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二六”事件与山下奉文·第二

作者：儿岛襄·日本

出自————《马来之虎——山下奉文》

出自————《战争通史》

　　 崛起宗旨书

　　 安藤大尉和野中大尉并肩端坐在一起，凝视着山下少将。

　　 从2月23日早晨起，东京下了一场明治16年以来没有过的大雪。整个东京冻得象个巨大的冰箱。大火盆里升起的炭火，只不过稍微暖和了一下从木板套窗透过来的寒气，屋子里象冰窖般的冷。

　　 崛起宗旨书从“伏惟我之所以为神州，在于方世一神天皇陛下统帅之下，得遂举国一体生成化育，终至完成八紘一宇之国体”开始，到“愿皇祖皇宗之神灵赐予冥助”为止，全文共七百三十九字。署名是“陆军步兵大尉野中四郎、其他同志同此”。

　　 宗旨书说，总之，处于与苏联、中国、英、美的危机一触即发的国际形势下，所谓元老、重臣、军阀、官僚、政党正在破坏我神圣的国体。诸如伦敦海军条约及更换教育总监等的侵犯统帅权，加以三月事件、学匪(美浓部博士的天皇机关说)、共匪(共产党)、大逆教团(大本教)等的猖狂，此皆奸臣、军贼之责任。

　　 宗旨书说：“今如不诛戮破坏国体之不义奸臣……不尽臣子股肱之道……将陷于破灭沉沦之境”，为免于此，“同忧同志一致奋起……贡献神州赤子之微衷”。

　　 真个是“宗旨书”，没有具体的行动计划，也没有说明奸臣、军贼是指的谁。既是崛起宗旨书，就应该在崛起之日发表，可是连日子也没有写。

　　 宗旨书是22日野中大尉起草的，在北一辉的住宅由村中孝次前大尉修改后抄写的。

　　 安藤、野中两大尉是去北一辉住宅以前造访的山下少将，还是另外拿着修改后抄写的原稿去的？可以认为非此即彼，但无论如何，两人敢于让少将看了一下宗旨书，那意图是很明显的。

　　 宗旨书的内容是抽象的。可是，它超过了单纯的可疑文件的领域，从下面这段话，可以推察出来。

　　 “当兹颁布第一师团出动大命之际……卫戍帝都之我等即将踏上万里征途，而回顾国内之社会动向，不禁忧心忡忡。斩除君侧之奸臣、军贼，粉碎彼等之中枢，应为我等之责任”。

　　 派遣第一师团去满洲，已在去年12月作出决定，而主力之赴满是在2月20日下达的命令，其出发日益逼近。由于证实了赴满期限而明示崛起的，因此可以看做是实际行动的预告。

　　 当然，不禁要问：

　　 ——什么时候动手？

　　 ——奸贼都是谁，打算杀谁？

　　 大致可以看出：譬如，所谓元老是指西园寺公望公爵。重臣，首先指的是牧野伸显伯爵吧。所谓君侧的奸臣的说法，使人想到是指斋藤实内大臣，铃木贯太郎侍从长。这两人都是原来的海军大将，因而也可以属于“军贼”之内。再有，教育总监的更迭也算做奸贼干的。接替真崎总监的渡边锭太郎大将，被认为是撤换真崎的主要角色，也很可能成为斩奸的目标。

　　 (另外，被当做目标的是不是还有冈田首相、高桥藏相……)

　　 大概，山下少将在看到宗旨书的一瞬之间，也一定会列举这些人名。可是，推理终归是推理，真正的意图不得不靠直接质问来弄清楚。

　　 如果少将问过动手的时间、目标，两个大尉对此讲清楚了的话，那么，山下少将的立场就完全不同了。

　　 无论如何，少将是现任的军事调查部长，如果仅仅是没有标明日期的宗旨书，还可以辩解为“随便摆弄一下可疑文件”。如果是知道了具体的行动计划，那就不好办了。

　　 捶胸，或者使眼色示意，或者劝他们停止，然后和宪兵队联系，或者当作没有听见这回事而避开，因为作为一个现任官，在这种时候，总不能不表态和不处理。

　　 安藤、野中两大尉敢于把宗旨书带来的目的，也可以推测是要试一试少将的真意。可是，山下少将看看宗旨书，对两三个地方作了删改之后，只是眼睛对着直挺地端坐着的两大尉，终于没有提出任何质问。

　　 ——不明白。

　　 出了山下少将住宅的安藤大尉很是纳闷。他和少将是从联队长时起就有来往的。人品、脾气都知道得很清楚。不管是大事或小事判断都很敏锐，对大事的应付和态度也是可信赖的。提出问题常常抓住要害，是很细致的。可是少将的无言又应该怎么解释呢。

　　 安藤大尉是步兵第三联队第六中队长，工作勤奋，部下对他非常信赖，是一个模范的军官。他的革新思想很强，但又很慎重。自从相泽事件发生、接着又决定派第一师团去满洲，矶部、村中两前大尉、栗原中尉、河野寿大尉(所泽飞行学校)、中桥基明中尉(近卫步兵第三联队)等部下定了决心要干，但是安藤大尉还没有同意。

　　 在一个“什么是青年军官运动”的文件中，青年军官们对他们的目标，有下面那样的叙述：

　　 “对青年军官来说，迫切需要安心地活跃在国防的第一线。我们正是这样教育着士兵的，但象现在这样，他们却不能安心去作战。今天士兵的家庭疲弊，在失掉了劳动力的家庭受着苦的情况下，又怎么能安心地去作战！”

　　 农村的贫困状态还在继续。满洲事变发生时，青森第五联队送回战死者的遗骨时，战死者的亲属为了想得到抚恤金，在兵营门前演出了遗骨争夺战！其中也有的父母给出征的儿子写信，说战死之后用国家发给的钱来尽孝吧。——末松太平大尉就曾有这样的记叙。

　　 事变经过了五年，到1936年，情况有所不同了，而且步兵第三联队的士兵都是埼玉县或东京市的人，但安藤也还是经常帮助家中有困难的部下，同时证实了有革新的必要。

　　 但是，思想和行动是不同的东西。一旦去了满洲，至少两年不能回来。只是因为这一点就贸然崛起，未免过于简单。要实行所谓诛杀奸臣、军贼，进而实现“维新”体制，仅搞一次一人杀一人和少数人干的五·一五事件那样的崛起是不够的。必须设法出动各军官掌握的部队，同时还必须有充分的把握才行。

　　 2月18日，在栗原中尉的家里，和村中、矶部、河野一起，也有安藤大尉参加的聚会上，商量了袭击目标和动员兵力，可是当时安藤大尉反对说：“现在不能搞！”

　　 那天晚上，回到联队的安藤大尉，向因担任值星 [ 译者注：在一周内值班 ] 工作没能参加聚会的野中大尉报告聚会的情况，野中大尉说：“为什么拒绝了。现在我们不干的话，反而要遭天谴吧！”“就在自己担任值星司令这一星期里干吧！”这样逼他下决心。

　　 尽管如此，安藤大尉也没有答应要干。21日听矶部大尉说，山口一太郎大尉从22日开始担任值星司令要给步一部队出动的方便，同时让大尉利用自己是侍从武官长本庄繁大将的女婿的有利条件，进行宫中和重臣的工作。安藤大尉仍然没有同意。直到第二天22日的早晨，矶部大尉再次要求时，好不容易才下了决心说：“矶部，放心吧，我干！”

　　 不过，也可认为安藤大尉早就下了决心。他和山口大尉一样，决定行动那天正好轮到担任值星司令。部队出入营门归值星司令管辖，而每次值星是从星期六开始到星期五为止。由于2月26日是星期三，所以要从前个星期六，也就是22日开始担任值星才行。关于这一点，跟随过大尉的堂込(现姓佐佐木)喜市曹长有下面这样的回忆：

　　“安藤先生和我，是应该在那前一个星期(16日－21日)担任值星的，可是安藤先生说，从同一个中队出司令又出副官的话，对中队的工作不方便，我改到下星期吧，这样说了以后更换的。……”

　　 安藤大尉的决心是很重要的。崛起部队约一千四百人中，步三部队约占八百五十人。而且，这些人差不多都是象后来说的那样，“如果是安藤先生干的话”就情愿追随的官兵们。在这个意义上，甚至可以说，假使安藤大尉不起来干，“二·二六”事件就不会发生了。大尉的决心成了行动的最后决定，在22日夜，也确定了26日午前5时的起事时间。

　　 如果26日拂晓起事，25日夜就要开始行动。安藤大尉和野中大尉一起访问山下少将的23日夜，可以说正好是开始行动的前夜了。

　　 “二·二六”前夕的动向及幕后人的作用

　　 2月25日，东京仍然被雪覆盖着，但午后出了太阳，一切都是很平稳的样子。
市民从晚报上可以知道一天的动态，25日报上不过是真崎甚三郎大将作为证人出席公审相泽的审判庭，帝国美术展览在上野的东京府美术馆开幕，在浅草的糕点店，店员追求女佣人被斥责而杀死了老板等等的新闻。

　　 步兵第一、第三联队和近卫步兵第三联队曾位于以乃木坂为中心的地方。现在的防卫厅是第一联队，它对面的东京大学麻布区房舍是第三联队的旧址，近步三在乃木坂的后面。

　　 下午6点钟前后，在离开步三不远的溜池的美国大使馆，约瑟夫·格鲁大使和阿丽丝夫人正在忙着检查晚餐会的准备工作。客人是斋藤内大臣夫妇和铃木侍从长。晚餐后，还要放映美国新影片作为余兴。

