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意大利解决办法”·第二十七
作者:约翰·托兰·美国
出自————《最后一百天》《并非完整的胜利·第四》
出自————《战争通史》
敌人从东、西两面侵入德国领土,越来越多的德国人终于醒悟了,他们根本不可能赢得这场战争。有关投降的谈判日益增加。从希姆莱到格恩格罗斯,都出于不同的动机,进行着谈判。
三月一日,有一位国家元首也试图同西方谈判。这个人就是本尼托·墨索里尼。
墨索里尼派他的儿子维托里奥·墨索里尼给米兰红衣大主教舒斯特尔带去了口信。红衣大主教要求写去书面建议。三月中,小墨索里尼带着一份题为《国家元首的谈判建议》的文件再次来到米兰。墨索里尼在这份文件中建议向盟军最高司令部投降,“为使意大利北部人民免受更多的苦难,保护仅有的工农业财富免遭毁灭……”进而挽救他的国家免遭共产主义的蹂躏。只要“专门审判法西斯党员的罗马法庭”不对曾向意大利法西斯共和国宣誓的人起诉就行。墨索里尼还答应解散法西斯党。
梵蒂冈对投降感兴趣有三个原因:投降可以使意大利北部人民免遭德国人和法西斯分子进行最后绝望挣扎带来的恐怖。投降可保全国家的工业设施。最后,投降可阻止共产党人夺取政权。几个月中,多尔曼上校代表沃尔夫将军同舒斯特尔红衣大主教讨论谈判和平的可能性。红衣大主教充当沃尔夫和梵蒂冈的中间人。红衣大主教曾答应,如果德国人保全意大利北部的工业设施,他将在沃尔夫和意大利游击队之间进行调解。
红衣大主教通过驻伯尔尼的教廷大使向盟国转达了墨索里尼的建议,但是直到4月16日,墨索里尼还没得到答复。然而这一天,他在一家瑞士报纸刊登的一篇报道中,获悉了另一种实现和平的尝试。这就是“纵横字谜”行动。这篇报道与事实基本相符。
四月四日星期五,驻米兰德军接到命令,不得离开营房。据新法西斯和纳粹人士说,这项措施同旨在解决驻意大利德军命运的谈判有关。一个游击队组织的两名成员突然获释,并被送出边界。他们带有最终确定下来的建议。其中一人名叫费鲁乔·帕里,是解放北意大利全国委员令军事部长。帕里在米兰被捕,曾被党卫队关押在维罗纳。
墨索里尼读完这篇报道,心神不定,连忙召见德国驻意大利大使鲁道夫·拉恩,要他做出解释。拉恩当然知道“纵横字谜”行动,而且支持这个行动。但是,他佯作不知,立即向沃尔夫报告了意大利领袖的不安。
第二天,墨索里尼在加尔达湖畔他的总部接到拉恩和沃尔夫的电话。领袖开始详细介绍在科莫湖以北山区瓦泰利内组织极其危险的最后防御的计划。沃尔夫一听,十分不安。因为这种行动可能损害“纵横字谜”谈判。他对墨索里尼说:防守瓦泰利内是不明智的,建议他“在我们附近活动”。
一九四三年,盟军打进意大利之后,意大利法西斯领导人采取了大胆的行动,逮捕并废黜了墨索里尼,恢复了维克托-埃曼努埃尔国王的王位,同年九月,墨索里尼被斯科尔兹内营救出来后,在意大利北方的加尔达湖畔建立了一个法西斯共和国新政府。德国部队控制着整个地区,而墨索里尼只不过是希特勒手中的傀儡。现在,希特勒和墨索里尼之间出现了一条不可逾越的鸿沟。墨索里尼最后的一线希望是寻求一种“意大利政治解决办法”,结束这场灾难性的战争。因此,他从未向希特勒透露在瑞士举行的和平谈判 [ 注:几周前,希特勒同他的亲信“私下交谈”时承认,他同墨索里尼的“牢不可破的友谊”可能是一个错误。“实际上非常明显,我们同意大利结盟对我们自己好处不大,但却帮了我们敌人的大忙……如果说尽管我们全力以赴,但是无法赢得战争的话,那么,同意大利联盟却是导致我们失败的原因之一!如果意大利不卷入冲突,倒可以帮我们一个大忙。”希特勒说道,他仍然对意大利人民保持着本能的友好感情。“但是,我应该谴责自己没有服从理智。理智曾要求我不要被对意大利的友谊迷住自己的眼睛。” ] 。
