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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奏曲——进军亚洲·第一

前奏曲——进军亚洲·第一

作者:凯斯克·美国

出自————《飞虎英雄传

出自————《战争通史

   这是个晴时多云偶阵雨的天气。朵朵乌云,在高空迅速移动,时而阳光微现,时而阵雨滂沱。美国陆军航空队(United States Army Air Corps)的准军官们,正在通过他们的结业检阅。他们正在接受令人惊奇的九十天军官训练。训练风雨无阻,不管是下雨还是日晒,都照常进行。

   国家正迫切地需要陆军航空队的军官,就在几个月以前,日本人曾对和平状态下的珍珠港,尽其全力地发动了一次猛烈的毁灭性攻击。

   凯伊和伦兹(Kendrick Lentz)、穆尔(Jesse Moore),以及其他几百个受训的准军官们,在行进的队伍停止时,便站在大雨中,尽量地吸收雨水,一方面还得假装专心地谛听指挥官的训话。这种没完没了的结业典礼,似乎有意要和此时的恶劣天气——狂风、暴雨、闪电、雷霆——以及迈阿密沙滩上那些高大棕榈枝叶,在暴风雨下发出的沙沙巨响,举行一次噪音比赛,看谁斗得过谁。而站在一个轻便遮雨棚下的将军所发表的演讲,实际上等于白费事,因为学生们只将它当作耳边风,根本就没有人听。

   最后,冗长的典礼终于结束了。学生们迅速地离开检阅场,回到散布在迈阿密各地的外表华丽的旅馆中,在那里他们即将接受军官的任官令,以及听候分派职务。

   不料就在回到旅馆的途中,一阵强风吹过来,竟将一株巨大的棕榈树吹倒了,恰巧又是倒在行进中的学生的行列中。因为事出突然,学生们来不及躲避,有些人被击倒而失去知觉,有的人被划破皮肤,血流满面,有的人被撞击得出现青色的瘀血。

   就在大树压倒行进中的学生时,有一个正在旁观学生队伍行进的中国青年,由路边跑过来,帮忙照护受伤的学生们。又过了几分钟之后,三辆救护车也开过来了。

   这个中国青年,在这些空军“少尉”们的毕业日的欢乐气氛下,所遇到的意外事件中,一直都表现得十分冷静和精干。他的及时的援手,曾使凯伊发生了一种预感。使他一连几天都在思索当时的景象。他不知道是不是所有的中国人,都能在一种紧急的情况下,仍能保持这样的热诚和顾虑周到。从这时起,他便决心要到中国战区帮助中国人打仗。

   在接受训练之初,凯伊对于在中国的陈纳德的飞行技能、精神和领导能力,极为钦佩。最近陈纳德曾在美国招募了一些飞行员,组成志愿队,到中国去作战。凯伊时常在报纸上读到了陈纳德只以如此少数的飞行员和飞机,却能在中国空战中建立了如此重大战功的报导,印象至为深刻。其后在举行演讲训练时,他便曾经以此为主题,发表过一段演说。

   陈纳德的确是一位天生的领袖,他知道如何利用他本身的条件,来与日本飞机作战。中国与日本的战争,自一九三七年便已开始,经过丁许多年的观察,他对和日机作战应采的战术,已经具有非常丰富的经验了。他也具有很强的个性,对于他的“美国志愿队”中的队员们,也深具信心。

   所以,凯伊现在的确非常地希望被派到中国去服务。

   当毕业班的准军官们,聚集在麦尔金饭店(Miljean Hotel)的大厅中时,室外的暴风雨更为猛烈了。在大厅中,每一个人都收到两个棕色的信封,一个装了由罗斯福总统签署的任官令,另一个装的是派任职务的军方命令。

   凯伊曾在后备军官训练团(Reserve Officers’ Training Corps,R.O.T.C.)受训,他知道服从为军人天职,不论派到何种职务,均须接受,不容感情用事,有所抗争。所以大家在接到所派职务的命令时,虽然有人欢呼,有人悲叹,但凯伊在打开信封,仍保持着冷静地说:“伙计们,我被派到宾西法尼亚的哈里斯堡陆军航空队情报学校(Army Air Corps Intelligence School,Harrisburg,Pennsylvania)去了。

   实则对每个人的职务派遣的安排,亦并不使人感到十分意外,例如伦兹便也被派到情报学校去了。还有穆尔也是一样,他在看到命令时曾说:

   “我又要和情报人员混一个时期了。看来我们已被认为不适宜担任飞行任务,所以才叫我们去做情报。其实我们还是当真十分需要情报的”。

   在过去,凯伊、伦兹和穆尔,一同在堪萨斯的防空观测中队服役时,便曾以士兵身份,担任情报部门的书记。在一九四二年的“南方演习”(Southern Maneuvers)时期,他们在田纳西、阿拉巴马、密西西比、路易斯安娜等地,也曾担任同样工作。此时在军官学校毕业后,又一同以军官的身份,到情报学校受训去了。

   正在大家庆幸能够继续相处时,穆尔忽然宣布:

   “今天晚上我要结婚了。”

   这消息使凯伊及伦兹都感到惊讶。但他们立即表示将参加婚礼布置工作,唯一使他惶惑的是:“新娘是谁?在什么地方?”