　　 村中前大尉，预定午后7时和矶部前大尉一起到步一的栗原中尉处集合，在那以前，和西田税一起，访问了龟川哲也，通知26日拂晓行动。龟川拿出两千圆送给村中前大尉。村中固辞不受，但西田从旁相劝，结果，村中把一千五百圆、西田把五百圆，各自揣进了怀中。

　　 但是，龟川哲也这个人物在事件中的活动和扮演的角色是极为微妙的。

　　 龟川，以后在二·二六事件军法会议的判决理由书上，被认为是“性情阴险、自尊心强，而且富于奸谋”的所谓政界的浪人，满洲事变以来，经常接近军领导人物。他曾巴结上政友会的领袖久原房之助，担任了久原氏的陆军情报负责人。他和山口一太郎大尉、西田税相交往，并且通过公审相泽，和村中、矶部、安藤以及其他的核心军官保持了接触。

　　 龟川把自己的家供作聚会地点，因而得以详细了解军官们的动向，把一件件情报传给了久原氏。但是对事件所起的最积极的作用，则是改变了袭击的目标。

　　 刺杀目标，最初是西园寺公爵、冈田首相、牧野伯爵、高桥藏相、斋藤内大臣、铃木侍从长等六人，另外又加上了渡边教育总监，作为第二次目标的，预定为一木枢密院议长、后藤内相、以及当时三井、三菱的负责人伊泽多喜男、池田成彬。

　　 龟川强烈反对杀害西园寺公爵。因为按照计划，事件后要由真崎大将树立政权，到那时，利用元老西园寺作为首班向天皇奏请，是最上之策。至于对公爵进行工作，则可派遣相泽中佐的辩护人鹈泽总明博士前往静冈县兴津的公爵官邸。因此，他要求山口一太郎大尉不要袭击西园寺。

　　 杀害西园寺公的任务应该由丰桥教导学校的对马胜雄、竹岛继夫两中尉担当，但到25日，因邀请他们的板垣彻中尉的反对，袭击兴津的行动就停止了。

　　 袭击的目标也因北一辉的意见被缩小了。北一辉在23日，在西田那里听到第一次、第二次目标计划时说：“除去非杀不可的人以外，必须有一个尽量不多杀人的方针才行。”他劝告放弃第二次目标。

　　 结果，袭击目标缩小为除去西园寺公以外的第一次目标里的其余五人。可是以后在法庭上弄清楚，原来北一辉是从池田成彬那里领取生活费的，而池田是三井财阀的大老板。

　　 由此看来，龟川的背后通过久原系有政党的一根线，北一辉的背上也系有财界的线，而各自力图从袭击目标上拿掉自己的主子，也就容易理解了。

　　 ——午后8时。

　　 美国大使馆的晚餐会，晚餐接近结束，格鲁大使正在想着慢慢转入电影放映会。这时在步一、步三、近步三个联队，做过了晚点名。栗原中尉告诉值星司令山口大尉说，今天夜里什么事也不干，请好好休息吧！

　　 这是决心行动的意思。随后，中尉和值班军官林八郎少尉进了军官室。村中、矶部前大尉来访，在屋子里换上了军服。水上源一等五人来了，他们是参加袭击住在汤河原“光风庄”的牧野伯爵的。栗原中尉把军曹的服装给了他们。

　　 在步三，安藤大尉在值星司令室。野中大尉在第七中队长室。最后的磋商在晚饭时就办完了。

　　 以后的事情只要给下士官(指曹长、军曹、伍长)以详细的指示就行了。安藤中队的前任下级军官、永田军曹住在营外，由于大尉的召唤，随后就会赶到。

　　 第三中队军官室里，清原康平少尉在休息。少尉想起受到安藤大尉的邀请，参加崛起是在17、18日左右。清原少尉叙述当时情况说：“实际上，我才结婚九天。17、18日刚刚新婚旅行回来。当然，那时不是命令，是商量。我在三中队，安藤先生在六中队。以后，商量了几次，新婚不久总觉得有些遗憾。可是安藤说，你那里不来参加，占领警视厅的兵力不够。森田利人大尉(第三中队长)那里，我会对他打招呼的。这样，既然安藤先生干也就下了决心。”

　　 “安藤大尉说上面也都采取了万全的措施。因为是谨慎周密的大尉讲的话，崛起这事想是没有问题的！但是，要不经直属上级森田中队长许可，而擅自拉出部队，这是侵犯统帅权的呀！再说，这事不知怎么，大家都知道了。二中队的朋友渡边少尉他们时常来讲：‘你不要干，不要干！’师团司令部在紧旁边，不小心，刚出营门，就许被人家干了。对这一点很担心。”

　　 ——午后九时，吹熄灯号。

　　 在那稍前，正准备第二天服装检查的堂込喜市曹长被安藤大尉叫去，把崛起的事告诉了他。永田曹长也跑来了。堂込曹长马上回答说，跟着你们。

　　 “从很早以前，就听到过不维新不行这些话，我们以为是军官们干的。中队长说，为了维新，在京的部队全部要崛起。并详细说到要袭击首相官邸和一些地方，听起来吓一跳，可是想到如果中队长干，还有什么担心的。中队长也说绝对不让下士官以下的人为难。”

　　 安藤大尉一边倾听老练的堂込曹长的意见，一边按部就班分派了谁领粮秣，谁领弹药。

　　 “铃木侍从长家的墙好象很高……”。

　　 “啊，那么，把防火训练的梯子锯成两节带去吧！”

　　 午后10时左右。步一的栗原中尉对着联络本部的兵器委员助手、石堂信久军曹亮出手枪，从弹药库里搬去了步枪子弹二十箱(约三万发)、手枪子弹约三千发、重机枪子弹约四千发，演习用子弹约六千发。另外还准备了放烟筒约三十个、烟幕弹约三十个、梯子两个、板斧两把。

　　 开弹药库要经联队长许可。夜间由值星司令负责。栗原中尉在山口大尉的默许之下，采取了强硬手段，但近卫步兵第三联队没有这样方便，中桥基明中尉来领去了步枪子弹约一千发、手枪子弹二百发。

　　 就这样，也是很大一批弹药。二十多个士兵搬动的声响，使雪夜里的兵营院子和联队一片嘈杂。

　　 步三也是非常混乱。因为已是熄灯以后，不能公然开灯，也不能大声喊叫。

　　 出动的是联队所属十个中队中的第一、第二(一部分)、第三、第六、第七、第十和机枪中队，共七个中队。因为是“夜间的联队长”值星司令进行指挥，所以不必象步一那样强行夺取弹药，准备工作就象夜间演习似的半公开地活动。

　　 跑来跑去领粮秣的士兵，忙忙碌碌上楼下楼的伍长，……时常忽地把电灯开亮。安藤大尉把整个中队集合到二楼的内务活动室，一边读关于公审相泽的快报，一边作了“维新讲话”。

　　 午后11时稍过，各联队的准备大致完了。堂込曹长，环视一下内务活动室，士兵们大概也明白了情况，有的往背包里塞干面包，有的收拾鞋子，谁也不想睡。

　　 “天铢”行动的风暴

　　 ——2月26日

　　 年前时稍前，斋藤内大臣夫妇从美国大使馆回到了赤坂离宫后面的私邸。铃木侍从长早一步回去了。斋藤内大臣对那天晚上的电影十分欣赏，看完了以后很高兴地和大使谈了一会话。

　　 斋藤内大臣回到家，对春子夫人讲了几句对晚会满意的话，马上就寝了。

　　 正当斋藤夫妇安心进入睡眠的时候，帝国陆军史上空前的大叛乱跟着就要揭幕了。而斋藤内大臣正是被袭击的目标之一。

　　 2月26日0时30分。首先，去汤河原袭击牧野伯爵的河野寿大尉和水上源一等七人，从步一出发了。

　　 栗原中尉打电话给赤坂区新町的宫下汽车行叫来两辆出租汽车。汽车司机对带了两挺轻机枪的这班客人也没有表示出怀疑，道谢一声就把车开走了。

　　 午前2时，步三的第一、第三、第七、第十中队相继举行了紧急集合，在三十分钟后，步一的栗原中尉命令机枪中队和步兵炮队集合，把下士官们召集到中队办公室宣读崛起宗旨书，指示袭击首相官邸。

　　 午前3时，步三第六中队“紧急集合”的号令发出之后，大约五分钟就在营房前排好队，这是平常很难做到的。这一夜因为紧张，兴奋都没有睡，不少人早就打好裹腿躺在床上，这样快的动作是从来没有过的。

　　 黑暗的营房院子里，不知什么时候下起小雪花。刚从暖和的营房里跑出来，身子被冷气包围象针扎一样，士兵们以立正姿势站好就微微发起抖来。

　　 根据指定的目标和到达那里的距离，由各中队自己选定出发时间。步兵第三联队中最先出发的是安藤大尉指挥的第六中队。

　　 午前3时30分，安藤大尉下达“前往参拜靖国神社”的命令，中队出了营门。包括机枪队四个分队共计二百人。中队的军官由于大尉以外都没参加，永田曹长带领第一小队，堂込曹长带第二小队。