一九四五年四月十一日,墨索里尼接到梵蒂冈的来信,说盟国断然拒绝他的建议。墨索里尼顿时觉得万念俱灰。
自希特勒在阿登地区发动的冒险进攻失败以来,墨索里尼显然精神失常了。“他一直在梦想,全靠梦想,在梦境中生活,”他的年轻的人民文化部部长费尔多南·梅扎索马说:“他根本不正视现实。他在一个完全由他臆造出来的幻想世界里生活和行动。他脱离现实。他对事物的反应,他的欢乐和颓丧同现实生活毫无关系。那些感情都是莫明奇妙地突然迸发的。”
伊瓦诺·福萨尼在加尔达湖的一座小岛上同墨索里尼交谈时,墨索里尼似乎濒于发狂。“假如现在是夏天,”他对这位记者说:“我将甩掉大衣,象快活的孩子一样在草地上打滚。”福萨尼认为,这种急躁情绪和怪癖行为是由于墨索里尼的卫兵、部长、整天大喊大叫的夫人多娜·拉凯莱和总是哭哭啼啼的情妇克拉蕾塔·佩塔奇一时不在他身边的缘故。
他谈到自己的错误,同时指责其他人犯的错误更大。英国“毒辣的外交政策”迫使他卷入战争,希特勒不听他的劝说,入侵俄国。他激烈攻击国王、反动宫廷、总参谋部和只考虑个人利益的工业和财政集团。然后,他以平静、悲伤的口吻承认,自从在王宫被捕以后,他一直是被监禁的人。“我对自己的命运不抱任何幻想,生命仅是永恒之中的一刹那。斗年结束时,他们将唾弃我,但是以后,他们可能会来抹去他们的唾沫。那时,我将微笑,因为我同我的人民言归于好。”
另一位记者马德莱娜·莫勒觉得他犹如一名苦役犯,因为他脸色苍白,脑袋剃得精光,两颗黑眼珠毫无生气。他不单是屈服了,而且自暴自弃。“你想了解什么?”他问女记者,“我记得七年前,你到过罗马。当时,我是风云人物。现在,我已经过时了……今天上午,一只小燕子闯进我的房间,它飞不出去,在屋里拼命挣扎,最后精疲力尽,掉在我床上。我轻轻地捧起小燕子,生怕惊吓着它。我打开窗户,松开手。小燕子起先不知如何是好,向四周看看,然后张开翅膀,愉快地鸣叫一声,飞向自由。我永远忘不了那愉快的鸣叫。但是窗户永远不会为我打开,除非是让我走进地狱……”
“是的,女士,我完了。我的宿星已经不亮了。我还在工作,但我知道,这只不过是一场闹剧。我等着悲剧的结局,对其他一切都不感兴趣。一年来,我身体不好,我只喝稀粥。不抽烟,不喝酒……总之,可能,我的天命仅仅是为我的人民指明道路。你是否已经听到人们谈论一位谨慎和慎重的独裁者?……
“垂危的时间太长。我如同一名处于暴风之中的船长。船沉了,我坐在一条根本无法控制的舢板上,在波涛汹涌的海洋上飘荡。没人听得见我的声音。但是可能有一天,人们将听到的。”
四月十三日晚上,希姆莱打电话给沃尔夫,命令他“火速”返回柏林。有人向他报告了这位部下企图举行谈判的反复的尝试。沃尔夫答应立刻就去。随后,他打消了这个主念,打电报告诉希姆莱,他不能去柏林。
第二天,希姆莱第二次打电话给沃尔夫,再次命令他到柏林来。沃尔夫置之不理,若无其事地参加墨索里尼在加尔达湖召集的每日例会去了。意大利领袖还想在瓦泰利内进行最后的顽抗,但是,他道到几乎全部与会者的反对。鲁道弗·格拉齐亚尼元帅——意大利军队总司令,一位上了年纪的白发老人——嚷得最凶:如果没有德国盟友的完全同意,就从前线把他的部队调回来,那就太丢人了。
