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取消的休假·第十一
作者:盖伊·萨杰 ·法国
出自————《被遗忘的士兵》
出自————《战争通史》
游击队
在从维尼察开往勒沃夫和卢布林的火车上,我遇到了一些从切卡西和克莱门楚来的士兵。
他们告诉我在那里发生的地狱般的战斗,而这两个地方现在都被俄国人攻占了。整个战场,俄国军队终于靠着自己难以置信的数量优势吞没了德军的阵地,我们在抵挡他们的过程中付出了惨重的伤亡。所有在车上的士兵都是回国休假的,虽然他们看起来很高兴,但是不久前的那些经历还是像噩梦般的缠绕着他们。
火车在一个冬日的早晨开到了波兰的卢布林火车站,地上到处都是积雪,波兰的冬天比俄国还冷。大家虽然都已经习惯了在户外睡觉,但是没有人在火车上能够安稳地睡好,大家都把自己的领子竖了起来。虽然天还没有亮,但是站台上到处挤满准备开往前线的士兵。我们很容易就把那些新兵从人群里辨认出来,那些新兵无一例外都长着一张红扑扑的嫩脸。站台上每隔10米就站着一名宪兵。车站里的高音喇叭正在发布让我们下车休整的命令,我们顺从地从车上跳了下来。我由于寒冷和缺少睡眠而全身发着抖。
我们在站台上排好队,然后就向站台尽头的一个大厅走去。当我们走向大厅的时候,喘着粗气的火车头拖着空空的车厢开到了另一条铁轨上。
在大厅里,我们都领到了一份咖啡和两勺味道奇怪的果酱。当我们正吃着的时候,几个军官爬到大厅里一个装着高音喇叭的台子上。宪兵们正在台子的下面扫视着人们。
一开始,那几个高音喇叭嘶叫了一会儿,有人调了一下音,接着一个鼻音很重的声音从里面传了出来。那个军官的讲话就像是一记响亮的耳光打到大家的脸上:“……休假必须被取消。”
我们以为自己听错了,但是下面的词语是清晰无误的:
“形势的需要……困难……责任……必要的努力……胜利。”我们慢慢清醒了过来。人群里发出了愤怒的吼声和骚动。但是现在大喇叭里已经传出了“德意志进行曲”。随着这个通知,数以千计士兵的休假梦想破灭了。此时喇叭里的音乐放得更响了。那些我们正在吃的果酱此时也味同嚼蜡,手中的咖啡也变得愈发苦涩起来。在为自己感到难过之前,我们已经被宪兵们赶上了一辆开往东部的火车。
我们站在了3个装满军需品的车厢旁边。由于沮丧和疲惫是如此明显,许多人都闪过了当逃兵的念头,我们被宪兵们围了起来。然后每个人领了俄式皮帽子、羊皮背心、羊毛衬里的棉手套,还有一双防寒皮靴。除此之外,还领了几盒罐头。现在已经不再想是否能够回家了,我们显然正在被运回到俄国去迎接另一个冬天,许多人都几乎快哭了。
火车里已经挤得不能再挤。有一些士兵是还没有参加过战斗的新兵。一些人是已经休完了假的老兵。而像我们这样的一些人现在则感到将要面临的未知的命运是令人堪忧的。
火车向东开了很长时间,我们这才慢慢知道了是怎么回事。我现在沮丧透顶,我想起了马德堡和我被突然更改的上次休假。这一次休假我甚至连柏林的影子都没见到,我也不再有机会见到葆拉了。我们甚至连原地休整24个小时的机会都没有。当我想到这里,不禁陷入了深深的抑郁中。但是我还有一线希望。当回到自己的连队,会得到正式的伤病疗养证明。刚才为什么没有想到向宪兵们解释一下我的情况呢?但是没有一个有理智的人会去真的这样做。我最后的希望是:当我回到部队的时候,魏斯雷德少校会安排好这件事的。
和通常一样,返回前线的火车总是以最高速度行驶的,而往西的列车则总是不停地在沿路没有理由地时时停靠着。我们这趟车也不例外。
但是,一件突如其来的事件打断了我们的回程。
我们的列车刚刚加满煤正准备把我们送到目的地维尼察,那个加煤的车站上写着那些再也不能到达的地名:科诺托普、库尔斯克、哈尔科夫,这些名字勾起了我们许多痛苦的回忆。
我们的列车刚刚开出站大约15分钟,列车便突然地紧急刹车。所有的车厢都剧烈地抖了起来,车厢几乎出轨。在车厢里,士兵们和各种各样的箱子被抛得到处都是,到处都是一片叫骂声,我们都以为列车出轨了。这时有一些穿着军大衣的士兵沿着车厢跑过来,他们挥着手向我们喊着什么。一个人喊道:“你们能够被挡住,停下来真幸运。”
大约在我们列车前面500米的地方,倾覆的列车车厢散布在那里的一片稀稀疏疏的树林里。我们从车上跳了下来去弄清楚发生了什么。
游击队……铁轨上的炸药……装满了军火的火车……150个士兵死亡……复仇……巡逻队……追捕。
那辆车剩下的300名未受伤的士兵现在已经被分配了任务。一部分士兵留在原地照顾那些受伤的士兵,另一部分去追那些把铁路炸毁的游击队,这次这些游击队已经不满足把铁轨炸毁了,甚至还向那些从倾覆车厢里爬出的士兵开枪。军官的哨声响了起来。我们车上的大约3000来人从火车上下来了,被分为三个组。最大的一个组有大约2000名士兵组成,这个组负责去搜捕那些游击队员,我就在这个追捕组里。和所有人一样,我的背包留在了火车里。随着哨音,我们纷纷蹒跚着从车边向田野走去,现在地上的雪已经有大约30厘米深。
在雪地里行走并不容易,一个人只需走两分钟便出汗了。如果走上20分钟的话,那他就气喘吁吁了。如果走上一个小时的话,就会眼冒金星地感到自己的肺似乎已经有些失效了。现在天气还不算太冷,但是迅速地奔跑让我们几乎喘不过气来,军官们也感到有些撑不住了,便改为步行。在我们离开列车一个半小时后,走进了一个村子,我们累得头都抬不起来了。那里几乎所有的房子都有着茅草屋顶,每个房子旁边是一个用向日葵做成的小窝棚,里面装着冬天取暖用的材料。
当我们到达那个地方时,那里已经到处都是德国士兵。覆盖着白雪的中央广场上到处都是平民,有男人、女人和那些到处跑跳并大声叫喊的孩子们。士兵们分散地站在广场的四周,有几个士兵拿着机枪。在广场的中央,一些士兵正在人群中穿过。在我们右边的一个建筑物旁,有一组士兵正拿着枪指着十几个趴在雪地上的俄国人。
我们起初以为他们死了。
一个站在我旁边的士兵说道:“这些是我们在这里抓到的游击队员。”
他们是真的游击队员还是被怀疑是游击队员呢?