　　 出了营门向左转，下了乃木坂的坡道，再向左上坡，经过近卫步兵第三联队门前，直奔赤坂、三宅坂、半藏门、市内电车三番町车站角上的铃木侍从长官邸。

　　 队伍前头是安藤大尉。雪被打扫到两边，道路的中央露出了柏油路面。钉满鞋钉的军用皮鞋声，在夜间冰冻的路上发出很大的响声，队伍逐渐远离营门而去。

　　 另外，袭击斋藤内大臣的坂井队(步三的第一、第二中队一百五十人)，袭击首相官邸的栗原队(约三百人)，袭击高桥藏相的中桥队(近步三第七中队，约一百人)，制压陆相官邸的香田队(步一旅团副官香田清贞大尉，步一第十一中队，一百五十人)，占领警视厅的野中队(步三第七、第三、第十中队，约四百人)，差不多在同一时刻——凌晨4时30分左右出发了。

　　 清原少尉是属于野中队的，他激动地说：

　　 “从现在开始，第三中队，为了实行昭和维新，准备去占领警视厅！”

　　 因确信这是为陛下、为国家的义举，没有意识到是什么秘密活动。当时，雪花纷纷掠过帽沿。队伍的目标是樱田门。清原少尉想起幕府末年雪中袭击井伊大老 [ 译者注：大老是幕府时代的最高执政官。1858年井伊直弼任大老，因大兴冤狱镇压反对派，1860年3月在雨雪中，于田门外，被失掉了主人的武士所刺杀。 ] 的志士，不禁默念：“望其魂魄相照鉴。”于是大声地下达了出发的命令。

　　 出了营门，差不多和步一部队合到一起。按野中队、栗原队、香田队的顺序下了乃木坂，坂井队则一直向青山一丁目的交义点 [ cdhyy注：原文如此 ] 走去。

　　 上午4时45分，成四路纵队的安藤队到达铃木侍从长官邸旁。堂込曹长轻轻摇着头说，听说是很高的墙，想不到这样低，看来没有必要用梯子。安藤大尉低声分配了任务。大门、后门前面各放两挺机枪，永田曹长的第一小队从后门、堂込曹长的第二小队从大门进去。

　　 攻击开始！

　　 和永田曹长等奔向后门的同时，堂込曹长带领第一、第二分队进了大门，解除了护卫警官的武装，命令机枪手把枪口向天，不许乱放。

　　 进入大门后，安藤大尉说：“我去二楼看看”，一个人走上楼梯。邸内，不知是谁开的灯，每个房间都亮了。

　　 士兵们搜索着一个个房间，忽然听到“是这里”“在这里”的喊声。从长廊上走过去，左边好象寝室似的房间里有两套被褥，一套被褥上坐着孝子夫人。

　　 堂込曹长一只膝盖跪在寝室前面角落的走廊上，向夫人点头致意。旁边房间的隔扇门拉开一米左右，一个穿着黑色衣服的老人。背靠壁橱站着。在他前面，拿枪的士兵们逼近他。

　　 “对不起。是侍从长阁下吗？”

　　 “你们是哪里的部队，穿着鞋进人家屋子，怎么回事！”夫人大声喝问。曹长回答，这个由中队长来作说明。说完从走廊上进来，命令士兵们退下，面对着铃木侍从长，心想很多人一齐射击，尸体会惨不忍睹，打算由自己来开枪。

　　 “阁下，为了昭和维新，请把您的命赐给我们！”

　　 “等等，有话，讲一讲不好吗！”

　　 侍从长这样说。可是堂込曹长把右手的左轮手枪伸直，打了两枪。差不多同时，旁边的永田曹长也打了两枪。

　　 侍从长好象扭转身子似的斜向前方倒了下去。

　　 枪声一响，邻室的夫人跑了过来，安藤大尉也露了面。堂込曹长看到侍从长还在喘气，向大尉提出再给他最后一下。“啊，对！”大尉说着拔出了军刀，但是被夫人苦苦央求，而打消了念头。

　　 回想那时大尉的样子，堂込曹长摇头说：“安藤先生，看来实在是好象没有多大劲头似的。的确，我认为他也来过官邸，那样，寝室在哪里总该知道的。可他一个人立即到二楼去。是来杀人的，又不给他最后致命的一下……”。

　　 堂込曹长向侍从长默祷后，到邸外清点了一下人数，队伍撤回到集合地点三宅坂去了。

　　 安藤队参加袭击的情形，象堂込曹长回忆的那样，似乎反映着指挥官的态度，比起其他队来是最温和的了。

　　 袭击首相官邸的栗原队，把首相的堂弟松尾传藏大佐误认为冈田首相杀死了，乱打重机枪，挥舞军刀、板斧砍倒了守卫警察。对斋藤邸、高桥邸进行的袭击也是非常可怕的。

　　 两邸都是上午5时5分闯进去的，5时15分袭击结束，好象一阵风似的只用了十分钟。斋藤内大臣被打到女佣人房间窗上的机枪子弹惊醒，一出来就挨了手枪、机枪子弹四十七发，又被战刀砍了几十处。春子夫人把身体扑上去庇护，可是夫人被拉开，子弹打进了已不出血的内大臣的身体。

　　 高桥藏相邸和近卫步兵第三联队距离很近。去袭击的是近步三的中桥队，他们跳进二楼的寝室，藏相还在睡着。虽然惊醒过来，或许是下决心豁出去了，闭着眼睛不动，中桥队喊着“天诛”揭开被子，手枪对着胸部打了两发，用战刀砍死。藏相始终没动，就那样躺着绝命了。

　　 清原少尉等和野中队轻而易举地占领了警视厅。到警视厅前时，正好碰上两辆载着警官队的消防车，可能是前往保护首相官邸的。一见面，泽田上等兵就喊打！立刻啪拉啪拉打了过去。进行过巷战训练的士兵学会打汽车要瞄准后边的变速箱。消防车吱吱的一滑下去，车上的警官在雪上跌跌撞撞地四散奔逃了。

　　 这一战斗使清原少尉更加精神抖擞，在警视厅前把部队做了必要的部署，立即抽出战刀，命令用机枪把铁门上的锁打坏，一口气跑上屋顶完成了占领任务。

　　 那时，汤河原的牧野伯爵邸也已遭到袭击，负责守卫的警官奋起迎战，指挥官河野大尉和宫田预备曹长负伤。牧野伯在燃烧起来的旅馆中，趁着火光逃脱了。

　　 最后遭到袭击的是渡边教育总监。渡边总监的情况，却是由于警卫负责人考虑不周被杀害的。

　　 总监邸在杉亚区的荻洼。袭击斋藤邸的坂井队的一部和高桥太郎、安田优少尉指挥的约三十人，是乘坐准备在赤坂离宫前的卡车前去袭击的。

　　 在渡边邸，有牛込宪兵队派来两个宪兵住在那里担任警卫。高桥少尉等的卡车开到以前，牛込宪兵队打电话通知发生了异常情况。可是接到电话的佐川宪兵伍长没有想办法让总监逃出官邸，却急忙整理武器，这时高桥少尉等闯了进来。

　　 如果佐川伍长听到电话马上采取措施，渡边总监是有可能到邸外避难的。现在，已经没有时间了。总监用手枪应战，但很快身中数十弹，后脑部又受到刀砍而死。

　　 在渡边总监袭击队撤离时，记录上写的是午前6时30分，可是就在此时的十分钟以前，在驹场的自己家里二楼睡觉的山下少将，模模糊糊地听到楼下电话铃响，刚刚醒来。

　　 铃响了五、六遍，小姨胜子被吵起来，在睡衣之外披上短外衣，从冷得要命的走廊缩着身子跑出去了。

　　 “是，是山下官邸。”

　　 “阁下……请阁下。我是陆军省的小松。”

　　 听筒里的声音，充满了不许多问的焦急。胜子回答说：“这就来”，又跑回来，拉开少将寝室的隔扇，叫道：

　　 “姐夫，从衙门里来的，快……。”

　　 少将急忙从走廊上跑过去，抓起电话就喊：

　　 “什么……干了么！”

　　 随后，两、三次点头哼哼着，说声“马上去！”就挂上了电话。胜子和夫人面面相觑，知道发生了不平常的情况。

　　 街上冷得鸦雀无声。省线电车 [ 译者注：铁道省经营 ] 还在通行，大雪使得市内电车大部分线路停驶，也看不到骑自行车上下班的人们，只有穿着大衣、长靴的市民在积雪的路上稀稀落落地走着。

　　 到达陆相官邸，只见门前士兵的刺刀在阳光下闪耀。大门前的雪被踏成污泥，说明已有很多人走动过。山下少将一下车，前大尉矶部浅一就上前敬礼说：

　　 “阁下，干了。请作善后处理。”

　　 少将好象不相识的样子，哼了一声没说话。

　　 进入邸内，大臣秘书官小松光彦少佐正在等候，把少将领进大臣室。川岛义之陆相一看到山下少将就说，“到底干起来了！”说着脸色有些发青。

　　 据小松秘书官说，早晨五点多钟，步一团副官香田清贞大尉、村中、矶部前大尉、丹生中尉、山本少尉等带领约一百五十名士兵拥了进来，强要会见大臣，门卫斋藤松宪兵伍长机智地拖延了与大臣的会见。在这时，小松秘书官和山下少将、古庄干郎陆军次官、今井清军务局长等进行了联系。

