫然若失地在机场上徘徊。有一次,一个素不相识的飞行员走到我的跟前向我报告说,他是到我这里来报到的。我一看他的面貌,这才辨认出来他是谁。不过,他为什么一定要到我这里来报到呢?他也是飞行大队长呀!说实在的,我脑子里一时还转不过这个弯来。站在我面前的不是别人,正是奥列菲连科!

   “他们放你了?”我问道。

   “放了,大尉同志。”

   “那就是说,一切你都得从头学起了?”

   “是的,得从飞起落航线开始。”他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啊,他可不是一个新飞行员,他是空军集团年司令部通信飞行队的大队长啊。可是,一切还不得不从头学起。

   “住处安排好了吗?”

   “谢谢,都安顿妥了。”

   “从什么时候开始干呢?”

   “现在就开始吧,大尉同志。”

   “那就请上飞机吧。”

   精力充沛意志坚定的奥列菲连科的战斗豪情感动了我。我多么希望尽快和他一起升空并肩作战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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军无辎重则亡,无粮食则亡,无委积则亡
         
兵马未动粮草先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