突围之行·第三 – 吴起兵法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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突围之行·第三

突围之行·第三

作者:吉野孝公·日本

出自————《腾越玉碎记

出自————《战争通史

   突围及慰安妇们

   按照高木中队长的指示,我们正在前往救出城内部队的途中。在城墙前的树林里,我们注视着眼前的一切,静静地等待着时机。高木中队长叫过来一名突围出来的士兵,好像询问了些什么。突围队从缺口处全部安全地撤了下来,经过我们呆的林子,从右边继续向东北方向转移。

   不久,又出现了一群人影。他们像前者一样行动敏捷地撤了下来,蜂涌地进入了我们藏身的树林。仔细一看,全是女的。不,确切地说,她们就是城里的那些慰安妇们。我“啊”地回想起前面的事,就是她们,当时给我们送饭团。其他的战友肯定也是这么想的。她们戴着钢盔、穿着军服的身姿显得非常威武。但在她们的脸上却充满了胆怯和恐怖。林中很暗,也不清楚她们有多少人,好像有二、三十人吧。

   突然,有颗照明弹白昼般得照亮了周围。同时,迫击炮弹落在近旁爆炸。高木中队长和二名士兵当场被夺走了性命。我们就地掩埋了三人的尸体。

   慰安妇们在林中的一个角落里胆怯地缩成了一团。过了一会儿,慰安妇中一名稍大一点的女子走过来搭话道:“城里一个日本人也没有了。本部的太田队长也死了。”

   她大概指的是太田队长冲入敌阵的事吧,说话时,她的眼中闪着泪光。接着她嘴唇翁动了一下,像是要说些什么。下面的话,跟我猜想的完全一样。

   她抓住竹迫少尉的手,“队长,请把我们一起带走吧。途中我们一定不给你们添麻烦。要死,我们死在一起。”

   她们拼命地缠着。旁边的一位女子流着泪说道:“士兵先生们,我有很多钱,”说着,卸下后背的袋子,抓出了一大扎军票。我的心里很沉重。事到如今,这些军票已一文不值,可她却一无所知,还小心翼翼地带在身边。她们拼命乞求的神态,既令人同情,又让人悲哀。年轻军官竹迫少尉被她们哭哭啼啼的纠缠给搞得很为难。这时,又有几发迫击炮弹在周围爆炸,竹迫小队长无暇再去决定。我们和慰安妇都在瞬间不顾一切地跳入一片漆黑的水田。

   不知什么时候起,已只有五、六名士兵跟在少尉的后面。少尉指着前面说,“向前方的黑色山影前进。”我们慎而又慎地留意着左右两边的敌人,像蛙一样爬过漆黑一片的水田。倘若直线前进,也就是四公里多一点的距离。但左右两边到处是敌人步哨的铁丝网。整个晚上.我们就这样左右乱爬着,最后总算到达了山脚。拖着疲惫不堪的的身体,连滚带爬地迅速进入灌木丛中藏好身,等待着天亮。

   摸索着爬到灌木丛里的有竹迫少尉、梅野军曹、贝野、牧山军士、坂本和吉野上等兵(此书作者)等六人。

   玉碎之晨

   我们的心里还在牵挂着其他五名战友和慰安妇们。不知不觉中,令人不安的长夜过去了。我们在一片寂静中迎来了黎明。环视四周,意外地发现,这儿竟是敌人的阵地。

   大家互相无言地看了看,倾耳静听,远处传来号声,循声望去,隐约可以看见林荫中零零星星的腾冲城城墙,正笼罩在一片硝烟之中。看着眼前的悲惨景象,我们全都饮声而泣。身陷敌阵,我们六人丝毫也不敢动弹。我们的命运此时跟陷落的腾冲城一样,犹如风中的灯。

   昭和十九年 [ 译者注:1944年。 ] 9月14日早上,腾冲守备队三千余人的生命在“玉碎”的美名下,在这世上永远地消失了。

   身陷敌阵的我们六人,决定暂时在此藏身,待夜晚来临后再设法动身。幸运得很,我们没被发现。夜幕降临后的敌阵里,天空无声地下着丝一般的毛毛细雨。我们开始突围,每个人早已在心底做好了死的准备。