　　 官邸大客厅墙上挂满横山大观画的水墨画。川岛陆相站在水墨画前，香田大尉为代表宣读崛起宗旨书，提出崛起军官名单和部队配备图，说明袭击的情况后，又提出以下要求：

　　 一、陆军大臣迅速进行善后，同时将本事件导向维新之方向。此次行动之宗旨须由陆军大臣上奏天皇。

　　 二、召集警备司令官，近卫、第一两师团长及宪兵司令官，迅速采取措施，统一其行动，勿使皇军自相攻击。

　　 三、立即逮捕侵犯兵马大权的宇垣朝鲜总督、小矶中将、建川中将。

　　 四、立即罢免擅专军权之中心人物根本博大佐、武藤章中佐、片仓衷少佐。
五、为威镇苏联，任命荒木大将为关东军司令官。

　　 六、立即召集各要地同志、军官至东京，使之担当善后工作。

　　 七、前述各项见诸实施而使事态安定前，须将崛起部队编入警备队，绝对不使之离开当前所占据之位置。

　　 八、将以下诸人招来陆相官邸。

　　 应于26日上午7时前招来者：

　　 古庄陆军次官、斋藤浏少将(预备役)、香椎浩平警备司令官、矢野机代理宪兵司令官、桥本虎之助近卫师团长、堀丈夫第一师团长、小藤惠步一联队长、山口一太郎步一中队长、山下调查部长。

　　 应于上午7时以后招来者：

　　 本庄、荒木、真崎等大将、今井清军务局长、小畑敏四郎陆大校长、冈村宁次参谋本部第二部长、村上启作军事课长、西村琢磨兵务课长、铃木贞一大佐、满井佐吉中佐。

　　 他们的意图非常明显，从所列举的敌对名单就可以清楚地看出，八个项目是要排斥所谓统制派军官，以确立皇道派的陆军。对川岛陆相没有带敬意的词句，仅仅是毫不客气地指示他行动。

　　 可是，川岛陆相正象高宫太平评论的那样，“缺乏对事物果断处理的能力”。面对盛气凌人的军官们，只是眨着眼睛不知如何是好了。

　　 正在朗读要求书时，袭击首相官邸完毕的栗原中尉以及步一的山口大尉、斋藤少将等赶来了。要求陆相速作决断，陆相好不容易发言道：

　　 “明白了。可是你们的要求，有可以由我办的，也有我办不到的。不得到陛下批准(例如，要求的第二、三、五、七项)我什么也不能说。”

　　 香田大尉立即斥责：“讲这样混话不行！”山口大尉逼问：“崛起部队是贼军还是义军，首先应该决定这个！”陆相皱着眉头逃到大臣室去了。

　　 山下少将到来，正是川岛陆相茫然不知所措的时候。官邸正门附近骚乱起来。

　　 那时崛起部队以所占据的陆军省、警视厅、首相官邸为中心，在连接半藏门、三宅坂、樱田门、首相官邸、国会议事堂、平河町路上的重要地点都设了岗哨，断绝了交通。

　　 安藤队的堂込曹长等，也在三宅坂嚼着干面包当早饭，抱着上了刺刀的步枪站岗监视。因为已经得到许可哪些人通行的指示，上午7点过后，即使到陆军省、参谋本部上班的军官们只要许可通行名单上无名的，也都被刺刀赶走了。军官们不得不绕道过去，又有刺刀挡住。这样只得就近向陆相官邸集拢来了。军官们人多了，勇气也大起来。

　　 “干什么，你们！一个兵的身份，枪口对着军官，这成什么体统！”

　　 “你们是哪个部队的，嗯？叫你们长官来！”

　　 吵嚷越来越厉害，因为没有命令，士兵的态度软下来。当守卫正门的丹生中尉向矶部前大尉请示：“实在制止不住。可以开枪吗？”

　　 矶部前大尉来到大门外，军官们不满的声音立刻更高起来。这时，一辆汽车滑了过来。下来的是胸前配带勋一等旭日大绶章的真崎大将。矶部前大尉向前讲了崛起的意义，大将用力点了头：

　　 “到底干了？你们的心情很理解，很理解。”

　　 那声音强而有力，内心充满了感慨、信任之情。矶部前大尉用含着感激泪花的双眼目送着很快进入邸内的大将的后影。

　　 省部的军官们也跟在大将后面挤到大门口来了。山下少将和参谋本部作战课长石原莞尔指示他们退出去，这时矶部前大尉对着其中的片仓衷少佐——相信是罢免自己的主角开了枪。军官们被这种形势镇住，很快地跑掉了。

　　 围绕善后问题的话动

　　 真崎大将在大臣室听了川岛陆相的报告后，按着桌上的崛起宗旨书和要求事项说道：

　　 “成了这个样子，没有别的办法……那么，就去吧！”

　　 “的确，我也这样想。”川岛陆相这样说过后，山下少将建议说：

　　 “是不是立刻进宫参见天皇，请求召集军事参议官才好。”

　　 川岛陆相连连点头，拿起军帽，和山下少将一起向皇宫去了。

　　 川岛陆相出了宫邸，是上午8时40分稍过。到这时，事件已经相当广泛地被传开了。

　　 局外人，最早知道这一事件的，肯定是真崎大将。上午4时30分左右，还在崛起部队进行袭击之前，龟川哲也就访问了大将。其次是武官长本庄繁大将，上午5时左右，由本庄的女婿山口大尉派伊藤少尉通知的他。第三个是木户内大臣秘书官长，接到小野秘书官的电话，说是斋藤内大臣受到一中队士兵的袭击，大臣夫妇两人好象都不行了。

　　 真崎、本庄两大将能够较早知道，可说是当然的。崛起部队的主要宗旨，在于实现以真崎大将及柳川平助中将为中心的强力陆军内阁。为此，在部外协助的西田税负责去作海军大将加藤宽治、有马良桔和中将小笠原长生的工作；龟川哲也除促使真崎大将下决心外，还负责去作山本英辅海军大将和西园寺公爵的工作；山口大尉应负责与本庄武官长和其他军的上层人物进行联系，这是说定了这样做的。龟田哲也向真崎大将讲了崛起内容后，接着说，如果大将同意，就去请天皇发布命令，让鹈泽总明博士去兴津拜访西园寺公爵。真崎大将立即表示应允。所以见到矶部前大尉就点头说“很理解”，对川岛陆相说“就去吧”，表明支持军官们的主张，正是因为事前有过这样的一幕。

　　 本庄武官长也是如此，他从山口大尉那里嗅到事件的气味，并且给予了某种同情，这从他以后的言行就可以看出。

　　 对这次事件真正吃惊的是木户秘书官长。木户秘书官长立即给近卫公爵、西园寺公秘书原田熊男男爵打电话，上午6时，差不多和本庄武官长同时进宫参见天皇。

　　 天皇已经在上午5时40分，接到甘露寺受长侍从的报告。汤浅仓平宫内大臣、广幡忠隆侍从次长两人也进宫来参见。木户秘书官长上午6时40分给兴津打电话，知道了西园寺公爵平安无事，同时通知了发生的事件。因此，到鹈泽博士来访时，西园寺公刚刚离开不久，执事熊谷八十三很冷淡地接待了他。

　　 这样，崛起集团所期望的上层工作路线，在川岛陆相进宫时，本来是已经完全封锁了的，但是，到上午8时左右，事件的发生情况，从与宫廷有关系的人们开始，传到治安当局、陆海军人、主要官厅等，而且由于证券交易所的关闭，连财界也知道了。

　　 如果说使用武力，企图改换政权是政变，那么企图由武力成立陆军内阁的二·二六事件，也可以认为是政变。

　　 可是政变总要以破坏现有秩序为基础。象崛起宗旨书和要求事项所表明的那样，崛起部队一心想要得到天皇的承认，而不是破坏秩序，这样，就不如说它是想在现有秩序中求得地位了。

　　 矶部前大尉要求真崎、山下将军处理善后，山口大尉要求川岛陆相承认为义军，都显示出崛起部队自觉的限度。换句话说，他们是要搞“合法的”政变。他们之所以血染战刀，不过是想用较大的压力以求得实现所期望的人事调动罢了。

　　 青年军官们的意图的实现，完全在于以后政治工作的改变，但是这种政治工作的急剧改变，在当时明治宪法下的政治组织中，既有便利条件，也有不便利条件。

　　 行政、统帅的大权集中于天皇，而权力的行使，则在于各个负责辅佐天皇的官员们的体系，因此，如果各个辅佐官员的意见一致，任何事情都可能实行，否则，任何事情也可能做不成。譬如陆、海军对立，军事政策就难以施行。陆军内部也是一样，负责行政权的陆军省和负责统帅权的参谋本部如果见解不同，陆军就难以取得一致的态度。当然，也有一举解决所有困难的方法。只须得到总揽大权的天皇承认就行。因为只要天皇认可，任何反对意见也会云消雾散。为此，至少先要把陆军的认识统一起来，然后请天皇批准。

　　 山下少将提出先召开军事参议官会议的建议，也就是想从大将，包括皇族(东久迩、朝香两宫)等陆军前辈的参议官们那里确立支持崛起部队的体制。

　　 但是，事情遇到了意外的困难。上午9时，川岛陆相进宫参见。天皇对于陆相朗读的崛起宗旨书，说到拥护崛起部队，显出非常痛苦的神情，指示迅速予以镇压。

　　 那时，传说也使用了“叛徒”或者是“叛军”这样的词句。陆相因受香山大尉和真崎大将的影响，曾经相信崛起部队是“义军”，这时看到天皇的态度，象是给泼了凉水一样：

　　 “惶恐之至！”蜷缩着身子，退了出来。

　　 正午过后，七名军事参议官(荒木、真崎、林、阿部信行、西义一、植田谦吉、寺内寿一)在东休息室开会，另外还有东久迩、朝香两宫和川岛陆相、相椎中将、本庄武官长、杉山参谋次长参加了会议，山下少将、军事课长村上、作战谋长石原在邻室等候。会议的情形变了。

