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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的前线·第七

新的前线·第七

作者:盖伊·萨杰 ·法国

出自————《被遗忘的士兵

出自————《战争通史

   在9月的时候,俄国人再次夺取了哈尔科夫。

   德军在整个南部和中部的防线都受到了严重的威胁。俄国人用他们的坦克在我们的防线上打开了几个大口子,这样的局面已经威胁到了整个防线的安全。

        我们开始了全面的撤退,在这个过程中,俄国人常常将我们整个师整个师的士兵包围  。 我们大德意志师现在已经配备了新的装备和武器,还有一些快速行动的车辆以便随时侦察是否整个德军防线的后翼出现了苏军部队的渗透。我们的行动常常受到上面的表彰。无论大德意志师出现在哪里,哪里部队的士气就会为之一振——至少看上去是如此。

   当然,在那些表彰公报里,我们战局的恶化和在泥泞与绝望中被迫放弃自己装备而忙于突围的德军部队是不会被提及到的,不会被提到的还有那些已经投降但又被我们解围的德军部队的惨相,还有在这一切中我们这些“成年孩子”战士头脑里那些绝望和无助的感受,还有我们即将要面对的另一个俄国的冬天,还有那些与总部失去联系而孤军奋战的部队,连续数周的惨烈厮杀,还有无数人被严寒冻裂的双手,以及那些被迫选择自杀的伤兵。我们的将军们在战争结束后写了不少回忆录,他们当然也提到了那些惨烈的战斗中普通士兵的命运,但他们只是用一句话或是几行字草草带过。在我看来,他们从来也没有关注过那些执行他们命令的士兵所面临的悲惨际遇;他们从来也没有表示出对于那些普通士兵在这一切中的同情或安慰,他们在自己的回忆录里也只字不提那些普通的士兵也像他们一样有着自己的喜怒哀乐。

   我们的少校魏斯雷德有一次和我们说道:“这就是你们战斗的原因,即使是在你们选择进攻的时候,你们都不过是一些只想保住自己性命的野兽。所以你们要勇敢,因为人生就是战斗,战斗即是人生。真正的自由是不存在的。”

   魏斯雷德少校常常帮助我们度过那些最为艰难的时候。他总是和自己的手下打成一片。他从来不像那些高高在上的军官们。那些军官们不过是把我们这些普通的小兵当作是自己赌桌上毫无价值而可以随时丢弃的小牌而已。魏斯雷德少校常常在枯燥的站岗时和我们在一起,他也常常到掩体里和大家一起聊天,由于他的存在,我们似乎忘掉了战壕外面那呼啸的暴风雪。我至今还记得他和我们坐在一起时被摇曳的油灯照亮的面容。

   他告诉我们说:“德国是一个伟大的国家。但现在,我们面临着巨大的困难。那个我们多少相信的制度至少在口号里是美好的。即使我们不能总是认同我们所作的,我们还是要为了德国,为了我们的战友和亲人与另外半个也同样宣称着为真理和正义而战的世界战斗。你们现在应该知道这些。我去过不少地方,到过南美,甚至是新西兰。从西班牙内战以来,我在波兰和法国打过仗,现在又在俄国打仗——我可以告诉你们的是:无论是哪里的战争,虚伪和谎言的伎俩都是一样的。我父亲教给我许多生活的原则——最重要的是我们必须在生活中找到诚实和忠诚。我在艰难中依旧忠实于我的这个信念。过去的一些失败和错误,我本该明智地选择用手中的剑了结掉自己,但是我只是笑笑,简单地责备自己,我想从我一存在就注定了生活里是无法逃避掉这些东西的。”

   “当在西班牙第一次尝到战争的苦涩时,我思考过人类为什么要自杀,虽然这看起来是可悲的。然后我看到了敌人同样也坚信着他们所认为的事业的正义,并为这个事业主动地将自己交给死亡,死亡对他们而言不过是某种纯洁自己信念的仪式。总体而言,人都是不愿意接受那些自己不习惯的事物的。新东西让他们害怕和难受,所以他们会用战斗来保卫那些他们原来并不喜欢的东西。一个狡猾的思想家会善于挑唆起一帮头脑简单的暴民来支持自己的理念,这种理念例如有:‘人人平等’——其实人与人之间的差异就像是奶牛与公鸡的差异那么大。然后被这种理念搅得鸡犬不宁的社会开始向世界吹嘘自己刚刚发现的那些‘信念’,并随之成为对和平和世界的威胁。其实让社会里所有的人都衣食无忧才是最根本的智慧。”

   “这些所谓的信念正是我们的敌人所信奉的。如果有人要我们来审视自己的话,我们至少能够有足够的勇气去这样做。我们的环境并不尽如人意,但我们至少能够去关注那些好的方面并抓住机会改善那些欠缺的东西。我们现在所从事的是一项危险的事业,没有人能够保证成功。我们所提倡的那些思想其实既不丰富也不容易理解,但是大多数的德国民众接受了它们,并用一种集体的努力来维护它们。”

