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下奉文转任苏满边境·第六
作者:儿岛襄·日本
出自————《马来之虎——山下奉文》
出自————《战争通史》
陆军精华集中满洲
从新加坡出发的第十天,1942年7月22日,山下中将和朝枝参谋、铃木副官一起,到达牡丹江郊外的飞机场,进入第一方面军司令官官邸。
山下中将对满洲是熟悉的。那里曾是他担任第四师团长、满洲防卫司令官的任地,任期先后为十个月和四个月,时间虽不太长但每一次生活都很平安。这次在牡丹江的日子,或者也会是很安静的。
第一方面军是新编成的,指挥之下有苏满东方国境、虎头的两个师团;绥芬河、东宁、珲春各驻两个师团;哈尔滨一个师团;更有直属坦克两个师团,加上航空部队为共拥有三十万人的大军。同时与新编的第二方面军一起,作为外围的“掩护面”。第一方面军通称第五部队,第二方面军被称为第十三部队。
第二方面军司令官是阿南惟几中将,统辖满洲的关东军司令官是梅津美治郎大将。山下中将在新加坡战后的处境,尤其是未曾得到觐见天皇的机会,其所怀的不满,现今却好象吹散到满洲的天空去了,故而,高高兴兴地上了任。之所以如此,可能与当时满洲的人事安排有关。
如果将梅津、山下、阿南三将相互对比的话,从其类型来看,三者判然有别。梅津大将以其冷静机智令人称道,山下中将以其政治手腕受到评价,而阿南中将则以其笃实而被称颂。如果梅津大将称为“智将”的话,山下中将或可称为“政将”,阿南中将给以“德将”之名倒很为适合。
再从军阀角度区分一下,如果以山下中将为“皇道派”,则梅津大将是“新统制派”,阿南中将则可视之为无党无派了。
另外,山下、阿南两中将都是陆军士官第18期生,山下中将飞黄腾达迈上陆军主流的道路。相反,阿南中将曾三次参加陆军大学高考均告失败,因而,晋升迟缓。二·二六事件当时,山下将军任陆军省军事调查部长,继而可望调任一等师团长。阿南将军是陆军幼年学校校长,不久将要转入预备役,后来所以能够走上陆相的道路,是由于二·二六事件,山下将军等从中央被赶了出去,同时也是为了缓和派系斗争的缘故。但山下中将虽然有这样的过程,还是和阿南中将很友好。阿南中将对山下中将曾有“以兄事之”的态度。
赴任途中到达青岛时,听候编制成第二方面军的阿南中将也到机场迎接。在新京时,去齐齐哈尔的阿南中将推迟出发,却亲自给山下中将去牡丹江送行。由于这种友谊关系,山下中将胸中的烦恼很快随之消失。山下中将对于满洲的人事是很称心的。
满洲协和会的一个干部来拜访中将,“陆军的精锐都集中来了啊!未免有点过分可惜似的啊!”带着几分奉承的表情感慨地说。中将却以严肃的面孔回答说:“西有阿南,新京有梅津阁下,东有我山下,满洲就请放心吧!”