   敌人阵地上,到处是吊着空罐子的铁丝网。一旦不小心碰着铁索,马上就会听到哨兵盘问的声音,每当这时,我们就紧紧地缩起身子,屏住气息,像壁虎一样继续向前爬行。这时天空带着声响,下起了瓢泼大雨,还刮着风。趁着风雨交加的夜色,我们躲过了敌哨视线,终于顺利地逃出了敌阵。漆黑的夜里,我们冒着雨摸索着渡过山谷,越过山峰,最后在一片位于山腰的玉米地里发现了一间小屋。我们在这间早已支离破碎的破旧小屋里歇脚过了一夜。第一天早晨,偶然地遇到了这间小屋的主人,于是强迫他给我们带路,来到了勐连。

   勐连此时已落入敌人手中。我们一路留心着敌情,小心翼翼地冒雨走在尚未有人走过的山路上,已有一天一夜滴水未进。饥饿和疲劳已使我们无法再提起沉重的双脚,只好像蜥蜴一样地爬行。我们来到一片芭蕉叶下避雨,不知不觉中竟进入了梦乡,不知睡了多长时间,天已大亮。猛然站起来一看,角落里已不见了带路人的身影。我们全都吃了一惊,从地上一跃而起。他已经逃走了。

   他熟悉这一带的地形,倘若他下山向敌人报告,凭他的脚,绝不会需要多长时间。啊!他可能已向敌人报告了我们的情况。如果真是那样的话,我们就一刻也不能在此地停留了。我们顺着山坡拼命地向上跑。四、五分钟过后,下面响起了枪声。无疑是逃跑的带路人密告了我们。“快!”,我们顺着山峰,朝着与枪声相反的方向跑了起来,但敌人哨兵已发现了我们,并开枪向我们射击。子弹擦着头皮飞过。没办法我们又拔开灌木丛向着下面的山谷跑。山谷里,连日的雨水形成的小溪哗哗地流淌着。我们密切注意着敌人的动静,决定在此稍作休息。

   就在这时,一种形体很小的瓜从一根树枝上悬挂着呈现在眼前。“这可以吃!”说时迟那时快,贝野迅速将其摘下放进嘴里。“嗯,这玩艺好歹可以吃,”说着环顾一下四周,发现另外还有很多。我马上摘下几个放进了嘴里。没有一丝甜味,相反倒很苦,但由于饥饿难耐,大家都不顾一切地将其摘下来,放进了嘴里。在没有食物的情况下,好歹可以抵挡一阵。填饱肚皮之后,大家都有一种忘记了敌袭的满足感,幸好身后没有追兵。于是,我们又沿着狭窄的山谷,向着下一个山腰迈出了脚步。

   饥饿来临的刹那

   山里白天也很暗,而且越走越暗。巨木群生的地方,能吃的东西一样也没有。我们靠采集羊齿、紫萁的嫩芽来填饱肚子,迷入深山老林已是第四天。

   雨还在不停地下着。我们陷入了除被饿死已无路可走的困难境地。但有一点却是很幸运的,在此绝对不用担心被敌人发现。我们强打起精神,砍倒了周围的树木,用小树枝和芭蕉叶等,临时搭起了一间简陋的小屋。

   六个人在屋里升起火,围着火来御寒。雨越来越大,马上就把火浇灭了。临时搭起的小屋也被冲得只剩下了框架,浑身湿透的我们在饥饿、疲劳和寒冷交迫中颤抖,静静地等待着即将临头的死亡。

   在腾冲最后一次夜袭中,我的左臂被子弹打穿,右脚脖子被迫击炮弹片击中负了伤。竹迫少尉右脚大拇指被炸断,坂本则从肩到后背都有弹伤,还因患了疟疾而全身发烧。贝野的左臂也被子弹打穿。没有受伤的只有梅野和牧山,但两人都患了疟疾,已被折磨得相当疲惫。其中,坂本的伤势最重。

   竹迫少尉非常担心坂本的身体,不断地用言语鼓励他.“坂本,拿出精神来。泄气就会死在这儿。如果死在这儿,就失去任何意义!”

   我在旁边也插嘴说道:“是的,坂本,如果我们在这儿死了,腾冲战死的战友们就全都白死了。”

   梅野军曹也对他进行鼓励,坂本是军曹的部下,“坂本,在将守备队的最后情况报告给师团司令部之前,不管多苦,都千万不能死!”

