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部
作者:辻政信·日本
出自————《日军新加坡作战之回顾》
出自————《战争通史》
十八、突破芝特拉防线
登陆宋卡后最急迫的工作是建立与编组军指挥所。其次是我们必须尽速向吉打省的霹雳河攻击前进。
十二月九日傍晚把一小队敌人逐退后,我第二次赶上了佐伯支队的第一线部队。
已完成登陆的河川旅团,当晚奉命与佐伯支队会合协力突破敌防线。
河川参郎 少将和我是小同乡,他从初级的军事学校至陆军大学都一直名列前茅,成绩优异。他作战英勇,而且具有窥破战机的慧眼。在沙度村我刚巧碰到他也在那里。
在一小时之前,佐伯支队已向前挺进搜索敌军阵地。我们赶紧追上他们,在路上我们听到前面两度发生爆炸声。我们夜行军继续赶上去,都认为敌人正在破坏桥梁。当我们到达第一道在泰国境内的边界桥梁时,我们发现正如我们预料,这道桥的桥基已被爆破炸毁。我们察看这已毁的桥梁时,发觉所用炸药量一定十分强大,心想“敌人一定有很多弹药可用。”我军工兵正赶紧从事修复作业。但是时间不许可我们等待他们完工,我们只好留下汽车,继续徒步越过边界。一小时后,我们来到横过公路的海关检查站闸口。
我们毫无疑问确实到了边界;但是却没有看到那些部队的人影。有人说:“这的确有疑问,佐伯支队去了那里呢?为什么听不到枪声?难道是敌人玩谋略?”
佐伯支队绝不可能绕开大路前进的,因为在夜间丛林是不可能通过的。这状况似乎有点不妙。这道闸门能够阻挡敌人,那是很难以想象的事。现在如果能听到即使是一声枪响,也可以安心一些。
十二月九日深夜万籁俱寂,我通过这道闸门孤独地站立在这不吉利的边界上。我决意向前直至遇到人为止,不管他是敌是友。我像警犬一样保持警觉,沿着柏油路左躲右闪地前进。我向前走约四到五百公尺,听到路旁有人蠕动的声音。我偷偷地接近发声所在,右手紧握着军刀。友军或者是敌人?稍后,我模模糊糊地辨认到一些军人手拿着步枪,头戴着钢盔。我问他们:“是佐伯支队的吗?”他们回答:“是的。”“支队长在那里?”“喂,辻君,我在这里。”佐伯中佐在附近的橡胶树林里回答。
这位支队长发觉他的车队不能通过这已毁的桥梁时,主动负责带领了两百余人徒步通过守卫薄弱的边界。他原先是奉命在边界停止侦察敌人的守备位置的。他说:“但是,此处并无敌人踪迹,我从何侦察他们呢?”
他镇静沉着,好像是在野外演习一样。我想,“这个人是有办法的,他一定可以继续从事达成任务。”我不禁展现了会心的微笑。
不久,这支队开始向前挺进。支队副官大岛大尉是士官学校一九三五年班毕业生。他带着两人在纵队的先头行进。他们走约五百公尺,尚未遇到他们不可克服的任何障碍。道路的路基已被炸毁,变成了二三十公尺深、一百多公尺长的壕沟,这样大规模的爆破,需要用多少炸药呢?我们想,“这种敌人,我们一定要怕他们么?”“不!我们忧虑的是敌人有多少火药可以使用。”
敌炮弹开始在我们的前后落下,我们不知不觉地被这炮弹爆炸的频率所迷惑。“是的,他们是盲目射击,目的在妨碍在各爆破点的修复工作,是不是如此呢?但射击距离不很准确吧?”士兵听到他们的年轻大尉这样说,便迅速在炮击的间歇当中冲过去看那些弹坑。“我们走到遇到他们为止。”向南继续走约一千公尺。他们发现一道约二十公尺长的小桥。这道桥已被炸毁几乎连踪迹也不见了。他们大叫:“呀,又炸毁了!”他们涉水渡过这小溪。我们对在先头行进的士兵所表现的行为,甚为感动。那位大尉副官拉了拉我的衣袖促使我注意,静悄悄地说:“参谋官,那是敌人!”立刻听到前面十公尺处有可疑的声音。哎呀!我们觉得宽心了。
我和副官到路左边的沟中取掩蔽,敌人的机枪猛烈对我们射击。不计其数的曳光弹拖着绿的及蓝的光越过我们的头顶飞过。听到橡胶树林里喃喃的话语:“射得太高了,很快便修正射低一点。”好像是巡逻斥堠在那里动也不动地伏倒,一方面侦察地形地物,一方面小心谨慎地保持静止不动。兵力相当之敌似乎就在我们的前方。他们也许会出击?我们紧握着军刀,打开手枪的保险,以防备万一。炮弹开始在我们的左右,然后前后的落下。烟火信号弹二发、三发的不断从敌军防线中射向天空,爆发出无数的蓝色与绿色的星星。并听到有引擎发动的声音,显然是汽车或者装甲车的,数目似乎不少。很快佐伯支队的一个分队冲到现场。我说:“从右边进入橡胶园,看清楚,敌人要逃跑了。”四五十个士兵,挥舞着军刀,像狼犬一样迅速冲锋进入漆黑的橡胶园中。喊声震耳,在枪声中偶尔听到呻吟声。同时,引擎声似乎随汽车开走而逐渐转弱。在卫兵、副官以及他的潜伏在排水沟中的传令的眼前,敌人虽然拥有许多枪炮,但在少数兵力的威胁下,却甚至连一次出击都没有,便逃跑了。
现在我们已知道敌人的战斗能力。我们唯一可惧的是敌人所有的弹药数量与彻底的爆破行为。有些人可能认为主管作战的参谋官不宜在尖兵先头行动,或者他们也许会骂他只是要找立功的机会而已。这些不利的批评与意见都完全是针对我的,我心中自会加以权衡省察,但在几分钟之前,我亲眼看到敌人的战斗技能。敌人有主动选定战场之利,而我们的全般计划却必须依敌人的行动而策定。所以精确判断敌人所用战术与作战效能,并无所畏惧地大胆制定在战场上击败敌人的方法,乃是达成胜利的最佳手段与途径。马来亚战役以后所用的战术与统御,都是依战争爆发之初所观察的结果而决定的。