正象山下中将所说的那样,满洲确是平安无事。
山下中将到任牡丹江的1942年7月下旬的前一个月,围绕进攻夏威夷群岛北端中途岛的日美航空母舰海战中,日本丧失了主力航空母舰四艘。不久,一进8月,即将迎来索罗门群岛一角瓜达尔卡纳尔岛攻防战时期,可是苏满国境却保持着寂静。
第一方面军为进攻新加坡时所率领的第二十五军约近三倍的大军。但山下司令官的工作却不外是些视察、指挥部队的演习和参加干部的招待宴会罢了。
山下中将到牡丹江后,对天皇的尊敬和对战殁部下的慰灵的心念,似乎更为加强了。靖国神社大祭那天,在天皇亲自拜祭的时刻,举行了“遥拜式”,并为攻略新加坡战殁官兵,让精于雕刻的土居曹长,雕了一尊观音像,在官邸的神棚里,安设了特地从朝鲜送来的常青树,早晚一定要浇水以永葆树叶长青,同时,为陛下的健康和战死官兵英灵的安息,作了祈祷。
好象回答山下中将真挚的祈祷似的,1943年2月6日,中将接到了晋级大将的内命电报。
那天,中将到哈尔滨,在军人会馆听取了各师团长关于新兵教育的报告。随后,正要和各师团长会餐时,接到了内部命令。中将一打开电报,说声“失礼”!向师团长们道过歉,就进了另一个房间,好久没见他出来。
什么事?师团长们互相猜疑着,单从走出来的山下中将的“好消息”一句话,大家会意了。
当场,谁也未曾说些祝辞,但师团长们却能够推察出来山下中将的心理。
山下中将晋级大将,当然是所期望着的,从中将到大将要工作过四年,并不是说只要作过四年中将,不管什么人都可以成为大将。可是,山下中将过去的经历,特别考虑到新加坡战斗的伟大功绩时,可以排在具有大将资格名单的前列。而山下中将,晋级为中将是1937年11月,按说1941年11月就该晋升为大将的,最低限度攻下新加坡之后,紧接着即可晋升,应该是很自然的事情。
本来,谁都认为1942年中一定晋升,可是到了年底,不知何故对于中将前途不利的传闻在私下议论起来。
传说山下中将因为二·二六事件时,曾把叛乱的青年军官当作了自己人,惹得天皇不痛快。为此,拟定晋级大将的上奏名单送给天皇时,看到有山下中将的名字,陛下就压下了,不给加盖御玺。这样的传说,山下中将是否听到,固然不得而知,可是通晓军政各方面消息的中将,晋级要通过什么样的手续和情形他是熟悉的。所以对本身的晋升问题加以细心留意是不难想象的。正因为这样,山下中将感激的心情不同一般,据说中将重新回到会餐席上时他两眼热泪盈眶,可见他的心情如何。
2月10日正式发表时,从梅津关东军司令官那里收到了大将阶级的领章一付,加级鱼一条,酒一木桶。山下中将辞却了师团长们举行祝贺宴会的提议,却和绫部桔树参谋长、铃木副官两人一起,欢快地一直谈到了深夜。
山下在受到大将晋级命令的第二天2月11日,把西本愿寺的僧侣叫到司令部,举行了马来作战战殁官兵“慰灵祭”。大将声泪俱下的致词,表明了晋级的荣誉完全是战殁部下官兵所给予的意旨。
山下晋级三个月后的5月1日,阿南中将也晋级为大将了。
美国潜艇驶进日本海
山下接到晋级内命的那天,正好是经历长达数月的消耗战之后,也是瓜达尔卡纳尔岛撤退即将完毕的时候,损失很大,丧失了陆军兵力达两个师团和海军第一线驾驶员的主要战斗力。
接着4月18日,联合舰队司令长官山本五十六大将战死,5月29日阿留申群岛的阿图岛守备队“玉碎”,在中部索罗门群岛、东新几内亚、美军反攻的步伐加快,日方所据守的岛屿、据点,一个接一个被攻下来。
天皇每逢杉山参谋总长上奏军情时,都表示了忧虑,例如,对于阿图岛“玉碎”是这样说的:
“类似这次作战出现的情况,事前应该预见到的……如果有雾不能去的话,带了舰艇和飞机去岂不是错误的吗?……能不能想办法在什么地方从正面给美军一个打击?!”
军情上奏,无论是新几内亚的拉埃、萨拉莫阿失陷的报告,或者是新乔治亚岛战败报告,看来战局的前途都是些消极的东西。对于每次上奏,天皇都是没有笑容地向总长讲:
“不能想办法给他们一个打击吗?!”
“这样步步受逼,不只是对敌人的问题,对第三国的影响也很大。到底能在什么地方好好地干一下!”
“这次要研究一下,不要让美国一直那样叫喊‘必胜!必胜’!”
参谋总长只有一味回答什么“实在惶恐不安!”,或是“事与愿违很对不起!”这一套。说完了便低下头来。
天皇这样的意向,自然不会传到在北满的山下的耳朵里。一般官兵对战况是模糊不清的,但在大将也还是比较详细了解的。
“阁下,南边怎么样?不是有些可疑的吗?”