　　 真崎大将去访问了伏见宫、加藤海军大将。上午10时过后进的宫。会议开始前，不断向大家强调“崛起部队毕竟不应解散，惟有仰望天皇颁发诏书或敕语别无它法”。

　　 军事参议官是一些老前辈，但毕竟是天皇的咨询机关。因此，在会议上，杉山次长向川岛陆相建议，对事态的处理应由军的负责人三位长官(陆相、参谋总长、教育总监)决定。

　　 这时，总长闲院宫正在小田原的病床上，总监渡边大将已被杀死，陆相缺乏果断。实际上杉山的用意就是想让他来处理。杉山次长和石原课长都主张：崛起没有天皇命令私自动用兵力，是侵犯统帅权的行为，应即行讨伐。

　　 对此，荒木参议官只回答说：“如此大事，道德上不忍坐视，是衷心愿为国家效劳的举动”。听这样讲，杉山次长也不好拒绝前辈的发言。

　　 会议在荒木大将的指导下进行下去，由川岛陆相提出了三阶段的方案：①请天皇训谕归营；②如不听从则发布戒严令；③组织内阁。可是荒木大将称崛起部队为“维新部队”，强调了首先要说服。

　　 参议官决定写一篇“先回营去”的劝告书，荒木大将叫山下少将起草，写出的草案调子非常高，词意很含混。

　　 首先搞出一个“协议书”，考虑到军事参议官无此权限，另外还加上了皇族，因此，写成了陆军大臣告示的形式：

　　 一、关于崛起宗旨上达天皇听取。

　　 二、认为尔等之行动乃基于显现国体之至情。

　　 三、关于显现国体实态的现状(包括弊病)，不胜惶恐。

　　 四、各军事参议官也已达成协议按以上宗旨努力去做。

　　 五、此外一切均待天皇旨意。

　　 另外，村上启作军事课长命令岩畔豪雄、河村参郎少佐去写“维新大诏”，下午3时稍过，写了差不多一半就拿给在陆相官邸的崛起军官们看。

　　 告示由香椎中将用电话传达给警备司令部的安井藤治参谋长，并印出来发给第一师团、近卫师团。在这以前，荒木大将叫山下少将到陆相官邸向崛起军官们传达。山下退出时，真崎大将冲着他的后背喊道：

　　 “不许斥责他们，要耐心劝他们马上回去！”

　　 山下少将下午2时稍过，来到陆相官邸，把香田、村中、矶部、野中、对马等军官召集到会议室，宣读了告示。刚一读完，对马中尉就提出质问：“军当局承认了我们的行动啦？”山下说：“那么，再读一遍好好听着”，就又读了一遍。这回矶部前大尉又问；“承认义军的义举了吗？”

　　 对这样的告示提出疑问是必然的。

　　 告示上所谓崛起宗旨上达天皇听取，既可解释为已经上达了，也可解释为“应该上达天皇听取”。

　　 第二项以下也都是含混其词，既好象要实现什么政策，又好象只是一种感想。最后说“均待天皇旨意”，给人一种印象，似乎透露出已有好意的天皇旨意，同时，也听得出含有警告之意：假使出现不好的情况时，只要是天皇旨意，那也没有办法。

　　 山下少将不做任何解释，也不回答矶部前大尉的质问，只反复朗读了三次。矶部前大尉等人感到困惑。

　　 可是，不久，崛起军官们高兴得跳起来了。

　　 下午3时，警备司令部下达了战时警备令，并发布了“对于军队的告示”，其中通告“今晨以来出动的各部队作为战时警备部队的一部分。”另外在下午4时，堀第一师团长以第一师团命令指示“步兵第三联队长一并指挥今晨行动之部队，担任警备地区之警备，负责维持治安。”此外，又附加了以下事项：

　　 “同时口头传达下述事项：

　　 一、不以敌人看待，应以之做为友军，共同担任警戒，绝对避免军队间的冲突；

　　 二、军事参议官积极说服部队一致采取积极的措施，内阁会议也根据其宗旨进行善后处理。”

　　 所谓内阁会议等等，除去那天下午6时30分任命了后藤文夫内相为临时代理首相以外，都是毫无根据的空话。但是，无论如何，后两个告示和命令，不象大臣告示那样含混其词。崛起部队明确地被认为是政府军了。很快，有许多军官朋友们到各崛起部队去鼓励他们，粮食也由原队运去了。

　　 崛起部队方面也充满自信，认为不会被当成贼军了。堂込曹长说：

　　 “26日中午过后，中队长(安藤大尉)到联队后勤财务负责人那里领二百到三百元临时费，可是财务负责人说这钱不能给。接着被带到联队长那里去问不给的原因，说是六中队把侍从长杀了，队伍的给养不知怎样供应。”

　　 因此，到了晚上，从联队把装在木桶里的饭、菜、香烟、草纸等送到时，崛起部队越发增强了自信。

　　 对于崛起部队，还有一件更高兴的事情。

　　 朗读过大臣告示后，村中、香田、矶部等要跟着山下少将进宫参见天皇，山下少将说：“在这里等着，我带参议官们来见你们”。果然下午9时，七位大将来到了官邸。这是因为少将反映说，外面在传说军的前辈无能为力逃避在宫里，因而建议去会见他们。

　　 这里的会也是在荒木大将指导下进行的。大将谈话的大意是：首先，为了不给天皇增加烦恼，要退兵，这样，我们也好作善后处理。

　　 对此，栗原、矶部等诉说，为了真崎内阁的出现，只是动了兵，大将们才来会见。撤退前要看一看实现愿望的证据。

　　 真崎大将回答说：“自己不在其任。无论如何，想靠这种不祥事件推举总理，这会成为向皇上强求”，议论就这样漫无边际地继续下去了。

　　 荒木大将要了夜餐，大家吃着汤面，一直讨论到了天亮。随随便便地高谈阔论和笑声，使会场的气氛十分和睦。后来矶部前大尉在他的狱中遗书上写着当时的情景是：“看到了一种好意的样子”。

　　 27日上午2时40分，枢密院会议上决定实行戒严，上午3时50分公布出来。戒严司令官香椎中将发布的第一号戒严令，依然把“26日晨出动的部队”置于小藤步一联队长指挥下，作为麴町地区的警备队。

　　 早晨，听说西园寺公秘书原田男爵等华族在华族会馆集合，清原少尉接到栗原中尉的指示，闯进会馆，要杀害原田男爵。少尉抓住原田男爵的脖颈时，看到发抖的对手过分软弱的样子，没有拔出军刀，就向大约二十来位老贵族朗读崛起宗旨书，表明希望成立真崎内阁以后走开了。

　　 军事参议官们转移到了偕行社 [ 译者注：战前陆军军官的社交团体 ] ，野中大尉等说想会见真崎大将，马上香椎中将就到偕行社去给联系。而且还对大将说：

　　 “作过了大事之后，看来总有些感到寂寞，军官们希望见到军事参议官，是不是去一下，满足他们吧！”

　　 阿部大将忍不住发起火来，说没有理由叫我们去！但真崎大将却满不在乎地去了。

　　 军官找大将来，是因为他们从北一辉那里得到过一个会心的指令：“超人勇将真崎，要为国家义军发号施令，义军应速任之”。这一指令在崛起后也成为军官们的精神指导。真崎大将从官邸找来阿部、西两大将，倾听了军官们的意见。

　　 其后，崛起部队按照香椎中将的指示，被分配到农相官邸、铁相官邸、赤坂的饭馆“幸乐”、山五饭店等处住宿。安藤队分配到“幸乐”，傍晚从三宅坂转移时，沿途市民曾连呼“勤皇军万岁！”

　　 那时，市民们从头一天下午8时15分陆军省发表的消息中，知道了事情的大概，但始终没有公布详情，谣言在到处流传。其中，也有的说皇宫被占领，秩父宫率领东北地方的军队攻上来了等等的谣言。

　　 可是，通过广播、新闻发表的声明都没有用“叛军”的名词。希望世道有所变化的市民们，也有相信似乎出现“义军”的倾向。因此才有“勤皇军”的呼声。安藤队转移到“幸乐”后，门前挤满了群众，有人高声叫喊：“给讲点什么话吧！”

　　 安藤大尉让堂込曹长代替他去给大家读一读崛起宗旨书。

　　 堂込后来说：“我把我所知道的事情对大家讲了，我说要是我们失败了，请你们踏过我们的尸体，为达到目的地干到底吧。讲到这，一片的叫好和鼓掌声，整整一夜群众络绎不绝，一次又一次地被叫出去讲了话”。

　　 天皇决心镇压

　　 农相官邸的清原少尉心情很好。部下多是东京人，一进官邸，士兵们马上就往家里挂了电话。一个上等兵向少尉报告说：

　　 “教官，家里老人家很高兴。说小子，你们搞得好。借你们的光，肥料的价钱也落了。太好了！”

　　 天皇已在26日晨，指示川岛陆相立即镇压，那天下午9时，当后藤临时代理首相呈交阁员辞呈时，天皇指示说执行职务直到恢复秩序，并且“要迅速镇压暴徒”。

　　 27日，本庄武官长受山口大尉的启发，向天皇为军官辩护，认为行动部队军官的行为虽然是不能许可的，但其精神乃是一心为了君国，不一定要责难他们。

　　 天皇说：“杀戮朕之股肱老臣。如此凶暴军官等，其精神有何可恕！”并主张“朕当亲率近卫师团镇压之”。

　　 天皇这话是在27日上午8时20分，和批准速回原部队的命令同时讲的。那时，杉山次长上奏说，已委任参谋总长奉行，但迄无实行迹象。天皇为此感到焦急，这一天，每隔数十分钟就去催武官长，催了十三次。