   每个人在说话鼓励的同时,眼里都充满了泪水。不久,风平雨停。小屋早已被风吹倒,残骸破片散落一地。这时,贝野采来了一些洋丝瓜。大家见了这饿死前的食物,都显得很高兴。每个人都拼命地嚼着这得来不易的果子,尽管没有盐,也没有任何味道。“食物”数量很少,但多少使我们恢复了点精神。

   掠夺

   大风过后的密林又恢复了它的静寂。由于坂本也说要走,于是大家又出发了。巨木群生的密林无边无际,越走越暗,最后我们在里边迷失了前进的方向。无情的雨又滂沱地下起来。我们浑身被雨浇透。雨水流过后背,心里一阵紧张,非常担心裤兜里的火绳被浇湿。拖着沉重的双脚正漫无目的地走着,突然有户农家的屋子出现在眼前。屋里冒着烟,肯定有火。直觉告诉我们肯定还有食物。

   我们像野兽见到了寻觅已久的猎物一样,眼里放出锐利的光。我们一个劲地舔着嘴唇,喉咙发出咕咕的叫声,已实在按耐不住了。抢!实在对不住这家人,但此时如果还讲什么客气,我们就难免要被活活地饿死。大家全都是为了食物。我们决定抛开常理,袭击这户人家。三人封锁了屋子前后,二人闯进屋里。

   可能这家人早就发现我们,我们闯进时,屋里已空无一人。然而,幸运的是,锅里的稗子饭已经做好。大家无所顾忌地抓起热乎乎的饭塞进嘴里。我们拿起这家的一件脏衣服,把剩下的饭统统包起,又搜出屋里所有的盐和玉米,马上离开了这儿,但这些掠夺来的食物,没过三天就被吃光了。

   我们再度拖起沉重的双脚,仿徨地行走在依然下着雨的山里,一天天地上坡、渡谷,一步步地向着南方挪动着双脚。在伤痛和疟疾的高烧折磨下,坂本的步伐渐渐地慢了下来。我们用肩架着他,并不断给他以鼓励。但坂本终于行走不了了。

   “芒市师团好远啊,我已经不行了。大家别管我了,请赶快先走吧。”大家听了这话都很困惑。“吃了那么多苦,好不容易才走到了这儿,喂,坂本,现在我们哪能丢下你一人走呢?”大家你一言我一语地对他进行鼓励。

   “坂本,再振奋起精神!”竹迫少尉严厉地说道,像是发泄,又像是鼓励。大家硬抱起坐下去的坂本,轮流背着他继续往前走。步履越来越慢。交加的风雨夹着刺骨的寒气无情地向我们袭来,饥饿、寒冷和疲劳的折磨,已使我头晕目眩。当我们突然想起坂本的时候,他的呼吸已相当微弱。这时,牧山在前面的玉米地里找到一间小屋。

   “再这样走下去,坂本会死的,”梅野军曹抱起坂本,走进了小屋。这只是一间徒有其名,破旧不堪的小屋,但总比没有好。于是大家在此歇下脚喘口气。小屋后面有一石崖,石崖下面有一个住着五、六户人家的村子。沿着村子对面的山麓的谷地有一条蜿蜒曲折的小道。小道尽头消失在上面的云霭之中。

   就在这时,一支敌人的部队突然出现在小道上面朦胧的云霭中,并渐渐地向着村子靠近。有二、三十名士兵,队伍后面跟着马,身上驼着东西,敌人的一支辎重运输小部队。这支部队进入村子,解下了马鞍。大概是要在这个村子里宿营。

   坂本上等兵之死

   “太好了,夜袭!送命还是夺粮,二者必选其一。与其坐以待毙被饿死,莫不如赌个胜负,夜袭。”大家都这么说,于是就这样定了。我们立即开始商量夜袭计划。

   夜袭的目的,首先不是去杀伤敌人,而是强行夺取粮食。如果时间允许,再抢夺一些雨具。由于要趁着敌人吃晚饭时袭击,所以免不了要混战。最后究竟能有几人活下来,还是全体被歼,大家谁也说不清楚。这实在是一个充满辛酸、孤注一掷的夜袭计划。