应邀参加曾任联队长的步兵第三联队的“军旗祭”时,一个军官对山下曾经这样问过。
“有什么可疑?我们的眼睛没有朝着南边啊!”说着,转过眼睛,用下巴指出北的方位说:“朝着这边就行了!”
山下大将虽然这样回答,但盟军反攻的形势在欧洲也加剧起来。例如,7月美英军在西西里岛登陆,9月在南意大利进行登陆作战,意大利遂即投降。
南方战线日益告急,10月阿南大将的第二方面军调往新几内亚,8月美军在沿着新几内亚向北推进,并显示出从中部太平洋指向日本本土的形势,一举打下了吉尔伯特群岛的马金、塔拉瓦环礁。
败势的影响所及,除了直接交战的第一线外,倒不如说对日本本土的作用更大。
继续进行征兵,第二国民兵(34岁至40岁)的征召一宣布,学生也被动员,12月1日第一批入伍了。
美国潜艇开进日本海,下关、釜山轮渡船“昆仑丸”(七千九百吨)被击沉,乘客六百一十六人大半葬身海底。再有,由于美国潜艇阻断了和南方通商的交通线,使日本本国物资不足的情况更加严重,国民为了购买每天的粮食,不得不到外地乡下去。
国民对于战局的失望日益增强,在领导阶层以及知识界人士中间,希冀和平和不信任政府的呼声应运而生。10月下旬发生了“东方同志会”,主办者中野正刚因其打倒东条内阁计划被侦破而自杀的事件。
山下大将照常泰然自若地努力加强属下部队的训练,有空时则在查看接近竣工的军司令官新官邸的施工状况。这时从东京传来山下出任陆相的说法。
让山下任陆相这种意见,在“木户幸一日记”上,至少每年一次记述着这样的“山下陆相说”。
譬如,1942年11月7日的记载:
“11时,从秘书官长处听到下面的情报概要。和冈田氏(启介)会谈时得到的情报,近卫公对最近看望他的内田信也氏,谈及下届政权,由于宇垣氏呼声很高,因而涉及陆军大臣将属何人的问题,随后,内田氏拜访了宇垣氏谈及此事,宇垣氏称陆相候补将为梅津美治郎或山下奉文两人中之一人。”
再有1943年9月29门记载:
“……这一两天又一再出现内阁更迭等等的谣传,从松平候、冈田大将处听来如下的情报:据昨现役某将官的说法,请求东久迩宫出马组织内阁,同时准备以贺阳宫为东亚总司令官的方案……另有一部分人,也有策划想要推戴高松宫的。
另外还有,以铃木贯太郎大将为首班,以山下奉文大将为陆相而进行组阁之方案。”
这“山下陆相说”与战局的恶化和东条首相的声誉降低成正比,其呼声大了起来。
东条首相任内,特别使领导层威信减弱的乃是1944年2月,断然实行兼任参谋总长的缘故。
东条独揽大权
到1944年,战争的主动权完全转移到美军的手里。2月6日,马绍尔群岛的奎泽林环礁被攻下,接着17日,中部太平洋的日本海军的最大根据地特鲁克岛,遭受以大型航空母舰五艘为主力的美军第五十八机动部队的空袭,在接连两天的攻击中,约有二百七十架飞机被击落击毁,舰船、设施也受到损害,丧失了作为一个基地的机能。
东条首相兼陆相兼军需相,在特鲁克空袭的第二天19日,召集三长官(陆相、参谋总长、教育总监)会议,宣布了自己希望兼任参谋总长的意旨。
杉山参谋总长表示了反对。在明治宪法上规定,军政和统帅分开,各自掌握天皇交予的大权,应该是独立的。
如果,身负军政辅弼责任的陆相,兼任了主管统帅的参谋总长,不仅违反使作战用兵独立的宪法的宗旨,而且在陆军方面将使东条首相大权独揽,东条首相就成了实际上的“日本独裁者了”。
但是东条认为:“德国的统帅,就是由于希特勒总统的想法和统帅部的想法互不一致,因而斯大林格勒才搞错了。希望一定改变想法才好。”
斯大林格勒之战,是由于希特勒忽视了补给能力,而发下了强制作战命令,已经在1943年1月底,以苏联的胜利而结束。以后,德军就一再败退了。杉山总长担心东条首相的“希特勒化”,表示了不安。但东条首相愤然予以反驳说:“希特勒总统是士兵出身,把我和他混为一谈那是不对的,我是大将啊!”