   学校曾经邀请毕业生的家庭亲友等,来参加典礼,但由于战时的种种不便,以致能来参加的人不多。这天穆尔的新娘子考文(Jean Cowan)自堪萨斯的卫奇塔来参加典礼。凯伊的母亲,也由卫奇塔附近来到迈阿密探亲。她对婚礼的安排,经验十分丰富,在她奔走协助下,为穆尔找到了婚礼的教堂和证婚的牧师。

   这时风雨稍停,但在柏司凯恩大道上,积水盈呎。在婚礼中,伦兹充任伴郎,凯伊则扮演新娘的家长,将新娘交给穆尔。

   凯伊的母亲在婚礼完成后,晚上便离开迈阿密,返回堪萨斯。其后直到一九四五年,他自中国归来时,才重又见到他的母亲。不过在分处两地的数年中,母子之间的通信,迄未中断。她对凯伊寄来的片纸只字,都予以珍存,在撰写本书时,都成了重要的资料。

   凯伊和穆尔及伦兹在一个朔风凛冽的寒冬,来到了哈里斯堡。凯伊立即去买了一件厚重的军用大衣。这件大衣比他所需要的大衣可能至少也要大两号,肥大臃肿不堪,但也有它的另一种御寒的用途。因为有许多军官是住在一种以帆布为屋顶的临时营房中,其中只装了一个煤炉,到夜间便停止生火,房中寒冷非常。而这件特大号的大衣,恰好可以作为一件额外的毛毯,盖在身上,对保暖大有裨益。也正是为了房中太冷,所以这些来自迈阿密的军官们,每天都将大部分的时间,消耗在图书馆、体育馆,以及军官俱乐部中,因为那里都具有暖气设备。

   凯伊昔者曾毕业于炮兵学校,且曾在堪萨斯防空观测中队任观测员及炮手。现在他也选择了兼负战斗职务的情报课程,而放弃了空中拍摄的照片分析,或战俘审问之类的学习。

   情报学校部门繁多,人员庞杂,其中有些人是年长的新闻人员、作家、演员、语言学家、居住海外的侨民,以及各式各样的受过训练的专业人员。在凯伊的班上,来自好莱坞的演员,有麦尔第斯(Burgess Meredith)、陆德(Eric Rhoades)、饶兰及其妻班奈(Gilbert Rowland and Constance Bennett),他们都是住在校区的角落的“粉红房子”(Pink House)以及第二街的一些房屋中。韦德尔(Thornton Wilder)总嫌在室外网球场打网球时,天气太冷,一直都想在球场生火取暖,最高法院的法官鲍威尔(Lewis Powell)和他的夫人,则住在“绿街”的“特拉维尔”公寓三楼,为该公寓增光不少。在其后,各班又吸收了一些各界知名之士,他们之所以要来到情报学校,主要的目的,是希望在必要时,为国家贡献自己的力量。

   在他们的班级中,凯伊、伦兹、以及穆尔,是仅有的三位具有战地经验的青年军官。还有一些皇家空军(Royal Air Force,——RAF)的军官们,也具有在欧洲与德国空军作战的经验。班上的课程,十分有趣,而且对于轰炸机和战略性行动,也都非常实用。课程内容大多以增进美国陆军航空队的攻势作战为目的。对于战术性作战,则未予重视,只有在防空科目中,才予以述及。

   对于凯伊,有一项重大事件,是于一个下午,在图书馆中发生的。就在他正和图书馆的管理员浦特曼(Capt.Gorge Putman)讲话时,一位芳龄十七的金发少女走进来了。浦特曼介绍她的芳名是非莉丝·特拉维尔(Phyllis Traver),她是到情报学校来教授采用英国的“阮晓”(Renshaw)系统来辨认飞机的。一个如此年轻的小女孩,却到战斗情报班上来授课,此事看来未免太新奇。而凯伊少尉和她的谈话,更是离奇之至,讲到最后,他向她提出要求,邀请这位少女到二二世纪俱乐部去共舞。她也答应了,于是,在俱乐部中,他们度过了一个极端欢乐之夜。

   特拉维尔公寓,位于“绿街”的“津保回教寺”(Zembo Mosque)——那里有一些房子充作餐厅及教室之用——和古老的私立哈里斯堡男子高级中学之间。情报学校的教职员和军官学员们,有许多是住在这家公寓中。

   菲莉丝·特拉维尔小姐本来是将她的研究“阮晓”系统瞬间辨认飞机(Renshaw System of split-second aircraft identification),当作她的一种嗜好。其后竟成为她的一种专长。于是她便在上高中的课余之暇,到情报学校来教授学生们瞬间辨认飞机的方法,由于她已搜集了当时各国所用的各种新飞机的照片,并详细地加以讲解其特征及辨认法,使学生们得以在看到空中的飞机时,能够立即辨认敌我,庶不致由于未能立即识别而误事,此对战争的贡献之重大,自不待言。她的此种特长和经验的影响,如此重大,以致在翌年,她自高中毕业后,便进入米苏瑞州哥伦比亚的司蒂芬学院读书,主修航空,并成为一个优秀的飞机驾驶员。而在此时,凯伊再也不曾料到,二次大战结束,他回到美国时,这位金发飞行员,竟然成为他的妻子。

   凯伊和他的另两位好友,在情报学校结业后,因为成绩优越,乃得以由他们自己选择本身所喜欢的职务。凯伊一直未曾忘怀在迈阿密暴风雨中,棕榈树倒下来,将同学压伤时的情景。其后在情报学校,他们也经常和来自中国、高丽和日本的传教士们,讨论各国的情况。这些传教士们后来都成为志愿军官,重又回到原来的国家,担任各该国的高级专门人员。

   凯伊个人因为对于陈纳德在中国的作为,一向就十分钦仰,所以他很容易地作成了决定,选择了中国,于是便成为陈纳德在中国的飞虎队之一员。虽然,连他自己也不知道,他将要等待多久,以及将怎样做,才能将他在情报学校接受的战斗情报训练,加以运用。

   在他的班上的同学们,大都希望被派往欧洲。穆尔选择了英国,伦兹则选择了仍旧留在情报学校任职。两个和他最密切的好朋友,就从此分开了。所幸在情报学校,凯伊又新交了两个好朋友。