这些问题我们都无法回答。对那些人的审讯持续了至少一个小时,那些趴在地上的俄国佬现在肚子一定都被冻坏了,但是我们的几个机枪手也面临着同样的问题。
一支党卫军部队也参加了这次的追捕。我被他们“荣幸地”分配到了一组由像我这样的休假士兵所组成的搜捕分队,他们无疑看到了我袖子上的大德意志师的标志,这些党卫军喜欢使用那些从精锐部队里来的士兵。我们被装上了党卫军的卡车,沿着山路行驶了大约20分钟,然后就跳下了卡车。一个穿着黑皮大衣的党卫军少校向我们简要地讲了情况:
“你们从右路散开,然后走到这片树林里,你们必须多加小心。大约在离你们一公里的地方有一个工厂。我们的线人已经告诉我们那里是这些恐怖分子们的活动地点,必须采取突然袭击来消灭他们。”
他接下来指认了各个小组的组长,然后就出发了。
这真是一个了不起的休养啊!我要是待在维尼察的医院里会更好一些。我们在不久之后看到了一片金属屋顶,那里一定就是工厂了。但在我们还没有看清楚的时候,一阵机枪扫射声打破了这里的宁静。一个党卫军士兵喊道:“我们终于找到你们了,你们这些杂种!你们最好是投降!”
看起来那些在村子里被我们抓获的游击队员把这个地方供了出来。几声枪响后,一阵熟悉的俄制机关枪的声音从工厂的一角响了起来。我和另一个士兵在一棵小树下立刻趴了下来,这棵小树的树枝上挂满了积雪。我听到了命令我们往前的哨音,但是并没有离开我趴下的地方,如果被这几个恐怖分子撂倒的话,那才是不明智呢。
另一个士兵小声地对我说:“这些杂种!我们这次终于逮到他们了!我们会让他们知道把我们火车炸掉的后果是什么。”
战斗只进行了5分钟,所有的德国士兵们都站了起来。我们抓住了大约10名俄国俘虏。他们中有几个人正在唱着一首俄文的复仇歌曲,但是剩下的人都在向我们求饶。大约30个党卫军士兵把他们赶上了一辆卡车,他们已经开始殴打起了这些俄国人并向他们问问题。我们以为一切都结束了,这时那个党卫军少校的哨音响了。
他说道:“这些狗娘养的家伙宣称他们是这里所有的游击队。也许他们以为自己可以保护那些还躲在工厂里的同伙们,我现在命令你们完全清理这个地方。”他指着那些工厂的厂房说道:“现在我们必须占领那里,并把他们藏匿的所有武器找出来。”
我们向那些厂房出发了,厂房前面有许多废机器的大块的零部件,这些地方是狙击手的理想藏身之处。工厂前面的空地上到处都是德军士兵,但这并不令人感到安慰。即使是我们最后战胜了这些俄国游击队,他们的每一颗子弹都注定会打中我们中的某一个人。即使我成了这场胜利中唯一死去的人,胜利对于我而言也是毫无意义的。
我唯一知道对此作了理性评论的领袖只有阿道夫·希特勒。他有一次对部队说:“即使是一支凯旋的部队也会有人牺牲的。”
这个位于荒郊野外的工厂是生产什么的呢?也许它是一个木材处理工厂。第一个屋子里放着一个木材锯,我们在下面几个屋子里也看到了几个类似的锯子。前两个屋子是空的,也许俘虏们说的是实话,但是我们的命令是检查整个工厂。部队已经把工厂团团围住,士兵们开始从四周向工厂的中心地带搜索起来。我们经过了一些像谷仓一样的建筑物,那些建筑物几乎要坍塌了,建筑物里面的铁架子已经被铁锈糊住了,它们看起来就像是某个港口里的一只古老的锚链。
猛烈的风从工厂的建筑物中间穿过,这些建筑物在风中发出一些吱吱咯咯的响声。除此之外,周围的一切安静得出奇。一些士兵不时故意将一块金属条踢开,或者是推倒一排木箱子。
我们8个士兵走到了一个黑糊糊的厂房里面,这里到处都堆着各种各样的机器。这个建筑里面没有窗户,当然这里也就没有什么光线。我们听到了一种敲击的声音。但是外面的疾风让这个建筑物里充满了松动的木板和砖瓦发出的碰撞声。虽然大家都知道下一秒钟可能就是自己活着的最后一秒,但是大家依旧没有采取任何的防范行为。在外面,党卫军士兵一定围住了几个躲藏起来的俄国人,枪声和喊叫声连成了一片。突然我们这个屋子里被爆炸的声音充满了,五六个照明弹从楼上的某个房间里丢了下来,几乎与此同时我们中的4个士兵发出了痛苦的喊叫,其中两个士兵倒在了地上,另外两个试图向门口跑去,剩下的几个士兵则慌忙找着掩蔽处。