参谋本部第一部长真田穰一郎少将也从杉山总长那里听到东条首相的意图,说东条首相犹如德川将军再生,指责他“是倒退到幕府时代,是不能允许的。”敦促杉山总长提出反对的内奏。
可是,结果东条首相兼任参谋总长终于实现了,同时岛田海相也仿效陆军兼任了军令都总长。因为天皇赞成了这一作法。天皇深深注意到陆、海军之间的对立,特别是围绕两军的军需资材的分配,作战思想的不统一,妨害进行战争的能力。
2月9日,对于分配飞机的争执问题,天皇刚刚指示两总长,不要让在前线“拼命奋战”的将士和在后方“正在增产或忍受重税负担”的国民失望,应发挥互让精神!
天皇的判断是,纵然宪法有所更改,如能成为一元化,从而促使处理事务的效率提高,则比陆、海军的军政与统帅各自为政要强的。如能作到提高效率的组织变动,就该和过去山下将军曾经视察德国、意大利后所提出的国军一元化方案的成就联系起来,但实际上,现在这样的改革只会起到相反的作用。
东条参谋总长,因为身为首相又兼陆相、军需相、参谋总长,无论怎样也不能挤出充分的时间执行业务,只好分别设置了担任作战和补给的次长,结果,统帅事务实际上统由次长代拆代行了。
岛田海相的情况也是如此。海军省和军令部同在一个大楼,但不在同一层楼上,因而每逢上楼下楼就要把参谋“饰绶带”戴上又拿下。这种现象成了海军部内的笑话。
东条首相本来是小心翼翼遇事认真的性格。兼任总长的方案,在东条看来,认为是对综合发挥国力有效的措施,但给予国民的印象和效果,只是象杉山总长、真田部长所担心的“独裁者”那样的一种观感。其后,终以英帕尔作战失败和塞班岛的失陷为契机,不得不下台了。
东条内阁的倒台,是1944年7月18日。在那稍前,山下曾接待了满洲中央银行总裁西山勉的来访。
西山总裁是山下大将高知海南学校的前辈,大将每到新京去时,总要到西山家去拜访。但西山却没有来访过牡丹江。山下推测西山是带着什么特别重要的事情来的,但西山总裁详细地讲了许多东京的政情。
对于山下来说,西山总裁讲的话能够证实所得到的一些片断的情报,同时又能进一步掌握形势。在这个意义上是很值得感谢的,但不能认为西山总裁只是为把这种谈话作为一种乐趣而特地来到牡丹江的。西山总裁却是谈得很高兴,住了一夜便回新京去了。山下大将在送别时,西山总裁用轻松的口气加了一句:
“山下,不知多咱总有一天,你也会去东京,那时一定请你大干一场!”
山下想要问时,西山总裁就那样挥着手钻进汽车开走了。这时山下的心里盘旋着东京传来的“陆相候补说”的问题。没想到数日后,西山总裁又来到牡丹江了。见面之下,对山下说道:“山下,如果天皇大命降给你,想不想于?”
山下确实有些惊奇,而西山总裁看样子却带有充分自信似的,说最近东条内阁要垮台了。
“这次,该是‘皇道派’出来换班了吧!”
“不,如今已经没有什么‘统制派’、‘皇道派’了!”
山下立即这样回答,脸上荡漾着凄凉的微笑。对山下来说,如果西山总裁所讲的,是另有根据的话,或者也许心里会翻动起大的波动,如果只是相信“统制派”、“皇道派”这种旧式的军阀类型,预料“统制派”东条之后是“皇道派”的天下,而试为山下出马作些支援活动的话,恐怕是估计错了!