在这次短兵相接之后,遗弃在战地的是一辆装甲车,少数尸体与一些武器。首次俘获的战俘,全是印度兵,身材矮小像日本人一样。他们可能是廓尔喀人(尼泊尔的一族)。然而,他们并没有显出特别的敌意或骇怕日本人的样子,只是被打败了便很听话的任凭摆布在照相机前面照相。这批战俘看来正表现出印度兵标准的心理状态,他们和我们战斗,但也是英军的“牺牲品”。我们从他们那里听到敌人的情况,他们尽他们所知的告诉我们。在我们当面的敌人是英军所属的印度第十一师的搜索部队,该师主力正守备昌隆至芝特拉之间的坚固工事阵地。
十九、非常的战术
从我们与敌接触只有一天一夜那点经验,我们体验到敌人所用的战术是彻底爆破毁灭各交通要点,并运用其后方阵地发射的集中破坏火力。毫无疑问他们阻碍我方的修改作业可以争取到时间。从泰马边界至柔佛海峡这一千一百公里距离需要半年时间才能够克服。我们无论如何总得想办法破解敌人的战术以免其计划得逞。
在十号那天早晨接获工兵报告说,他们需要半日以上的时间才能把桥梁修好。在橡胶树林中等待修复完工之余,支队长和我研究从此以后我们应采用什么战术。研究结果,我们定出如战术要图(图四)所示的作战计划。有人认为这种战术相当低估了我们的对手,因为这种战术只能在不把敌人放在眼内的状况下才能用得上。然而,从我们观察得到英军的作战能力来评判,我们有十分把握可以使用这种战术的。
虽然如此,等到和支队长河川少将研究讨论后,我们才决定实施此种战术。我立刻乘车回到后面向河川报告,而他的想法和我以及佐伯中佐的想法相同。我们的意见都认为既无他途可循,便只有交给佐伯在他攻击昌隆时一试此种战术。
这个村落,依据报告乃是进入吉打省北部的门户,离边境约十二或十三公里。据说,防御设施甚为坚强,而在边境,敌人的抵抗却是有名无实。
旅团长下达的依图四所示的战术对昌隆攻击的命令已经到达,命令要旨如图五所示:在已推进的步兵保护昌隆桥以便工兵进行修复的同时,佐伯支队的其余在后面待命部队,于夜暗超越前卫向前攻击,突破敌防线并击溃之,然后跟踪撤退之敌向南推进,一举冲抵霹雳河。
佐伯支队的兵力如下:第五师团搜索联队(轻装甲车及轻战车各一个中队;摩托化骑兵两个中队),由佐伯中佐指挥;中型战车一个中队(约十辆);山炮两门;工兵一分队;通信兵一班;卫生队一部——总计约五百人。第二十一步兵联队则以主力展开于攻击昌隆的第一线部队之后面以掩护炮兵部队。
我还没有亲眼见到敌人的虚假抵抗情形,所以带了传令走出在昌隆北端的橡胶树林去到第一线观察战斗的进展实况。
敌方在发射中的火炮,少说也有二十门。炮弹在橡胶树林中爆炸,敌人以烟幕遮蔽战场,士兵前仆后继伤亡倒地,看来即使后退也有困难。突然间十公分(二十五磅炮)重炮弹在附近爆炸,发出黄烟而且有刺鼻的怪气味。还不知道是从何处射来的,部队士兵当听到有人叫喊“毒气!”时,都显得有点迷惑。他们毫不迟疑地立即戴上防毒面具。这样的警觉与这样的训练有素!即使是奉天皇之命举行的特别演习也看不到这种事。我对传令大叹一声:“天啊!”我们甚至未带有防毒面具及钢盔。立刻我们把手巾浸入湿泥里,然后把手巾掩盖住口鼻。在刺鼻的烟雾包围之下,我们开始忧虑到全军的防毒装备问题。我们自己问自己,这是窒息性毒气呢还是催泪性毒气?经过相当时间之后,我们的呼吸和眼睛都不觉得痛楚,我们认定这些炮弹可能不是毒气弹。虽然如此,不带防毒面具却是卤莽而令人生气之举。突然有人大声喊叫:“不是毒气。”没有理由想到相反方面,官兵们除下面具,好像所有忧虑都一扫而光。他们说:“正如我们所料,这些不是毒气弹。”
工兵在猛烈的炮火当中奋不顾身走进水深及胸的河中修理损毁的桥梁,他们的身体因为水深在修理时无法保持稳定。敌人的炮火集中对渡河点射击。虽然在我炮兵支援下我们无法走近找寻在树林中隐蔽的放火炮位置。在破坏与修复相持不下约两三小时之后,天空出现了一大团夏天的浮云。这团浮云很快地散开,大雨倾盆而下,落在作战地区之内。在大雨中,宣布“修复完毕”。佐伯支队继续前进的命令随着下达。敌人的炮声幸而掩盖了我战车的声音,倾盆的大雨却遮掩着我方部队的行动。现在还未入夜,但骤雨如注,却像拉上了黑幕一样限制了视界。
中型战车十辆超越佐伯支队通过已修复的桥梁,躲开敌人的炮弹,而敌机枪弹击中型战车的装甲部跳飞了。这些战车像发怒的牛群一样疯狂地向前冲。佐伯中佐乘坐一辆从敌人那边夺过来的黑色装甲车在战车的后面紧跟着。我负责建议这种非常的战术的,为了要确实了解攻击部队的战果,我要求佐伯中佐的车由我驾驶。这宽坦的柏油路并无一点损坏。雨水像河水一样流着。不久,当我们在战车后溅水奔驰时,枪弹由左向右飞泄。枪弹击中车身金属的声音掩盖了引擎的声音,并震人耳聋;但此时不可能停止了——只有加速通过才是安全的办法。我看不见战车内的任何东西,甚至见不到它的车长。敌人好像都注意到由我驾驶的黑色车,集中对它射击。我们只好闭着眼睛一样不顾一切往前冲。我们大约走了两公里之后便遇到了怪异的事。十门火炮放列在路上炮口对着我们,但在旁边却看不见一个炮手的人影。敌人可能是在橡胶树林中躲雨去了;但是从卫兵篷或帐篷中发射的火力,令人以为是由强大的敌人发射出来的。我想,“这是桶硲训练基地的一次奇袭攻击。”
突然间,在正前面发生枪声以及手榴弹爆炸声。我军战车已经上路,而前面敌人的二十辆左右的装甲车便这样被压碎。这是车辆肉搏战,似乎是出乎一般常理之外的作战方式。道路两侧都有深排水沟与高堤。敌装甲车无法逃跑的,只有被夹在我中型战车之间。敌车与敌车相距太近,炮与机枪都不能彼此互相瞄准射击。只有速度与装甲的重量才能决胜负。我们兴奋地推推佐伯中佐的背部,并指着翻转在排水沟里的敌装甲车给他看。车顶已陷入沟壁中约四五寸,车已起火燃烧。我们把它扶转过来。冒着暴露于敌火下的危险,士兵靠近车旁,对车内的乘员投掷手榴弹,敌人惊惶失措,都不知道如何逃命了。