这时又传来几声枪响,我的右边又有两个士兵喊叫着倒在了地上。步枪在我的手里剧烈地抖动着,一颗子弹打到了我的枪托上,枪托上的一大块木头被打飞了,子弹离击中我只有几厘米的距离。那两个试图跑出门的士兵在门口被子弹再次击中了,他们俩倒在了门外的雪地里。在外面,更多的士兵向这里跑来,但是他们停在了门口,并向里面开了几枪,他们的子弹其实更有可能打中我们,而不是那些俄国人。我们于是大喊起来,要是不喊的话,有几个白痴一定会往这里丢手榴弹的,那我们就只好和那些俄国佬一起被炸上天了。幸运的是,外面的人及时听到了喊声,因而他们采取了不同的策略。外面的士兵开始想办法要把这个厂房的铁皮墙揭掉,那些躲在厂房屋顶下面的俄国佬正在向厂房里任何可疑的动静拼命地开着枪。他们的子弹射穿了并不太厚的铁皮墙,这些子弹不仅威胁着我们,而且也威胁着外面士兵们的安全,我一动不敢动地躲在原处。
我会是最后一个活着留在这个屋子里的德国士兵吗?我知道至少还有另一个士兵躲在这里一个别的什么地方。我感到自己被一种不可逃脱的威胁和恐惧所包围,紧紧地咬着自己的嘴唇不让自己喊出声来。我们外面的人正在试图把这个房子彻底炸飞,而那些躲在房梁上的俄国人像蜘蛛一样一动不动。突然我听到了后面有一种物件擦碰的轻微的声音,这个声音从乱放的一堆杂物里和那里的一根支撑梁柱间发出。我一动不动地躲在原处看着那里,外面的嘈杂让我没办法把这种声音听清楚,我只好竖起自己的耳朵去分辨那些声音。我屏住呼吸,一直到自己的肺都快炸了为止,心也怦怦地剧烈跳动着,脑海里浮现出了对这种声音的种种猜测,我想象到了会即将躺在地上死去或者被这些游击队抓了俘虏,他们可以利用我来作为他们从这个包围中逃脱的方法,我现在已经被一种从未有过的惊慌所充满,然而接着突然被一种无论如何都要保全自己的想法占据了。我发着抖停止了自己的想法。
现在听到了那个威胁正在一步步逼近我。
如果我是一个百万富翁的话,一定会把自己所有的钱拿出来只为了知道那个向我逼近的威胁的确切位置。我感到孤独和绝望,但是也决心不管付出多大代价都要保护自己。突然看到一个男人出现在离我不到5米的位置,感到了一股寒气顺着自己的头皮爬了上来。然后又有一个男人出现在了他的后面,这个男人现在正往一堆麻袋那里爬去。虽然他们都躲在暗处,但是我还是看清了他们穿着便装。那个离我最近的家伙戴着一顶很大的帽子,他的身影至今还留在我的记忆里,个子很高,而且看起来很壮硕。他停留了一会儿,向周围看了看,然后又往前走了几步。我现在悄无声息地慢慢抬起了自己的步枪,知道枪膛里还有一颗子弹,所以不用去拉枪栓。我试图让自己的颤抖停下来,知道如果自己发出一点点声音,那我就完了。幸运的是,现在外面的嘈杂声很大,这使得那个男人的注意力分散了。我的枪已经瞄准了他,手指也紧张地放在了扳机上。然后我迟疑了一刻,如果现在把他打死实在是太容易了。那个男人开始向我的藏身处一点点走过来。他的同伴已经看不到了,大概那些家伙离我至少有20米远了。
我可以清楚地听到那个俄国人的呼吸声。他现在也许看到了我躲藏的地方,而且注意到了我钢盔上淡淡的反光。他迟疑了不到一秒钟,然后一道明亮的火光突然照亮了他,他倒在了地上的灰尘中,他的腹部被我枪膛里射出的子弹打穿了,我的枪依旧在我汗津津的手里颤抖着。另一个俄国人跑开了,他的同伴现在正在我的脚边死去。我感到自己的脑袋被一种黑魆魆的空洞所包围了,一个噩梦般的感觉充满了我。现在外面的嘈杂声越来越响了,我感到自己像是坠入了一个无底的深渊里,既想跑出去,恐惧又让我不敢从藏身的地方离开。看着那具面朝下躺在我的脚前的尸体,不敢相信我已经杀了他,等待着鲜血从他身体里涌流出来,依旧木然地看着那具一动不动的尸体。
突然屋子一边的墙被撕开了,外面的士兵们成功地将这间厂房的一部分铁皮墙扯开了。强烈的光线突然照了进来,德国士兵进入了厂房,我从自己的呆滞状态里摆脱了出来。看到了那个党卫军的少校,他正蹲在一堆废旧机器后面,大约离我有20米。