   而且,这次夜袭显然不能带上坂本,但如果我们全死了,留下他一人也很孤零。大家正左右为难地考虑之时,坂本可能已经听到了这次夜袭,躺在地上呼吸困难地小声说道:“这么长的时间里,给大家增添了诸多麻烦,实在过意不去。我活着更会给夜袭带来麻烦。反正我已余生不多,就请各位尽早地成全我快乐吧,请成全我舒舒服服地死去。另外,今晚夜袭,衷心地祝愿大家成功。”

   说完,大颗大颗的泪珠从坂本的脸颊上滚落,内心大概非常痛苦吧。大概是想见上一面远在故乡的母亲吧。他强压住内心的痛苦,洁白的牙齿紧紧地咬着嘴唇。竹迫少尉忍着内心的悲伤,紧紧地握着坂本的手说:“原谅我们吧,坂本!心里很痛苦吧,不好受吧,一直跟我们走到这儿,一定想回去吧……”竹迫少尉的声音颤抖着停止了。

   旁边的战友们握紧拳头拗哭起来。过了一会儿,我们拭去水泪,残忍地成全坂本的愿望。他像睡着了一样,静静地离开了人世。

   夜袭成功

   我们在心底暗暗地发誓,一定要用今天的夜袭来吊祭刚刚离我们而去的坂本上等兵。下定了决心以后,我们朝着敌人驻屯的村子下了山。这次夜袭是凶是吉,最后能够活下来的又是谁,只有听从命运。在令人恐怖的黑暗之中,我们悄悄地摸近村子。踏进村子,漆黑一片的夜色中露出一小束微弱的灯光。我迅速朝着亮着的方向,登上了屋前的石头台阶。屋子的门口立着一个黑影。一个哨兵,手里还拿着枪。我一个健步扑了过去。哨兵吃了一惊,刚要跳起.还没来得及哼一声,就从高高的台阶上飞滚了下去。可能觉得外面的动静不对,门被从屋里慢慢地打开,又闪出一个黑影。我立即冷不丁地抓住对方的领口,将其摔倒在地。贝野从下面登上来,将躺在地上还没来得及爬起的男人提起来扔了下去。我们俩蹑手蹑脚地进入屋里。微暗的屋子里已空无一人。我们马上窜到外边,跳进了下面的一间屋里。

   屋里,一个看似少尉的男人正坐在屋角的地板上吸食鸦片。他看到我俩吃了一惊,从地板上一跃而起,冲破身后的竹笆墙逃了出去。我们收拾起屋里的雨具、帐篷和毛毯等,迅速冲进了隔壁的屋里,梅野、牧山和竹迫三人,已将做好的米饭和猪肉干巴用毛毯包起。

   周围的一切静得可怕,也不知道敌人藏到了什么地方,我们出乎意料地抢得了想要的东西。能抢得这么多东西,已经心满意足。大家互相示意着此地不可久留,于是迅速地撤离了村子,我们警戒着周围的敌人,跑上了对面的山腰。如事先计划的那样,我们夺取了食物,雨具和毛毯等,却没有一个人受伤,夜袭取得了成功。这大概是坂本的英灵在暗中保佑着我们吧。我们再三向坂本的英灵表示谢意,并把从敌人手里抢来的东西满满吃了一肚子,这样,大家又恢复了体力。

   这时,敌人开始对村子进行攻击。他们可能以为我们还在村子里。其实我们早就离开了村子,眼下才进攻村子已没有任何意义。我们整理好行装,穿上从敌人手里夺取的雨具,迅速向山上攀登。

   我们抓住丛生的小树枝,冒着雨,在黑暗中,顺着山坡向上爬行。来自村里的枪声还在脚下回荡,走在夜中的丛林里,也不知何处才是尽头。渐渐地周围变得一片漆黑,跟前的能见度很低。

   疲惫困乏

   白天都很黑暗的丛林深处——一个魔鬼出没的地方。我们迷入其中,已有整整两天。雨还在一刻不停地下着。当我们走出丛林,来到一块草地上的时候,从敌人手里夺来的粮食已经全部吃光了。五人都已疲惫不堪。梅野和牧山一直身患疟疾,已被高烧折磨得苦不堪言。竹迫少尉站立高处,手搭凉篷正环视着附近的群山。突然他发现了一间位于对面山腰处的民房。