血像雨一般流着盖过了整个路面。
在路两旁的橡胶树林中躲雨的敌军可能有二至三千人。他们因为这次轻忽而蒙受惨败,其惨败程度,他们心里有数。不久,夜色苍茫,战场已成漆黑一片。
敌人似乎把黑色车当作容易捕捉的猎物。火力集中对它射击,一时间它有可能被躲在橡胶树林内射击的敌人所捕获。当他们接近时,我们以左轮手枪对他们射击。
师团主力部队从远处的枪炮声了解到一定有不寻常的情况发生。晚间,支援佐伯支队的纵队在支队后方占领阵地。然而,支队长在获得胜利之后,有意乘胜向前推进至霹雳河之线。
中型战车对橡胶树林中之残敌不加理会,又再度冲向纵队的先头前进。这时到处都是一片漆黑。雨终于停了,但还有二或三小时之后才能看见月亮。在冥府一样的黑暗中,人看不到一公尺远。我们循着战车暗淡的车灯光照着前面的车辙痕迹前进,遇到了几座桥梁。在每一道桥之前,我们都下车以手电筒检查一番。所有桥梁都已装置好炸药连结有电线准备爆破的。我们立即以军刀把电线割断便匆匆上路,这样,我们消除了大约十座桥梁的爆破装置以免破坏。在我们的前面与后面都有敌人与车辆移动的迹象。日军极不可能知道他们已突入敌军防线有多远。部队急急向南挺进,即使一公尺也不愿意躭搁,他们并不完全了解他们去那里。自从在西贡工作时起,我便热心熟记地图,但是道路两侧的橡胶树林阻挡着,我看不到多远,又不能判断我们现在到了什么地方。从汽车的速率与里程估算,我一定已到达离吉打省会亚罗士打不远之处了。我们斗志昂扬的前进纵队,像在血腥的斗牛场中一样注视着对手并把他们打倒。
二十、意外的勋绩
在深夜时分,在纵队的前进路上空突然发射一发信号弹。然后一发接着一发,此起彼应似的。这些信号弹全都是红色的,在纵队的左右前后升起。接着弹幕在纵队的前后降落,阻挡纵队的前进。中型战车向前冲去,在一道已毁的桥梁引道上受阻,使全纵队都挤在道路上。这是英军郑重其事的抵抗。在白天被优势的敌炮兵团阻在路上不能动,那是很可怕的事。
佐伯中佐下车到橡胶树林中走动伸伸腿。他说:“我们在晚上必须突破。”我同意他的看法,于是派出斥堠去搜索敌火炮位置。
不久有一个斥堠侦搜归来,斥堠长报告说:“通过敌坚固工事阵地的前进路线并无困难,虽设有铁丝网障碍,但有缺口,敌部队还未进入阵地。看来夜间攻击是可能成功的。这是最重要的情报资料了。向我们报告的年轻少尉,长得相当英俊,但从他的手电筒灯光照射下,他似乎面有菜色。他的名字叫大户。看来他是爬过敌军防线去的,回来时他杀死了在桥那边站岗的卫兵。他的衣服染有血迹。从敌人的炮火判断,我们所遭遇的抵抗,可能来自相当强大的敌军部队,但从斥堠报告,我们有实施夜袭成功的机会,而夜袭正是我们要做的。不论如何,到了天亮时我们会从现在位置脱困,打一条出路出来的。
我军部队似乎有些惶惶不安之象,而这个报告真是抵得上渡过这条河的小船。也许甚至还有成功的可能性。夜间攻击命令立刻下达,由长井(第一)中队担任,并由大户少尉引导。长井中队在夜暗中沿道路向着火炮发射声方向前进。敌炮兵此时猛烈发射。我们沿着道路正面接近敌炮阵地,沿整个正面发生激烈战斗。从炮声判断,敌人可能有火炮四、五十门。我们能够以佐伯支队五百人的兵力如所希望突破敌防线吗?大户少尉对敌人的判断是否过轻呢?
稍后,敌炮兵集中对树林内佐伯支队指挥所附近射击。敌人对这地区的轰击,似乎只是预防措施,不管是不是有特定的射击目标。巨大橡胶树被击中碎裂时发出可怕的声响。指挥所位置必须频频变换。显然,当前军情尚未明朗。
在拂晓之直前,任预备队的第二中队投入战斗。我们已经没有预备队在手。天色逐渐明亮,看来数小时前曾发生最恶劣的状况。树林中有一半的橡胶树都已被摧毁,可利用作掩蔽的地方亦逐渐缩小。在五时左右,一个士兵从前线返回报告。他整个上身都染满了血迹,站在支队长面前动也不动地报告说:“报告长官,中队长已阵亡,我军伤仍甚众,但大家都很好。”他报告终了时倒在地上。医官检查他发现他的胸部受伤。他能够竭尽忠诚回来报告完了之后重伤倒下。
这是令人不知所措的情况。我们意料在一半同意一半怀疑大户少尉的报告之下不惜孤注一掷发起突击的结果,可能会失败。虽然直觉地知道当面可能是顽强的敌人,我们还是要实施夜袭,那是因为我们恐怕到天亮时我们会陷入困境;然而,夜袭并未成功而天已破晓。况且,师团主力仍在远后面。似乎已无准备应变的余裕时间。必须更小心指导作战才成。我心中充满了自责的想法。我们的错误必须以我们的生命来补偿。我们到处找寻敌人的防御阵地弱点所在,而天已经大亮。路上那十辆中型战车以及轻装甲车已成为优势的敌炮兵之射击目标。沿着排水沟后退的受伤战士已经增多。稍后有一位染满泥污与血污的军官退下来了。他来到近前,我认出他就是大户少尉,他就是曾在昨晚向我们首次报告敌情的人。我叫他:“喂,这只是一点皮肉之伤。振作一点。”当他走近时不知不觉地跑步向前握着我的手说:“参谋官,大户对敌人的兵力判断错误,这是不可原谅的。”他的泪如雨水般落下。他的右肩是手榴弹所伤的吗?伤口皮肉绽开呈深红色像石榴一样,而且已经肿起来。他脸色苍白,像血液已流空了一样。我说:“不要愁,我们一定赢的。”我一面安慰着少尉,一面振作精神,把一片巧克力放进他的嘴裹。少尉泪涔涔流下。我安抚他:“一切都不会有问题,回到后方养伤早日复元吧。”把他放在应急制成的担架上,由一些士兵将他抬到后方。
昨夜突入敌阵地的两个中队,并无任何报告送回来。他们可能遭遇优势之敌的反击,或者已被歼灭,都无法知道。