   “这就是我们为之冒险的一切之所在。我们在试图遵照这个社会的观点来改变世界的面貌,希望能够振兴那些我们祖先所遗留下来的过去的光辉美德。我们并不指望从这些努力中得到什么。我们到处都遭到别人的仇恨,如果我们明天失败的话,那些经历过无数苦难的德国人民就将被推上缺乏公正的审判席。我们也将被指控犯下了各种滔天的战争罪行,似乎有人类以来,战争里人们从来没有这样做一样。那些审判我们的人也将把我们所信奉的理念尽情地嘲弄。那些审判的人绝对不会放过任何施加惩罚的机会。我们那些阵亡英雄的坟墓也会被压平,只有一些没有明显罪过的将士的墓穴会被放过。随着我们的死亡,我们所有一切英勇的表现、共同的信念、恐惧和希望都会化为乌有,这段历史将无人提起。我们的后人将会认为我们的付出和牺牲都是一种白痴般的表现。无论喜欢与否,你们现在从事的事业就是这样一个有着巨大风险的事业。”

   “如果你们选择放弃这个事业,那你们是不会被德国人民饶恕的。你们要么会被当作是一只劫后余生的稀有动物被保护起来,或是被众人所唾弃。对于那些我们的敌人而言,你们和他们只是一种猫与狗的关系,他们绝对不会把你当作朋友。”

   “有人愿意面对这样一个结局吗?”

   “那些想走却迫于压力不能走的人可以告诉我,我愿意付出所有的时间来让你放心。我再次重复,那些希望离开这里的人应该离开,我们不能去依靠那些在这里是多余的人。请相信我理解你们经历的所有痛苦,我和你们一样经历了寒冷和恐惧,我也和你们一样向敌人射击,因为我觉得作为一个军官,至少要履行和你们一样的义务。我希望最后能够活下来,但我也希望我的部队和手下能够团结一致地战斗。只要战斗打响,我决不容忍一点点的怀疑和失败主义。我们现在的苦难是为了最后的胜利,也是为了抵挡那些一心要消灭我们的敌人所需要承受的。请你们相信我,我一定不会把你们暴露在任何没有必要的危险里的。”

   “如果需要的话,我会放火烧毁整个村庄为的是不让我们哪怕是一个士兵饿着肚子。在这片广袤的原野,我们更需要团结一心。周围到处都是仇恨和死亡,我们只有用自己完全一致的行动才能够战胜敌人。我们所有人必须要成为一个人,信奉一个信念。如果你努力这样去做并保持下去,即使我们死去,我们也是一个凯旋的士兵。”

   魏斯雷德少校的话给我们每个人都留下了深刻的印象。他充满激情的诚恳感动了甚至是那些最消沉的人。他的话要远比那些让我们感到茫然和滑稽的牺牲主义的宣传要有用得多。他让大家提出问题,然后他用一种清晰和智慧的言语作出解答。只要他有空,就会和我们在一起。我们敬爱他并把他当作一个真正的领袖,同时他也是一个我们可以信赖的朋友。每一次我们出发的时候,他所乘坐的吉普车总是开在最前面。

   老兵对少校很有好感。还是在别尔戈罗德战役结束后的第二天,他就指着我们的新少校说道:“你们看看我们的少校,他看起来很有头脑和智慧。”

   我们在那年秋初横渡第聂伯河之前与苏军两次交手。这之前,我们连有些人在别尔戈罗德战役中失去了自己的一些装备。那些丢掉自己武器的士兵受到了上级最严厉的批评。

   林德伯格、苏台德人和霍尔斯被正式定为伤员,虽然他们都丢了武器和其他装备。在一个人逃命的时候,他丢掉手中的武器是自然的。但是在俄国,我们的士兵被告知绝不能丢掉手中的武器,他们只能与武器共存亡。我自己出于本能把枪带了回来,老兵也把自己的机枪扛了回来,不管是出于习惯或是纪律。但是我丢掉了自己的钢盔、行军毯和从来没有用过的防毒面具,还有老兵没用完的机枪子弹。

   我们也看到了林森,他也活了下来。他丢掉了自己大部分装备,正在无比悔恨地扯着自己的头发,担心会因为这个错误而丢掉自己军士长的官衔。

   老兵建议林森下一次可以考虑被追认为军官,老兵的话让我们看着林森焦虑的神情大笑了起来。有人在地窖里发现了一些俄国人自己酿制的白酒,于是我们所有人都喝得酩酊大醉。

   我们几乎可以肯定这一次多亏了魏斯雷德少校,我们这些丢了装备的家伙才逃过了军事法庭的审判。我们对这个可能的审判就像对苏军的喀秋莎火箭弹一样害怕。我们在后方的一个小村子里整整休息了3个星期。幸运的是,这段时间天气都非常好。我利用这一段时间给我的葆拉写了信,我没有告诉她我们在别尔戈罗德所经受的恐怖。霍尔斯现在认识了一个俄国女孩,他和那个女孩之间建立了一种互惠的关系。但是后来发现他不是唯一一个享受那个女孩温柔的男人。一天晚上他在女孩那里发现了另一个家伙——那个肌肉发达的男人是我们的天主教牧师。在经历了别尔戈罗德战役地狱般的恐怖后,牧师在自己的理智恢复后现在也开始沉溺于一些肉体的小罪恶之中了。从那件事之后,他每次带我们吟唱圣歌的时候,我们下面都会爆发出一阵大笑,而他总是羞得满脸通红,接着也和我们大家一起大笑起来。

   一直到9月底,我们这里的情况总体是平静的,然后远方的炮声让我们想起了我们到俄国并不是来旅游的。实际上,俄国人已经突破了我们在别尔戈罗德以西所构筑的防线,德军全线崩溃的局面开始了。

   我们的将军们相信我们的部队能够在苏军进攻时至少守住阵地,但是他们在稍晚时意识到我们的部队在苏军绝对的数量优势面前被一点点消耗殆尽,此时苏军正在拼命进攻我们整个中部的防线。