   “大家振奋起精神,前面有一间屋子,”的确,在他手指的地方,有间屋子映入了我们的眼帘。可是到那间屋子,还有相当长的一段距离,而此时,天已经黑了下来。我和贝野互相看了看。梅野和牧山由于高烧,再往前走看来已不太可能。尽管如此,少尉还是极力鼓励大家,“如果我们在此倒下,一切就全完了。大家再坚持一会儿,到了那儿,我想总会有办法的。”

   在少尉的极力鼓励下,大家又迈开了脚步。我们一边鼓励着正经受疟疾折磨的梅野和牧山,一边拼命地向着前面的目标行进。途中梅野和牧山跌倒了好多次。贝野用肩架着梅野,我架着牧山,一路上不停地给他们鼓劲。尤其是牧山,自从芒市编队以来,我们一直在同一个班里,并肩作战,一起出生入死,是到目前为止,我唯一的一位活下来的战友。背着战友,艰难地往前走着,而通向农家的路还很长。梅野和牧山已被疲劳和高烧交迫折磨得气喘吁吁,我们不停地鼓励他们俩,步履艰难地在遥远漫长而又崎岖不平的山路上走了好长时间。

   最后总算到了这家屋前。屋里住着一对夫妇和一个孩子。看到我们的突然侵入,他们一开始惊恐得一句话都没有,当明白我们不会对他们施加伤害时,总算恢复了常态。我们向夫妇俩乞求道:“我们有病人很为难,请求让我们住一下,吃点东西。”这对夫妇心地很善良,答应了我们,并立即着手为我们准备食物。

   梅野军曹和牧山军士之死

   好久没有这样围着火炉喝茶了。这时,夫妇俩为我们准备好了食物。食物是用玉米粉蒸的饼子,平时,此地的语言称之为“玉米粑粑。”食物很粗糙,但对已有好几天没有进食,一直在饥饿中痛苦挣扎的我们来说,真是比什么山珍海味都要好吃、难得。我们吃饱肚子以后,静静地坐在暖洋洋的火堆旁边,不知不觉中,竟酣然地睡着了。

   不知睡了多久,睁开眼,天已经快亮了。突然发觉外面动静不对,轻轻地推醒其他几人。大家侧耳静听,外面传来的声音很小,但却是很多人讲话的声音,屋里已见不到这家男人的身影。这时,女主人脸色发青地向我们打着手势,并指着屋后的玉米地,“大家要被杀了,快逃!”刹那间,我们都被她的这一举动给搞得莫明其妙。

   实际上,昨晚我们并没有发觉这家男人有什么可疑之处。大概还是他密告了我们。时下,已无暇再去想这些。我们朝着玉米地,横穿着跑了过去。玉米地长度有三十米光景,尽头便是一百米左右的草坡,跑过草坡,就可以遁入密林。右手边是绵延的山蜂分水岭。

   少尉命令:“向前面的密林方向跑!”这时分水岭出现了敌影,我们四人一起跟在少尉后面跑起来,同时,敌人开始向我们开枪射击。

   梅野倒了下去,紧接着牧山也倒下了。我发现跑到密林已来不及了,就顺着草坡向下猛跑。几发子弹溅着砂土射在我脚下。尽管脚有点不听使唤,但还是不顾一切地拼命向下跑,终于跑到了一个相对安全的地方停下脚步。竹迫和贝野也跟在后面跑了过来。下面就是山谷,我们一起来到了山崖上。山崖边上有棵大树,向下窥视着山谷。我们三人迅速将身子藏到了树后。山崖下的山谷深深地覆盖着一层灌木。

   一大群敌人士兵蜂涌着追到头上的大树旁边。他们可能发现了我们从树根处跳下去的痕迹,对着山谷大骂,并一齐开枪射击。子弹贴着我们头皮飞过。这时,贝野可能认为已经被敌人发现了,“到此为止了”,说着拿出手榴弹。我按下他的手,“贝野,死还早呢,再忍耐一下。”少尉也同时按下了他的手。

   放了一阵枪,没有发现目标,敌人停止了射击,折了回去。我们都长长地松了口气。但此时此刻,丝毫也不能大意。我们密切注意着敌人的行动,在树下谨慎地等待着敌人远去。

   三人同行

   在千钧一发之际死里逃生的我们,一边探听着梅野和牧山的消息,一边开始向大山深处走去。最后,只剩下了我们三人。从腾冲城突围出来,今天已是第十二天。竹迫少尉边走边直言不讳地说道,“现在就剩下我们三人同行了,不管是走,是死,我们都要身在一处。”