据山下的观察,依靠军部内的派系是不能打开眼下的国难的,象现在这样,任用了大批的军官,而且处于晋升和调动很频繁的环境下,派系也难于构成。
“我认为自己好象是满洲的秤砣。”大将摇摇头说。西山总裁一再想要弄清大将的意图,但这时,也就只好死了心似地回去了。
害怕赤化的近卫文麿
陆相候补说的首倡者是近卫公爵。虽然没有近卫公爵在这个时期特别指名山下大将的记录,但近卫公爵一方面和冈田启介前海军大将一起,担负着使东条内阁下台活动的主角,一方面强调了“皇道派”内阁或“皇道派”陆相的上台,其根源在于革命发生的可能性和对这种可能性的防止。近卫公爵在东条首相辞职的四天前,7月14日早晨,对平沼骐一郎男爵说:
“战败是可怕的。然而,伴随战败的左翼革命更为可怕。想革命者,不论是谁,为实现革命无不把矛头对准那最有力的执行者的军部。故作为陆军首脑,必须是识见卓绝、认真贯彻皇国精神的人。军部中只有所谓‘皇道派’,可以说具备这种资格。”
近卫公爵考虑的是,对美英之战是难操胜算的战争。照这样下去,战败必将到来。如果战败,国民苦于军方的重压,反军趋势高涨,进而表现为对领导阶层、上流阶级的反感和不信任,到头来,很有可能要喊革命了。
假如不出所料,出现这种事态,其罪魁祸首不外乎是主张和实行开战的统制派军人。
因而,为了事先控制悲惨命运的发生,即或出现最坏的事态,为了维护皇室和国体,目前,时机还不算晚,把“红” [ 译者注:危险信号 ] 军人的“统制派”赶下去,有必要起用一心尊重皇室的“皇道派”。
近卫公爵的想法,是由于本身是华族的第一名,且处于靠近皇室的地位,对首先要打破身份、阶级的革命,其所处立场,比常人倍觉恐惧。
在这个意义上,近卫公爵的“皇道派”推举运动,也可说是切身的问题,因而满怀热情地对待。近卫公爵对这个主张十分顽强,转年1945年2月14日,天皇垂问战局前途时,他曾热诚地强调了“战败革命论”。于是直截了当地奏荐了山下大将。
但这时提到“旧皇道派”,不言而喻地指的是最高人物的山下了。从平沼男爵处听到了近卫公爵意向的小矶新首相,迅速地在陆相后补首位上,推举山下的名字,并征求了陆军的谅解。就在小矶内阁酝酿邀请杉山大将出任陆相开始后,对山下的呼声一点也没有消失。
根据“木户幸一日记”记载,1944年9月26日,木户内大臣经朝香宫召见前往拜谒时,朝香宫把三笠宫、梨本宫、东久迩宫、贺阳宫,也就是持有陆军军籍的各宫会商的结果告诉了木户大臣。要把推荐杉山大将为元帅,阿南或者是山下大将为陆相的一致意见由梨本宫上奏。
木户大臣听到这个决议是未曾和陆军方面首脑部商谈而进行的,为之吃了一惊。
东条首相虽说是下台了,但过去四年间培植起来的东条派势力,依然在陆军内部根深蒂固。即使东条后退,皇族想要离开陆军,左右军部首脑的人事,“不应认为是皇族本身的想法,却应理解为背后怕有什么密手在活动。”这样一来,也许要受到陆军方面反击的。
朝香宫等的考虑和近卫公爵的提案相同,乃是往最坏的事态推想。其用心是出于维护皇室之念而产生的。但木户大臣害怕那样反而会刺激陆军,招致恶劣的后果,恳切地向朝香宫谏言,请他不要上奏。
朝香宫当场接受了这个意见,“山下陆相说”就此消灭了。
山下大将就任陆相问题,不仅近卫公,皇族这样所谓掌握政治实权的人物有此动议,即使被选为新首相的小矶国昭朝鲜总督也曾向陆军提出了同样的要求。