   在计划继续向东推进之前,现实已经迫使我们作出相反的决定。此时,向第聂伯河西岸撤退的命令已下发并通知了大家,但是这个命令已经来得太迟了。第聂伯河防线以基辅为中心,切卡西在防线南端,车尔尼戈夫在北端。我们现在被一支远比我们更机械化的苏军主力部队追赶着,随时都有被苏军赶上的危险,这使得我们每一个人心里都充满了恐惧和混乱。原先我们在别尔戈罗德的撤退局面现在已经完全不可能了:苏军一刻不停地在后面追赶着我们。德国陆军现在只能边打边撤,由于撤退命令下达得太迟,许多走在最后的部队不得不被卷入阻击苏军前进的血腥战斗里。许多士兵在这些战斗中死去了。

   那个秋天的撤退中,我们成千上万的人战死在了乌克兰辽阔的平原上。

   那些与苏军先头部队战斗的士兵们都意识到了这场战役的结局。甚至那些最为狂热的战士也意识到无论他今天杀死了上百的苏联人,也无论他如何英勇战斗,到了第二天,他的面前还是会出现数以百计的俄国人向他冲过来。战斗每一天都是这样。就算是最蠢的人也能够看出俄国士兵被一种盲目的英雄主义和勇敢所充斥,哪怕他们同志的尸体是整整一座山也不能挡住他们的前进。

   我们知道现在的战斗方式只会让胜利的天平倒向数量占优势的一方。

   谁能够有理由责备我们吗?

   我们知道自己在这次撤退中活下来的可能性很小,我们正通过战斗来使大部分部队能够渡过第聂伯河。我们知道自己的牺牲能够为其他部队撤退赢得更多时间。我们像疯子一样无情地射击着。我们不想死,只是想在自己不可避免的结局到来之前能够消灭掉更多的敌人。如果我们死了,也是带着愤怒的遗憾而死,因为我们没有能更长时间地阻止住敌人。如果我们活了下来,那我们也是一个不能再适应和平生活的疯子了。有时,我们也想逃跑,但是那些措辞严厉的命令让我们如同打了吗啡一般安静下来。

   我们被告知:“到了第聂伯河那里,一切都会变好的。俄国佬不能再用大炮轰击我们了。如果你们想让所有人都渡过河的话,鼓起勇气,尽你们所能拖住俄国人。俄国人的反攻将被粉碎在第聂伯河,然后我们又将向东部挺进。”

   在这样的混乱和沮丧中,命令变成了一种职责。我们的敌人对这些普通德国士兵的勇气感到惊讶。我们每打一次,就往后退100米,尽最大可能阻止苏军向第聂伯河推进,我也看到无数的战友倒在了战斗中。在几百公里的撤退道路上,我们的战斗一直延续了好多天。当我们终于到达了第聂伯河岸的时候,我们看到的是无数士兵在岸边挤作一堆。整个军整个军的士兵等候在第聂伯河的东岸准备过河。河上只有几座小桥可供士兵通过。俄国人正在我们的身后,我们在河岸的阵地正以惊人的速度缩小。德国空军的飞机在我们的头顶上,这让我们的日子稍微好过了一些,但这些德国战机马上和空中更多的苏军米格或雅克式战斗机纠缠在了一起。我们为数不多的战斗机现在必须面对数量远远超过它们的俄国战斗机。那些还没有过河的士兵常常被投入到众寡悬殊的反攻战斗中。这些战斗的敌我兵力往往是大约100:1,那些士兵体现了超人的勇敢和机智。现在天气仍然还算不错,我们也取得了不少战斗的胜利。但是这些胜利是不能够庆祝的。

   一支在为自己的生存而战的军队是没有资格庆祝胜利的。

   但无论如何,这些战斗我们取得了胜利,但我们的伤亡率也非常高。我们在第聂伯河岸的战斗不再是为了夺取这个或那个城镇,而是为了避免一场灾难的来临。每个人都知道和明白这一点。我们有时会连续几个小时甚者连续几天没有和苏军交火,但是心里的焦虑和不安依旧随着时间的推移而几乎到了要爆炸的程度。我们奋力投入到了阻止苏军吞没掉我们的努力之中。我们终于避免了一场灾难的降临,中央集团军群现在已经渡过了第聂伯河。那些依旧在战斗的部队被命令撤离,到了晚上,我们被命令烧掉那些无法带走的装备和物资,只有自己的武器能够带到渡船上来。

   在黎明的时候,我们这帮筋疲力尽的士兵抵达了第聂伯河,河面上罩着一层秋天的晨雾。士兵们大声呼喊着还没有过河的友军,但是只招来了俄国人的机枪扫射。在许多地方,俄国人已经先于我们到达了,他们把渡船炸沉,并枪杀了船夫。我们剩下的人只好自己跳到了河里,试图游到对岸。那些俄国人像打鸽子一样向水上时沉时浮的人头开着枪。也许有些德国士兵抵达了河的西岸。在我们这里,许多士兵在人满为患的渡船上遭到了来自地面和空中的火力打击。其他被包围的人则只好与冲到河边的苏联人展开激战,他们绝大多数都死了,进攻中的苏军是没有心情抓俘虏的。

   我们在第聂伯河西岸建立了新的防线。我们开始修筑工事准备和苏军在这里长期对峙。这一次,俄国人看来不能通过这里了。现在已经开始飘起雪花了,我们也开始加固掩体,恢复和修整自己。那些参谋部的军官们正在把有关局势严重恶化的相关消息尽可能不让我们知道。但现实是无情的,这个现实让所有的士兵都感到了一阵不寒而栗。

   苏联红军现在已经在东边的切卡西和西面的第聂伯河向我们迅速推进,在北面的德斯纳,苏军也渡过了第聂伯河。一大批我们的部队现在已经被包围在德斯纳和第聂伯河之间。冬天到了,天上飘起的雪花让我们所有人都感到深深的沮丧。我们现在都已经疲惫不堪,而且看起来也没有时间修整。我们去哪里修整呢?我们还要退多久?退到普利佩还是布格?