“没人强迫你们到瓦泰利内去,”墨索里尼平静地说:“你们每人应该决定自己的行动。”
会后,沃尔夫再次劝说墨索里尼放弃前往瓦泰利内的念头。
“我还有什么路可走?”墨索里尼问道。
“放弃你的社会主义计划,同西方资本主义谈判。”
“太好了!”领袖回答。沃尔夫觉得,他讲的是真话。
“耐心一点,”沃尔夫说。他建议墨索里尼不要擅自通过舒斯特尔红衣大主教开始谈判。
沃尔夫虽然暂时稳住了墨索里尼,但他自己的问题也越来越多。他怎样对付希姆莱要他去柏林的命令呢?他致电杜勒斯,征求他的意见。杜勒斯通过帕里利建议他不要到柏林去,立刻带参谋部和全家到瑞士去。
然而,沃尔夫决定不顾一切风险前往柏林,面见希姆莱和希特勒。四月十六日——朱可夫对柏林发起总攻的日子——晚上,沃尔夫的飞机在首都以南25公里的机场降落。格布哈特在机场迎接他。谨慎的希姆莱想通过格布哈特摸清沃尔夫的底。格布哈特把他带到离地下避弹室不远的阿德隆旅馆过夜。第二天上午,他们坐车来到诊疗所,同希姆莱共进午餐。席间,沃尔夫再三向希姆莱保证,他一直在按希特勒的意志办事。
卡尔登勃鲁纳突然一阵风似的走进来,说有话要同希姆莱单独说:他刚收到特务发来的电报,说沃尔夫和舒斯特尔红衣大主教正在进行秘密谈判,几天后,可能最后签订意大利全线停火协定。
沃尔夫被叫进屋子,希姆莱激烈地指责了他。
“我个人从来没有同红衣大主教举行投降谈判!”沃尔夫发誓说。
这是真的,他一直委托一名部下负责谈判。他的生气样子十分真诚,以致希姆莱对这个情报的可靠性产生了怀疑。但是卡尔登勃鲁纳却不相信沃尔夫的话。他们争论了一个小时。希姆莱一会相信这个,一会相信那个。沃尔夫想,这好比是拔河,希姆莱是绳子。他心中暗想,这个犹豫不决的小个子怎么会一度成为他所崇拜的英雄呢。
最后,沃尔夫要求他们一起去柏林,向元首本人说明卡尔登勃鲁纳对他的控告。希姆莱当然不同意。沃尔夫却一再坚持,至少让卡尔登勃鲁纳陪他去。他讥讽地说,他准备向元首报告:希姆莱和卡尔登勃鲁纳都收到有关在瑞士谈判的详细报告和希姆莱严禁他向元首报告有关谈判的消息,他希望在元首听取报告时,卡尔登勃鲁纳能够在场。
他们三人都知道,这是讹诈。但是卡尔登勃鲁纳根本没有被唬住。他说,他同沃尔夫一起去地下避弹室。这是他发出的威胁,4月10日凌晨一点,两个对头出发了,他们并肩坐在车上,两个小时一言不发。但是,就在他们走进地下避弹室之前,沃尔夫说了几句话,把卡尔登勃鲁纳气得脸色发白:“如果你向元首汇报你的特务的报告,我不会一个人上绞架。希姆莱和你,一个也跑不了,我们一块死!”
他们在走廊上遇见希特勒。“啊!你来了,沃尔夫,沃尔夫,”希特勒吃惊地说:“太好了!请你等一下,我先去下达一些命令。”
凌晨四点,会议室的门开了,菲格莱因示意沃尔夫进去。希特勒十分冷淡,劈头就说:
“卡尔登勃鲁纳和希姆莱向我报告,你在瑞士同杜勒斯谈判。”他走近沃尔夫,两眼直盯着他:“你为什么这样公然违抗我的命令?你担负的驻意大利党卫队指挥官的职务只能使你看到政治和军事总形势的一小部分,我没有时间,也没有机会亲自向每一位指挥官介绍其他战场的形势,或政治形势。你这样做就承担了重大责任,你至少明白这一点吧?”
“是的,我的元首。”
“什么原因促使你这样做?”