　　 曾使崛起部队高兴的警备命令和戒严命令，实际上是一方面给崛起部队一个官军的名义，同时则部署了步兵第四十九、第五十七联队做好讨伐的准备。海军方面，从事件一发生就坚持强硬态度，把陆战队部署于海军省，同时命令联合舰队司令长官高桥三吉大将，使第二舰队向大阪湾，第一舰队向东京湾返航。第一舰队27日午后4时，进入东京港，旗舰“长门”把主炮对准国会议事堂听候命令。

　　 关于这些情况，当然，军干部是同意的。到27日午后为止，军事参议官对于崛起军官要求会谈，常常是全体一致、积极应允。但是，在那以后就完全消极了。只是隐藏在偕行社的一个屋子里，没有再到前台露面。

　　 不，还有一次，28日上午5时8分，敕命下达之后，荒木、林两大将来访戒严司令部，希望要求暂缓行使武力，但石原课长拒绝了无权的参议官的干涉，断然要他们退出，于是两个大将退了场。

　　 已经到闭幕的时候了。

　　 杉山次长在把遵照天皇旨意的命令交付给香椎中将时说，崛起部队违抗命令的话，以正午或者下午1时为期下令攻击。

　　 荒木、林两大将的交涉是在这之前，这是山口大尉在上午3时曾经到戒严司令部要求缓期行使武力失败后，拿出的最后一张王牌，可是也遭到了拒绝。

　　 事件发生以来，参议官们是一方面说“等待天皇旨意”，一面却把自己的心意和天皇的旨意混同起来，硬要把崛起的非法行为使之合法化。他们所作的，不过是以这一希望为基础的精神上的工作而已。

　　 现在，开始诉诸国法和秩序的时候，参议官的影子不见了。崛起军官所期待的“大将支票”已成空头支票。这一股突然改变方向的寒风，使他们感到震惊和愤怒。

　　 上午9时前，矶部前大尉去戒严司令部访问川岛陆相，但不许接见。石原课长冷冷地对他说：“到了这种地步，叛军军官只有自决”。

　　 香椎中将为避免皇军自相攻击，曾主张中止执行敕命，但遭到杉山次长的断然拒绝，上午10时10分，下了决心断然进行讨伐。

　　 可是，这时候，山下少将的立场是很微妙的。

　　 据木户日记记载，木户秘书官长28日上午11时30分左右，在宫中会见了近卫文麿公爵，那时，近卫公爵传达了下面的这样情报。

　　 “听到相当确实的消息，此次事件乃冈村宁次、山下奉文两少将、石本寅三大佐合作的”。

　　 另外，还记载有，传闻在石原大佐和久原房之助合作之下，要拥立山本英辅大将，但被海军方面顶了回去。虽然未必是高度可靠的情报，但从这里至少可以看出山下少将在二·二六事件中的活动是很积极的。

　　 军事参议官，特别是荒木、真崎两大将的言行，常常有山下少将追随其后，他占据着崛起军官和上峰接合点的位置。正因为山下少将是慎重的能干官吏式的军人，也许可以说只是顺着上级的意图而已。

　　 传达大臣告示时，军官们要求少将作些解释，他只是反复朗读不加任何解释，这表现出他在执行上级交给的任务时既充分认真，又不多言多语的审慎风度。

　　 尽管如此，还是可以指出山下少将的责任。况且皇道派的前辈们退场后，军官们的善后责任，是由山下少将担负的。

　　 矶部前大尉，以后在狱中告发真崎、荒木两大将等时，也检举了山下少将帮助叛乱，说：“事件的目的是肃清以统制派为主流的军中央部。所以，荒木、真崎、川岛、本庄、香椎、山下等将军都是同意我们的行动的”。

　　 矶部所说的，正确到什么程度姑当别论，据他说，山下少将在28日早晨，和铃木贞一大佐商谈过，随后铃木对他说：

　　 “反正是执行天皇的命令，对此反抗就是逆贼。因此，恐怕要停下来。可是，光停下来不算完事，停下来之后是剖腹。我和山下，没有办法。说服之后，说服的人也有责任！”

　　 山下少将去到陆相官邸，栗原少尉说：“请统帅系统再上奏一次。如果赐死，希望派侍从武官来，军官们要庄严地剖腹，但请赦免下士官”。山下听了感动得流了泪说：“好，决心下到这个程度了！”

　　 下午1时，山下少将和川岛陆相一起访问了本庄武官长，说行动军官一同自决，下士官以下令其返回原队。接着又说，希望派遣敕使，给一个死的光荣。但派遣侍从武官需要天皇批准。本庄武官长认为这一点恐怕办不到，先提上去试试。来到天皇面前时，果然惹得天皇非常生气：

　　 “要自杀可以随便，对这种人不能派敕使！”

　　 山下少将也悄然退出，回到陆相官邸一看，军官们都不见了。这时，矶部前大尉等虽受自决心情支配，但想到：“我们死了，士兵会怎样”，于是一个个取消了自决的念头，坚定了彻底战斗的决心，回到自己的岗位。

　　 对叛乱部队的攻击，因参加攻击的第一师团没有作好准备，延期到29日早晨。

　　 安藤大尉一次也没有提到自决。他对部下说，战斗到底！28日晨，一辆坦克靠近来了，安藤大尉和堂込曹长一起拔出战刀，跑上前去大声喊道：

　　 “再往前，就把我们压死再开过去。都是皇军，还要和我们打吗！把枪口冲上！退回去！”坦克逃走了。

　　 大尉和曹长，从“幸乐”走到日枝神社、府立一中附近，随后命令士兵们选好阵地，侦察地形，并写好遗书。很多人求女服务员买来信封、信纸写起来。有的人买一张邮票给五角银币说：“钱已经没有用，甭找钱，算了吧！”

　　 那天夜里，在“幸乐”和山王饭店门前和头一天一样，很多群众要求军官演说。但是不久戒严司令部发布撤退的命令，随着这一带居民的撤出，再也没有来看热闹的人了。

　　 下午9时过后，一辆汽车来到“幸乐”门前，小藤大佐走下来。大佐向哨兵说明来意后，安藤大尉出来，两人走到街灯下面，在雪地上立正的大尉，向小藤大佐捧着的绸巾包，行了举手礼。大佐把包打开，拿出一封信，递给了大尉。

　　 “是秩父宫殿下的旨令”。

　　 “殿下的……”

　　 殿下和大尉早有交往。殿下也作过步三的中队长，知道发生了事件后，27日午后，从弘前第三十一联队来到了东京。

　　 殿下一向被看做革新运动的同情者。据中桥中尉的遗书中说，坂井中尉参见殿下时，曾吩咐过：“崛起之时，带一个中队来迎接我”。

　　 秩父宫是天皇的御弟，竟被调到了弘前联队那样的远隔中央的地方，人们私下议论，这是担心在动乱中被拥戴出来的缘故。

　　 可是，晋京来的殿下对崛起采取了批判态度，信中主要精神是说：“青年军官把最后清理好吧，不负责任是不行的！”

　　 安藤大尉读过信后退给小藤大佐，大佐劝他归顺，大尉摇着头走开了。大佐还想追上去，但被哨兵的刺刀挡住。

　　 28日夜，崛起部队和包围部队差不多都没有睡。崛起部队有些人开始逐渐溜掉了。清原少尉说：

　　 “士兵们都用电话和自己家里保持联系，见到我装作不认识的样子。中桥队等，夜里也出现了开小差的。”

　　 接着，到29日早晨，坦克上挂着劝告归顺的标语来回奔跑，飞机也撒传单，收音机从上午8时48分开始播出了“告士兵”的广播，升起了悬着大幅“不要反抗军旗”标语的气球，朋友们也来拼命地喊叫投降。这时，中桥队首先吹号向宫城行致敬礼。随后清原队、坂井队、野中队……一个接一个地归顺了。

　　 安藤队转移到山王饭店去了，但还没有改变抵抗的念头。堂込曹长到外边时，看到六本木的高台上站着一大排步三的官兵，在那里打着旗语，并且呼唤着赶快投降。

　　 到下午1时，安藤大尉终于也同意投降了。命令在山王饭店大门前整队，让大家唱自己作词的第六中队队歌。快唱完时，大尉拔出手枪，对着喉咙扳响枪机。

　　 堂込曹长，把“尊皇讨奸”的旗盖到了大尉的脸上。以后，大尉经治疗活过来了，但当时被错认为死了。

　　 曹长拔下大尉的军刀，扛到肩上带领中队向步三联队走去。从溜池经六本木到三联队，一路上挤满了群众。市内电车也停了下来。身上斜挂着十字形白布条的中队默默地走着，群众也默默地看着他们。

　　 那时，山下少将准备了十八口棺材，站在陆相官邸的大门前。命令归顺的军官们都到官邸里来，这时，少将叫住他们：

　　 “喂，你们今后怎么办？”