   我和贝野默默地点着头继续往前走。

   懵懵懂懂地走了二、三天,结果,我们又走回到前几天遭敌人袭击的地方。我们密切警戒着周围的动静,找寻梅野和牧山的下落,但还是没能发现他俩的踪影。没办法我们只好断了这一念头,继续往前走。这时的我们已全然不知芒市师团到底在哪个方向了。

   大雨如注。自最近一次敌袭以来,我们口中已有好几天几乎滴水未进。我们都在艰难地维持着生命。在雨淋、饥饿、疲劳和寒冷的折磨下、我开始感到头晕眼花,身体也像散了架似地抽搐。我竭力咬牙挺着,但最后还是昏迷了过去。身心在这种凄楚和难以忍受的痛苦中,不知被反复地煎熬了多少次,以至于这种折磨仿佛现在还在身上隐隐作痛。不,不是仿佛,现在就在体内作痛。

   身旁竹迫和贝野的鼓励声越来越细,越来越远。最后,我又昏迷了过去。以后的事,就什么也不知道了。醒过来以后,发现自己已躺在一堆火旁,至于自己怎么躺在了这儿,又是怎么来到这儿的,记忆中就一点印象也没有了。后来听竹迫和贝野告诉我,我昏迷倒下以后,他们俩背着我,一路吃了好多苦才来到这儿。这时,贝野将烤好的玉米递给我,我一把抓了过来,不顾一切地大口大口地嚼着,也不管会不会鲠住嗓子,迅速地咽下去。这样狼吞虎咽地吃完以后,只觉得心中的血又开始沸腾。

   太阳旗与千人针

   暖融融的篝火,使我似乎又恢复了正常的意识。这间小屋后面是山坡,山坡上长着野生的黍子。周围的山上,到处都是居民迁徒后留下的残迹。不久,我醒来一看,贝野和竹迫都已累得可怜。贝野有气无力、断断续续地说道:“少尉已经不行了。实在对不住玉碎的战友们,也不知道芒市的路怎么走,向师团报告已很困难。而且,如果疟疾再发烧,这也就是咱们的最后时刻了,”说着,他看了看少尉的脸。少尉紧闭双目,一声不响。

   贝野从褴褛的衣服下面取出众人集体画的太阳旗图案,对着火光仔细地瞧着,我也拿出贴在肚皮上的“防弹千人针”。这是在出征的时候,由当时的昭和女子高中的学生们缝制的一件内衣。战地上每个人都有这样的“太阳旗”和“千人针”。或许少尉身上也穿着一件吧。

   “太阳旗”和“千人针”沾满了血、汗水和污垢,泛着紫黑色。三人围坐在火堆旁,互相通报了各家乡住所和父母、兄弟姐妹的情况等,并共同起誓,三人中如果有谁能活着回到故乡,一定要向人们转告腾冲守备队最后的玉碎情况以及我们三人的最后遭遇。

   贝野谈起了他的妻子和三个孩子,指着他六岁长女的“集体画”说道:“大家看!”上面歪扭地绣着“爸爸,您可要回来哟。”贝野的眼眶湿润了,我和竹迫的眼里也充满了泪水。

   自杀

   不久,天亮了。天空微微地泛着白色。山谷里,夜啼鸟发出美妙的叫声。竹迫少尉若无其事地走到外边,舒舒服服地伸了个懒腰,“啊,今天还是个雨天,”话还没说完,“不好!敌人!我们已经被包围了!”随之,枪声响起.少尉迅速跳入下面的田里。接着我和贝野也跳了下去。同时,子弹雨点般地倾泻下来。三人顺着玉米地朝山谷箭一样地飞奔过去。途中,贝野倒了下去,我不加思索地抱起他,继续向前跑,但贝野的身体渐渐地沉重起来,贝野最后坐了下去。不论我怎么使劲想把他扶起,可他还是一动不动。

