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列克星敦号”跨过赤道·第一 – 吴起兵法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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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列克星敦号”跨过赤道·第一

“列克星敦号”跨过赤道·第一

作者:斯坦利·约翰斯顿·美国

出自————《“列克星敦号”与珊瑚海海战

出自————《战争通史

   中太平洋是个蓝宝石般的大海,又热又潮,头顶上高悬着令人眩目欲晕的天空。烈日当空,发出无穷的力量,舰员们就象要被烤焦了一样。在水下十米的地方(这是大型军舰上冷凝器抽水的深度),温度还将近摄氏三十度。海水几乎是不透明的,呈现出海湾水流的那种蓝色,那种深不可测的蓝色。高速旋转的螺旋桨搅起深蓝色的海水,两道航迹象雷岭一般向远处水天线那边伸展开去。

   “列克星敦号”航空母舰象其它军舰一样,顶着去年4月赤道海洋上春季的炎热和沉闷的潮湿行驶,无论舰内舰外都一样潮湿。防雷护壳外面的钢板上结满了盐粒,舰内则到处淌着自然形成的纯净的蒸馏水。这艘长达二百七十点八米的战争巨人象洗了一场土耳其蒸气浴,大汗淋淋。潮湿的水汽结成的一道道小水流从这个巨大浮动城市的地板、墙上、顶棚、舱壁、甲板和钢板上不断地往下流着,流着。

   在“列克星敦号”上,这种炎热和潮湿是无法躲避的。你一定记得,“列克星敦号”开始是作为一艘战列巡洋舰于1925年下水的。在军舰中,它数得上是老舰了,没有后来航空母舰、巡洋舰、以及战列舰上那些舒适的生活设施。在设计它的时候空调技术还未问世,后来也没有往上装,因为一艘军舰,尤其是战时,要尽可能轻装,因此舰内不停吹动的机械风也是又热又潮的。虽然舰内换了空气但要使舰内和舰员凉快一下却是无济于事的。

   热带灼热的太阳炙烤着飞行甲板,上层建筑和高炮(这些高炮为了能对周围空域进行搜索而裸露着)、钢甲板、支柱、炮管和炮尾、栏杆和所有上层建筑都烫得要命,皮肤碰上就会烫伤。这艘大型航空母舰正常的前进速度是二十节或每小时大约二十二点五海里,足以形成一股不停的劲风,就是这样,飞行甲板上的气温经常达摄氏三十二度到三十五度。

   飞行甲板下面的舰员住舱,从天刚亮一直到深夜温度始终超过摄氏三十七度,最凉快的时候是摄氏三十五度左右。这当然是由于为“列克星敦号”的汽轮机提供蒸气的那十六台巨型主锅炉里几千加仑油的燃烧造成的。推动电动机的这些汽轮机的出力为二十万九千马力,这么大的动力无论对商船还是军舰来讲,都是最大的了。

   当然,从这些主锅炉散出的热量也是极大的。它从机舱的钢板通过铆焊成一个巨大相称整体的钢铁船体传导到全舰。发热的海水对于降低温度来说,其作用是微乎其微的,甚至完全无济于事。结果是,“列克星敦号”的舰员们终日穿着浸透了汗水的衣服,呼吸潮湿的空气,比这艘大舰漂在水里的情形也好不了多少。

   机舱里的温度始终保持在人类所能忍受的最大限度,就是把鼓风机开足,白天的温度还达到摄氏四十九度,夜里有两个小时降到四十五度。尽管这样,机电人员也同舰上的其它舰员一样,值更四小时,休息四小时。四小时,又是四小时……。面色苍白的机电兵们就这样茁壮成长起来了。太阳根本晒不到他们的皮肤,然而他们却以巨大的勇气默默地忍受着。

   我可能谈热谈得太多了。可是,“列克星敦号”的舰员们是不会很快忘记他们在热带海洋上的征途和经受到无穷酷热和潮湿的熬煎的。

   上了“列克星敦号”不久我就开始观察炎热对舰员的性格有什么影响。起初,我感到很奇怪,一点影响也看不出来。没有一个人爱发脾气,吹毛求疵,而这正是某些女人动不动就歇斯底里的通病在军队中的变种。相反,舰员们性情文静、轻松自若,虽然舰上有五分之一的人是头一次出海,但是舰上日常生活中没有一点麻烦之处。