他喊道:“这里还有人活着吗?”我挥了挥自己的手,然后他看到了我。我知道至少还有一个俄国人躲在我们附近,所以我不想引起太多人的注意。另外一个和我一起的德国士兵正在从废墟中的某个地方喊着:“同志们,到这来。我这里有一个伤员。”
少校喊道:“大家都别动,我们马上就要把这些俄国佬都消灭掉。”
他看到了那个躺在我脚边死去的俄国人。我们现在听到外面传来的引擎声,这个声音变得越来越大了。从我藏身的地方看去,看到了一辆装载着重机枪的装甲车在雪地里向我们驶来。不一会儿,这辆装甲车从那个被刚刚撕开的厂房口子强行开了进来。装甲车上的强光灯照射着这个厂房,士兵们也趴在车子旁边瞄准着厂房的里面,由于装甲车停在我的后面,车上的强光灯也扫过了我,我不由得颤抖了一下,几乎可以感到那些躲起来的俄国人现在一定也充满了恐惧。我看到在门外的两具德国士兵的尸体边上,其他的一些士兵正在集合。
我们的少校现在用俄语喊道:“投降,否则你们都要被我们像耗子一样打死!”
厂房里没有一点声音。突然一声大叫从房子的横梁里面传了出来,这个喊叫声似乎就像我刚才在恐惧中想喊而没敢喊出来的声音一般。我们的重机枪开火了,机枪子弹是一种专门的爆炸弹,这些子弹迅速地把屋顶给撕开了,外面的光线进到了房子里面。所有在外面的德国士兵都在向房顶开着火,在那里有大约15个俄国人。我跪在地上,双手捂着自己的耳朵。在我头顶上,听到了俄国人的冲锋枪的声音。我再一次听到了那种令人不寒而栗的惨叫声,一具尸体从房顶上重重地摔在了地上,这个声音听起来就好像是屠夫摔在砧板上的一块肉一样。重机枪把厂房的屋顶摧毁了,强烈的光线把那些俄国人藏身的地方照亮了,又有一个人从上面掉了下来。其余的人试图从那里向外突围。结果一些人从那里掉了下来,另外几个人依旧躲在横梁上,到了最后,所有的俄国人都被打死了。我们为那些在火车倾覆中死去的德国士兵报了仇。现在这里到处都是德国士兵,我可以从自己的藏身处出来了,浑身都是灰,衣服上也沾满了厂房里的碎片。
党卫军把为数不多的几个俘虏押上了卡车,然后就顺着来时的路开走了。我们列队站好,就唱着军歌向那个村子走了回去。当我们抵达那个村子的时候,那些观望的村民已经散去了,我们都感到了一种释然。
党卫军们给了我们每个人一个解释我们推迟回到各自部队原因的书面证明。我们于是又回到了火车上,大家都迫不及待地想离开这个地方。在我们列队离开那里时,看到了一个令人难受的场景,一支行刑队正在执行处决被抓获的游击队员的任务。随着一排枪响,16个被抓获的俄国游击队员倒在了雪地里。我们大家都无言地走过这些尸体。一个军官告诉我们,这些游击队员把我们的一辆军列炸出了轨,至少有100名德国士兵死亡,这些游击队员必须对这起破坏活动负责。这些非军人的战斗人员不能享有战俘的待遇,战争的法则规定可以不经审判就立刻将这些人员处死。
我们在这列一动不动的军车上度过了一个夜晚。我没有能好好睡着,白天那些战斗噩梦般的回忆让我无法安稳地睡着。
第二天,天气开始变得刺骨的寒冷。我们上了一列停在被炸断铁路那一端的火车,呆呆地看着这一片白雪皑皑的原野从我们身边掠过。这片单调的旷野不时被一小片的松树林所遮蔽。我们再一次被这一片人迹罕至的无垠的原野所震撼了,辽阔和宽广的含义能够被此时我们眼前的这片苍茫的原野解释得淋漓尽致。有谁可能控制这片土地吗?是我们?还是那些苏联的克格勃们?
我们在晚上到达了维尼察。这里刚刚解除了一个空袭警报,现在车站里到处都是穿着军大衣的士兵们。大德意志师的一部分部队正驻扎在这里,那些宪兵把我们带到了师部。师部里面的工作人员效率很高,当我告诉了他们自己的名字和连队的番号后,他们立刻就告诉了我们连队的确切位置。我惊恐地知道我们连又一次回到了前线,我们和20个其他的连正驻扎在离维尼察大约500公里的地方。我原想可以和朋友们在温暖的炉火边讨论是否可以把我的休假再次生效,但现在我们注定要在冰冷的战壕里见面了。这样的变化让我感到当头挨了一棒,呆呆地站在那个负责办理士兵返回手续的军士长面前。
他对我说道:“怎么了?你病了吗?”