这提案遭到了拒绝,强调拒绝的是梅津大将。梅津大将在东条首相将要辞职之前,调任为总参谋长。梅津于7月18日,即东条内阁总辞职之日晋京,和东条陆相、杉山教育总监一起召开了三长官会议,研究了后任陆相的人选。东条陆相对于岛田海相辞掉海相留任为军令部总长一事,持相反意见,却表示希望自己留任为陆相,
梅津大将表示坚决反对,强调陆相后任应由杉山总监就任,东条大将应被偏入预备役。于是,小矶新首相想叫山下就任陆相的要求,也因既经决定杉山大将为陆相而被顶了回去。
不过,梅津大将拒绝以山下为陆相的内幕,一般推测梅津、山下两大将之间可能有过谅解。
梅津大将在新京接到就任参谋总长的内命时,叫来山下进行了一次交谈。二人之间所谈何事局外人是不清楚的,但在参谋总部战争指导班种村佐孝大佐的著书中,曾有这样记载:
“8月底梅津总长要把山下从满洲调为中国派遣军总参谋长,推戴朝香宫为总司令官,拟彻底进行重庆工作。以此上奏天皇但求得到陛下允许。”
在新京关东军司令部两大将的会议中,如果这种协商成立,梅津大将婉言驳退山下就任陆粗也是能够理解的。但关于对重庆的政治工作,天皇从最初就有所怀疑,认为是不可靠的。
对重庆工作,小矶内阁成立后,当作最重要的外交政策曾经上奏,但天皇说:“有成功的可能吗?”反复下问,表示了没有多大兴趣的样子。果然,派去宇垣大将,接着又派去柴山兼四郎陆军次官进行准备工作,进而与国民政府最高军事顾问矢崎勘十郎进行接触,最终也都宣告失败。不久,重庆工作的唯一希望放在小矶内阁身上,其后,通过叫做缪斌的这样一个中国人进行重庆工作的企图,也受到挫折,终于招致内阁总辞职的结局。
在这点上,种村大佐所记述关于梅津的设想,天皇之所以表示不同意,可能是由于认为调用山下为总参谋长,比让皇族参加不可靠工作的结果,更感到不安。
但不管怎样,在某种意义上不难看出,由于有了梅津这种设想或是梅津与山下的谅解,而使山下丧失了就任陆相机会的。
牡丹江的新建官邸在头一年的11月落成了,从4月份久子夫人也来了。官邸非常漂亮,山下一回来,仍象过去一样就呼噜呼噜的打起很大的鼾声瞌睡起来了。在那官邸的院子里挖有防空洞。这也是漂亮的防空洞,还备有洋式的厕所。
大将的态度没有什么变化,久子夫人看见大将工作格外忙,对他经常出去作国境方面视察的情况,有些担心。但宽阔的官邸,安静的日常生活并未特别觉得战争的迫近。比起日本国内不自由的生活来,可以说是丰富、轻松、饶有乐趣的。
在轻松安乐的日子里,发生了突然变化。9月23日,送走了山下去视察绥芬河的部队以后,久子夫人要去哈尔滨购买过冬毛皮大衣的时候,山下突然匆匆返回官邸,见面先告诉夫人,这是绝对的机密:“我要去菲律宾!”
从满洲调往菲律宾
电报是调山下转任菲律宾第十四方面军司令官的内部命令,等在牡丹江火车站的四手井参谋长,在站长室的一角,对从绥芬河乘火车回来的山下低声作了传达。山下感到意外惊讶。
山下正在一面陆续把部下师团调往南方,一面加强了准备对苏一战的决心,再就是期待着在梅津大将所筹划的重庆工作中,大展一下身手。他万没料到被派遣到即将陷于绝境的南方第一线去。
内部命令电报指示:希于9月28日前到达东京。
久子夫人用了两个整夜时间准备行装。在一切准备好时,久子夫人和前一年8月代替铃木大尉任副官的桦泽寅吉大尉的夫人一起,向大将要求说,与其回日本国内还是让我留在牡丹江吧!
突然,大将转过身来低声对夫人说:
“不,如果反正是死的话,还是在亲兄弟的土地那边好吧!”