   过了一段时间我才明白,在海军里,就象“列克星敦号”这样一艘大舰的舰员数量,比陆军的军或师的人数要少得多 [ 译校者注:“列克星敦号”的编制人员为:平时2122人,战时2951人。 ] ,因此,舰上不允许有令人讨厌的懒汉存在。舰员必须具有高度的自觉性。留在舰上的人都是好样的,不合格的家伙都被淘汰了。执行舰上行动举止准则的动力是习惯,良好的运动家风格和各级军官(有的是水兵们的直接上司,有的是身边随时都能看到的年轻军官)的表率作用,所以刚上舰的新兵也就自然地被潜移默化了。战争是件严肃的事,的确需要认真研究和实施,但是,生活中的乐趣也是必不可少的。

   我觉得,我真正了解“列克星敦号”和它的舰员是在离开珍珠港五天之后,也就是去年4月20日。在护航舰只的簇拥下,我们以二十节航速不停地航行了五昼夜,已经接近赤道了。在这里,我们才书归正传。

   这个线指的就是赤道,不论平时还是战时,只要舰上有“娃娃” [ 译校者注:指没有跨越过赤道的人,原意是“蝌蚪”。 ] ,美国海军都要举行一次庆祝越线的仪式。无论啥时候,舰上总是有“娃娃”的。下列人员被列为“娃娃”:(1)从来没有越过线者,(2)从来没有给海王雷克斯下过跪者,(3)无法证明自己做过上述两件事者。

   前面提到参加“列克星敦号”这次航行的有五百多名新兵,都是“娃娃”。他们年龄在十七到十八岁,军阶从少尉到年轻的上尉,谁也没有跨进过海王的王国。所有这些人不论年龄和军阶,都要受到一场恶作剧的捉弄,按照惯例要参加一系列入籍仪式,向大海的最高君主宣誓效忠。

   那些证明自己参加过入籍仪式、越过线的“老兵”们 [ 译校者注:指在海上跨越过赤道的人。 ] ,已经向全舰人员透露,这回仪式要搞得十全十美。这是事出有因的。上次出海,“列克星敦号”舰员当中有百分之六十都是“娃娃”,不但水兵,还包括中校级军官。“娃娃”们控制了军舰,在通过日那天不但没有举行传统的礼仪,反而冷不防把“老兵”们痛揍一顿。

   这回,“老兵”们跃跃欲试,要给这一大帮“娃娃”举行一整套仪式,以洗去上次出海时蒙受的羞辱。

   经过五天海上颠簸,舰员们都已进入了正常的舰上生活。新兵们干什么的都有:信号兵、高射炮手、飞行员、空中射手、指挥一小伙水兵的军官、地勤人员、机电兵、消防队员、屠夫、面包师、厨师、医务兵和文书。他们已经成了军舰这个大家庭中的成员。但是,“老兵”们一开始在舰上找“娃娃”,这刚刚建立起来的团结和友谊就一时被破坏殆尽了。

   就是纯粹开玩笑,按照海军的传统也要有条不紊地照以往的惯例进行。不错,这回要举行古老的仪式。每一个餐室 [ 译校者注:这里指军官会议室,是军官进餐、休息的舱室,下同。 ] 或是舰上的每一个部门,在通过日的前两个晚上,要给本部门的“娃娃”举行预备仪式,进行审讯。不管“娃娃”的军阶和职务如何,一律要受预审,毕恭毕敬地听任法庭的训斥(法庭完全是由一伙老资格的虐待狂组成的),连吓带搜地从他们身上弄出一小笔钱,买些香烟、可口可乐、糖果或是冰激凌。这些东西很快就被那些严阵以待的“老兵”们一扫而光。

   每个预审法庭为首的是庭长,他是海王的直接代表。旁边有一位书记,这是大卫、琼斯的助手(大卫是海王的私人书记)。法庭上还拥集着一批自我任命的审判官、打手、多嘴佬和那些在海军中称为小多嘴佬的家伙。多嘴佬当然指的是在任何比赛中站在比赛人背后瞎出主意的下贱家伙。小多嘴佬则是多嘴佬中等级最低的,低到三个小多嘴佬踩着肩膀搭成人梯,能从一条蛇的肚皮底下走过去,面不会把站在最上头那个小多嘴佬的帽子碰掉。