我脑子里一片木然,不知道如何回答他的问题,然后告诉了他实际的情况。
我说道:“我刚刚开始了一个休假,军士长先生,但是我的休假在波兰的卢布林被取消了。”
军士长说:“我们的国家正在经历一个相当艰难的时期,年轻人。你并不是唯一被取消休假的人,那些在你前面来的和你后面的许多人都是这样的。”
正当我想谈到这次休假是因为我生病后需要疗养时,那个军士长看到了党卫军少校开具的那份证明。
他说道:“我看到你在最近参加了清剿破坏分子的战斗。祝贺你。我会把这份证明放到你的档案里,你们连长一定会提拔你的。”
虽然我有些紧张和疲惫,但还是笑了笑。
我说道:“我非常高兴,军士长先生。”
军士长也说道:“我也一样为你高兴。”他接着和我握了握手。
我和另外30个情况与我一样的士兵们从那里走了出来,心情还是有些沮丧。
我们晚上睡在了一个温暖舒适的营房里,虽然没有足够的床,但是地板上都铺了厚厚的地毯。虽然心里充满了即将返回前线前的焦虑,我们这一晚都睡得很好。
我们都已经学会了使用任何等待的时间来抓紧睡觉,那些对于自己处境的思索除了给自己增添烦恼外,的确是毫无意义的,只有睡眠能够让我们忘掉现实和恢复精力,那些不能够为将来的紧急情况攒足睡眠的人是最不幸的。
整个晚上和第二天几乎都在睡觉,只有在开饭的时候才会打断自己的睡眠。到了第二天晚上,我们终于被一个军官从睡梦中喊醒,然后就登上开往前线的卡车。强劲的寒风穿过我们的冬服刺透了进来,就像是突然洗了冷水浴的感觉一样——俄罗斯的严冬已经到来了。我们在外面点了名后就爬上了卡车。
天亮之前到达了一个工兵修建起来的村子。我们被命令从卡车上下来,然后每人都领到了一杯热乎乎的咖啡。现在的寒冷让我们想起了过去的冬天——浑身颤抖的冬天,残酷的严寒,没法洗脸,虱子,还有无数的让正常生活无法继续的因素。到处都是战争的气息,每个人的脸上都写着焦虑。我们周围的大弹坑说明了这里曾遭到空袭,这里的局势看来并没有得到控制。
我们被分成了四个组,每个组都必须走到各自的阵地,这些阵地相隔大约有七八十公里远。每个组都发放了各自连队的信件和其他的物品。然后有人向我们解释了前进的路线,一个军官用一种胜利的语气向我们说道,只需要步行30公里就可以到达我们的阵地。
我们沿着被大雪覆盖的山谷向前走着,周围是一大片防御工事,那里布满了反坦克炮和雷区,还有许多的机枪掩体。在我们前面,一望无际的白色原野一直伸向无尽的远方。我们已经离开了最后一道防线,走在一片谁都可以占有的土地上。这里的前线从来就没有被清晰地划分过,更像是一片随处暗藏着杀机的地方,我们随时都有可能和苏军的部队遭遇。
我们小组里有一个新兵,他长得又高又瘦,用羚羊一般的双眼看着这片无名的无边无际的平原,被这片他所不熟悉的平原的辽阔给震惊了。
我在一年之前也曾有过同样的感受。
在几天的大雪过后,狂劲的冬风把这个辽阔的乌克兰原野吹成了一个平平的白色镜面,一切高出地面的物体都特别显眼。有五六架飞机从我们头顶向南飞去,我们愣了一下,想要弄清楚这些飞机的来历,但是它们很快消失在了地平线那边,我们不知道它们是俄国人的雅克战斗机还是我们的梅赛施密特109战斗机。
到了午饭时间,我们还是没有弄清自己前进的方向,带队的军官告诉我们前进的方向是正确的,他看起来也和我们一样有些惊慌。
这样辽阔的旷野是不能让人大意的。
一个人可以在德国的黑森林里玩探险游戏,但是在这块辽阔的俄罗斯冰原上可就不行了。大自然的威力让人强烈地感到了自己的渺小,在这里,人们似乎都难以不去相信上帝的存在。
我们走了很长的一段时间,终于走到了一排高低不一的电线杆那里。电线杆沿着一条正在使用之中的公路延伸下去。公路上有车辆刚刚通过后留下的车辙印。
军官决定我们要走这条通向南面的道路,他认为这条路是找到部队的最快的捷径。这看起来有些不合常理,因为如果这样走的话,就必须要走一个与我们刚刚走过道路相垂直的方向,但是没有人哪怕是犹豫一下。我们为晚上可能要在这样的野外行军而感到忧心忡忡。我的脑海里此时突然闪过了自己被搅黄了的这次休假,感到似乎看到了一颗从夜空中突然坠落的流星。我咽了一口口水,又继续走了下去。
那个瘦瘦高高的士兵依旧一言不发。他惊异的眼睛从雪原上转到了我们这些看起来经验丰富的老兵们的脸上,跟随着我们往前走着。
我们突然看到了在前面500米的地方有一个突起的物体,一根长长的炮管从雪地里伸了出来。我们意识到自己正在走向一辆被伪装起来的坦克。当然这辆坦克是我们的,否则我们早就死了。这辆豹式坦克只有炮塔露在地面上,在它后面是两三个突起的小土堆,看来是碉堡。突然一个人出现在了坦克上,在他的坦克制服外面套着一个羊皮背心。他跳了下来,向我们报上自己的部队番号,我们也向他报上了自己的番号。他告诉我们说坦克由于机械故障而不得不留在这里,他接到命令要把坦克半埋在这里作为临时的工事。他和另外8个人费了好大劲才把这个工事挖好,他们现在和自己原来的部队已经分开,到目前为止已经在这个地方守了3个星期了。有一次一些俄国人从附近经过,坦克上的机枪让那些俄国人只好从很远的一个地方通过这片原野。那起交火让他们成了前沿阵地的一部分。原来将在大约两周左右的时间里换防,但是他们已经在这里三个星期了。他们说晚上在这里睡得很不踏实。
我们的军官问道:“前线在哪里?”