   其中的一个是赫柏森中尉(1st Lt.Edward Hobson)也被派到中印缅战区工作,他在过去曾和他的叔父,在印度生活了十九年之久,印度的达达(TATA)钢铁工厂,便是由他们创立的,其后被印度政府收归国有了。他会说印度土话。虽然他自己宣称,由于回到美国已有七年,所以过去学的印度话,大多已经忘记了。

   赫柏森中尉具有一种惊人的才能。他几乎对世界上各式各样的人,全都有所了解,善于处理各种人事问题,那是由于他在印度达达工厂时期,曾与两万左右的职工们,经常接触所获得的经验。他在印度曾经有过一次不愉快的婚姻。一年之后,他对印度完全失望了,于是便带了他的尚在襁褓中的儿子,返回美国。

   赫柏森对国家的贡献,并未因年事渐长而减少。在他去到印度以前,便曾在弗吉尼亚军校肄业。所以他具有指挥军队的能力。他对军事的学识和观念,有许多是由他在印度的英国军官所灌输,而不是由弗吉尼亚军校所获得。他是一个自然主义者。他的军校同学——其中有些人目前已在国防部升任高级军事首长——对他的才能和熟悉印度社会的履历,至为钦佩,所以才派他到美国驻在印度的第十航空队服务。

   凯伊的第二个新朋友,是培恩少尉(Edward Paine)。他过去是在加州首府萨克拉门图的CBS电台,担任报告员及音响效果工作。他也是由迈阿密来到情报学校的。他后来也是被派到中国十四航空队,二十三战斗大队,七十六中队——七十四和七十五中队的姊妹队——服务。

   人生际遇,常是不可思议的。自情报学校开始,以至今日,培恩和凯伊似乎总是在两条前进的路线上的某一个交叉点会合。二次大战结束后,他们奉到同一个命令,搭乘同一架飞机,同一条船,由中国返回美国。到美国后,最初都是以纽约的洋克尔市(Yonkers)为其临时住址。虽然培恩战后便退役,以老百姓身份去到中国,但他却总是非常凑巧地与仍在担任军职的凯伊,在其工作地点重逢。其中有一次是在一九六七年,地点是在台湾。就在凯伊夫妇就要离开之前夕。为了辞别在台湾的中国友人,他们整整费了一个星期的时间,去拜会他们的好友们。又为了要答谢中国友人们对他们的浓厚的人情味——尤其是蒋经国将军对他们的厚遇——他们决定要临别之前,去选购一些礼物,作为给友人们的临别的赠礼。

   驻在国外的美国人,多习于购买美国货赠送异国友人。到了当地的美军免税商店,面对着琳琅满目的商品,凯伊上校几乎要将身上所带的美金,全部花光。

   正在此时:凯伊忽然惊叫:

   “艾德·培恩!”

   “凯伊!”培恩也为了意外的好友重逢而欢呼:“你是不是仍在空军?”

   “是的”,凯伊回答。“不过这是我最后的一次海外任务,明天下午,我就要经东京回国了。”

   于是两个他乡遇故知的老朋友,便驾车在台北的名胜地带消磨了一个下午,谈论了一些回忆过去的往事。培恩同意陪伴凯伊夫妇一同乘飞机到东京,然后再同机飞越太平洋,回到美国旧金山。

   回溯以往,他们曾在一九四三年一同去到中国。其后于一九四五年,同机由中国返美。此时,二十二年以后,他们又再次结伴同行。

   哈里斯堡的情报学校,人来人往,毕业班的人走了,新生又来了,但我们三个人,却一直都留在那里,迄未派遣职务。此时大部分的毕业生被派往海外者,都是派到欧洲或西太平洋服务,这两个地区一直被列为最优先,学生一毕业,马上就会派走。凯伊过去在堪萨斯防空部的老长官姜森中尉(1st Lt.Linden Johnson),也曾到哈里斯堡情报学校受训,毕业后被派到印度新德里第十航空队总部,成为赫柏森的上司。二次大战结束后,他留在中国经营成衣业,非常成功。

   据传情报学校曾有意将教职员阵容扩大,留凯伊、赫柏森以及培恩等三人,在情报学校服务,所以一度企图将三人派令扣压不予发麦,三人深感不平。赫柏森声言他要到华盛顿国防部去找他在弗吉尼亚军校的老同学,告情报学校一状。不过后来学校终于还是将人事命令发给他们,他们首先去到大西洋城,在那里设有一个海外补充兵转运站。大西洋城驻有六万部队,全都是住在当地的大饭店中,等待乘船出发。住在这里的军官们,自上校以至少尉,都被派给了一些低下的工作(menial tasks),实际上就等于人力的浪费。不过也设有各种不同的训练班和各类运动,如在水中求生的训练、劈刺、手榴弹投掷,以及在海边沙滩上的各种运动之类,目的在于保持部队的活力与健康。此时曾流行一个口号,说是“杀死敌人,或被敌人杀死!”(“Kill or be Killed”)。不过像大西洋城这种都市,却并不是一个战时激励士气的理想所在。

   粗线条的营区指挥官,也不知从那儿听来的消息,说是凯伊中尉会带兵,因为凯伊在大学时代,曾在后备军官训练团,接受军事训练,他也是由于具有此种训练,所以才能够顺利地进入堪萨斯防空部队服务。他在那里入伍时,第一天只不过是一个小兵,第二天使升任为下士。因为他能指挥新入伍的小兵们,排列着整齐的队伍,绕着卫奇塔飞机场走了一周,而仍能保持良好队形,没有任何一个小兵脱队。

   于是,在大西洋城补充兵站的指挥官艾尔司上校(Con.Ayres)使命令他在每隔一天的下午四点,将六万部队集合起来,列队行进,接受校阅。驻在大西洋城的每一个官兵,均须参加校阅,没有一个人可以例外。