   登记“娃娃”姓名的工作老早就在全舰开始了,在军舰到达通过点前两天的晚上,开始举行头一道仪式。我在军官会议室观看了以副舰长卡莫特·塞利格曼海军中校为首的那个集会,他是一位老牌海军试飞员,第一次世界大战结束后曾指挥一艘拖网船协助清除北海的水雷,从此开始了他的海军生涯。

   这个军官会议室位于军舰中部,在飞行甲板下面的第二层,里面有六张长桌,每张可坐二十二人。屋子几乎成正方形,墙壁、天棚和地板都用油漆漆成白色。桌椅是用深色木料做的。吃晚餐时,军官们穿着高领白帆布海军制服。如果里面不穿衬衣或汗衫,敞开衣领,不系领扣(用餐的时候允许这样着装),就更松宽舒服一些。我们年龄不尽相同,从二十刚出头一直到五十好几,都有。有的人晒得乌黑,有的人则由于在飞行甲板下面工作,脸色显得苍白。瘦的、胖的、矮胖子和细高挑,什么样的都有。

   进餐的时候,大家进行许多善意的交谈,勤务兵刚把点心和咖啡放到桌上,立即就被吃光了。军官会议室右侧中间放着的那张桌子就成了法庭的案桌。

   当时的情景,我记得很清楚。我们大家都以兴奋的心情注视着法庭的组成。我们把椅子拖过来坐下,一共有一百三十多人点燃了香烟和烟斗。体格魁梧的沃尔特·吉尔摩海军中校担当庭长这个神乎其神的角色。他性格活泼,长着一头灰发,脸上带着老坐办公室的人特有的那种白色。他的陪审团排在两边,是一伙带有偏见的“老兵”,是专门给“娃娃”定罪的。

   “列克星敦号”的军医长阿瑟·J·怀特海军中校是助理多嘴佬。这位宁静悠闲、高挑身材的医生总叼个冒烟的烟斗,毫无表情的脸上藏着一种幽默神情。他是个专门提出尖刻问题(这正是一个合格的多嘴佬的职责)的危险人物。

   右边是舰上的老资格航空军官、飞行大队长威廉·比尔·奥尔特海军中校。他身高一点八九米,看上去有五十多岁,长长的脸庞晒得黝黑,看人时尖利的双眼好象要把人看穿似的,然而他却是一位和蔼可亲的人。现在他抿起嘴唇,显出一付要笑的样子,这对于马上要到他面前受审的人来说可是个凶兆。比尔·奥尔特当了二十年海军飞行员,现在还是舰上所有飞行中队的领队长机呢。实施攻击时,他率领一个由四架飞机组成的指挥组,亲自俯冲轰炸。他的这种领导作风是最高超的领导艺术。海军当局决定,“列克星敦号”回港后,任命他为一艘新改装的航空母舰舰长。

   可惜,“列克星敦号”没能回来,比尔·奥尔特也失踪了。我们从无线电里最后听到他的声音是在5月8日中午。他说,他和他的炮手都被日本人的子弹打中了,飞机也被打碎了,正在敌我之间的那片二百海里的海域往下栽。这次通话是他率领“列克星敦号”的几个飞行中队打完了这艘军舰的最后一场大仗之后正在返航的时候,但这是几个星期后的事,今天晚上谁也没想到这些。

   陪审团的其他人有“列克星敦号”上十八架俯冲轰炸机的轰炸机中队长韦尔登·汉密尔顿海军少校、侦察轰炸机中队长鲍勃·狄克逊海军少校,以及稳健中透着坚强的、象他所管辖的四台巨型主机那样力大无穷的矮胖子机电长海因·容克斯海军中校。这几位都饱经风霜,自信心和指挥能力很强。这三位当中要数留着一头波浪状黑发的汉密尔顿最英俊了。狄克逊不爱讲话,他有一副标准的夺魁运动家的身材,又有不成功则成仁的气质,是个典型的海军飞行员的化身。

   这里是高级军官会议室,几乎从饭桌上找不到攻击对象,因此就从下级军官会议室叫来了年轻的飞行员和十几个少、中尉。这些年轻飞行员刚从佛罗里达州彭萨科拉海军航空学校毕业没几个月,另外十几个年轻军官也是一整批调来的。他们受过严格的纪律教育,但刚愎自用,爱出风头,因此成了十足的攻击对象。

   第一个叫出来的是李少尉,他是个俊俏、匀称的高个子,吉特巴舞跳得不错,因为这次出海前在檀香山每次夜总合都能见到他,当点到李的名字时,他做出一个大胆的决定,他信心十足地大摇大摆径直走到众人面前。

   “你以前跨过线吗?”庭长开始审问。

   这位年轻人厚着脸皮问道:“什么线啊?”