   老兵揶揄地回答到:“奥德河 [ 译者注:奥德河位于德国首都柏林的郊区。 ] 。”这是最不可能的事了,我想。

   从我上述的描述,读者只可大致地了解到我们当时的情况。我并没有试图勾勒出一个苏德战争精确的历史来,而只是把我们当时面对的那些几乎是无法想象的困难呈现出来。我只有一个对于我们整个撤退行动的大致了解,我也没有能力写出这场撤退里每一个重要的事件,第聂伯河沿岸那时已成为了一个各支部队被打散的官兵会合的地方。

   我知道我们所称的“勇气”意味着什么——那是指在极度绝望中看不到尽头的挣扎,还有对于那些远超出常人所能面对的恐惧的接受,即便是我们的大脑在这一切中已经失去了正常的思考能力。我知道这种“勇气”的含义,这样的“勇气”也让我想起了在酷寒的冬日里必须要趴在冻得硬邦邦的地上长久地一动不动,任凭刺骨的寒气浸透你的全身;当然还有去习惯你旁边掩体里受伤的陌生人所发出的垂死的呼救声。我知道在这些时候,就算是一个不相信上帝的人也会向苍天祈求怜悯。这就是我所要写下这一切的原因,虽然这些回忆让我再一次回到了那些噩梦一般的无数个夜晚。我想我的使命就是用我所有的生命来讲述这些经历,讲述那些从这个屠宰场里传出的遥远的哀号声。

   太多的人对于战争的兴趣仅仅是他们安逸生活中的一些调料。他们一边坐在一个舒服的躺椅上,双脚靠着暖暖的壁炉,一边轻松地读着凡尔登战役或斯大林格勒战役的回忆录,然后准备在第二天继续正常上班。一个愿意尽可能体验那段历史的读者应该在一种尽可能压抑和不舒服的状态下阅读这些作品,应该在自己最失意的时候去阅读战争,这样你就会记住那些和平年代里的忧虑和烦恼是何等的微不足道。因为在和平的岁月里,没有什么是真正值得你所忧虑的。对于经历过战争的人而言,那些为自己能赚多少钱而常常忧虑的人不过是一些可怜的白痴。人们应该在困倦难当的深夜里去读战争的历史,正如现在我已经写到了天将破晓的时分,而我关节炎的疼痛也消退了几分。甚至是到了今天,在我无眠的劳顿困苦里,我还是感到和平的岁月是何等的温柔并让人惬意。

   那些读了凡尔登和斯大林格勒的人,他们在读完之后便一边喝着咖啡,一边向自己的朋友阐述自己对战争的见解,这样的人其实根本就没有能力去读懂战争。只有这样一些人读懂了这些书——他们在读这些历史的时候能会心地微笑,当他们上班去的时候还会微笑,他们为自己正常地活着而感到庆幸。

   我现在要再一次开始我自己的故事,并要讲述我们是如何振作起来的,虽然远处隆隆的炮声依旧向我们这里传来。

   苏台德人小声说道:“能活到最后真好。”我们此时正在看着一长列的军车在过去的24个小时里从我们身边经过并向后方开去。

   现在那个小村庄里的每一间房子都变成了一个临时的指挥部,那些军官们正在作出关乎他们手下士兵们命运的决定。士兵们正在自己的武器边上等待着这些命令。村内和村外到处都是黑压压的部队。我们刚刚被军官从一个小屋子里赶了出来,现在我们正在村边的一棵大树下等待。我们整个连都在那里整齐地坐着,我们的武器放在了一些民用车辆上。一阵狂风从原野上吹来,卷起了一阵遮天蔽日的尘土。

   老兵对一个正在喝酒的士兵说:“我们被俄国人打败了。”

   那个叫乌滕贝克的喝着酒的士兵回答道:“但是我们只给他们留下了空酒瓶。”

   他们向那些刚刚到达的部队挥着手,那些部队把我们从小屋里挤了出来。

   乌滕贝克说道:“我把萨曼红克酒都留在那辆小汽车的座位底下了。”

   一个瘦瘦的军士长喊道:“你真有办法,乌滕贝克。”

   乌滕贝克又醉醺醺地说道:“萨曼红克酒是给我们这样的精锐部队的,其他部队只能喝水槽里的水。”

   我和一个年龄与我相仿的士兵交上了朋友。霍伦·格罗尔曾经于1941年在法国留过学,他的法语非常流利。后来参了军,部队说他以后能够继续自己的学业,而且部队上认为他对于部队的工作非常重要。和我类似,他在16岁的时候就参了军。然后他参加了对波兰和俄国的战役。我们现在正靠着战壕的沙袋,思索着世界和这场战争。

   像我一样,他曾经梦想过成为一个战功赫赫的驾驶着容克-87俯冲轰炸机的飞行员。但是他也像我一样最后只能在梦里想象着从蓝天呼啸而下的感觉。由于我们不愿意谈到战前的那些平静的日子,这个已经破碎了的飞行员之梦让我们更加意识到现在处境的艰难。