沃尔夫向希特勒提起2月6日同里宾特洛甫举行的会议。“你在会上听到了我提出建议,如果我们不能肯定特别武器将及时制造出来,那么我们应该同同盟国谈判。”
他滔滔不绝地说着,谁都没有打断他。同时,他两眼直视元首的眼睛,一刻也没有回避。他觉得,假如避开元首的眼光,他性命难保。沃尔夫说,他把元首在那次会议上的赞许态度看作是“祝福”,因此,他就采取了行动。他解释道,由于来不及请示柏林,3月8日,他自作主张会见了杜勒斯。
“现在,我高兴地向你报告,我的元首,通过杜勒斯,我已经同总统、丘吉尔首相和亚历山大将军取得了联系。我请示下一步行动该怎么办。”
希特勒注视着他。
“好,”他说:“我同意你的建议,你非常幸运。假如你已经失败,我全象抛弃赫斯那样抛弃你。” [ 注:希特勒可能是存心引诱沃尔夫犯错误。如果他说的是真话,那就意味着他已秘密地把赫斯派往英国去了。如果谈判成功,他可以归功于自己。 ]
沃尔夫如释重负,夸大地向希特勒介绍了瑞士谈判的情况,并且强调指出,由于总的军事形势和俄国的态度,无条件投降不可避免。
“好吧,我考虑一下这个问题,”希特勒说:“但我要先休息一会。”
傍晚,他们在空袭的间隙又见面了。希特勒决定出去呼吸一下新鲜空气,叫人拿来了大衣。他和沃尔夫、卡尔登勃鲁纳和菲格莱因一边在总理府花园的废墟中间散步,一边继续讨论。
“我考虑了你今天上午提出的问题,”希特勒第一个说话,但他立即回避了这个难题。他首先描绘了他为保卫柏林建立的纵深配备的反坦克防线。每天有250辆俄国坦克被击毁。即使是红军,也无法承受这样大的损失。红军的进攻即将被挡住,但是他承认,俄国部队和英美部队可能在柏林以南的某地会师。他说,罗斯福和丘吉尔在雅尔塔同意让俄国人进入欧洲,但是,俄国人将不会在预定的位置上收兵。
“可是,美国人不可能容忍这种情况,因此,他们不得不用武力击退俄国人。这……(希特勒忽然站下,用审视和得意的眼光看着沃尔夫)……到那时,人们会来请我参加决战,帮助这一方或那一方!”他说,他可以在柏林坚守六周,甚至八周,顶住西方和东方的攻势。“在这段时间内,这场冲突将会爆发,那时,我再作出决定。”
沃尔夫十分惊愕:“我的元首,在这场战争中,你将站在那一边还不明确吗?”
希特勒向沃尔夫转过身,略一思索,说道:“谁给我好处最多,我站在谁一边……(他站在那里纹丝不动,抬头望着天空)……或者帮助第一个同我联系的一方。”
沃尔夫心目中所有的英雄一个一个地垮掉了。“这场西欧讨伐本世纪成吉思汗的战斗”导致了什么后果?他思索着,昔日的现实主义跑到那里去了?
希特勒继续说,由于罗斯福总统去世,同盟国队伍很可能分裂。
“对,我的元首,”沃尔夫说:“但是,不是有人向你报告,我们头顶上每天有15,000至2万架次飞机轰炸吗?每天,每小时都有生命财产损失。我们难道不应该考虑这个问题吗?”
“我不能在这些报告面前屈服,”希特勒冷淡地回答:“应该作出最后决定的人不能让战争的恐怖吓倒。执行我的命令:你乘飞机回去,代我向冯·菲廷霍夫将军问好!”