不论如何,我们总得设法脱出困难。我从左侧独自走进橡胶树林中,并看到一奇怪的圆圈,好像草丛中长了一块鱼鳞癣一样。我小心的察看,认定那是一块地雷区,前面由数道铁丝障碍物围绕着予以掩护。这一坚强的防线,到底延伸有多远呢?好像延伸至无尽头的样子。我们发起夜间攻击的正面,只是横跨大路不到一百公尺的部份。当面的防御阵地似乎是坚固、纵深的要塞堡垒阵地,可以固守数月之久。似乎我们的能力是不足以突破这一防线的。
我带着耐心回到原先的支队指挥所。佐伯中佐面色凝重地对我说:“辻君,我身为指挥官,不能够偷生。由于我判断敌人的行动错误,已做成了终生的失败。许多部属已被杀死。现在我要去第一线了。我是说话当话的。”
我回答他:“这是由军作战主管参谋指导的战斗。如有失败,责任全部由我承担。但情况尚未完全绝望。我们要设法打开僵局。请稍加等待。”这样我尽力的安慰他。如果佐伯中佐阵亡了,我想我也无法继续活下去。我们应该尽速把师团主力带到前面来,但在这猛烈的炮击之下,电话或派传令都不可能与后面部队取得联络。我对佐伯中佐说,请把汽车借给我。他回答:“通过这炮火,怎样——?”看来他对于汽车能否通过弹幕火制区似有怀疑,我推开他,和驾驶跳上车立刻全速开走,安全地通过弹幕区。炮弹在前后左右爆炸,但不可思议的是我们的车和人却丝毫无损。
在后方约四公里处,河川少将虽然对敌炮火的十分接近感到不安,但仍未加速地将主力推前。
当我们到达佐伯支队的后方指挥所时正是刚过午时不久。我带了一观测员上车又再次通过弹幕区将警报通知冈部联队的冈部大佐,他正在橡胶树林中停留用餐。我们要求炮兵联队长赶快将火炮放列。我们这一小组突然间变得精神热烈。观测员——炮兵的眼睛——在第一线的直后就位,经由他的观测指示,火炮开始以准确的火力射击敌阵地。我们似乎已逐渐从危急的处境中脱险。
稍后,冈部联队以一个大队展开于佐伯支队的左翼,然后迂回至敌人的后面。现在我们的兵力或者已能够与敌人的兵力相等。但是,昼间实施攻击有困难,师团长决心等待至日落时再发起攻击,这时候全力做准备以便实施夜袭。
此时日正西沉,夜间攻击的准备已经完成,前方却意外地来了报告:“敌军撤退中。”
在我们前面的联队前后紧接着迅速前进,我们赶紧迎头拦截溃退中之敌。从战俘口中我们知道我军已到达芝特拉防线,这道防线费了六个月构筑完成的。这道防线由英军一个师防守,他们相信可以阻挡日军至少三个月。
佐伯支队的伤亡数字是:阵亡二十七人,伤八十三人,合计伤亡一一○人。敌人撤退后遗留下来的装备计有野炮五十门,重机枪五十挺,卡车装甲车约三百辆,弹药给养可供一个师团三个月之用。敌人的伤亡数字不明,但弃械投降与逃入丛林中躲避的在三千人以上,而逃入丛林中的英军,数日之后,难耐饥饿又跑出来。这些人大多数是印度士兵。
芝特拉防线的突破,应归功于我们的非常战术以及我们第一次派遣的斥堠的错误报告。如果我们对这坚固工事阵地判断正确,运用整个师团兵力发起大规模攻击行动,然后形成胶着,则我们可能要费十天的功夫才能够突破,而我们也可能要准备有千人以上的伤亡。
这条芝特拉防线,夸言由一个师可以防守三个月之久,但是被我们仅仅五百之众于十五小时之内便予以攻破了。
如果那个英俊但命途多舜的大户少尉没有报告错误,即使是英勇的佐伯支队长也不会被意想到要实施这鲁莽的攻击的。无疑地这是意外的勋绩。这甚至不能以常理来论断。但是,战场上的实际状况却常常可以决定赌运气的战局。我们的成功,乃是由于我们无形中相信胜利在我们手中之故,而这种胜利的信心则是由无数非实体的因素所形成的。
我们在攻击途中所看见的装备周全的要塞,使我们产生丁恐惧之心,即使经过这许多年之后,我仍然有这种感觉。数线布置的铁丝网,无数的深沟,构成难渡的障碍。炮弹堆积如山,汽油、给养、弹药等等也都储屯充足。然而,这一切只不过是夸大芝特拉防线的实力而已。
我军官兵自登陆以来即以干面包与盐巴度日,经过数天战斗之后,却发现橡胶树林仓库中堆满烟草、饼干、罐头等物。但是他们都感到失望。他们都认为不能浪费一分一秒的时问,所以把枪背挂在肩上,然后以双手尽量带走一些罐头与烟草等物,便急急地上路向南前进了。他们继续前进时曾表示说:“邱吉尔的给与品真是美味,”这样他们便忘记了疲劳。不久之后,仓库便由通信单位接收。从现实观点看,通信单位不能在宋卡登陆地点等待卸载弹药、给养以及汽油等物资。所以不等待运输,依照“因粮于敌”的计划,每个人只携带足供数天需要的干面包与米便向前方移动。
我们必须感激英军珀西瓦尔将军,他不仅留下了给养给我们的部队,并且也遗弃充足的汽车与汽油供我们使用。如果像这样的战术能够持续下去,我们的作战部队官兵便不会捱饿了。我询问一位英军工兵军官战俘:“你认为这坚固工事阵地能够固守多久?”
他回答:“由第十一师全力防守,我相信至少能守三个月。”
我问他:“理由安在?”
“道路两侧的丛林与沼泽构成了天然的障碍,北马来亚更以三道工事防线防卫,这些工事费了工兵六个月的时间才构筑完成。日军既然在中国打了四年之久还没有把中国军队击败,我们认为日军并不是可怕的敌人。”
问他芝特拉防线的兵力部署概况,他答:“事实上芝特拉防线一共有三线。利用沼泽作为第一线,我们将桥梁炸毁以迟滞日军的接近。这道防线,我们称之为阿丹线(Atan Line)。第二道防线是主阵地线,我们充分利用丛林之利,再以铁丝网、地雷以及防战车壕等障碍加强之。这道防线构筑得十分坚固。我们充分利用在深远后方的地形起伏建立第三道防线。”
我问他:“为什么原因这整个防御阵地这样脆弱不堪一击呢?”