   霍尔斯这几天似乎消失掉了,他和那个俄国女孩已经如胶似漆,那个俄国女孩让霍尔斯暂时忘掉了战争的存在。他现在和另一个与他分享了俄国女孩的士兵出现在了我们面前。霍尔斯的眉头紧皱着,两眼之间充满了忧虑。他向我和格罗尔说道:“如果魏斯雷德少校不让我们带上这个俄国女孩的话,她会被苏联红军杀掉的。我们不能让这种结局出现。”

   我对霍尔斯说:“我理解你现在的心情。”

   乌滕贝克和老兵被我们天真的对话逗乐了,他们都笑得喘不过气来了。

   他们说道:“如果连里每个人都带上一个和他睡过觉的女孩,那我们师恐怕没有足够多的卡车来装她们。”

   霍尔斯怒气冲冲地说:“但是我不能不管她,你们这些杂种。”

   老兵他们接着又说:“不要为此难过,你还有许多时间在其他地方做同样的事情。”

   霍尔斯回答道:“你们这些冷血的家伙不懂得我在说什么。”

   霍尔斯对于大家为此事所开的玩笑感到很愤怒。

   我问霍尔斯:“你爱上她了吗?”我因为葆拉而懂得了“爱上一个人”意味着什么。

   霍尔斯看起来依然很烦躁,他嘟囔着说:“爱上一个婊子也是有可能的。”

   格罗尔说道:“当然了,为什么不可能呢?”他的语气听起来好像对此挺在行的。

   霍尔斯现在显得平静了一些。他拍着我和格罗尔的肩膀说:“我们走一会儿吧,至少和你们俩我还可以谈谈话。”

   当我们谈了话后,霍尔斯似乎释然了许多。他现在爱上了那个俄国女孩而且感到他已经无法再爱上另一个人了。从这一点看来,他现在的心情已经不受理智的控制了。而我虽然原先不打算跟任何人说关于葆拉的事,但现在我对霍尔斯和格罗尔讲述了关于葆拉的一切。

   霍尔斯说道:“这就是你在火车上闷闷不乐的原因了。为什么你不对我讲讲呢?我会理解的,你知道。”

   我们谈到了自己的爱情生活,霍尔斯认为我是一个幸运的人。

   霍尔斯现在一边打开自己的饭盒一边说:“至少你还能够再见到她。”我们一起坐着,用自己满含激情的眼睛看着满天繁星的夜空。

   我们连在黎明前向西出发了。在白天我们目睹了一场触动着我和格罗尔空军梦想的空战。我们占有优势的梅赛施密特109式战斗机把七八架苏军的雅克式战斗机从空中击落,那些被击落的俄国飞机像燃烧的焰火一样坠落到了地面。

   我们在中午的时候到达了我们师的一个基地。我们和其他30个连组成了一个庞大的摩托化部队。

   我们第一次发放了一种两面都可以穿的军服。军服的一面是白色,另一面是普通的迷彩。我们在这里还做了体检,这个我们可没有想到。我们还拿到了许多的物资补给。一个装甲部队的上校指挥我们,我们现在被称为“机械化部队”。

   我们对那些供给我们的军需品的数量感到惊讶。坦克车手和机师们现在正在为坦克进行最后的检查,他们马上就要发动这些巨大的机器了。

   那些由保时捷公司制造的虎式坦克开始发动起了自己的引擎。如果只听声音,我们还以为自己在一个喧闹的赛车场呢。我们等了两个小时才得到了出发的命令。

   霍尔斯、格罗尔、我,还有几个朋友现在上了一辆崭新的卡车,这辆卡车前面是轮子,后面是履带。我们一直开到了机场附近的树林那里停了下来。现在我们这里一切似乎都无可挑剔,除了一路上掀起的尘土。这些卡车都加装了特别的过滤器来解决路上的灰尘问题。这些安装在引擎上的巨大而沉重的金属过滤器使得机师的维护工作变得更加辛苦。

   我们已经下车,开始在树荫下掸掉自己衣服上厚厚的灰尘。虽然只开了一小段距离,但是每个人身上都落满了灰土。

   一个人抱怨道:“这个该死的国家,甚至连秋天也没法过。”

   另一个和我们规模相当的部队加入到了我们队伍之中。我们的部队把这里好几公顷的地方占得满满的。离我们不远的地方是魏斯雷德少校。他和一群军官在一辆完全被迷彩网遮盖住的通讯车里开着会。这些迷彩伪装完全融人了周围的环境,微风吹来,那些迷彩网上的碎布也像树林里的叶子一样摇曳着。

   我们现在是一支强大而纪律严明的部队了。我们大约有六七千人,大约100辆坦克,相同数量的重机枪,还有几辆维修车。除此之外,我们还有3个摩托连,他们都配备了挎斗摩托车,他们的任务是及时发现敌人并为我们指出敌人的方向。在这个时候,这些装备的到位对于我们而言至关重要。现在补给主要提供给摩托化部队,而他们同时也要担负支持那些装备较差的步兵部队。这些刚刚发放给我们的崭新的装备无疑极大地提升了我们的士气,我们自从别尔戈罗德战役以来就一直士气低落,士兵们现在踌躇满志地感到一切又恢复正常了。只有霍尔斯依旧情绪低落,因为他已经被迫把自己的女孩留在了那里。他现在几乎有些悲痛欲绝了。

   乌滕贝克小声地对我说:“他们应该在战争期间把士兵们的睾丸割掉,这会使像霍尔斯这样的士兵好受一些。”

   有人说道:“你听说过太监打仗的吗?”