   从“老兵”堆里传出了一阵怒不可遏的喧嚣声,有的哼了几声,有的发出不满的嘘嘘声,有的则加以谴责。这位不识时务的年轻人竟然把王法当儿戏,就连满不在乎的李少尉本人看到由于他的挑衅所引起的后果也不免有些为自己担心了。

   陪审团忍住笑,故作狡黠地皱着眉头问:“你说是什么线?”

   李回答说:“噢,如果你们指的是那条完全想象中的线,那条任何人压根儿看不到的线,那条系在地球腰带上的线,那条说不定就在这脚底下的线,我可从来没跨过。”

   又是一阵杂乱的叫骂声。有人小声嘟囔说:“简直要造反了。”;有的说:“他胆敢讥笑老水手,真是太岁头上动土。”

   再看那帮陪审团的人有的比比划划有的吵吵嚷嚷,有的还提出什么问题,乱糟糟听不清。吉尔摩庭长立即宣判李有罪,为最小最小的“娃娃”。在一片欢呼声中法庭宣布了他可以离开的决定,但由于他行为不恭,还要候审出庭,准备在紧接着的法庭上受罚。

   法庭就这样审讯了好几个钟头。一些“娃娃”被整得很惨,他们的背立刻被重重地踩上了一只脚,骂他们没骨气,是最下贱最没出息的“娃娃”。还有一些学着李的样子,但也被吓得够呛,谴责他们不老实,对至高无上和万能的大海统治者不够毕恭毕敬。事情很快就真相大白了。原来,法庭和陪审团只有一个目的,那就是宣判所有受审的人都有罪。在这样的审讯中,压根没有什么正义和权利,犯人没有权,没有希望,也没有逃脱的机会。但是,这一切都是开玩笑。

   你一定会想到很快就轮到我吧,我已经耳闻了一些风声,作了几分准备。听说要审问一个新闻记者,大家都高兴得不得了。有人警告我说,我要准备吃苦头,而我则装作若无所知,这倒给我帮了大忙。

   那天晚上在叫到我之前,我就把材料准备好了。我一步踏上法庭的桌子,宣布我的权利,这使整个法庭为之一惊。我指出,我在太平洋、大西洋和印度洋上都曾跨过赤道。实际上自打出世以来我多次过过线。法庭勉强承认了我的证明,并把我的身份证细细看了一番,想找出点毛病来。使全屋的人大为扫兴的是,到底承认我也是“老兵”了。给我定的级别是在审判桌旁当助理秘书。

   “保尔·拉姆齐海军少校出庭。”秘书吆喝道。“列克星敦号”的战斗机中队长拉姆齐一直坐在人群里看热闹。他自信自己早就是个“老兵”了,所以他不住地插话,一次又一次地向那些十分作难的被告们提出刁难问题。

   招呼声使他大吃一惊,平常那种快活的神情也没了。他一下站了起来,来回扫了几眼那些密密麻麻的盯着他的面孔,扬了扬深情的眉毛,用十分无辜的语调说:“谁?我吗?不是吧?”,边说边用食指不住地轻轻拍打着下巴。

   “是你,没错。站到这儿来。”庭长用生硬的语气说。

   拉姆齐很快地掂量了一下眼前的情况,知道不妙,只好上前应付,捻了捻两撇又长又硬的小胡子,等着发问。

   留胡子是因为前几个星期他许下了愿,不击落至少两架日本飞机他不刮上嘴唇。后来,在这次出海前的一个酒会上,保尔又轻率地把自己的目标定为十架,一边五架。今天晚上,他的胡子格外显眼,向脸的两边伸着,又不住地捻,让人看了真象德克萨斯小公牛的牛角。