他答:“只有天知道了,攻击这防御阵地,你们可能要使用一个师以上的兵力才成。这似乎是我们知道有大部队已经登陆而日军迅速发动攻击,我认为日军是迂回到我们的后面去的。”
我说:“我们真的是以不足五百人的兵力实施夜间攻击的。”
他答:“那是十分愚蠢的事。”
然后我问他:“你们的师长到那里去了?”但他说师长的去向不明。
就是因为他的报告而发动攻击的那个大户少尉,他被送回到后方西贡野战医院去了,但是他的伤变成坏疽病,终于死亡。我有盛开的花朵却在一夜的风雨中凋零了的感觉。当我在大战后回到日本,有一天傍晚时分,大户的哥哥到我的小寓所作意外的拜访。他和少尉的长相一模一样。他在三原开了一间酒铺,带了他家制的酒送给我。
我想到弟弟在巡逻时错误判断敌人的阵地而造成了我方官兵许多人的牺牲,便感到极端难过。他热切地问我:“请告诉我这次事件的真相。”我不知不觉地把面容一整告诉他此事的真相,因为当我返国时所发表的谈话,报纸的报导有误,使许多人感受痛苦。我说:“不是这样的,他的报告固然不正确,但那是因为他勇敢过人,很轻易地便爬进敌军阵地内,因而他判断敌人的兵力,比实际的要低得多。假如常时他报告敌军阵地防守异常的坚强,即使日军也不可能发动这种鲁莽的夜间攻击。然而,师团损失了一百人便解决了这次战斗。
后来我和大户的母亲会面。我对这位母亲的儿子——大儿子及小儿子——都有极深的感情。即使在今天,我为了损失这样的优秀青年而难过。
二十一、邱吉尔补给品
亚罗士打是吉打省的中心。此地因为是北马来亚防御的中心点,所以一定是防卫十分巩固的;但是芝特拉线应可防守三个月的,却在十五小时内被摧毁了,由这道关键防线所造成的迟滞效果,也只是短暂的。即使在亚罗士打北方大河上的桥,因为爆破不完全,在不到一小时之后即可修复供汽车通过。
我们派出尖兵向前挺进,目标是我以前在开战之初侦察飞行时所看到的大型硬地飞机场,我们出乎意料之外发觉这处机场的损毁稀微。机场内拱手送给我们的炸弹堆积如山,况且在其中的一座建筑物内的餐桌上还放着热汤。在周围的橡胶树林中堆放着上千桶的高达九十二辛烷值的高级汽油。那天中午,我方飞机便成功地初次降落在亚罗士打机场了。经过晚间的准备,战斗机与轻轰炸机各一个中队飞临后退之敌的上空,以敌人留下来的汽油与炸弹实施攻击。对那些曾冒险掩护我们的运输船团的战斗机来说,这些汽油弹药是最好的礼物了。
当河川少将到达亚罗士打时,城中来不及撤退的残敌,盘据各处的楼房,凭着二楼的窗口向外射击。于是实施全城扫荡以肃清残余的敌人。河川少将在深夜站在子弹横飞的街头,还没有喘过气来便大声指挥部队:“向南前进!向南前进!”但是他的挥军急进,是冒着极大的危险的。
城的南端有一条大河流过,河上有公路桥与铁路桥各一。我们企图在敌人未予破坏之前夺取这两座大桥。由浅井少尉率领一个十一人突击组突击公路桥。他们乘坐三轮摩托车边车赶过步兵的前面,于十二月十三日上午十时十分到达这座大桥。在猛烈射击下,少尉率领金子与中山两位下士立刻冲过桥的南端。他们以军刀切断炸药引爆电线,但正在动手时,突然轰隆一声巨响,整座桥与血肉齐飞向空中。留下来的只有那些桥墩而已。金子与中山下士突入桥南端的敌阵地中,杀死了一些敌人,但终因众寡悬殊,中山战死,金子受伤,敌人也许预期立即有强大的攻击,遂仓惶向南撤退。
另一组突击单位与浅井突击组并列向在河上游处的铁路桥攻击。他们十分幸运完整地占领桥梁并将炸药引爆电线切断。稍后将原木板铺在桥面上即可供汽车通过。
以后的追击获致巨大战果。对太平(Taiping)与宋其大年(Sungei Patam)的高速追击,吉打省内的四个人军用机场几乎完整无损地落入我方手中。我们只花了半天时间便修复好了。我们叫这些机场为“邱吉尔飞机场。”机场内储存有充足的装备、弹药、燃料以及给养。我们意外地感到高兴。
我们在中南半岛南部急造的飞机场,其设备真不能与这些“邱吉尔机场相比。”我们拥有两倍于敌人的空中兵力乃是我们获得马来亚战场空中优势的原因之一,但是我们能够立即利用夺获的“邱吉尔机场”才是决定性的因素。
二十二、按日历时间表前进
占领亚罗士打后第二天,军司令部移驻城内。我们离开宋卡才不过四天,但似乎已经很久了。山下将军伸出厚重的手,说:“辛苦了,谢谢你们,做得很好。”而他很好心殷切地招待我们。我们忘记了几天以来不停的活动所做成的疲乏。大户少尉曾道歉的说过:“对敌人的行动报告错误,实在是无可原谅,”另外支队长佐伯的大声疾呼:“战斗结束了,”他们两人的脸孔,都浮现在我的眼前。我们应该感谢这些受人崇敬的牺牲斗士。
参谋官本乡在登陆下船时扭伤了脚踝,并未经任何治疗。现在,他值松木拐杖之助,在铁道单位的先头跳来跳去,督促部队赶工修复。年轻的国武参谋官,他准备以小舟在马来亚西岸执行攻击,现在忙着安排公路与铁道运输工具把我们用以登陆宋卡的小舟运到亚罗士打。朝枝参谋官则和安藤支队在丛林中作战。松田参谋官以及林参谋官则忙着审讯战俘以及查阅虏获文件,以期能确实明了敌军位置。那样,他们一方面避免干涉到有关主管作战参谋官的业务,一方面拟好了一份作战计划,其进行和时钟齿轮一样准确。根据他们的经验,他们修改了经军司令官核准的作战计划的一部份,并建议下列五项可能行动方案:
一、近卫师团与第五师团主力迅速进出霹雳河之线,另以第五师团之一部攻占槟榔屿。然后次一行动为准备攻占吉隆坡。
二、佗美支队尽速夺取关丹,向内陆移动并将各机场修复后向占马士或吉隆坡进出。如状况需要,佗美支队可由登陆关丹的第十八师团派出步兵两个大队加强之。
三、第十八师团直属部队与余留之部队可在丰盛港附近登陆以切断敌人的退路。
四、近卫师团与第五师团及佗美支队攻击由北向柔佛撤退的敌主力部队,并阻止其进入新加坡。
五、近卫师团与第五及第十八师团攻击并迅速占领新加坡。