　　 随后指示他们说：“自决”的到右边，说“坚持昭和维新”的到左边的房间。但是要自决的人们随后被野中大尉、栗原中尉等所说服，也选择了法庭斗争的道路。

　　 2月29日下午2时30分，最后一同来到的村中、矶部和田中中尉，都是选择了左边的房间。看到这种情况，山下少将很失望。这时，天皇正在接受香椎中将关于事件平息的上奏。

　　 这是一场从2月26日上午5时开始，八十一个小时的骚乱。

　　 山下奉文的提议

　　 “木户幸一日记”在1936年3月7日有如下记载：

　　“3月7日　(星期六)阴

　　……田口文男电话称，已会见山下奉文少将，彼谓当前有必要组织举国一致之内阁，以德川家达公任首相，并使近卫、平沼加入，让政党转任农林、工商、铁道、递信等省，但两党只应各出一名使之兼任农、商、铁、递。

　　大藏大臣如无适当人选，可由首相兼任云云。其认识之不正确、不充分，实堪惊人。”

　　 二·二六事件以后，广田弘毅前外相奉命组阁，但陆军对其阁僚候选人表示反对。上述山下少将的组阁意见正是在这情况下提出的。

　　 对于二·二六事件，国民的舆论是不好的。这也许是以天皇名义打上了叛军的烙印的缘故。同情完全集中到这次事件中殉职的警官身上。事件发生后，国民立刻通过各地警察署、报社，或直接给警视厅，对殉职警官捐献了大量抚恤金。截至3月3日晚，仅警视厅就收到三千三百九十五万七千四百七十五日元。

　　 相反地，国民对于陆军深为不满。为此，国防妇女会停止了活动，部分地方公共团体取消了在乡军人会的补助金，在大、中学校担任军训的军官再三受到学生的责问。

　　 可是陆军部内，至少是在主力干部当中，并没有因而表现谨慎或惭愧的样子，有的人甚至反而更得意了。

　　 事件以后，十个大将(林、真崎、荒木、本庄、南、阿部、川岛、西、植田、寺内)都准备辞职，但西、植田、寺内三大将留下来了，分别担任了教育总监、关东军司令官和陆相等要职。

　　 广田前外相奉命组阁时，寺内寿一大将被推举为陆相，但大将对新内阁提出附有四项要求的秘密条件：加强国防、明征国体、安定国民生活、刷新外交，总之新内阁应以积极的强力国策为宗旨。据说寺内大将斩钉截铁地对广田首相说，如果“依然是带有自由主义色彩，专事维持现状或妥协保守之类”就不予以合作。

　　 3月5日，广田新首相以驻意大利大使吉田茂为参谋，经过研究拟出组阁名单，名单中的外相吉田茂、拓相下村宏、法相小原直、内相川崎卓吉、文相永田秀次郎，以及拟议中的财界阁僚中岛知久平、结城丰太郎、堀切善次郎、田泽义铺等都立即遭到陆军的反对和阻难。正象寺内大将四项要求暗示的那样，是要排斥政党、财界，特别是被看作自由主义者的人们。

　　 前面说的山下少将的提议，其含义就是要把政党政治家关在门外，而组成华族和军人的内阁。这和寺内大将等人的意见也很接近，但木户秘书官长因已掌握了山下少将是二·二六事件“导演”之一的情报，对他这样若无其事和过于强横的态度感到惊讶。

　　 二·二六事件招致了国民的反感，山下少将也已察觉。预感到不是降职就是退职的命运在等待着他。

　　 山下少将对于事件发生后，军部内有利用这一事件建立陆军内阁的活动深感忧虑。那些人无疑都是统制派的幕僚。事件后，皇道派已销声匿迹，统制派军官自然要登上舞台。此外由于在主张国政刷新这一点上两派意见是一致的，加以财政界领导人对叛乱部队非常害怕，这就为扩大军部势力造成良好的机会。

　　 但是，企图违反国民感情成立军部内阁，这对军方却是不利的。尤其是这也违反了天皇的意思。

　　 山下少将敢于提倡以德川公爵为首相组阁的意见，不外是认识到在这时登场的领导人，不得到国民的支持是不行的，所以，建立一个没有沾染过政治污泥的“老爷内阁”是个良策。

　　 山下少将的想法，和统制派先锋武藤章中佐的考虑也是一致的。武藤章也看到企图利用二·二六流血事件实现军政府的不利。他曾写道，为杜绝主力军官们想趁机搞二次崛起的活动，“拼着性命闯入集会，好不容易才说服了他们”。

　　 山下少将的德川公爵组阁案是对形势有充分认识的，而且少将透露的两政党各一名的入阁方案，也是有准确情报为依据的。

　　 3月8日夜，开始调换阁僚候选人，陆军经费增加到八亿元，寺内大将最后还提出希望将政党入阁人数由各二名改变为各一名。

　　 3月9日，好不容易陆军才同意了政党各二名入阁的方案，成立了广田内阁。天皇接受阁僚名簿时，依照惯例，提出“尊重宪法”“协调国际关系”“在财政、内政方面不进行急剧改变”三条指示。又过了十天，召寺内陆相进宫，对陆军赐予了下述不寻常的敕语：

　　“近年，陆军屡次发生不祥事件，遂至惹起如此大事，实属有违敕谕，玷污我国历史，不胜忧虑。就此，应深究其原因，清除部内之祸根，期使将士一致，各尽其职，不再有此失态”。

　　 天皇对二·二六事件反感之深，寺内大将再一次有所体会。

　　 可是，天皇的这种心情并没有传达给帝国陆军。敕语中“玷污历史”一句，说是照那样宣布，会给与国军很大的冲击。在这同时，山下少将从古庄次官接到内部命令，调他为朝鲜军第二十师团第四十旅团长。

　　 山下少将的这次调动，是靠川岛前陆相和与少将的岳父相识的寺内陆相给了照顾的。

　　 山下少将原想是要退职的。参加叛乱的步一、步三、近步三、野重七等四个联队，因有损军誉，曾有解散之说。安藤大尉等的旧部下，不久就要受到军法会议的审判。山下作过联队长的步三倘被废除，少将过去的光荣就全被抹杀了。

　　 山下少将决定在步兵第三联队奉还军旗之日申请退职，但天皇允许联队继续保存军旗，少将也就恢复了继续军务的决心。

　　 山下少将一个人赴任去了。让夫人随后再去。夫人的二妹峰子的丈夫儿岛高信当时在京城，任朝鲜总督府会计课长。少将的住所龙山就在京城南郊，乘火车只有一站。夫人和妹妹胜子，为了能和好久不见的亲人见面，对于能去朝鲜非常高兴。

　　 从东京乘火车到下关，从下关经过轮渡到釜山，这就是到朝鲜去的路线。

　　 在釜山，副官山内俊太郎大尉紧张地等候少将。山内大尉是前任旅团长今村均少将的副官，今村少将转任关东军副参谋长后，继续担任新旅团长的副官。

　　 山内大尉看见手上拿着将校斗篷和皮包走过来的少将，走过去敬礼，报告官职姓名后，伸手要接过少将的行李。

　　 山下少将拒绝说：

　　 “嗳！你不是我的仆人，是直属陛下的军人！那些东西让搬运工拿吧。”这使山内大尉深为敬佩。

　　 从釜山到京城，火车约需八小时。但这里是宽轨铁路，车辆也比日本国内的宽敞，少将坐在了望车上，眺望着窗外掠过的新鲜的外地风景，忘掉了旅途的寂寞。

　　 夫人和胜子在4月20日从东京出发，到釜山后换乘了舒适的了望车，一上去就使两个女人欢腾起来。

　　 “胜子，真漂亮呀，象饭店似的。”

　　 “很舒服啊，真是借姐夫的光，坐上了这样的车。”

　　 意外的“实力派”

　　 山下少将到任时，朝鲜军司令官是小矶国昭中将，这个军以第十九、第二十两个师团为基干，第十九师团负责守备北朝鲜、第二十师团负责守备南朝鲜。朝鲜总督是宇垣一成大将。

　　 第二十师团长是三宅光治中将，下属第三十九、第四十旅团。第三十九旅团由步兵第七十七、第七十八联队，第四十旅团由第七十九、第八十联队组成。四个联队中，第七十七联队在平壤、第八十联队在大邱驻屯，第七十八、七十九两联队都驻扎在龙山。

　　 旅团长宿舍在旅团司令部南约四百米的地方，占地约二千坪 [ 译者注：6600平方米 ] ，院子的一角有很大一片繁茂的栗树林，副官宿舍和马夫的小房子也在院内。

　　 “啊，真大呀！”夫人惊叹，胜子再次深感姐夫“了不起”。听说这么大的邸宅里只有一个朝鲜女佣人，两人急忙央求山内大尉帮助介绍女佣人。

　　 山内大尉在相当一段时间内，只觉得山下少将是大人物，但人品如何还不晓得。

　　 山内大尉回忆，大约在五月份，山下少将在东京时曾受到宪兵队的调查，随着军法会议审问的进展，命令山下出庭作证。少将在出发时，对山内大尉说：

　　 “山内，如果我回不来，后事要托靠你了！”

　　 口气仍然是快活的，但大尉感到了少将对他的信赖。大尉对于二·二六事件简直是一无所知。

　　 在军法会议上，也和宪兵队的调查一样，被问到“大臣告示”是谁起草的。少将讲了已经记不清了的情形，审判人员也没有深究。

　　 稍后，山内大尉听说山下少将被宇垣总督叫了去。宇垣总督说最近要卸任，那时如果奉命组阁的话应该怎么办？少将当场坦率答道：“阁下在陆军内部失掉了人望，所以恐怕还是不接受的好”。