   拉姆齐性格严肃,能征善战。他刻苦训练他的战斗机中队,使每个人都能应付各种空战。他和他的中队驻在“列克星敦号”上这件事表明,他是高人一筹的。但是,在公务之余,就象现在这个时候,他是一个惹人喜欢的水手。他爱讲俏皮话,又善于把别人的尖刻的攻击回敬过去,因此在军官会议室里就成了众矢之的。

   这时,挤得满满的军官会议室里,人们高兴地等待着即将发生的一场智慧的较量。保尔胸有成竹地站在那儿,脸上没有丝毫高傲的表情,只是不住地眨着期待的眼睛。法庭知道,面前这个犯人对法庭的发问会应对如流,因此在审讯之前把头挤在一块商量了一下。

   “在指控你是个毫不值钱的‘娃娃’之前,我问你,你是否愿意让本法庭的辩护律师作犯人的朋友?我们觉得你有资格受到这种保护。”吉尔摩海军中校平静地开始问话了。

   “可是我并不需要。”拉姆齐答道。“要是我要去上吊,我会自己说出来用什么来吊我。我不要这个法庭有偏见的、不公正的、不忠实的、口蜜腹剑的律师的任何帮助。”

   法庭对这话的反应就象是一群政客同时伸手抢政治分肥一样,乱作一团。但是最终安静下来了,也不骂拉姆齐的列祖列宗了,继续给这个攻击对象办案子。

   “我们知道,你说你跨过线,并且一直跟那些少尉讲你是一个地地道道的‘老兵’,使他们深信不疑。”吉尔摩用指控的腔调说。

   “是的。不错,我是这样讲的。”拉姆齐回答。

   “你有没有什么文字材料证明你跨过线,而且正式加入过大海的神秘王国呢?”

   拉姆齐的脸上出现了不耐烦的神情。他突然想起,他在舰上没有这种材料。他深知并且害怕受罚,所以开始为自己找台阶了。

   “噢,没有。我没有材料证明。”他喃喃地说。“但是,我确实有一年乘‘怀俄明号’跨过线,这大伙都知道。”

   “我们感兴趣的不是大伙都知道。除非这里有一个人,比如说一个朋友,站出来给你作证,记住哪怕只有一个,这个朋友也必需是个真正的‘老兵’。”

   拉姆齐很清楚,这是一个圈套,可是他毫无办法。他转身在军官会议室里寻找那次出海时“怀俄明号”上的伙伴。他的目光落在达克沃思海军中校身上,他是“列克星敦号”舰长弗雷德里克·谢尔曼海军上校的飞行长。

   “达克沃思,你能为我作证。那次我们是一起出海的,记得吗?”

   “在这以前,我从没见过这位犯人。”达克沃思一本正经地告诉庭长。接着,人们就对拉姆齐起哄。

   拉姆齐的案子看来也不例外,只要出庭就不会被宽恕。保尔知道自己失败了,至少是暂时失败了,只好听命于法庭是否会宽恕他。当然,陪审团的立场是,他妄图蒙混过关,硬装成是“老兵”,情节严重。法庭命令他第二天晚上继续出庭,听候判决。

   在后来的几个钟头里,拉姆齐把大部分时间都用在“列克星敦号”的图书馆里了,在那里查找军舰手册和各舰的舰员名单。他折腾了三个钟头,翻出了一本海军手册,它完全证明了那次跨越赤道时他是在“怀俄明号”上。第二天晚上,他拿出了这份过硬的材料才使他免于在通过那天的作难。

   那天晚上的活动结束以后,“老兵”们确定了一大群“娃娃”来迎接即将到来的罗马人的节目。我们这些人当中被指控要准备冗长的上诉书的“娃娃”们,通宵达旦在住舱里埋头编造可怜而绕舌的诉状。让他们这样做的目的,无非是要表明“娃娃”在举行仪式前的那天夜里是多么卑鄙和一钱不值。

   第二天夜里,还是在军官会议室里,法庭开这样的玩笑。这次勿需什么证明,人人都被提上法庭受罚,而且异乎寻常地野蛮。受害者的衣兜都被无理地搜了一遍,“老兵”们弄得满头大汗,真想痛饮一阵软饮料和冰激凌。

   每个人对受害者的一言一行都非常注意,想法给他定个藐视法庭的罪名。其实,什么都成了藐视法庭罪。吉尔摩海军中校说:“看看你,站在那儿连领勾都不扣!皮鞋也没擦!也没有裤线!领带打的不正!吊儿郎当的,嗯?二号桌上有可口可乐吗?没有?给二号桌上满可口可乐。才二十几个!”