当我痛苦地想到将来遭遇的敌军兵力的强弱,预期敌人对道路、桥梁、铁路破坏到什么程度与修复时间需要多久,敌人可能设置的防御阵地其地形特性如何,以及我军的攻击兵力等问题的同时,我在日记中记下我预计到达新山(Johone Bahru)的时间表。
一、约在十二月十五日渡过霹雳河。
二、于元月十四或十五日占领吉隆坡。
三、元月三十一日到达新山。
四、预计于神武天皇登基(纪元前六六零年)周年纪念日——二月十一日占领新加坡。
正如日后作战进展情形所显示,前述预计日期几乎全部正确。吉隆坡的占领,校预计日期为早,而新加坡的克服则比预计日期晚了四天。纸上计划的执行进度几乎像撕下日历一样按时实现。我们的成功真是至高无上的乐事,但拟订作战日程的工作,其艰苦程度真是刻骨铭心,永志不忘。在完全知道敌人的作战能力之余,我们还要分析己方的有效战力到底到了什么程度。
我们计划在神武天皇登基周年纪念日占领敌人的重要地方如新加坡者,已经为日本陆军全军造成了先例,然而在后来的时日中在马来亚以外的其他战场中,不顾前线部队的状况如何而企图重演像我们所表现的成就者的事例甚多,而失败的例子亦复不少。显著的失败事例是缅甸战场的英帕尔(Imphal)攻击战。在该战场的日军参谋人员并未实施绵密的侦察,而计划的拟订正如同在学校讲堂中的战术作业一样,只是将第一线推向前方,并未有充分的攻击准备而想在天皇诞辰那天夺取英帕尔的坚固防御阵地。这次攻击彻底失败了。
相信神风(是指一二八一年那次毁灭忽必烈征日舰队的台风)在国家纪念日都会护着我们的想法,实在是亵渎了天上诸神。
冈部支队(步兵第二十一联队)接替佐伯支队担任第五师团的先头部队追击后退中的敌人。他们在以后的二十四小时内紧跟着敌人之后猛追不舍。当追击纵队先头到达孤伦(Gurun)时,他们发现敌人在该处设有坚强防御工事。这一防御阵地比芝特拉防线易守难攻。在阵地前面有一大片水田,对防者构成优良的视界。在这地区内只有一条道路通过。
敌人在芝特拉失败后,我们相信敌人已有新锐部队到达增援,故预期将会遭遇奋力抵抗。十三日下午开始猛烈战斗,到黄昏时敌人仍然固守,并无轻易撤守的迹象。我们的第一线大队艰苦奋战,大队长小林是我的同级同学,正如我在前而提到过,我在宋卡登陆那天早晨和他再度碰面的。
那天深夜,旅团长河川少将准我用他的车。为了督察夜间攻击的进行,他和我赶到前线去,因而遇上敌人对公路的炮火射击。我们从车上跳出。我心想旅团长可能会受伤了。我们伏在路旁的沟中,过了一阵又回到车上。在天摇地动的炮火中,我突然觉得臀部好像被火辣的通条刺了一下。血沿着我的大腿流下,裤腿全湿了。在月光下看,这血污是黑色的,渐渐地扩散开来。伤在肌肉部位,血流如注。骨头似无损伤。这虽然是轻伤,但地方不对。我被别人包扎裹伤时,心里感到尴尬。在绷带压力之下,血多少已止住了。自从我第一次参加作战以来,这是我第四次受伤。过了相当时间之后血已凝固,裤腿变得硬硬的。第二天,当我们开始徒步向前时,我觉得我的脚跟内侧被刺了一下,我脱下马靴检查,发现一块炮弹碎片刺中了小趾;渗出的血已凝成浆糊一样,把靴皮浆成硬硬的,当我走路时,便磨破了我的脚跟上部。
在十四日早晨,我们已深入到一重要岔路口。在这里,路旁的弹药堆积如山;好几辆卡车满载着给养,被丢弃在路上,好像是欢迎我军的到达似的。坐在第一辆车驾驶座的是一具僵硬的英军士兵尸体,他的头已被炮弹破片割断。一群被俘的印度兵围成一圆圈坐下,谈笑自若。然后,有一欧洲籍的军官战俘走过来,这四五十个印度兵看到他便非常的虔诚地起立向他敬礼,他们这种出自本能的举动,充分表现出印度人在饱受战火之余还处处以欧洲强人的奴隶自居。
我想到应该向我的同学小林少佐致谢,他从昨天一直到今天早晨都在奋力战斗;我到他的大队询问他在那里。我发现他躺在一长约六尺的板櫈上像死了一样睡着。我不愿意叫醒他,只把一些烟放在他的头部旁边。然后,我们驱车到与小林大队交替攻击的部队先头。在这裹,我们夺获一些战利品——汽车以及充足的汽油。这些“邱吉尔补给品”包含了罐头食品与面包,不过在此时此刻,不宜停下来进餐的。
二十三、槟榔屿的占领
槟榔屿不仅是一商业中心,而且也是仅次于新加坡的一个要塞。即使防御工事尚未完成,但我们相信这些工事相当坚强。
我们最初的作战计划是由第五师团一个联队攻占槟榔屿,这个联队在宋卡登陆时仍然留在上海。
假如英军增援部队适时从英伦到达,而敌人从槟榔屿发动逆袭的话,则敌人很可能迟滞我军对新加坡的突击;并且,以兵力相当的敌人固守这岛屿,则敌人将对我军南北交通构成经常的威胁。因此,为谨慎起见,在作战初期便应占领槟榔屿以确保我后方安全。假如我们南进而不取槟榔屿,那便是敌人在一旁虎视眈眈之下,总有一天被敌人在我们的侧面插上一把匕首。
在我们意外突破芝特拉防线那天,我以全力对槟榔屿实施空袭。以中南半岛南部为基地的航空部队出动对乔治镇港内的碇泊船只俯冲轰炸,把港口大部份设施烧毁。
我们像海啸般卷没了芝特拉防线进入亚罗士打。据从轰炸时逃出槟榔屿的难民说,该岛驻军已调至芝特拉前线,但尚未抵达。这批驻军部队撤出槟榔屿时士气良好,但得到芝特拉失败的消息时则惊惶失措。所以,我们很容易断定,英军受了难以忘记的重大打击。
我们不能失去这大好机会,第五师团于是决心以小林大队配属炮兵一个中队与一部工兵对槟榔屿发动奇袭。
在十二月十五日清晨,这支部队使用由当地获得的小舟对这岛屿发动奇袭登陆,在没有损失一兵一卒之下顺利占领了这岛屿。调至芝特拉与亚罗士打的驻军,他们听到他们在该区的主力部队已被击溃的消息后,依计划回到老巢时已疲惫不堪,到达时他们看到日军旗在码头迎风飘扬欢迎着他们。槟榔屿的占领乃是芝特拉压倒性胜利的重要附属收获,可以确定地消除了我军前进预定日程中最大的障碍。
槟榔屿的景色如画,海滩上处处都有椰子与槟榔树,岛中心是马来亚最著名的风景区。位于海拔二千七百尺高地上的极乐古寺,由东乡元帅与乃木大将在游览该寺时题赠的匾额,仍然悬挂着好像欢迎我军部队的到来。