那个人说道:“基本上这里到处都是前线,大部分交火都是摩托化部队间的交火。到了晚上,那些车辆都不开自己的灯,每一次我们都被吓个半死。一架俄国飞机把我们的无线电台打坏了,然后我们就彻底和外界断绝了联系。这种情况足可以让一个人发疯。”
我们的军官解释道:“我们现在要和我们的部队会合,你知道还需要走多远吗?”
那个人回答道:“前线大约在离这里8到15公里的东边。但是很难说哪里是前线。”
我们都听得一头雾水。
我们的军官说:“走那条路吧,我们一定会找到什么东西的。”
那些坦克兵们遗憾地看着我们离去。夜晚的降临比我们预计的来得早,此时原野上也升起了大雾,我们到了一片认为是前线的地方。我们看到了一些随意放置的反坦克炮,还有一个睁着恐惧双眼的哨兵,他向我们用一个颤抖的声音喊道:“是谁?”我们的军官也因为恐惧而发出了一声含糊的回答。接着一个脾气急躁浑身发抖的士兵领着我们去见连长。
那个士兵说:“俄国人在从各个方向穿过这里,现在的确有些令人丧气,除非前线能够被巩固下来,否则这种局面还将继续下去。但是那个你们所寻找的部队不在我们这里。”
我们见到了连指挥官,他是一个少校,现在正在一个点着蜡烛的掩体里面,看起来年纪挺大并且身体不太好。他的军大衣斜披在自己的肩上,胸前围着一个灰色的围巾,戴着布军帽而不是钢盔。我们向他立正行礼。少校认真研究着地图,试图找到一些能对我们有用的信息。他看起来有些困惑,这个地图看起来很细致,但是这些地方已经被外面的大雪所覆盖了。他借着手电筒的光亮推断出了我们所要去的一些地方,最后决定我们所要去的地方位于这里的东北方,看来离我们在维尼察的师部有很远的距离。
我们虽然已经从黎明走到了现在,这个漫长而让人筋疲力尽的行军还没有结束,我们再次向那片冰冷和雾蒙蒙的黑夜走了进去。走了大约45分钟,碰到了另一个藏在雪地里的德军连队,他们把自己的地方腾出来了一些好让我们进来。我们必须要停下来,否则在这场大雾中肯定要迷路的。我们试图在这样的寒冷里睡觉。在外面的战壕里,哨兵们正在跺着自己的脚来取暖,雾气已将这些哨兵完全笼罩在了里面,哨兵们的视线也无法看到比战壕边远多少的地方。
虽然有暖灯和搭在掩体入口的帆布,我们还是感到寒气逼人,大家都只是浅浅地睡着。外面的温度现在大约是摄氏零下10度,这里的士兵用各种各样的方法打发着时间,有人在试图睡觉,一些人在打牌,还有一些人在用自己冻僵的手吃力地给家里写信。掩体里的蜡烛被收集起来放在一个铁盒子里继续使用,这种方法可以使蜡烛的使用时间延长四五倍。那些对这个掩体里的回忆至今还萦绕在我的脑海中,就像是我孩童时代听到的一个传说一样。
我们迎着清晨的寒冷离开了这里继续前进。周围的一切都非常安静,寒冷对于我们的威胁不亚于苏联红军对我们的威胁。我们很长时间都走在一排结满冰霜的铁丝网边上,早上还没有散尽的雾气在铁丝网上旋即变成了一颗颗亮亮的冰珠。
一直到了接近中午的时分,我们中大约有三分之二的士兵找到了自己的连队,那里的军官们告诉我们其他连队的位置,现在只有16个人还没有找到自己的部队。我和那个新兵属于不同的连队。我们的寻找走了不少冤枉路,现在变得越来越愤怒了,命令怎么能如此模糊呢?这样的调度问题对于德军部队是少见的。实际上,那些过去在波兰和法国行之有效的严格的调度系统在这片茫茫的乌克兰冰原上几乎不存在了。现在整个俄国的前线有2000多公里长。我们不断衰减的运输能力也在这个寒冷的冬天里变得更加困难。
在剩下的16个人里,14个士兵属于同一个连队,我自己属于另一个连队,那个新兵属于第三个连队。
在天黑之前,那14个士兵碰巧遇上了自己的连队。现在只有那个新兵和我还在寻找着自己的连队。
我们满心焦急地走在被车辆压得硬邦邦的路上,经过了一个破败的小村子,那里有几个士兵在守卫着,当我们经过的时候,他们默默地看着,我们感到了几分尴尬和害怕。
我们被告知应该往东北方向走。但是现在雾气渐渐升了起来,前面的能见度几乎为零。
虽然我那时还年轻,还是告诉自己要坚强起来。那个新兵用慌张而不安的眼睛看着我,我建议我们俩在原地挖一个坑,然后把自己的帆布铺在上面过夜。我的提议让这个新兵感到恐惧,他坚持要继续走。
他说:“我们的连队一定离我们很近了。”
我说:“你疯了,我们不能这样走下去,我们会完全迷路的,然后狼会吃了我们的。”
那个新兵说:“狼?”