   下一个受害者是位年轻的飞行员。

   “嗬!飞行员。”这位海军中校的话里带刺。“你怎么不把皮领飞行夹克穿上?这个主意倒不错,把你的全套冬季服装穿上,裤子、靴子,夹克、头盔、手套,全穿上。然后回来向我们报告。”

   可怜的受害者回来的时候已经汗流浃背了。他回到队伍里站好,等候法庭处置。令人吃惊的是,都一个钟头了,可是庭长压根没看到他。这段时间真是够人折磨的,不过对他的自尊心倒不会有什么损害。

   在第一天晚上的审问中,有个年轻的少尉犯了一个严重的策略错误。他当着众人说,他是隶属于舰上的情报部门的。他的话遭到了一阵冷嘲热讽的哄笑,因为每一个“老兵”都知道根本没有这回事。

   第二天晚上轮到他时是这样问他的:“噢!年轻的情报官来了。”坐在法庭桌子旁的人简短地耳语了一阵,又说:

   “年轻人,海图上的那些彩色图钉是干什么用的?”问这个问题表明,提问题的人对他的工作很熟悉。

   “这是海军机密。”年轻人回答得也很出色。

   “好,去拿一大盒到这儿来。”

   这位年轻人一回来就被叫到前头一排,紧接着又问了起来。

   “这么说,你是在情报部门罗。那你一定知道全世界的国家罗?”

   “啊,是的。”

   “你用这些图钉在你左大襟上别出澳大利亚的轮廓。别脱夹克,穿着它,偶尔扎一下也不要紧。”

   别到一半的时候,有人说:“你在干什么?”

   “别澳大利亚的轮廓呀。”他惊奇地回答。

   案桌那边七嘴八舌地说:“弄倒了。”“方向错了。”“歪了。”“你把北面朝下了。”

   最后,还是同意让他按自己的意思继续往下别。陪审团里有个人痛心地说:“这位海军情报官,真不地道。”

   他别完了刚把头抬起来,大伙就对他别的轮廓提出一大堆指责,仔细盘问了各个港口、河流、大堡礁和其它地点的位置。最后,把这位糊里糊涂、令人头疼、激情而轻浮的年轻人交给两个“老兵”安排他的仪式之前,先让他在一张桌上备了一加仑冰激凌。

   那天晚上的法庭散了,而把新的瘾头又集中到第二天的正式仪式上了。为一些可怜的“娃娃”准备的仪式从黎明前就开始了。我去吃早饭的时候,碰上了他们当中的头一伙。我进门时看到两个穿着黑色衣裳的少尉象吟游诗人一样正在做自我介绍。他俩必须到舰上的各个部门重复一种特别的动作。其中一个一进门就要鞠躬,口中唱着《我爱你》这首歌,而另一个人则必需吟一段与此非常相配的诗。这首诗是说,一个人有一辆手推车、一付犁和一把锄头。但由于歌声压过了吟诗,我们没有听清内容。看来,这两种表演要一起进行。

   H·B·尚克海军少尉紧张跟在他们后面。他穿一件短袖白汗衫,肩章上表明他是个海军中校,戴了一顶纸作的拿破仑帽。脖子上绕了根绳子,上面拴着两个象征着望远镜的可口可乐瓶子。他的表演是按照罗经的刻度到舰上各个角落去查看,并报告:“这里没有发现敌机。”可怜的尚克,整个上午都忙着干这个了。不错,他是个受害者,可是后来证明尚克也是个蹩脚诗人。在这次航行结束之前,他老早就通过用他那诗一般的语言进行斥责,拉平了和各位“老兵”间的距离。

   你不要忘了,尽管舰上闹成一团,但“列克星敦号”还是一艘驰向敌水域的军舰。有一半成员始终正常执勤,警惕性没有丝毫松懈。空中巡逻照常出动,无线电部门也象往常那样忙碌,机电兵和炮手也都在岗位上。但不知怎么回事,那天上午见不到一个“娃娃”值更,整个舰上不论哪里都是如此。