二十四、霹雳河障碍
消除了泰军顽强抵抗后于大年登陆的安藤支队,他们发觉与师团在霹雳河之线的其余部队会合,并不是容易的事。他们的目标是不失先机夺取霹雳河上的桥梁。支队潜藏在我军主力中行进,日以继夜地迅速沿山路经丛林向南推进。
一般人认为在浓密的丛林中,穿天的巨树满缠着藤萝之类的植物,除了道路,几乎是无法行走的。但是,安藤支队在越过马来边境时发现了英军构筑的坚固工事阵地与障碍物。由这些证据判断,英军在我们登陆之前便已侵犯了泰国领土。
身长六尺的朝枝参谋官穿上胶鞋在纵队先头和前锋部队长一起走。在接近边境上的柏东镇时,看到高地上有一群士兵出现。朝枝心想这些人一定是泰军部队。我料想已经和他们协议停火,他们是防守着边界以阻止英军的侵犯。这位参谋官心里有了这样的想法,便敏捷地爬上高地。那些皮肤黝黑服装怪异的士兵奇怪地望着他。他笑容满面走近他们说:“不必担心。”正当他拍拍那些陌生的外国人中的一位的肩膀时,这个印度兵,他应该是泰国军的士兵,以自动步枪从胯骨部位对他开始射击。朝枝迅速出手杀倒几个敌人之后,立刻滚到山下去和我军先锋部队会合。他从间不容发的死里逃生。
印度兵经微弱抵抗后逃走,安藤支队沿不良的道路战斗前进,爬过丛林,以野果裹腹,积极毫不松懈地直趋吉冈莎桥。
当师团主力夺取亚罗士打之后到达太平时,安藤支队电告先一天在一狭窄隘路口遭遇欧洲人之敌军坚强逆袭。报告说支队现正距霹雳河桥梁的一天的行程,他们将以各种手段到达目标,但在目前敌人据守高地阻挡我军前进。
在占领太平机场役,我乘坐派给军使用的“直接联络机”(一种双座侦察机)飞赴前方访问安藤支队。敌战斗机以附近的怡保机场为基地出动任务。我航空队在霹雳河地区内的兵力与敌军相当。大批敌机出动对太平攻击后返回其基地,我们在敌机离去后立即起飞。
我们像小麻雀躲过老鹰的眼睛一样,在敌机群之间飞行,然后转到霹雳河桥方面。这项侦察并不轻松,我们的眼光如隼,驾驶员今井少尉集中注意力看着敌机,而我们注意看吉冈莎桥附近的地形地物,这道桥仍未被爆毁。
敌运输卡车频频经过公路桥向南驶,而大批步兵则向北行进。这的确是重要的现象。因此我们降低高度至五百公尺以能一览无遗。很显然的,敌人仍有强大兵力在霹雳河北岸对安藤支队反击,但桥梁的爆破时间不会延后太久,只是数日之内的事而已。忽略这一情况而任由敌人炸毁这道桥梁,乃是愚不可及的事。安藤支队可能必须派出一强有力的突击斥堠深入敌后以创造有利的战机,并且不可有一刻延误,须立即将此情况通知朝枝参谋官。
我们转向到安藤支队前进路线侦察,在敌后低飞掠过。战场大部被丛林与橡胶树林所遮掩,看不到敌部队的踪迹,但是我们看见有二十股白烟从林中升起,这些烟可能是燃烧废棉花造成的。阻止安藤支队前进的敌火炮大约有二十门以上,支队的情况现在已陷入危境。
对敌我第一线位置实在无法估判。我们的飞机降低至一百公尺睁大双眼仍看不到任何动静。飞机被敌枪弹击中数发。我们遂即转换由北至南的方向。然后我们看见一些日本兵在走动,我们再减低飞行速度终于看见安藤支队指挥所。在路旁的橡胶树林林缘,我们很清楚看见了日本旗,以此为基准,我投下通信筒,通信内容如下:
辻参谋官致安藤支队长与朝枝参谋官。
1.贵支队连日英勇奋战,衷心铭感。
2.第五师团主力于今晨突入太平。
3.霹雳河仍完整无损,敌步兵通过此桥向北前进中。注意向南移动之车辆。尽贵支队之力从霹雳河上游向河南岸突击。在桥梁未炸毁前占领桥之南端。盼望合作达成任务,我祷告上苍,此战将为贵支队最后一场苦战。
最后,我投下一些烟和饼干给那些检拾通信筒的士兵。他们抬头望着并扬起污秽的手巾对我们致意。有数红军官也从树林中走出来,安藤大佐与朝枝参谋官也许杂在其中。我们即使呼喊,他们也许相距太远无法回答了。我们祷告支队能坚强抗拒敌人,现在他们已接近他们的攻击目标了,由此我们飞返太平。
但是我们的祝祷与安藤支队的奋斗都不足以轻易击败数倍于支队之众的敌军拼命反击,霹雳河在我们的心目中是一道障碍,现在看来,更是难以飞越的天堑。河宽五百公尺,水流湍急,水深状况不明。假如敌人将桥炸毁,凭恃这天然障碍,他们可以固守此线达一个月以上。
从航空队方面得来的情报显示,敌增援部队正从吉隆坡向北急进中。英军第十一师在芝特拉战败后,现已收容残部据守这天然的坚固阵地。该师似乎已获得约一个步兵旅的增援兵力,另有一部显然集中在安藤支队的当面。我们之中有人主张不论如何对霹雳河北岸的疲惫敌军发动攻击。
我轻轰炸机飞行团长远藤少将,在马来亚战役全期中与地面部队合作无间。他的意见极获尊重。他曾经将部队大步挺进展开于宋其大年机场,并征询我们对攻夺霹雳河桥梁新计划的意见。
他说:“敌人可能在桥梁的南端设置爆破药。敌人从北岸后撤时,他们将毫无疑问在此时立即引爆炸毁桥梁。明天我们将出动全部飞机集中以轻炸弹轰炸桥梁南端,以期炸断炸药引线以阻止其爆炸。稍后我们继续轰炸以防止敌人接近桥梁的南端。”
这的确是新的原则。直到现在为止,飞机都是用于炸毁桥梁的。现在却使用飞机阻止敌人炸毁桥梁。我们在十二月二十二日黎明时回到军司令部,同意将此计划付诸实施。那天晚上,我们都不能够入睡,祝祷安藤支队斥堠能够突击成功,并希望在北岸的敌人不要后撤得太快。约在午夜,一声像远处发生的轰雷一般的爆炸声从南面传来。我们认为,“啊呀!爆炸了。”这是霹雳河上两座桥梁被完全炸毁的巨响,而我只是在梦中见过这两座大桥。英军已经将桥炸毁并将数千印度兵遗弃在河之北岸。作战中,英军的撤退行动比日军好;在日军方面,如果有一名战友留在北岸仍未过河的话,那是不会将桥过早炸毁的。
十二月二十二日清晨,安藤支队向吉冈莎直冲。因为他们在大年登陆的目标尚未达成,支队官兵看到桥梁残骸都深感愤怒与失望,但是他们迅速夺取在河下游的布兰查(Blanja)浮桥。当他们到达该处河岸时,却看到浮舟系缆已被割断,浮舟到处都穿了洞。军占领霹雳河桥梁以阻止敌人爆破的计划已全部落空,但是我们立刻拟订应付这种情况的对策。