他的神情突然一变,仿佛在自言自语:“如果我指挥的这场德国人民的决战失败,那么德国人民就不配存在,”来自东方的种族将表明,它是“优秀的种族”。到那时,除了“英勇地倒下”之外,别无他法。他抬起眼睛,看着沃尔夫,突然恢复了乐观情绪:“你回意大利去,同美国人发展关系,看看是否能争取到更好的条件。不要操之过急,因为建立在这种含糊不清的诺言之上的无条件投降是不合理的。”
一名仆人走到他们跟前说:“我的元首,晚间会议的时间到了。”
沃尔夫以为墨索里尼被稳住了,其实不然。意大利领袖准备动身去米兰,打算同全国解放委员会(游击队)或西方同盟国谈判,寻求他结束战争的“意大利解决办法”。如果不行,他还可以返回北方的瓦泰利内,进行最后防御。“总之,”他对格拉齐亚尼元帅说:“法西斯主义将在那里英勇地倒下。”
这天,当多恩·潘西诺神父来看望他时,他好象有点预感似地说:“你现在向我告别吧,我的神父。谢谢你为我做的祷告。请你继续为我祈祷,因为我需要。我知道,我将被枪毙。”
太阳落山时,他在费尔特里内利别墅的花园里同妻子告别。他还同姐姐埃德维杰告别。他还说,他准备“迈进死亡的寂静之中”。然后,他带领一支小车队动身去米兰。
四月二十日,沃尔夫返回了他的司令部,不管希姆莱 [ 注:几小时前,希姆莱通过电话命令沃尔夫不得前往瑞士,并且说出于安全的考虑,他已把将军的家属从意大利的布伦内罗迁到蒂罗尔。希姆莱以此相威胁。 ] 和希特勒下达什么命令,他比任何时候都更加坚定了在意大利接受无条件投降的决心。经过长时间的争论,凯塞林的后任冯·菲廷霍夫将军终于同意派遣两名军官前往亚历山大的司令部,谈判投降事宜。
然而,事与愿违。杜鲁门和丘吉尔刚刚作出决定,避免同斯大林发生新的矛盾,同时停上同沃尔夫及其代表的任何接触。同一天晚些时候,联合参谋部长官向设在那不勒斯的亚历山大元帅司令部发出一份电报:
非常明显,至少在目前,驻意大利德军总司令(菲廷霍夫)丝毫不打算按照我们能够接受的条件命令他的部队投降。在这种情况下,鉴于这个问题在我们同俄国人之间引起的纠纷,我们两国政府决定,战略服务处立即停止同德国密使进行任何接触。美国参谋长向战略服务处下达同样的命令。
你应该认为这件事已经了结,并且照此通知俄国人……
四月二十三日,沃尔夫带着他同菲廷霍夫亲自选择的两个人越过了瑞士边界,来确定投降条件。菲廷霍夫的代表是维克多·冯·施魏尼茨中校,此人的祖母是美国高级法院院长的直系亲属。沃尔夫选的是文纳少校。文纳穿着粗呢的党卫队将军服。
三人由魏贝尔少校和胡斯曼博士护送到卢塞恩。但是,在他们到达魏贝尔的住所之前,魏贝尔告诉他们,同盟国中止了一切谈判,魏贝尔几乎同德国人一样愤慨,但他还是努力安慰了他们。最后,他给杜勒斯打了电话:“我们的处境极其困难!我们如果不能圆满完成任务,那将被人取笑一辈子。”
杜勒斯重申,他接到严格的命令:不准再同沃尔夫接触。“可是我们偏偏不能这样做,”魏贝尔再三坚持道:“德国代表已经到了,准备签订无条件投降书,盟国却不想见他们!你们看来是想通过杀人来结束战争。”杜勒斯终于让步了:他将向亚历山大报告,亚历山大将请求联合司令部允许杜勒斯同沃尔夫恢复“接触”。
但是魏贝尔不敢肯定,在收到积极的答复之前,他能否挽留住这三位客人。第二天上午,他们象关在牢笼里的狮子一样在屋里走来走去。沃尔夫说,他不能在这个远离自己司令部的地方呆下去,假如军事形势突变就糟了。几个月来,波洛尼亚以南的哥特防线变化不大。这条防线从利古里亚海到亚得里亚海,共有25个德国师和五个意大利法西斯师防守。但是,马克·克拉克中将的第15集团军最近发动了大规模进攻,目标是攻克波洛尼亚,渡过波河,现已突破德国-意大利法西斯的防线。现在,克拉克已经占据了有利地形,可以出动坦克,穿过波河流域平原,长驱直入。
情况越来越严重,沃尔夫收到希姆莱发来的急电,命他立即从瑞士边界魏贝尔的家中同他通话,希姆莱说:
坚守意大利前线比以往任何时候都重要。停止进行任何谈判。
然而,沃尔夫对魏贝尔说,他还想圆满完成“纵横字谜”行动。天很快黑了下来,意大利南部的盟军司令部仍然没有任何答复。
沃尔夫的处境比他自己想象的还要糟糕。他也在同全国解放委员会谈判德军投降之事,但是这种谈判只不过是烟幕,目的是在“纵横字谜”行动成功之前,稳住游击队员。
沃尔夫带领两名密使进入瑞士境内的当天,舒斯特尔红衣大主教通知多尔曼上校,如果沃尔夫不能立即到达米兰,游击队员将中断一切接触。多尔曼马上打电话向沃尔夫报告这一紧急情况。沃尔夫要求他“拖延时间”,并且告诉舒斯特尔红衣大主教,沃尔夫接受游击队员的条件,“一有可能”,马上到米兰去。
红衣大主教还要求墨索里尼参加这次会议,但是墨索里尼仍然迟疑不定,不知如何是好。人们给他提出了六、七种逃跑的办法,包括建议他同克拉蕾塔·佩塔奇一起坐飞机到西班牙去,但都不合他的意。
在总主教府举行会议的当天上午,格拉齐亚尼元帅试图说服墨索里尼,允许他把在克拉克的攻势面前节节败退的部队撤至北方的新阵地,但是墨索里尼根本不愿讨论这个问题。他说,他18点同舒斯特尔有约会,他要向全国解放委员会投降,以免使“军队付出新的牺牲”。
当天午后,墨索里尼走出他设在省府的总部,登上一辆老式汽车,前往总主教府。正在这时,工厂汽笛长鸣,大罢工开始了,游击队员在街上公开活动。意大利领袖甚至没有告诉他的警卫——党卫队中尉弗里茨·比策尔,他要出去。就在汽车启动之前,比策尔跑到院里,勉强挤上了汽车。一路上,他竭力稳住身子,因为他半个屁股坐在领袖的膝盖上。
墨索里尼走进总主教府客厅时,舒斯特尔看见他好象是“一个被巨大灾难吓呆的人”。红衣大主教试图使他恢复勇气,但是他毫无生气,不愿说话。红衣大主教请求他投降,以免使意大利遭受不必要的破坏。墨索里尼说道,他将率领3,000名黑衫队员在瓦泰利内战斗到底。
“领袖,”红衣大主教说道:“不要存在幻想。”
他建议最好还是提300名黑衫队员。
“可能稍多一点,”墨索里尼回答。他又微笑着补充道:“但决不会更多,我不抱任何幻想。”
当红衣大主教对他说起拿破仑下台的情况时,墨索里尼疲倦的眼睛里突然闪过一线光亮。
“我的百日帝国即将灭亡。我应该象波拿巴那样听天由命。”
游击队的三位代表被引进客厅:全国解放委员会主要代表拉法埃莱·卡多纳将军;基督教民主党的法律界人士阿塞莱·马拉扎和共和党(或行动党)的一位工程师里卡多·尤巴迪。他们吻了红衣大主教的戒指。红衣大主教向墨索里尼介绍这三位代表,墨索里尼微笑着快步走到他们跟前,向他们伸出手。代表们局促不安地同他握手。
格拉齐亚尼元帅带着墨索里尼的两名部长大步跨进客厅,顿时,气氛愈发紧张。红衣大主教指着客厅中央的一张椭圆形大桌子。
“请坐下谈吧!”
“好吧,”墨索里尼迫不及待地说:“你们有什么建议?”
“我接受的命令是简单明确的,”游击队的发言人马拉扎说:“我只要求你投降和接受你的投降。”
墨索里尼努力克制住自己。
“我不是为此而来的!他们告诉我,我们在这里开会讨论条件。我是为此而来的,为了保护我的人,他们的家属和法西斯民兵。我应该知道他们将来的命运如何。我的政府成员的家属应该得到保护,可有人对我说,民兵将作为战俘交给敌人。”
“这些都是细节。”另一名游击队员插话说:“我认为我们有权解决这些问题。”
“那太好了,”意大利领袖说道:“这样的话,我们可以达成协议。”
格拉齐亚尼再也按捺不住了:
“不行,不行,领袖!请允许我提醒你,我们对自己的盟友承担着义务。我们不能撇开德国人进行这种单独投降的谈判。我们不能忘记义务和荣誉。”
“恐怕德国人也没有这种顾虑。”游击队的将军卡多纳说道:“前四天,我们同他们讨论了投降条件。我们已经就所有细节达成了协议,我们希望在某一个时间签定一项条约。”
马拉扎看见墨索里尼脸上掠过一丝痛苦的表情,他问道:“德国人没有通知你的政府吗?”