   我们的天主教牧师此时说道:“其实阉马和其他的马一样强壮的。”

   幸好我们的牧师已经证明了他和我们都有一样的爱好,否则的话,我们会反驳他的。

   天黑后,我们庞大的机械化编队出发了。当我看到行进中的坦克编队时,我感到我们现在就像是战争刚刚开始时的情形。坦克的排气管不时地喷出火焰,然后加速超过了重型卡车。我们都被眼前的情景所振奋了。

   我们在漆黑的夜里前进着。车队发出可怕而巨大的响声,那些就算在很远的人都一定可以听见。和以往一样,我们这些普通的士兵对于整个战场的局势依旧一无所知。对我们而言,现在看起来局势似乎对我们开始有利起来。

   作为一个整体,我们现在感觉到非常强大。但我们不知道的是我们整个中部防线已经开始了全面撤退,许多部队的士兵现在不得不徒步撤退,在撤退的同时还要和那些人数多得难以置信的俄国军队战斗。我们的许多部队连拉炮车的马都没有,因为大多数马匹都在去年冬天里冻死或饿死了。我们还出现了燃料短缺。到处都有一队队完好无损的车辆因为没有汽油而被迫烧掉,以免落入苏联人的手里。无数的步兵现在正穿着破烂的靴子向西撤退着。俄国人已经了解到了我们的混乱,他们正在昼夜不停地试图打败我们的中部军团。我们现在所有的资源都集中配备给了一些部队,这些部队被重组并准备来投入到那些特别艰难的地方。我们师就是这些部队中的一支。最大的困难就是后勤问题,而我们也因此常常晚于预定时间到达规定地点。

   在天亮的时候,部队停了下来,现在所有的士兵和车辆身上都满是灰尘。我们按计划到达了一片广袤的森林,森林一直向东延伸到目所能及的地平线。我们被告知可以休息两个小时,我们迅速地躺了下来。但是还没有睡踏实的时候就被叫醒了。天气非常好,温柔的秋风轻轻地摇动着四处的红叶,现在似乎一切都开始好起来了。我们再一次跳上了卡车,大家脸上都洋溢着微笑。中午时分,走在我们前面很远的侦察车辆回来了。接着一个简短的命令下来了,我们一大批人转向一个村庄。很快就听到了自动武器的声音,在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的时候,我们的15辆虎式坦克向村子里的一小片房子开火了。

   此时我们的拖车也拖着两辆16管火箭炮车上来了。我们被告知准备战斗,每个人都趴在了地上,大家都为这样美好的一天就这样被破坏掉感到恼火。

   看起来我们帮不上什么忙了。我们的坦克和迫击炮部队已经将这个村子变成了一片火海。一些俄国人的大炮向我们这里开了几炮,我们迅速派出了几组人去对付这些炮兵,他们在20分钟后带着大约两三百个俘虏回来了。然后我们的坦克开到村子里轧平了一切还立着的东西,整个行动只花了大约45分钟。集合哨吹响了,我们再次上车出发了。那个下午,我们还踏平了两个苏军的前沿阵地。那些俄国人看到我们非常惊讶,他们没有做什么抵抗就投降了。

   我们在第二天到达了科诺托普,那里有许多寻找交通工具的士兵。

   我们继续向西南前进,我们将和一支强大的苏军相遇。我们的车队在科诺托普城里补充了给养,在那里被俘的苏军军官们用恐惧的眼睛看着我们的车队经过。20分钟后,我们和苏军先头部队遭遇了,我们对此感到有些意外。在这里,我们的许多士兵正在忙着干一些零工,例如修理自己的自行车。我们的坦克和俄国人短暂地交火,接着我们就接到了撤离的命令。

   我们又继续开到了下一个补给点。我们在工兵们炸掉补给仓库的前几分钟到达了那里。那里有一个巨大的地下仓库,仓库里堆满了各种各样的罐头、饮料和食品。我们每个人都把自己所有的衣兜装得满满的,卡车上也装满了一切能够拿走的东西,但是仓库里还是剩下了足够整个师消耗好几天的各种储备,现在这些东西被工兵们用火点着了。这些珍贵的物资本可以在其他一些地方发挥巨大作用的。

   霍尔斯满眼泪水地望着渐渐被烈火烧塌的地下仓库,他正把尽可能多的食物吞到自己的肚子里。我们整个连的人都无比心痛地看着这个场景,大家都拿出了自己省下来的雪茄抽了起来。我们在开始下一个行动之前可以休息6个小时,就在这时,苏联红军进入了科诺托普,德国部队正在艰苦地边打边撤。

   我们的部队已经迅猛地插入了俄国人攻势的南冀,我们的坦克再一次在苏军中打开了一个口子,他们的部队在我们的坦克面前四散奔逃。但是到了晚上,俄国人从科诺托普集中了自己的部队向我们发起了进攻。我们的坦克击毁了6辆苏军的坦克。我们所有的大炮也随时准备开火,我还是第一次看到我们的火箭弹发射器向苏军开火。