二十五、渡过霹雳河
在战争开始时已进入泰国曼谷的近卫师团,由于披帕尔总理的合作而终止任务。第五师团则在两星期以来连日经惨烈战斗与追击敌人,甚至未获一日的休息,已显露疲惫力蝎之态。职是之故,必须将近卫师团投入战场以支援第五师团。正为中古时代的竞争者高纲以及影时争着渡过宇治河一样,近卫师团与第五师团在霹雳河前展开,也可能由于他们的竞争而增强我方的战力。
然而,虽然近卫师团脑筋高超之士在离开西贡之前已经获告军的作战计划,但是这个师团对于达成战斗的迅速进展,似乎毫不热心。
近卫师团部队迅速推进,其前卫在十二月二十二日到达太平,但师团长却在一日之后始到达。在类此的运动中,师团司令部应该加以督促才成,但师团的领导者在执行军所给予他们的命令时,似乎都有矜持其显赫身世与贵胄地位的倾向。该师团向吉冈莎推进,准备在该处渡河,然后向恰保攻击。预期在十二月二十四日晨,该师团可以在前方地区集结工兵部队,一个炮兵中队以及一个步兵联队的兵力。
第五师团准备于布兰查附近渡河,经甘巴以万钧之势直捣吉隆坡。在宋卡登陆时所使用的小舟连同吹气橡皮舟装载在卡车上。当运抵河岸时即装上引擎即可供在任何时间渡河之用。这些准备需要时间,但是在敌前渡过这宽阔的大河,一周的时间亦不能算太长,而所谓周详准备亦不过是一种常识上的审慎预防措施而已。
近卫师团则在战役初期便已深信他们能够施施然行车通过这些桥梁,并且如有必要在有任何阻误情事发生时可以向友军协商。他们的想法真是成见甚深。
有人已经认为第五师团将独力渡河,但是这两支相互竞争的部队各以立功行动争胜。当以电话询问第五师团长松井将军战况时,他总是回答:“近卫师团在什么时候渡河?”同样电话询问近卫师团时,他们总是回答:“第五师团那边怎样啦?”
军司令官于是下达决心。他宣示“我们将于十二月二十六日夜间二十时渡河。”他的决心是以获得关于敌军的行动与士气的情报为基础的。
山下将军的决心与两师团所预期的并不相同,他们都相信军下达的命令将会是师团准备完成时出动。第五师团挟其在战役初期成功的余威表示说:“我们将设法渡河;”而近卫师团为了争取荣誉,也表示说:“我们一定不会输的。”师团长都已摩拳擦掌跃跃欲试,对于这道天然障碍的阻挡进路,早已感到不耐。
我拟好并下达军作战命令后,整天待在军司令部内,这是自宋卡登陆以来的第一次。司令部设于太平中学内,从补给与作业观点看,这地方颇有像西贡一样的那种宁静气氛。士兵们在经过橡胶树林前进时以水果为饵捕捉到不少猴子,这时他们都以玩猴子自娱,这宛如戏中的情景一样。
大本营的参谋官在此时到达第一线视察,他带来了菲律宾登陆战进展与占领香港的消息。我们由衷地为我们的袍泽胜利而感到高兴。
朝枝与本乡参谋官他们两人与安藤支队共同作战达两星期之久,现在在露天之下正享受以汽油桶为浴盆的热水浴,而所有人员都可藉机洗擦一番以备未来的战斗。
国武参谋官则静静地准备在西岸的小舟操作,而两个师团亦准备将小舟用在敌方霹雳河南岸。而军则比他们都占先机,准备妥占领吉隆坡的秘密计划。
十二月二十六日深夜,第五师团先来电话,近卫师团的电话不久继后又至,他们都是同声报捷“渡河成功”的。我们仅有几天的准备即一举在敌前渡过这条大河。那是上苍庇佑吗?直至那时候为止,两个师团都作战成功。想到自宋卡登陆以来的情景,似乎是一场连续不断的扣人心弦的大戏。
依照邱吉尔的回忆录所记载,这时日军已有三个师团展开于第一线,但事实并非如此。
第五师团的一个步兵联队仍留在上海,而近卫师团只有三分之一的兵力在第一线,第十八师团司令部与两个步兵联队在广州待命。连同在东岸作战的佗美支队,其所辖的两个联队兵力人数均甚为薄弱,这时候,我们只有两个师团的兵力在马来亚作战。当面之敌则拥有第三军团全部(辖第九及第十一两个师以及大约两个旅的增援部队)。在霹雳河之线敌方兵力在数量上比我们多出许多,并且敌人凭着天然坚固防线抗拒我们。在空权方面,我们的兵力约为敌人的两倍,并已掌握制空权。敌战斗机则具有更旺盛企图心与攻击精神,并能迅速利用我空中优势的空隙。在怡保我们受到自登陆宋卡以来的首次夜间空袭。
近卫师团渡河时遭遇轻微抵抗,并直向怡保挺进;他们到达怡保时精神振奋,为他们的在战役较早期间的成功而兴高采烈。
在政策上,无作战经验的单位,在可能时均用以对抗较薄弱的敌人以加强其信心,此举经证实是放之到处而皆准的原则。
第五师团在河之更下游布兰查地点渡河,其翼侧遭遇敌新增援部队的攻击,但该师团于十二月二十五日晨两翼迂回包围敌人成功,将敌人逐退;师团能够依预定之十二月二十六日傍晚完成渡河作战任务。
自怡保我们开始向吉隆坡前进,它是马来亚的首府,也是我军的作战第二目标。敌增援部队在我得手两日之后始到达霹雳河各渡河点。
两师团相互竞赛渡河时并未遭遇敌人的严重抵抗,但是渡河作业却费了不少时间。两师团的战斗部队大部份均以小舟漕渡过河,但是对于战车以及后方勤务部队的运输重车辆,则须修复桥梁之后方能通过。
检查了桥梁的受损害情况后,铁道兵部队指挥官服部少将报告说,修复工作需大约三星期之久方能完成。山下将军勉励他说:“啊,少将,这项工作应可在一星期内完工的。”师团可用的部队均召集担任修复工作,他们日以继夜地赶工,终于在一星期内完成,重型车辆已可以继续不断地通过这长桥——这一点一定大大地出乎英军指挥官珀西瓦尔将军的意料之外。
在这里,我必须一提本乡参谋官的事迹,读者或者记得,他在登陆时扭伤了足踝,但因为害怕被送至医院而躲避治疗。自作战开始之初,他即拄着拐杖行走。他是主管铁道作业的,他能够将铁道运输管理得完美无缺,并以非常的速率达成修复工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