我说:“是的。这里有很多的狼。”
新兵说:“但是这些狼也会在这里找到我们的。”
我说:“当然,我们现在在野外。但是我们一旦到了帆布底下,它们就不会来找我们的麻烦。要是它们还不走,我们就用枪打它们。”
新兵说:“那还不是一样的结果。到了明天,我们还会同样迷路的。”
我说:“我们现在正在沿着交通线走,明天会继续走下去,就这样。相信我,这是目前最好的办法了。”
我终于说服了那个士兵和我一起在坚硬的冻土上用镐头刨了起来。这时我们听到了引擎声。
那个新兵喊道:“卡车!”
我说道:“什么卡车?你简直疯了!你听到了履带的声音吗?”他望着我问道:“坦克?是德国的吗?”我回答说:“我怎么知道呢?”
他又问道:“我们现在还在我们的前线后面,不是吗?”
我只好说道:“唉,以上帝的名义……但愿如此。”
当在只能依靠直觉作出决定的时候,我对于在这种时候希望知道决定的理由感到非常恼火。
新兵问道:“我们现在该怎么办?”
我对他说:“从这条道上离开,想办法躲在雪地里。”
我已经从道路上离开,坦克的声音变得越来越可怕,现在坦克几乎已经到了我们的面前,然而在浓重的雾气中依旧什么也看不见。在战场上,没有什么比坦克的声音更让我揪心的了。不知道等了多久,我们终于看到了一个影子从雪地上缓缓驶过。坦克的声音震耳欲聋。我看着黑暗的周围,试图从声音里找到一些判断的依据。终于,一股无名的力量让我从地上站立起来并小心地向坦克跑去。那个新兵在原地惊讶地看着我,过了一会儿,他也赶了上来,用自己焦急而困惑的眼睛看着我说:“这是一辆我们的虎式坦克,必须赶上它,然后我们就可以坐在上面了。”
我说道:“我们必须小心才行,他们会把我们当俄国人的。但是如果我们赶上它的话,就不用再走路了。”
我们开始在坦克留下的车辙里跑着。虽然坦克行驶的速度很慢,依旧没法赶上它,我们已经气喘吁吁了。我很快意识到我们是没法赶上那辆坦克的,必须要冒冒险才行。我抬起了自己的步枪向坦克的方向开了一枪。这种办法无疑是危险的。坦克上的成员一定会认为他们受到了攻击,然后就会用自己的机枪向我们扫过来。
坦克停了下来。他们一定听到了打在坦克炮塔上的子弹声。我们大喊着:“同志!”现在坦克的引擎已经在空转的状态,坦克的噪音此时小多了,我们听到了炮塔里传出的一个声音喊道:“是谁?”
我们奋力冲到了离坦克很近的地方,那个从炮塔里探出头来的家伙现在已经把手放在了机枪的扳机上。
他喊着:“只有你们两个?你们在这里干什么?”
我说道:“我们在找自己的部队,我们迷路了。”
那个坦克兵说:“我并不对此感到意外,我们也迷路了。”
我们欣慰地看到他的白色钢盔上印有老虎纹路的标志,这意味着他是大德意志师的士兵。我们解释了自己的情况,他们随即把我们拉到了坦克里面问我们:“你们都是大德意志师的士兵?”
我们回答道:“是的。”
坦克的内部涂着一层橘黄色的涂料,昏黄的灯光映照着,有两个士兵坐在炮塔里,或许还有两个坐在更前面。坦克的引擎发出的噪音让人简直没法说话,但是这里面暖洋洋的,空气里面充满了机油和废气的味道。
虽然炮塔的空间不算太挤,但是操纵设备和弹药箱占据了太多的空间,我们费力才挤了下去。坦克车长不时把自己的头从坦克里探出去,他戴着一顶厚厚的冬帽,这让他看起来很像俄国人。
坦克兵们告诉我们他们也在寻找自己的连队,因为引擎故障而耽误了两天。不得不向路上的部队到处问路,这非常危险,因为一辆单独的坦克仿佛就是一只瞎了眼的野兽。他们也没有无线电台,指挥官也没有出来寻找他们,也许上面已经把他们列为失踪人员了。
他们告诉我说这辆新坦克已经涂上了防磁性地雷涂料,外面还安装了灭火器。现在最大的威胁是俄国人的反坦克火箭筒,这是俄国人仿照我们的“铁拳”反坦克火箭弹改制的。
他们还告诉我们所有俄国坦克都不能够战胜虎式坦克。后来在罗马尼亚前线,我们看到了虎式坦克与俄国坦克的对垒。那些俄国的T-34和KW-85坦克在付出沉重代价后才认识了虎式坦克的威力。
行进了一个小时后,坦克停了下来。
指挥官喊着说:“一个路牌!这个附近一定有我们的营地!”