   在魏斯雷德少校的指挥下,我们连和另外两个连负责装甲部队左翼的安全。我们一些士兵挤上了一辆榴弹炮车,其他人则紧跟在这辆炮车的后面。非常奇怪,当斗志旺盛的时候,我们能够无畏地面对那些远远比我们强大的敌人。坦克不可阻挡的攻势让我们在这两天的战斗都几乎没有遇到多大困难。我们3个连正在一片稀疏的灌木丛地带行走着,周围的坦克引擎声让我们感到一种安全和安慰。我们也希望坦克的声音也给那些准备拦截我们的苏军一些警告。不时听到枪声,这些枪声是我们向灌木丛里那些苏军侦察队射击的声音。又这样走了大约3公里左右,突然看到了周围升起了许多的照明弹,我们这支部队的800个士兵几乎在同一秒钟内扑到了地上,钢盔上反射着照明弹明亮的光芒。我们的坦克迅速地开向了树丛里,坦克的炮塔正搜寻着可疑的目标。我们准备好迎接俄国人的火箭弹,大家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里。

   天空里升起了两颗紫色的信号弹,这是继续前进的信号。在刚才的惊吓和停顿后,我们开始向前小心翼翼地匍匐前进,有些人已经站了起来,弓着腰前进着。那些俄国人的喀秋莎火箭弹大多数已经落到了别的什么地方了。我们马上快速向前推进起来,走到了一片边上长满灌木的开阔地里。不一会儿,我的两个战友走了上来,他们正在急促而紧张地呼吸着。没有什么事是比在夜里穿过一片漆黑的灌木林更可怕的了,似乎每一片灌木后面都会突然射出一串耀眼的白光,随着这道白光而来的子弹往往意味着你生命的终结。我们没有办法让自己的行动没有声响,对于一个准备好射击的俄国人而言,这是一个极好的时机。

   一切依旧还算安静。敌人虽然已经离我们很近,还是选择了隐藏起来,这让我们不得不延长了自己的紧张状态。我们继续小心翼翼地前进。我的太阳穴突突地跳着,身体也变得有些僵硬,随时准备扑倒在地上。

   左边听到了一些声音,我们3个人立刻趴到地上的干草里,有一阵我们以为自己完了。我把自己的步枪顶在了肩窝里准备好射击,但是,依旧什么也没有发生,原来刚刚有两个俄国士兵向我们投降了。在不远的地方,相同的事也发生了。我们不懂这些被明令阻击我们的俄国人在想什么,也许他们以为自己已经和大部队分割而害怕向我们投降了。在那个时候,复仇成了双方交战的唯一准则,俄国人害怕我们就像我们害怕他们一样。我们那时甚至以为自己已经掉入了一个俄国人设下的圈套里。

   又过了一个小时,我们被命令重新集结。这时我们的坦克与苏军遭遇了,而我们则悄悄地撤了下来,坦克开火时的明亮火焰把我们的脸照得红红的。我们爬上了自己的卡车又上路了,显然还是向同一个方向前进着。那些侦察车辆不时在我们周围跑来跑去。在两公里远的地方,我们的坦克击退了一些试图进攻的敌人。到了天亮的时候,我们发现自己离开了车队有大约半公里远了。

   那个夜里,我们的先头部队不停地开火,透过早上的薄雾,我们看到了一个镇子,这个镇子的名字我已经记不清了。大德意志师的装甲部队正在沿着这个镇子的街道一边开火一边前进。我们的卡车缓慢地行驶着,士兵们走在卡车的两边,手里拿着枪,准备应付各种突发的情况。我们到了一个小广场,那里停着一些车辆,其中有两辆救护车。大约有30个俄国平民正在卫兵的看守下站在一座房子边上。我们继续往前走,在镇子的边上我们遇到了几个坦克车手,他们正在修补自己坦克上一些受损的部位。周围的房子都在燃烧着,我们看了看这些用木头和稻草建成的房子,这里就像无数俄罗斯的小镇一样像个大谷仓。那些在这片大平原深处的村庄反而更让人喜欢,木屋都错落有致地背向北方。我所见过的许多俄国城镇都让人感到混乱和沮丧,除了基辅以外。

   我们停了下来洗脸和喝水。我们知道只有一点点的时间来做这个。一些士兵脱下自己的衣服在树上抽打着灰尘;其他人则用水槽里的水把自己浇了个透湿,虽然天气已经变凉,而且湿漉漉的身上被凉风刮着不是一件好事。但不管怎样,我们都渴坏了。德军的水壶都比较小,所以我们现在用上了所有能够装水的东西装满了水。老兵爬上了一堵果园旁边的矮墙,果园里的树上结着一些还没有成熟的梨子,虽然这些梨子又酸又涩,但是它们还是进了我们干涩的口里。当我们正在忙着摘梨的时候,一个俄国人鼓起勇气走出房子,手里还拿着一筐梨子。他向老兵嘟囔了几句话,老兵已经走到了他那里。那个俄国人苍白的脸上挤出了一丝僵硬的笑容,正看着老兵身上挎着的机枪。

   老兵用俄语说道:“谢谢。”他伸出了手。那个俄国人把自己的筐子提了起来,老兵从里面拿了一个梨。他随手把那个梨扔在了一旁,接着他又拿起一个,他把那个梨也扔了。这样的举动老兵重复了五六次。然后老兵开始向那个俄国人吼了些什么,那个俄国佬随即紧张地后退了几步。

   老兵向我们喊道:“这些梨都烂了。”

   那个俄国佬为了拯救他的果园,向我们提供准备给他的猪吃的烂梨。当我们明白这些后,我们便开始使劲摇他的梨树,直到地上掉的梨必须用一顶帐篷那么大的布才可以包走为止。那个俄国佬一直躲在自己的房子里面。