   血从他紧闭的口中流了出来。子弹打穿了他的腰部和大腿。

   这时,不远处的芭蕉树下传来竹迫的叫声。同时,手榴弹沉闷地爆炸了。少尉自杀了。

   贝野无声地撞开我。我跌落下去。“吉野,孩子……”声音微弱地中断了。

   “啊!”待我反应过来,转声回头的瞬间,只听“砰”地一声,手榴弹被贝野紧紧地抱在了怀里。我急忙跑着爬上去,但已经来不及了,贝野的腹部已被炸飞。

   这是他留在我眼中的悲惨的最后一幕。

   以后我就什么都不知道了。不知过了多久,醒来发现躺在山谷里深深的羊齿草之间。想要站起来,但身体却一点也动不了,只觉得周身剧烈地疼痛。

   突然,敌袭的情景再次浮现在脑海。竹迫、贝野的自杀,以及贝野的凄惨结局像走马灯似地掠过脑海。这时我才彻底明白,眼下已只剩下了我一人。心情极为沉重的我,拼命地抓住羊齿和灌木枝条,一点一点地爬到了现场附近。周围已经没有了敌人的影子。

   在现场,我找到一个可能埋着二人尸体的土堆。我拼命地想要挖开土堆,然而,单凭我的力气,不管我怎么挖,还是无济于事。不知何时起,天下起了雨。雨夹着声响,越来越大。土堆在流下来的泥水不断冲刷下,从中露出了日本式丫巴鞋和藏青色腰带。腰带一定是竹迫的,丫巴鞋大概是贝野的。我抱起二人的遗物,“贝野!竹迫!”不断呼叫着他们的名字,一个人蹲在如注的雨中痛哭。

   “难道你们真地留下我一人去了吗?”我忘记了饥饿,忘记了疲倦,也忘记了伤痛,在雨中不停地哭叫。想要抬起浑身湿透的身体,但脚怎么也使不上力气。大雨滂沱的漆黑山谷里,我孤身一人,束手无策,悲拗欲绝。

   老人之情

   在草丛和灌木之间拼命地不知爬行了多长时间,最后我来到了一个山丘上。既没有去处又想不出办法,只好蹲在下个不停的雨中茫然地等待。伤口还在阵阵作痛,左腕的伤口处,血还在流着。扭伤的脚已无法再继续行走。寒冷、饥饿和伤痛的交加折磨,已使我昏昏沉沉。死神就要阵临了。说实话,在我的脑海里,当时一个劲地想到的,全是这些,头嗡嗡作响,身体也感觉不对。

   这时,有个人影出乎意料地出现在我面前。的的确确是个人,一位老百姓装束的老人,老人像是在跟我搭话,但我却一点也听不懂。即便我想要说什么,他肯定也不会明白。老人走到我身旁,扶起我,为我打起了他的伞。我高兴地松了口气。老人解下腰中的包为我拿出食物,是一块叫“粑粑”的饼子。我看到他拿出的饼子,欣喜异常,急忙感激地低头致谢。稍稍过了一会儿,老人把自己用的拐杖放在我膝盖上,留下几句听不懂的话走了。

   危难之时,得到了这种意外的帮助,我着实非常高兴。望着老人渐渐远去的背影,我双手合十,不停地一个劲地叩拜。老人离去以后,留下的充满爱心的食物使我又恢复了体力。只觉体内一种热乎乎的东西沸腾着直往上涌。

   “对,我不能死,现在起,我要战胜死神.在我身上肩负着重要的使命。”

   这样想着,我又振奋起精神抓起拐杖,想要站起来,但还是不行。没办法,四肢着地,拖着疼痛的脚向前爬行。但到底该往何外爬?目的地芒市又到底在什么方向,我全然不知。但不管怎样还是向前爬吧。或许还会遇到好心人。如果遇到,就请他把我带到家里。如果真是这样,就在他家耐心地等待身体恢复。或许这完全是一种胡思乱想。而且这儿也不是什么村子。这儿是高耸入云的云南山中密林。但我除了借这种胡思乱想来得到几点慰藉外,脑海中实在浮现不出任何更好的办法。这就叫“盲人骑瞎马”,一切听天由命了。

   白天也很暗的丛林深处,到处长着比身长还要高的萱草。在里边,我毫无目的地到处爬着。漫生的玉米、洋丝瓜、竹笋、蘑菇,只要眼睛能看到的,无论什么,都成了我的食物。要说小生物,在树枝和叶子下面有很多雨蛙,这自然也成了我口中之物。在雨中丛林里,我像淋透的野兽一样,到处爬行,累了就直接躺在树荫下和衣而睡。这样度过了数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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军无辎重则亡,无粮食则亡,无委积则亡
         
兵马未动粮草先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