   后来我才明白,凡是第一次过线的人,谁也不准到航空母舰飞行甲板上来。飞行甲板特别长,不用说舰上的其他成员,光地勤人员就多得不得了。我讲这话是因为这个仪式的最后一场戏是受夹道鞭打,从舰的一头到另一头,从两行年轻的美国彪形大汉中间穿过,他们每人手拿一根包着湿纸的帆布条在你的屁股上猛抽一下,我敢说,这一下一定打的不轻,特别是当你跑完那段将近三百米的距离时,加起来要换五百多下打的时候。每个“娃娃”的仪式都是这样结束的。

   但是,在这些仪式隆重结束之前,每个人还要被带到皇家法庭上来。海王、王后和王子(王子由舰上最胖的人担任)端坐在宝座上,他们出席所有的仪式,代表统治君王从早到晚“欢迎”新来的人。

   每个受害者被带到海王跟前时,都要多少剥掉衣服。这时,法庭的仆人拿着浸湿了稀罕颜料的刷子走上前来(刷子上面沾有蛋黄、虫胶、碘酒、香蕉油、柠檬汁和其他一些更罕见的混合液。这些颜料是用来往那些就要成为“老兵”的“娃娃”们的身上涂的),往他们的身上画奇离古怪的图案,纹章和符号。最后,他们双膝跪下,然后开始跑。通常,他们听了“高组律师”的话,都是不系腰带跑的,结果跌跌撞撞地一头栽到人堆里。

   我站在比飞行甲板高出八米的信号台上看热闹。从这里可以看到每个“老兵”的后背和挥动的手臂,听到使劲给赛跑人鼓气的噼哩啪啦敲打和口哨声。一个身材短小结实的陆战队员在半路上来了个漂亮的反手击球动作,拼命往后抡了一下,在他后面跑的人只好同他始终差一步,不能追过他。而这位生气的赛跑者则抡圆胳膊,使劲摆动着小臂,嘴里喊着给自己加油的号子,拼足力气又加快了速度。

   站在我身边的信号长汉森海军少尉说:“不打仗的时候,我们在航空母舰上搞过一种古老的游戏,就是再勇敢的人也会吓破胆的。这种游戏得用把飞机从舰底提升到飞行甲板上来的那个主升降机。

   “老兵”们在升降机上面装一个帆布大水箱,然后把升降机降到最下面,离飞行甲板有三十多米。把‘娃娃’们带到这个大洞的边上,让他们先看看下边的水箱,再把他们领开;接着就是更离奇的仪式了。把他们的眼睛蒙住,再把他们领回升降机旁边,告诉他们水箱就在下面,命令他们往里跳。

   “尽管他们都蒙着眼睛,也几乎没有人心甘情愿地往下跳。通常都是把他们推下去。当然,在那次把他们领开升降机的时候,升降机已经升到离飞行甲板只有一两米的地方,但是受害者是不知道的。每个人往下掉时都发出刺耳的尖叫,而且都要灌一肚子水,因为他们都是在一刹那间摔到水里的。”

   我在“列克星敦号”上那段时间没有进行过这种高级游戏,因为舰上的飞机和升降机始终处于战斗状态。

   我从“列克星敦号”的舰桥上眺望整个特混舰队,看到每艘舰上都在举行向大海的统治者效忠的活动。

   这时,同我们在一起的巡洋舰和驱逐舰上,表演的场面部和“列克星敦号”差不多。

   我下去吃午饭的时候,碰上了我的住舱勤务兵杜克。他是来自哈莱姆的一个无忧无虑的苗条黑人青年,原在纽约一个乐队工作,后来在那里参军。他是个十分聪明而热情的年轻人,空余时间就玩他的手风琴。由于他酷爱杜克·艾灵顿的音乐风格,因此得名杜克。

   “要当‘老兵’是怎么个滋味,杜克?”我问他。

   “啊,先生,他们猛揍了我一顿。”他回答,一边还按摩被打得青肿的皮肤。“在那两排人当中有几个小子真是十足的打手,好几天我都不能坐了。”

   “不要紧,想开点。下次过线时你这个‘老兵’就这样对付‘娃娃’”。

   “恐怕等不到那个时候。”他朝我呲了呲牙,“那时我得把这个传下去。”

   我们谁也没有料到,杜克这是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过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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军无辎重则亡,无粮食则亡,无委积则亡
         
兵马未动粮草先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