久子夫人这才理会到那里的战争形势意外的严重,不觉有些吃惊,只得同意大将的命令,决定晚一步返回日本,便和桦泽夫人一起急忙做回国的准备。
9月27日下午1时,山下与桦泽副官乘火车从牡丹江出发,第二天28日上午6时到达新京。匆匆忙忙和满洲国皇帝、梅津大将的后任关东军司令官山田乙三大将略作寒暄便告辞,上午11时搭乘新京飞机场起飞的MC运输机,飞往立川。
在那两天前,朝香宫等曾企图重用山下为陆相,这事大将并不知道,而朝香宫在和本户内大臣交换意见时,也不知道已经决定了派遣山下去菲律宾的事情。因此,朝香宫的意图即使上奏,也可以说无济于事。但28日下午5时,山下大将飞抵立川机场时,他对自己处境的悬念,远比朝廷的荣誉为重。
到机场迎接山下大将的是参谋一户公威中佐和田中光祐少佐,他们举手致礼,山下让他们乘上自己专用的汽车。随后,把挂在心上的问题拿来问田中参谋:
“我在东京大概能呆几天?”
“预定10月1日出发。”
大将忽的扭转身子叫喊:
“10月1日……那么,不是只有两天了吗?简直是胡说八道!我在这回的战争中头一次踏上东京的土地,这次也下决心不想再回来第二次了。只两天了,磋商、告辞不是都来不及的吗!”
“那么,新任司令官的就职典礼也取消了吗?”山下大将的眼睛红了起来。新加坡战后不给上奏的机会,是气量狭隘的东条将军所指使还算罢了,但是现在,参谋总长不是令人敬佩的梅津大将吗?如果是梅津总长决定的话,归根结底也还是派系的后遗症,是想要阻止我登上最后的仕途。
“好吧,我自己去讲,直接和总长去讲。”田中参谋看到山下大将强压愤怒低声自语的情形,急忙报告说:
“明白了,一定按照阁下心意那样努力去办理。请交给我好了!”
转天,去向三长官告辞,在参谋总部,听了服部卓四郎作战课长的说明回来时,田中参谋带来了出发延期到4日的好消息。
由于只顾眼前利益,刚一听到这个,山下的脸色看着好看了些。随后,田中参谋,还带来了第二天30日,举行就职典礼的通知。
觐见天皇
9月30日上午10时,山下由在牡丹江时的高级参谋,新任为第十四方面军参谋副长西村敏雄少将和桦泽副官二人陪同,到宫中晋谒天皇。
“辛苦!……帝国安危重任,皆落于驻菲部队之肩上……”。
山下大将低着头,耳边飘过天皇尖细而缓慢的语音,大将按照侍从官所教给的礼节,静悄悄地缓步退了出来,到门口的近前,仰望了一下远处端坐的天皇,深深地行了叩拜礼。
“向您告别!……”紧闭了嘴唇默念着,大将感到宿愿已偿、泰然舒畅。
次日,10月1日到各亲王宫邸拜别,也拜访了米内光政海相。米内海相对山下的寒暄,只说了一句:
“辛苦!菲岛是‘天王山’ [ 译者注:历史上丰臣秀吉最后战胜明智光秀的决战战场 ] 。请好好干吧!”
10月2日,又在参谋总部商谈了作战问题。当晚在偕行社和他去世的哥哥的最小的儿子九三夫一起喝了酒。
3日,山下拜访了住在镰仓的岳父永山元彦陆军少将。岳父母干完庄稼活洗过手,看到大将来访很高兴。岳母拉着喜欢洗澡的大将的手说:
“有没有洗个澡的时间?洗澡水马上就烧好”。说着流下了泪。
那天夜里,久子夫人到达了大船车站。山下知道夫人的旅程,预先托付站长等夫人到达时,请让她到东京车站去。桦泽副官准备好了汽车在车站等着。但那时已经是深夜了。第二天早晨准备从所泽飞机场起飞。夫人知道这是仓促的离别,早已作了思想准备。飞机出发因雨推迟了一天。
大将在参谋总部再次仔细商讨了作战问题,事后和夫人一起吃了饭。
特意烦站长等着,夫人以为想必有什么话,可是大将只说一句:
“空袭的时候要注点意。”
似乎夫人有些不满意,却忽的想到,希望也给家里挥毫写一张彩纸的字幅。大将答应了。
“如果时机到来,
要飞回旧巢,
燕子呀!”
“倒是很优美呢!”夫人想着,随即与含笑的大将告别,回到镰仓娘家,独自闷在自己房间里,在彩纸上盖上大将雅号“巨杉”的印章,颤抖的手一直按着不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