“不可能!”意大利领袖咆哮起来:“你们把条约拿给我看!”
当然,墨索里尼了解的情况更多,但是他的惊讶和愤怒并不是假装的。“德国人背着我干这种事!”他气得直跺脚。他说,在同德国领事交涉之前,他不采取任何行动。“这次我们可以说,德国背叛了意大利!”
他扬言要发表广播讲话,揭露德国人。说完,他怒气冲冲地走出了客厅。
墨索里尼终于作出了决定。他在省政府用手指敲打着地图说:“我们立刻离开米兰。目标科莫!”
他身着法西斯民兵的军服,大步走上走廊,他的部长们紧跟在他身后。一位部长曾劝他别去总主教府,另一位劝他留在米兰。其余两位建议他飞往西班牙。几乎与此同时,第五位部长大叫:“领袖!别去!”除此之外,他的秘书拿着一迭文件在他眼前晃来晃去,要他签字。这活象滑稽歌剧的场面。
墨索里尼肩挎冲锋枪,两只胳膊夹着塞得满满的文件包,同两位老同志拥抱告别。他大声叫喊:“到瓦泰利内去!”
晚上八点左右,载着墨索里尼的亲信,其中包括格拉齐亚尼元帅的10辆汽车和德国卫队在一片狂热的告别声中驶出院子,向北,向科莫驶去。
“我们上哪去?”一位部长问另一位部长。
“只有上帝知道,可能是去地狱吧。”
在一辆挂着西班牙车牌的汽车上,坐着克拉蕾塔·佩塔奇。“我听天由命,”她在给一位男朋友的信中写道:“我不知道我将来的命运如何,但是我不能主宰我自己的命运。”
沃尔夫在卢塞恩还没有得到杜勒斯的回音。他对魏贝尔说,他不能再呆在瑞士。克拉克不断向意大利北部挺进,游击队催促米兰人占领阵地。此外,多尔曼报告说,墨索里尼行动诡秘,不知道在干什么。
午夜,沃尔夫从基亚索越过边界,回到意大利。由于旅途疲劳,他决定在科莫湖西岸,边界附近的党卫队警察总部洛加特利别墅过夜,他刚准备上床,格拉齐亚尼元帅突然闯进来。他在离科莫八公里的地方离开了墨索里尼。他要求党卫队保护他。
格拉齐亚尼元帅的到来给沃尔夫创造了说服这位老人的意想不到的机会。他对老人说,命令他的部队投降是拯救意大利的最好方式。格拉齐亚尼先是尖刻地指责他背叛意大利领袖,但是沃尔夫胸有成竹,说只有这样才是真正维护意大利的利益。格拉齐亚尼元帅终于被说服了。他拟了一份文件,授权给沃尔夫交出意大利的全部军队。
在别墅外面的夜色中,还有其他意大利人。他们并不把党卫队看作保护人。这些人是游击队员。他们刚刚得到消息:沃尔夫进了这座别墅。于是,他们悄悄地包围了别墅。4月26日拂晓,别墅被团团围住,但是他们没有想到割断电话线。
当天早上,魏贝尔少校接到消息说,游击队马上将在科莫湖抓到“一条大鱼”。他立刻断定:沃尔夫陷进了罗网。晚上,他同一位名叫布斯泰利的特务在基亚索车站碰头,商量解救沃尔夫的办法。
然后,他打电话给格韦尔尼茨。“假如我们不迅速行动,”他说:“沃尔夫会被打死,谈判的事就完了。”
格韦尔尼茨向杜勒斯汇报了这个问题。杜勒斯表示遗憾。他知道沃尔夫多么重要,但是他有严格的命令,他不能再同沃尔夫接触。“我无能为力,”格韦尔尼茨问他是否能要求战略服务处人员唐纳德·琼斯援救沃尔夫。琼斯的公开身份是美国驻卢加诺副领事。杜勒斯连连摇头,再三说他们没有行动自由。格韦尔尼茨决定单独行动,他主动提出:
“我去走一趟,两、三天后回来。”
“再见,”杜勒斯只说了这一句话,但是格韦尔尼茨断定,杜勒斯说再见时肯定挤了一下眼睛。八小时后,格韦尔尼茨和魏贝尔在基亚索下了火车。完全出乎他们的意料,琼斯在车站等他们。“我等候你们多时了,”他说:“我知道你们想解救沃尔夫。”