外面开始下雪了。一个路牌突然出现在了我们的面前。一个坦克车手用自己戴着手套的手把路牌上的雪擦掉,接着他大声读出了路牌上的方向。看起来那个新兵的连队在更东边的地方,其他的连队在东北边,坦克也将往那个方向开去。
第一次到前线的士兵现在和我们道了别,然后独自走进了黑暗里,临别前,我看到了他脸上恐惧的神情。
20分钟后,我找到了自己的连队,那些坦克兵也决定留下来休息。我从坦克上跳了下来,向一片破烂的木屋走去。那些木屋尖尖的屋顶好像是一些大帐篷的顶。在屋子里面,一个军官正在一张用木板和弹药箱拼成的桌子边坐着,桌子上点着三支蜡烛。屋里由于没有生火,军官身上披着毛毯。他告诉了我的连队大体的位置。我然后穿过了一排掩体,猫耳洞和战壕,感到就像是第一次来到前线,只是这里的战壕要比顿河前线的战壕窄,那些不多的工兵已经尽力了。来到这里的步兵还需要把这些战壕加深并加固,俄罗斯的严冬终于到了,地面已经冻得硬邦邦的了。
我不停地问别人自己的连队在哪里,终于有一个联络官把我带到了我们连指挥官的掩体。那个站在连部门口的哨兵在打量我了一眼后把掩体门口的帆布门帘打开了。他非常惊讶地看到一个像我这样的士兵居然也像军官一样被人护送。
魏斯雷德少校还没有睡觉,叼着一只烟斗,竖起的领子遮住了他大部分的脸庞。他没有戴帽子,看起来正在研究一幅地图。有两个油暖灯在掩体里燃烧着,但是掩体里依旧非常寒冷。在掩体的一角,一个人正靠着背包熟睡着。魏斯雷德少校抬头看了看是谁进来了。但我正要报告的时候,电话铃响了。
少校接完电话后,我再次向少校说道:“少校先生,列兵萨杰向你报到。”
少校说道:“休假结束了,我的孩子?”
我回答道:“不是的,少校先生。我的休假被取消了。”
他说道:“啊,但是你身体还不错。你现在感觉怎么样了?”
我想告诉他我多么的失望,而且我多么希望能够至少回去几天,但是这些话现在好像堵在了我的嗓子眼没法说出来。我突然感到了我对于这里的那些熟人和朋友不可分割的感情。
结果我改口说道:“我很好,少校先生。我可以等到下一个休假。”少校站了起来。虽然我不能看到他的脸,但是我感到他正在微笑。他把一只手放在我的肩上,然后我感到自己在他的手下有些颤抖。
他说:“我要带你去见你的一些朋友。我知道和朋友在一起能够弥补许多遗憾,即使没有舒适的床,甚至是没有吃的东西。”
我感到有些受宠若惊。少校现在走了出去,我跟在他的后面。
他解释道:“我总是把我手下的人按照朋友分在一起的。维尔纳、霍尔斯、林森,还有林德伯格现在都守在那个反坦克炮炮位上。他们会很高兴看见你的。”
魏斯雷德少校高大的身影走在白茫茫的雾气里。当我们经过时,一些已经几乎睡着了的家伙跳了起来向少校汇报说一切都正常。
我们走到了一个比其他掩体都更深的一个掩体,这里有3个蜷缩在一起的人躺在地上,有两个人靠在战壕的加固木桩上。我立刻认出了老兵的声音。
老兵向少校说道:“欢迎来到我们的掩体,少校先生。我们今晚可以聊聊了,现在一切平安无事。”
老兵那个熟悉的声音让我感到有些惊讶。
魏斯雷德说道:“萨杰在这里,他刚刚回来。”
老兵说道:“萨杰,我真不敢相信!我以为你正在柏林正花天酒地呢。”
我说道:“我想你们了。”
老兵说道:“真是个好小伙子。你的决定是正确的。在我们这里有时你可以看到焰火,但在柏林则是一片黑暗。记得上次我在那里时是一年半前了。”
我可以听见霍尔斯在睡意十足地问道:“发生了什么了?”
老兵大声说:“起来,小伙子!少校先生现在正和我们的朋友萨杰在一起。”
霍尔斯立刻像被子弹打中了一样跳了起来。
霍尔斯说道:“萨杰!他现在回到这里真是疯了!”
魏斯雷德少校觉得自己必须说点什么了。他说:“如果不是我了解你在战斗中的英勇表现的话,我本该派你到纪律营里去的,列兵霍尔斯。”
霍尔斯现在突然清醒了过来。
他解释道:“请原谅我,少校先生,我刚才还没醒。”
少校说道:“那你的睡眠看来是充满悲观主义色彩的,列兵霍尔斯。”
老兵此时开口了:“前天是顿河,昨天是顿涅茨河,今天是第聂伯河……你必须得承认,少校先生,就算是一头强壮的大象也会对现在的局面感到有些泄气。”
少校说道:“我知道,这就是自从我来到俄国后最担心的事。如果我们失去了信心,那一切都会变得更艰难的。”
老兵又说道:“我们丢掉土地和士兵的速度要比失去信心的速度更快。”
少校回答道:“俄国人不会跨越普利佩沼泽的,相信我。”
这时林德伯格傻呵呵地问了一句:“我们可能会撤到哪里?”老兵回答说:“撤到奥德河。”
少校小声说道:“上帝保佑我们避免这样的灾难,我宁愿死也不愿意看到这天。”
也许魏斯雷德少校相信上帝,后来,他的祷告言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