   当然,此一命令的确使人意外,试想,在队伍中,有许多上校军官,在检阅时,竟然成为各中队的掌旗官,而指挥部队行进者,却只不过是一个少尉而已,此事未免太不寻常,太古典,可以说是陆军航空队所表现的一种离经叛道之举,而在大西洋城的这些部队,虽然并不是生来便喜欢做令人困扰的煽动工作,但他们也不会欣赏这种陆军特有的专横作风。

   赫柏森一向对于到外边晚餐地点的选择,极为注意。有一天他故作惊人之笔,告诉凯伊和培恩说:

   “跟我走吧,哥儿们,我发现在木板路上的那个海瑞餐厅,是一个理想的晚餐的地方。”

   但凯伊和培恩都认为那个餐厅并不是一个适于军官涉足的处所。不过无论如何,赫柏森比他们两个人年长,也比较聪明,当然见识也多,知道怎样做更好。于是便追随而去。

   在那家餐厅中吃过几次晚餐之后,两个才发现其中奥妙。原来对赫柏森构成主要吸引力的原因,是有一位少女,每天都来这里晚餐。

   于是这三位好友乃纷纷发动攻势,去和这位少女建立友谊,每晚总要和她闲谈一阵,或是一同喝一些鸡尾酒,然后才回到旅馆。据侍者告诉他们,这位少女是一个著名的乐队领班的女友,此时乐队正在西岸演奏中。

   有一天晚上,赫柏森要求这位穿着一件美丽的貂皮短大衣的少女,陪他们三个人在木板路上散步。

   当这三个穿着制服的军官,簇拥着这位少女漫步在木板路上时,她的高跟鞋走在光滑的木板上总显着有些动摇不定,似乎非常吃力。于是她要求休息片刻,就将她的貂皮大衣当作坐垫,坐在上面。

   此时,已经很晚,一个粗野的营区行政官走过来了。他开始向三个人中最年长的赫柏森问话,使三个人都不得不立正站在那里。少女则仍旧坐着,她的一只鞋的高跟陷入木板缝中,她正在那里诅咒着。

   行政官表现威风,吼叫不已。

   赫柏森则以他那南方口音,严肃而镇定地说:

   “我们正在陪伴这位小姐回家。”

   行政官取出一个黑色的小册子,将三个军官的名字登记在上面,然后才扬长而去。

   三个军官则陪伴着少女往回走。只走了很短的一段路,便已到了他们的住宿的饭店门前。赫柏森说:

   “我想无论如何,也不能让这位小姐一个人在深夜自己回家,必须有一个人送她回去才好。”

   刚说完,他便扬长而去。接着培恩也疾如闪电似地走开了。

   凯伊虽然没有以志愿军自居,但在此情况下,伴送女孩回家的大任,却已舍我其谁,义不容辞了。于是他只好拦住了一辆计程车。虽然女孩曾宣称,她的住处并不太远,只不过走几幢房子就到了。可是她依然上了车,并将地址告诉了司机。

   本来说只不过相隔着几幢房子,数步之遥,但她却叫车子开往纽杰西州的朴力森维尔市(Pleasantville),距大西洋城约有六哩之遥,别说几步路走不到,坐计程车也要开好久才到。

   车子在一家夜总会门前停下来。女孩说她家就在附近,现在她要先进去喝一些酒,再回家去睡。这时凯伊才想到,这一定又是赫柏森的设计,使他藉此机会实验一下赫柏森在大西洋城所给他的一项训练,它是:

   “如何照护一个离开家庭,出外寻欢取乐的战时女郎。”

   为了要尽可能在最短的时间内,结束这次的实习,他叫计程车等在外面,他同女孩进入夜总会,为她要了双份的威士忌。这时她才诚恳的告诉他:

   “说真的我是住在大西洋城,的确离开你们住的饭店很近。”

   于是在喝完酒之后,凯伊又和她坐上原来的计程车,驶回大西洋城。

   车子停在她所住的旅馆外面,由于来回一趟,更加上在夜总会等人,消耗了不少时间,凯伊只好忍痛付出了一笔可观的车费。

   他扶她下车,送她到门口,然后向她说再见。

   这时她仍偎依在他的臂弯中,但却忽然跌倒在门口的潮湿的人行道上,将洁白的大衣,也沾污了。

   所幸当她跌倒时,已脱离了凯伊的臂湾。同时凯伊又想起了赫柏森给他的教导:“送出来寻欢的女孩回家,以送到门口为上,不要更进一步。”现在他总算已经服务到家,将女孩送到门口,他的任务也已完成,于是便将女孩扶起,说了再见,洁身而退了。

   计程车司机目睹这一幕精彩的表演,深感值回票价,心理一高兴,便对凯伊说:

   “青年人,今晚很高兴看到如此精彩的好戏,也难得看到如此守身如玉的空军军官,这几块钱找还给你,祝你幸运。”

   他随手将五块钱交给凯伊,驾车而去。

   狡黠的赫柏森后来也承认,那时他已探悉他们三个人已奉令于明天下午到纽约上船出发。所以他才设计在离开大西洋城之前,来点临别纪念的余兴节目,藉此使凯伊得到一次实战演习的机会。其后许多年,三个人仍不时谈到当年在大西洋城所经历的这次开始实习防卫战的趣事。

   第二天晚上,载运军队的火车,便离开大西洋城,开到纽约的杉克斯军营(Camp Shanks),这里便是军队上船的港口。基于安全的理由,战时军队的调动,大多在夜间进行。

   凯伊和他的两位好友到达纽约,住入军营中的那个长条的木房中时,已是凌晨三点钟了。他们奉令在清晨八点去报到,听候登船命令。

   赫柏森和凯伊,每人都接到一个密封的命令,在密封的信封上,印有“密” [ 译者注:Restricted,此为美军机密分类的第四级,最低的一类,其余三类,依次为Confidential,Secret,Top Secret ] ,他们的职务是派往“滇缅公路”(Burma Road)的一个黑人战斗工程营,充任装备及运输的主管。在这个单位中,连一个士官都没有,纯粹是一个由召募而组成的劳工团。其中有些人居然是文盲,既不会读,也不会写,甚至连自己的名字也不会写,在领薪饷时,不会签名怎么办,只好画个“×”代表签名。而且也根本不解军纪为何物,第二天便有五个人不假外出,擅自离营。此外还有很多人患有性病,急需治疗。