魏贝尔马上发现,琼斯对详情一无所知,他只是接到布斯泰利的消息后才插手此事的。“毫无疑问,瑞士需要解救沃尔夫,”魏贝尔说道。他还说,这同杜勒斯毫无关系。他要求琼斯助他一臂之力,并说自己曾多次照顾他。“现在,我要求你也帮我一次忙。”
琼斯欣然同意,他们认为,只有一个办法解救沃尔夫,那就是让琼斯赶紧穿过游击队的防线。游击队认识他,但只知道他的代号“斯科蒂”。他们向洛加特利别墅打了电话。真没想到,电话线没有割断。他们告诉沃尔夫,有两辆汽车将穿过游击队的防线来救他。
晚上十点,琼斯带着营救小组离开了基亚索,魏贝尔和格韦尔尼茨在灯火暗淡的车站小饭馆焦急地等待着。琼斯刚进入意大利境内,马上遭到射击。他跳下车,站在车灯的光柱下。
“斯科蒂朋友!黑暗中有人叫道,枪声立刻停止。他们叫“斯科蒂”过去。
格韦尔尼茨和魏贝尔在饭馆足足等了两小时,到了午夜,他们再也坐不住了,来到瑞士海关。他们可以看见意大利境内一辆汽车的灯光,别的什么也看不见。远处不时传来枪声。万一琼斯被困在别墅的战斗之中,万一他被发现,那会发生什么情况?格韦尔尼茨心想,所有报纸都会刊登这条消息:《一位美国领事营救意大利游击队俘获的党卫队将军沃尔夫》。可是杜鲁门和丘吉尔已经答应斯大林停止一切谈判!
他们回到饭馆,坐立不安。等了一小时后,又来到边界。意大利境内一团漆黑。他们几次听到一辆汽车驶近的声音,然后又无声无息。凌晨两点,几道交叉的光柱突然划破了夜幕。两辆汽车向边界驶来。琼斯他们回来了。格韦尔尼茨向自己的汽车走去,他准备在亲眼看见沃尔夫确实获救之后,立刻若无其事地离开此地。
但是一位身材高大的人分开众人,直向他走来。来人正是沃尔夫。“我永远忘不了你为我做的事,”他说。格韦尔尼茨决定利用沃尔夫的撼激之情,趁热打铁。他们一齐来到卢加诺一家旅馆。格韦尔尼茨建议沃尔夫写信给米兰的党卫队指挥官,命令他停止同游击队作战。沃尔夫不仅写了信,而且把格拉齐尼亚签署的文件递过来。他还答应利用自己的权力阻止破坏个人财产和保护政治犯的生命安全。
格韦尔尼茨问道:“如果希姆莱突然改变主意,说:‘我掌握指挥权,我逮捕你,’那你怎么办?”
“假如发生这种情况,我就反过来逮捕希姆莱。”
四月二十七日下午,沃尔夫一个人走了,他要返回他设在意大利北部波尔萨诺的新指挥部。为了避免同游击队遭遇,他绕道奥地利。格韦尔尼茨也动身前往阿斯科纳,回家休息去了。但他刚睡着,就被杜勒斯打来的电话唤醒:他刚接到华盛顿的电报,允许他同德国人恢复谈判 [ 注:杜勒斯得到命令之前,斯大林显然已经获悉盟国政策的这一突然转变。前一天晚上,丘吉尔曾致电斯大林: ] [ 注:几天前已被我们中断了一切联系的德国使者又来到卢塞恩湖。他们自称有全权决定驻意大利军队的投降。因此,我们已经通知亚历山大元帅,他有权让使者到驻意大利的盟军司令部去……请你立即派俄国代表前往亚历山大元帅的司令部。 ] [ 注:亚历山大元帅有权接受他的战线上的大批敌军无条件投降,但是所有政治问题只能由三国政府讨论解决…… ] [ 注:我们在意大利牺牲了许多人,俘虏阿尔卑斯山以南的德军是不列颠民族珍贵的收获,在这一事件中,美国曾经同我们患难与共…… ] 。他还接到亚历山大司令部的命令,要他立刻把沃尔夫的两名密使送到南意大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