　　 山内大尉很惊奇。总督越过军司令官、师团长，和一个少将商量这样大事，而且山下少将竟贸然说出了反对意见。山内大尉明白了原来少将是出乎意料的“实力派”！

　　 山下少将平时很少谈到二·二六事件，但每一谈及就说：

　　 “作了对不起陛下的事情。不努力赎罪可不行。”

　　 生起气来也很吓人。有一次在阅兵时，旅团长的马到了队列前端还没有听到喊行注目礼的口令，山下旅团长停住马等着。

　　 山内副官跑到联队副官处问是怎么回事，说是捧举军旗时可不必敬礼。这是误解。军旗敬礼的确是除天皇和神宫之外没有必要，但部队的敬礼是必须施行的。山内副官一报告，山下少将大声喝道：

　　 “不遵军令吗？”

　　 这一吆喝，正巧旅团长的马嘶叫起来，紧张的联队响起敬礼号令的喇叭。

　　 山内大尉的夫人刚刚亡故，大尉在副官宿舍一个人过着独身生活。吃饭由饭馆送来，每次都要给亡妻的祭坛上供。

　　 可能是了解到了这种情况，山下夫人在忌辰给送来花，大尉出差回来，被邀请去洗澡和吃饭。

　　 女佣人来叫，没有去。胜子来叫，再次谢绝，夫人又来叫了。不得已去了。澡盆里虽然是将军刚洗过的，漂起的浮垢都很干净地捞了出去，新的毛巾、香皂，连刮脸刀都准备齐全了。

　　 洗了澡，正想悄悄地从走廊上回去，忽地夫人出来，说是准备好饭了。又不得已来到了饭厅，上等饭菜摆在前面，山下正在一小口一小口地喝着威士忌。

　　 山下少将讲过各式各样的故事。外国的故事，画的故事，宫中的故事……说起任步三联队长时贞明皇后来参观的情形，是以端正的姿势讲的。

　　 那时，山下联队长停止了皇族来时在通道上铺沙子的惯例。因为想到铺沙子反而难走。果然，贞明皇后视察完了时，向山下联队长表示这样好走了。

　　 旅团长是个闲散职务。联队的实际事务由各联队长负责，重要事项由师团长批准决定。旅团长的工作，平时只是进行或检阅联队演习、干部演习，特别是由师团长命令举行的步炮联合演习。少将的日常生活实在是很单调的。司令部的事情和东京的工作相比，简直等于是没有什么事做。

　　 就在山下少将过着清闲日子的时候，在东京决定日本将来方向的活动紧迫起来。一方面是借国民不满情绪加强对军部批判的政党；另一方面是主张扩充军备、预想大战爆发、进而确立准备战时体制的军部。广田内阁被夹在这两者之间。终于1937年1月21日，在第七十届议会上因寺内陆相和政友会议员滨田国松的“剖腹问答”而倒阁了。

　　 这个问答是，滨田议员在发言中说，最近军部的活动可以看到一种“加强独裁政治的思想体系”。对此寺内陆相反驳说：“听起来是侮辱军人的言辞”。随后，就在是不是侮辱的言辞上争执起来。滨田议员说，查一查发言记录如果有侮辱的言辞“我剖腹向你请罪，没有的话你剖腹！”由于这样相逼，遂有“剖腹问答”之称。

　　 此后，陆军领导层要求“政党将滨田议员开除，全党痛悔前非，全面支持政府”，否则解散议会，如作不到，陆相就单独辞职。由于政党出身的阁僚反对解散议会，广田首相就决定总辞职了。

　　 新的国防方针

　　 广田内阁的存在，使军部进一步增强了自信，而更重要的是在广田内阁时代策划制定了一系列的最高国防政策和增强军备计划。

　　 起草这些政策和计划的主要脚色，是参谋本部作战课长石原莞尔大佐。二·二六事件刚一结束，就对建立国防政策展开了讨论。陆军主张“对苏先决”，海军主张“北守南进”。所谓“对苏先决”，就是充实对苏战备，全力以赴经营满洲。这样的意见，也是石原大佐的一贯主张。

　　 海军则以1936年末，进入无条约时代的情况为前提，主张莫如求得足以控制南方的军备，不然就无法期望万全的国防。

　　 双方意见难于一致。于是出现了一种议论，说是与其制定新方针，还不如改定日俄战争后1907年决定、并曾稍加修正的“帝国国防方针”及其实施要领的“帝国军之用兵纲领”。认为这样倒会快些得出结论。

　　 只是，这些方针和纲领的基本设想，到底是日俄战争当时的东西，早已过时。譬如，战争速战速决，只考虑着短期战，没有预料到长期的持久战。于是，首先把当时的假想敌国美、苏、中之外再加上一个英国，并且在改定中加上了确立长期战的体制。这个新的国防方针，1936年6月3日得到了天皇的批准。

　　 在这以外，参谋本部于6月30日，又另制定了一个“国防国策大纲”。这个大纲主张与英美，至少一面与美国结为友好，一面专心对苏备战，备战有了信心，就“开始积极工作，以期迅速达成目的”。打了苏联之后再向南进，夺取英国根据地，进而“以新几内亚、澳洲及新西兰作为我国领土”。最后与中国协力“准备与美国进行大决战”。

　　 参谋本部为要得到海军的同意，在北守之上特加了南进，但是没能得到以美国为主敌的海军的赞同。

　　 8月7日，广田首相、有田八郎外相、马场锳一藏相、寺内陆相、永野修身海相等的“五相会议”，决定了谋求陆、海妥协的“国策之基准”。结果，并没有定出国防的主要方向，却形成陆、海军各自摸索目标的局面。

　　 “国策之基准”只是说：“期望国防之巩固，消除北方苏国之威胁，并有备于英美”，因为国防方针也不过是规定着：“以美、俄为目标，并有备于中、英”而已。
陆、海军都没有按轻重缓急规定一个明确的战略方针，而匆匆忙忙各行其是地充实军备。

　　 陆军在1936年12月26日，制订出一个空前的“军备充实计划大纲”：计划到1942年度把平时兵力增至二十七个师团(在满洲十个师团，日本国内及朝鲜十七个师团)，空军一百四十个中队，战时兵力增为四十一个师团和空军一百四十二个中队。

　　 这样，陆军从1937年开始向确立战争体制迈进了，但是国内外形势的急剧进展，却远远超过它的步伐。

　　 广田内阁倒台后，被推为后继首相的是前朝鲜总督宇垣一成大将。山内大尉听到的宇垣、山下会谈中，宇垣大将的预料是对了，而那时山下少将对形势的判断也是对的。

　　 得到宇垣大将奉命组阁的情报，矶谷廉介军务局长、中岛今朝吾宪兵司令官和有石原大佐参加的幕僚集团，立即进行阻挠。首先，中岛宪兵司令官到六乡川畔等候从伊豆长冈上京来的宇垣大将的车，劝告他拜辞组阁大命。

　　 接着，梅津美治郎次官等陆军省的同僚约定，一致拒绝宇垣大将推荐陆相候选人的要求，并以之作为陆军省的方针，电告可能成为陆相候选人的军司令官、师团长们。在参谋本部，西尾寿造次长以下的干部也一致决定了阻止宇垣内阁的出现。

　　 宇垣大将虽然接到组阁大命，但因找不到陆相，组阁工作难以进展。特别是二·二六事件后，寺内陆相提倡的陆相现役武官制，使预备役将官不能就任大臣。这样，如果现役将官全体反对，组阁就一定绝望了。

　　 宇垣大将得到新闻界及市民的支持，最后用电话和小矶朝鲜军司令官进行交涉，遭到拒绝后，终于拜辞了大命。听到组阁流产，反对幕僚集团中的片仓衷少佐，竟向新闻记者宣称，这是：“第二个合法的二·二六事件”。

　　 宇垣大将败退后，大命授予满洲事变时擅自使朝鲜军出兵因而得到“越境将军”绰号的林铣十郎大将。这一次石原大佐没有反对。因为据他看来：“林，可以是猫也可以是虎”。

　　 林内阁从一开始就没能成为虎。他做出一个所谓“满洲派”的组阁计划：以板垣征四郎中将为陆相、末次信正为海相、池田成彬为藏相、松冈洋右或白鸟敏夫为外相、十河信二为总务厅长官。

　　 这可说是在石原大佐控制下的产物，但是在陆军内部正在形成一个和石原、片仓等“满洲派”相对立、以寺内陆相、杉山教育总监、梅津次官等为首的“新统制派”集团。

　　 “新统制派”，特别是梅津次官对中坚幕僚们固执己见的言行抱有反感，知道了板垣、末次方案后，就使之改成了以中村孝太郎教育总监部本部长为陆相、米内光政大将为海相(但中村陆相因患伤寒，就任一星期后，为杉山陆相所代替)。

　　 “满洲派”背弃了内阁，内阁失掉军、政党双方的支持，林首相在3月末，刚刚通过预算案后，就突然解散议会，然后在以后的选举中，执政党大败，于是林内阁在6月1日为近卫文麿所取代。

　　 近卫文麿公爵当时47岁。因为是人们期望的年轻宰相的登场，的确受到了举世欢迎。国民特别希望近卫首相能制约军部，近卫也表示坚决“要尽量抑制动辄性急蛮干的军部一派”。

　　 可是，就在组阁阶段，近卫首相已经置身于“军部一派”的影响之下了。近卫首相想要复活的板垣陆相、末次海相一案，被轻易地顶了回去，不得不接受梅津次官等主张的杉山陆相留任，以及结城丰太郎为藏相、马场锳一为内相的要求。内阁开始工作仅一个月后就爆发了“七七事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