   营中还不断地发生器材失窃事件。大兵们居然将营房中贮藏餐具和装备的袋子割开,盗取器物;也有些人懒得费事,干脆就偷盗其他大兵们的财物。为了减少此种因偷窃而造成的损失,以致凯伊与赫柏森乃不得不每天都作一次开锁检查。任何人遗失公物,都须立即登记,自其薪饷中扣还。

   遇到一群这样的大兵,要想给他们建立诚实和自尊的观念,谈何容易?真奇怪为什么不将这些大兵们立即装船运走。如要将这种大兵结集成一支有力的,团结的,奋发的,高效率的部队,简直太困难了,他们在过去根本就不曾受过任何军事训练。这些大兵入营大多已有二-四个月之久,在此候船,也已有两三个星期了。

   在赫柏森和凯伊到差以前,有一个大兵已经不假外出达七天之久了。当他回到营房中时,赫柏森问他到那里去了?他的回答真令人惊讶,他说:

   “长官,我去看我的参议员去了。”

   赫柏森检视他的人事资料,发现此人居然还是纽约市立大学的毕业生。但既已犯规,也不能不予以处罚。于是罚他背负五十五磅重的背包,每天走路八小时,每小时休息二十分钟,连续五天。

   此人名叫莱特(Wright),他很顺从的接受了处罚。赫柏森看他行为还不错,所以只处罚了三天,便停止执行。而且还升他为上士。

   莱特很高兴地接受了上士的职位,而且也很热心的执行他的职务。在他的短暂的军队生涯中,这还是第一次获得一个表现的机会。

   由于莱特这次因犯规而遭受处分,背了五十五磅重的背包,在大街上走来走去,已为所有的大兵所目睹。又因守法与表现良好而升为上士,于是立即成为全团知名之士,很快地博得全营弟兄们的尊敬。

   赫柏森选择了来自德克萨斯的马铃薯农夫,身高七呎二吋,外号“笨人”的大兵,为他的卫士,同时也任命了几个士兵,以管理这个乱七八糟的队伍,襄助处理各种纠纷。每天使他们跳六小时的摇滚舞,以消耗他们的体力,免得出去找麻烦。除了规定的外出时间外,不给予额外的外出证。在此严格的管理之下,不假外出的情形才不再发生,性病也全部肃清了。

   当全营的士兵全都获得了军中难以获得的白手套和白护膝之后,全营士气大振,有如火箭升天似地达到最高峰。在他们出操时,操枪之纯熟,令人激赏,不久之后,这个营便已博得杉克斯营区的普遍称赞。

   十位派到中国和印度的军官,都接到了请帖,邀请他们到纽约洋克尔市的安玛卡森乡村俱乐部,参加舞会。一艘庞大的私人游艇载了他们,渡过赫德森河,然后有三四位少女,驾车将他们送到俱乐部。

   在俱乐部跳舞厅中的一张大桌子上,已摆满了各种美味的珍肴,巨大的调酒罐中,已调好了芬芳的酒类。

   赫柏森在一开始便已警告同来的军官们,说这些混合酒就像“定时炸弹”,切勿多饮。也许没有任何人比他再了解酒类了,因为在过去,他本身便是Hiram Welker酒在美国的经销商。

   但不幸的是,言者谆谆,听者藐藐,对于他的忠告,竟没有人肯听。

   军官们很快便发现,今晚被邀请的民间贵宾们,全都是当地一个富有影响力的文化团体的会员们。参加舞会的女孩们,也都盛装而来,举止高雅。

   在鸡尾酒会,晚餐,以及饭后的跳舞时间内,乐队一直都在不停地演奏。这天晚上原来也正是该俱乐部的周年盛会。事前经过良好的安排,所有的会员也都全体来参加,气氛至为热烈。凯伊在饮下两杯酒之后,仍能保持清醒,每一个舞,他都去跳。

   有一位美貌的棕发少女走到正为许多女孩所环绕的赫柏森。这时他正在高谈阔论,为这些女孩们——其中也包括一些年长的女士们——讲一些有趣的故事。

   凯伊仍在继续跳舞,当他发现在赫柏森那里,正聚集了一堆女孩时,便走过去约请其中的一位少女共舞。他将自己的名字告诉了女孩,女孩也告诉他,她的名字是凯瑟琳·班卡尔(Katherine Bunker)。在他们共舞三次之后,当舞会终了时,凯瑟琳意外地邀请凯伊和另外的一位少尉马丁考(Russ Martinko)一同到她家去进早餐。

   凯瑟琳有一个姐姐,一个妹妹,和她们的母亲,居住在赫德森河畔的高岗上的一幢大厦中。她的父亲在几年以前,因飞机失事而遇难。在一个晴朗的星期日早晨,站在她家的后院中,俯瞰赫德森河,景色非常之美。在十一点左右,凯伊和凯瑟琳共进早午餐(Brunch),同时也会晤了她的家人。

   凯伊是和马丁考一同住在三楼一间很大的卧房中。当时钟敲过五点时,农夫出身的凯伊便已起身,他穿好衣服,悄悄地溜出后门,去欣赏周围的美景。当他在河畔漫步时,心中不禁思潮起伏,感慨万千。举目了望,视野宽广,美不胜收。清晨的原野,到处都有小鸟在枝头歌唱,好一个恬静和平的世界,那不正是世人所梦寐以求的境界吗。只可惜现实世界却又是如此残酷无情,到处兵荒马乱,烽火弥漫,一直都难以享有和平。就在赫德森上游的西点军校,一百多年以来,军官们所受的教育,一直都是训练他们在陆上打仗的指挥技能。和平、爱、恨,“杀人或被杀”,在凯伊的心中,一直盘旋了好几个月之久。现在,时间已在他的掌握中,他必须作成决定,将所有不合实际的概念抛开,集中心力于未来导致和平的有效方法。在昨晚,每一个参加舞会的人,都曾沉迷于醇酒与欢乐的气氛中,根本看不到战争的迹象,也没有想到,有许多家庭中的亲人们,业已在沙场上战死了。在美国社会中,似乎仍不曾受到战争的冲击。

   马丁考和凯伊在那天下午,由洋克尔市搭乘公共汽车回到杉克斯军营。这时凯瑟琳已将她的住址和电话号码写给凯伊。凯伊很希望能有一次再与她见面的机会。虽然他们这时正在待命上船期间,随时都可能接到命令,立即登船出发。不过在第一个星期中,他们一直没有接到上船的命令。于是他便打电话给凯瑟琳,约她在星期六晚间相会。

   一个星期很快的过去了。赫柏森、凯伊和培恩,以及全营的士兵,终于接到命令,在下周一午夜时分,他们便要登船出发,船名是“西点号”,也就是过去的美国号(America)。值此最后关头,有许多重要事务必须处理。其中最重要的一项,是取消大兵们的最后一次假期,因为赫柏森担心大兵们在上船以前,会发生大量逃亡的事件。

   凯伊携带了一些鲜花和糖果,到凯瑟琳家去看她。他们一同乘地道车由Van Cortland Park,到纽约市中心,然后到Algonquin大饭店晚餐。其后在整个夜晚,他们都沉醉在极端的欢乐中。一直到次日,星期日的清晨,才一同乘地道车由四十二号街直到终点,而在整个的车厢中,他们是仅有的两位乘客。虽然终夜未曾安眠,但他们却也不曾显示疲劳的表情。

   经过了四小时的休息之后,在依依不舍的心情下,与凯瑟琳及其家人道别,并告诉她们,希望将来仍能回来看她们。

   夜间九点钟,一列军车将他们送到码头,在那里将登上渡轮,渡过赫德森河,然后再上“西点号”轮船,载运他们出国。

   赫柏森曾经要求加派安全守卫,以严防他们营中的大兵们,在码头上登船之前逃亡。在由火车到渡轮的行程中,部队进行的很顺利,每一个士兵都背着一个五十五磅重的战斗式的背包,以及一个衣物袋。

   渡轮离开码头后,只走了一分钟,便忽然停了下来,其后一直停在那里达三十分钟之久。在大雾中,汽笛每三分钟就会长鸣一次。这时赫柏森才听说,渡轮上的环动罗盘失灵,而现在的雾又太浓,没有罗盘便难以行船,为了安全,必须先将罗盘换新,然后才能开船。直到这个问题解决之后,轮渡才继续航行,最后终于开到“西点号”的旁边。

   对于“西点号”而言,这次的航行,还是它的处女航。这条客轮本是在战前建造的,原来计划使它成为美国最豪华的客轮,所以才为它命名为“美国号”。不意第二次大战,适于此时爆发,遂即将它改装为美国最大的运兵船,同时也为它更名为“西点号”,以至于它也失去了作为一艘最豪华美国客轮,横渡大洋的机会。

   这团部队是和其它单位的一千二百名官兵,一同被安置在统舱中。凯伊、培恩以及赫柏森,则在将本团士官安置妥当之后,到上层的房舱中,去寻找他们自己的房舱。正当他们在甲板上走向他们的房间时,忽然有一只手自后面伸过来,捂住了凯伊的眼睛,随即听到一个娇柔的声音:

   “猜猜我是谁?”

   这时凯伊只能看到一只灰蓝色的衣袖,但看不到人,也不能只凭声音就辨别出她是什么人。

   当手放开后,凯伊回身一看,才发现原来是他的一个老朋友,玛莉安·斯陶谟丝(Marian Storms)。过去凯恩在堪萨斯的防空部队当兵时,玛莉安便已在那里的一个俱乐部任职了。现在她率领了为数一百二十五人的红十字及武装部队的护士们,搭乘这条运兵船,前往印度服务。

   在海上航行中,凯伊获得一个机会,使他得以愚弄赫柏森,正如他过去愚弄凯伊和培恩一样,即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在最初,船上的军人还以为只须几天的时间,便可以到达目的地,却不料需要在海上航行一个来月的时间,才能到达。由于船行如此之久,所以在船上便有充分时间,来进行各种不同的休闲活动。

   于是凯伊便将赫柏森的家庭背景,告诉了玛莉安:赫柏森曾在印度居住十九年,对印度的社会情况,具有深入的了解,此对天真的玛莉安在印度的服务,必有极大的帮助。凯伊并力言,赫柏森一定能够给予她许多明智的建言,使她知道如何在东方谋求生存之道。

   玛莉安听了凯伊的游说,立即拿定了主意,她必须准备鱼鈎、鱼线、铅锤,钓住这条大鱼。

   结果是,在船上的部队指挥官遂即下令,在其后的十天中,赫柏森必须每天给船上的红十字女郎和随军护士等一百二十五位女孩们,每天上课一小时,讲解到印度工作时,应予注意之事。

   凯伊并没有告诉赫柏森,使他去给女孩们上课,原系出于凯伊的预谋。他在执行这个命令,去给女护士们上课时,赫柏森却立即为成群的女孩们所喜爱。赫柏森也自感此项额外服务,乐趣无穷,妙不可言。

   到了晚上,常看到在甲板上,到处都有一些军官和女护士们,成双作对地盖在军毯之下,喁喁私语。几乎使这艘大战正在紧急阶段的美国运兵船,变成了后来在电视上出现的“爱之船”(Love Boat)。这些在“男海”中漂流浮沉的女郎们,似乎都具有勇敢的进取精神,且已深谙“生存”或“自卫”之道。

   谁也不知道赫柏森给她们上课时,究竟讲了些什么?

   十天的讲习完成后,凯伊又发现赫柏森和军中牧师聚晤的时间,比他和他自己的部队相处的时间还多。说不定连这位牧师也需要向赫柏森请教一些在印度展开工作的秘诀。在军毯遮盖下的情侣们,永无休止的私语,究竟在说些什么,费人猜思。每天晚上,都是一直要到船上的就寝号音响起时,甲板上的军官们,才会向那些红十字女郎们告别,回房去睡。

   “西点号”在美丽的丽奥岱杭奈娄(Rio de Janeiro) [ cdhyy注:里约热内卢 ] 港停泊,补充淡水燃料,以及食物等物品。船上的人离船登岸者很少。到了晚上,便离岸驶向南非的开普敦(Cape Town)。所以要兜这样大一个圈子,多费二十多天的时间,原因是为了资深的凯利船长(Capt.Kelly)有鉴于德国潜艇正活跃于公海上,若非绕道安全海域航行,便很可能成为敌人潜艇攻击的目标。

   到了开普敦,船长以拈阄的方式,准许少数军官登岸观光。船长将纸卷放在他的帽子里,抓出来的纸卷上,有谁的名字,谁就可以离船上岸。

   幸运的凯伊少尉的名字被拈出来了,他于是决定,采取单独行动,便到开普敦市,去作八小时的游览。因为他和另外几个获得登岸的军官,并不熟悉。

   在开普敦街上,凯伊遇到一个瓦图西部落的长人(身材高大,有许多高达七呎以上),自称是牛津大学毕业的计乘车司机。他自愿以最合理的代价,带凯伊去观光开普敦最有趣的地方。以一个在牛津这种著名大学毕业的人,现到开普敦来开计程车,多少会使人感到一些斯文扫地的意味。但据司机说,在开普敦市,这已是他谋生的最佳机会了。

   在黄昏时分,凯伊又遇到了一些澳洲与纽西兰的军官们。他们都是在北非战场上,打了三年仗,现在休假回家途中,路过开普敦的。当他们提议一同到一家令人眩惑的俱乐部去观光时,凯伊也加入了他们的一伙。

   但奇怪的是,俱乐部的经理,虽然对美国人十分热诚,但对澳洲和纽西兰的军官们,却不愿接待。

   这时正是俱乐部人潮汹涌之际。澳洲军官们因被拒绝入内,盛怒之下,竟将两辆汽车,推到两个门的前面,挡住了出路,然后由窗子里投进一个烟幕弹,并高呼失火。

   于是一场骚动,随即爆发,秩序为之大乱。

   这些澳洲军官们的暴行,使凯伊为之心惊,他立即离开了这群新结识的同伴们,另外雇了一辆计程车,回到“西点号”停泊的码头上。对于开普敦,这个充满了英国及其殖民地的狂暴军队的荒野都市,现在他已经看够了。

   “西点号”在好望角迤南的海面上航行。气候已是非常寒冷,海上冰山充斥,轮船必须小心地闪避冰山前进。许多军队都聚集在船头的甲板上,欣赏海上的冰山和鲸鱼。但凯伊的一团士兵们,却都惊惶不已,因为他们到现在仍不知道他们是在什么地方,将要去到那里。对于这个全部士兵都是黑人的部队而言,他们对寒带的冰山和鲸鱼,知道的实在不多,而且也缺乏兴趣,不过这些人绝不会在这里企图跳船,殆可断言。

   在此冰冷的海域中,所有的乘客都不愿见“弃船”及“操炮”的演习,因为大家都深恐触怒上帝。在实际上,如果举行此类演习,在开始时,就只有极少的几个人知道,到底是演习,还是真事。因为不论是真是假,都是出于船长的命令,只要命令一经发出,全船乘客便须认真的奉令行事,绝对不容敷衍其事。

   到了最后,这个部队的黑人士兵们,才获悉是要在印度的孟买下船。在这些士兵中,只有很少数的几个士兵听到过“孟买”这个字,更少有人知道那是个什么地方。直到赫柏森又为士兵们讲解了一番,他们才知道那里的气候比较温暖,所以才为了要到达目的地而高兴。

   在到达孟买时,赫柏森曾受到全营士兵的欢呼。其情况之热烈,真令人历久难忘。这个部队在孟买下船后,曾驻入一个临时的营房,等船将他们运到卡拉其(Karachi)。随军牧师罗宾逊(Chaplain Robinson)、赫柏森、培恩和凯伊,都全副武装的下了船,才走了不远的一段路,却看到一个印度土著,盛装而来,高呼:

   “萨拉萨希卜!萨拉萨希卜!”(Salaam Sahib!Salaam Sahib!)

   赫柏森一听,立即将他的背包放下,印度人也立即跪在他的面前,先将他自己的便鞋脱下来,然后又将赫柏森的军用皮靴也给脱了下来,亲吻着赫柏森的脚。

   赫柏森也开始捣鬼,口中念念有词,也不知是念的什么咒儿,念得那样快,又是印度语,谁也不知道他念的是什么。

   凯伊、培恩和罗宾逊等三人,站在一旁,只能惊诧莫名地看,谁也不能赞一词。

   仪式进行完毕以后,赫柏森才告诉他们说,这个印度人曾经充任他的司机达十五年之久,现在已拥有自己的计程车了。

   “那一定是偶然的巧合,当他走到这里,正好你下了船,意外的碰见你了”,牧师说。

   “不然”,赫柏森说,这个印度人是一个预言家。他在事前便已预知我在此时来到此地,所以才会到这里来欢迎我。”

   培恩等三个人,全都疑惑地摇摇头。但这个十分自豪的“预言家”却对这四个美国人表示了特殊的好感,坚持要载了他们去观光孟买市。

   在日落时分,当计程车开到城郊时,司机忽然将车子停在路边,他走下车子,由座椅上扯下来一个椅垫,拿在手中,走了一小段路,随即跪在地上,祷念了五分钟。

   罗宾逊牧师对这个司机的表演,印象至为深刻,对于印度人的宗教虔诚,及其浓厚的友谊,更加赞赏。在事实上,他本来也是派到孟买的“黑洞”(Black Hole)服务的。对于该地的肮脏、饥饿、吸毒、性泛滥罪、传染病,以及人性的堕落,他都要作实地研究。

   凯伊也不再设计戏弄赫柏森了。相反地,他很后悔,当赫柏森在船上,给红十字女郎们上课时,他为什么没有去旁听。

   部队在孟买只停留了一天。在第二天,凯伊等四位军官,便率领了他们的一团士兵,搭乘了沿岸航行的轮船,开往卡拉其。船上相当拥挤,除了这一团士兵外,还有几个美国军官,船上的水手们是由英国人与印度人混合组成的。船上供给的膳食包括有米、鸡,以及水果之类。下午还有红茶和甜饼供应。若以膳食而论,这条船上和美国的“西点号”巨轮大有不同。在“西点号”上,每天只供应两餐,而且也纯粹是美国菜。

   到达卡拉其之后,这一团人便被置于雷都(Ledo)至缅甸的公路工程队的军官们的监督指挥之下。凯伊与赫柏森集合队伍,作了一次最后的训话,祝他们此后工作顺利,精神愉快,并希望不久以后还能同轮返美。

   当三位军官眼看着经他们亲自训练,又由美国一直带到印度的一团士兵,从此与他们永别,被他们的新长官率领,整队而去时,不禁感到非常沮丧,连士兵们也都显示了依依难舍的表情。

   凯伊和赫柏森以及培恩,搭上一辆由印度人驾驶的敞篷卡车,行驶了数哩之后,来到一个名为“麻里尔”(Malir)的巨大营区。是一座建立在沙土地上的大营房,人字形的屋顶,盖在一排像是走廊似的房屋上面。这种低矮的营房,空间宽大,视野广阔。在这片平坦的沙土覆盖的原野上,只能生长很少的一些灌木,不时在强劲的野风中摇曳。

   在麻里尔的一段生活,真可谓冗长乏味之至。由于他们三个人都是出身于情报学校的情报官,所以在麻里尔,上级派给他们的唯一工作,便是检查信件。他们一致认为在麻里尔检查的信件,内容不宜公开,不过在这些信件中,美国官兵们对于他们的女友或爱人们所写的言词,其词藻之动人,想象力之丰富,真叫人叹为观止。如果能编印成书,定能畅销一时,与任何畅销书相比较,都毫无逊色。有些信写的实在太热情,热到几乎可以将外面的信封溶化。

   最后,这一天终于来到了。三个感情最好的情报官,终于分道扬镳了。培恩和凯伊由卡拉其搭军机,经印度和缅甸飞到中国,赫柏森则仍留在印度,被派到新德里美国驻印度的第十航空队总部的情报部工作。这三位军官相处之久,三人之间,业已建立了极端亲密的友谊。如今一旦分手,惜别之情,难以言喻。年长而经验丰富的赫柏森,照护这两位年轻的同志,由美国绕过了半个地球,来到印度,现在却不能继续相聚了,心中更是非常难过。凯伊也感到赫桕森对待他,就有如他自己的父亲一样。赫柏森已失去了自己的儿子,顾然已将他当作自己的孩子了。他永难忘记在卡拉其民用机场登上那架C-46运输机飞往印度的盖亚(Gaya)之前,赫柏森站在机场向他们举手敬礼时的情景。

   他们在盖亚停留的时间极短,在飞机加油,乘客略进茶点之后,便起飞了。为他们服务的,是一位女护士,也是由美国和他们同乘“西点号”一起来的。

   飞机再次起飞后,只飞了几分钟,便降低了飞行的高度。此时正飞临“阿格拉”(Agra)附近的“泰姬玛哈”(Taj Mahal)上空,飞机低飞,并且环绕着飞了一周,为的是要使机上的乘客,能够清晰地看到这座华丽的王室陵墓。

   当天下午,他们飞到上阿萨姆(Cpper Assam)的泰兹普尔(Tezpur)。他们下机后,便停在那里等候飞机,续飞昆明。

   由于他们即将到达他们的最后目的地,所以凯伊和培恩,都极为兴奋。在夜间,培恩被宿舍外边土狼的吼叫所惊醒。这些土狼总是在夜间由草丛或森林中跑出来,到餐厅附近来寻觅食物。

   早晨四点钟,天上乌云密布,大雨倾盆。雨点打在营房的墙壁和屋顶上,声音大得惊人。令人难以入睡。

   这样的坏天气,云雾迷漫,能见度低到只能看到几码内的景物。飞机既不能起飞,培恩和凯伊也只好在此等待。

   在雨季中的上阿萨姆,实际上也只能留在房中,不宜外出。因为大雨一直都在继续下着,当地土著每人都戴着一种用草编成的帽子,用以取代雨伞。

   在这种恶劣的天气之下,培恩和凯伊便只好耐心地等在这个喜马拉雅山下的基地中。算来自从接到调往中国云南昆明的命令,迄今已有数月之久了,但他们依然滞留在这里,在这个基地和昆明之间,还隔着一座高峻的喜马拉雅山。他们还需搭乘飞机,爬升30,000呎,飞越那座高不可攀的“驼峰”(Hump),飞行三个半小时,才能抵达他们的目的地——昆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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军无辎重则亡,无粮食则亡,无委积则亡
         
兵马未动粮草先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