   我们听到了西北方传来的枪声,先头部队一定和敌人接上了火,我们按命令出发。在半个小时后,我们从自己卡车上爬了下来。军士长的哨音告诉我们作好战斗准备。战斗在离我们大约不到一公里的一个镇子进行着。

   魏斯雷德迅速告诉我们现在必须要消灭一大群占据那里的敌人。两个连被安排执行这个任务,其余的部队继续向前走。

   我们挎着枪向那个镇子走去,拖车拉着火箭弹发射器和反坦克炮进入了射击的位置。那些从战壕里看到我们的俄国人几乎立刻用炮弹向我们打来,如果他们瞄得再精确一点的话,我们这些人都死定了。这些炮弹让我们都忙着找隐蔽的地方。我们这两个连已经散开包围了这个地方,然后我们在原地等了10分钟,此时一位上校正在一堆石头背后和下属军官们讨论着进攻的方案。

   军官们回来告诉我们各自所要到达的位置。在他们说话的时候,我们用直觉扫视了周围的环境。周围看起来有不少地方可以当我们进攻时的隐蔽处。周围一切都安静极了,那些命令看起来也容易得很。我们的装甲车辆开动的震耳欲聋的声音打破这短暂的宁静。俄国人那里依然没有什么动静,不少人以为他们已经被我们消灭了。突然出现的大部队让我们感到了些许的安慰,看起来即将到来的战斗绝不是一场小规模的冲突而已。

   我们被命令出击了,士兵们从掩蔽处爬了出来,弓着腰向镇子走去。不时听到周围有人在笑,我不知道是否这些笑声是某种故作勇敢的表现。

   我们走到了第一排房子。俄国人依旧保持着安静和隐蔽。霍尔斯和我在同一个组里,我的这个好朋友常常帮我从沮丧和失落中解脱出来。他在人群里向我笑了笑,我也向他笑了笑。我们交换了一下眼神,这对我们的含义远超过万语千言。

   由于我们头上的德国空军,战争现在对于我们似乎不一样了。那些顿河和别尔戈罗德的可怕回忆已经属于过去,那些糟糕的日子一去不复返了。当然,我们知道战争还没有结束,但是从上星期起,我们再一次让敌人望风而逃了。

   我们看着另一组大约30个士兵正在从一个砖窑的废墟中跳过。五六个掷弹兵沿着村里的主要建筑旁飞快地跑着,他们中的一个向一扇开着的窗子里投了一枚手榴弹。不一会儿,我们周围的空气就被手榴弹的爆炸声摇动了起来,我们立刻听到了那种大家都非常熟悉的撕心裂肺的惨叫声。现在没有什么能够让我们从要完成的任务中分心。我们突然看到了一个穿着白衣的女人从刚才的窗口里爬了出来,她摔在了士兵们的面前。这是一个俄国平民,她刚刚在自己的窗户边蜷缩着,也许她正向那些天上的使者祷告着。尽管她摔倒了,但是看起来并没有受伤,她尖叫着跑向我们。一个士兵抬起了自己的枪,我们以为就要听到枪响了,但是什么也没有发生。那个穿着白衬衣的俄国妇女尖叫着从目瞪口呆的士兵们中间跑了过去。

   没有人说话,在刚才的半分钟里,战争似乎停滞了。我们的掷弹兵现在已经踢开了门进到了房子里,另外3个平民也从房子里跑了出来,两个男人和一个小孩,他们也从我们惊愕的士兵中间跑了过去。

   那些俄国士兵并没有让镇子里的平民撤走,我们必须考虑这些平民的存在。魏斯雷德少校在一辆半履带式卡车上安装了一个高音喇叭,卡车在那些挂着小白旗的农舍周围行驶着,高音喇叭里传出一些鼻音很重的俄语单词,车上的四个士兵紧张地看着我们。

   高音喇叭一定是在告诉平民撤离并让苏军士兵放下武器。但是那辆卡车还没有走上100米,一个无法挽回的悲剧发生了。在突如其来的一连串震耳欲聋的爆炸中,卡车几乎向上飞了起来,旁边的五六个木屋子被炸得七零八落。卡车轧上地雷了。

   一股厚重的烟尘将这个村庄从我们的眼前遮蔽了起来。我们看见燃烧的卡车上有两个身影正在挣扎着,并听到了他们的惨叫声。

   有人喊道:“当心地雷!”

   但他的声音马上被迫击炮和反坦克炮声淹没了。每一发炮弹都打到离我们不足150米的地方,我们脚下的大地抖动着,爆炸的气浪挤压着我们的呼吸。虽然有地雷的威胁,进攻哨还是吹响了。每个人都向前面可以当阵地的地方跑去。我们的迫击炮弹落在我们前面大约30米的地方以试图引爆一些地雷。那些俄国人正在用架在卡车上的多管机枪向我们射击着。

   只是在一刻钟之前一切还那么轻松,但是现在没有一个人敢掉以轻心了。我们5个人在一堆砖头后面躲着,我们随着外面每一声爆炸把自己的脸死死地贴在地上。另外一堆砖头里一个军官用尽气力命令我们向一切看到的东西开火。我们有时探出头去想看看,但是炮弹剧烈的爆炸声让即使是最勇敢的战士也会乖乖地缩下头来。

   我们的迫击炮和火箭炮继续向敌人射击着。在远处,我们的反坦克炮试图打掉镇子里一个工厂的瞭望塔,几发炮弹已经将那个瞭望塔打了个对穿了。我们再次向前推进了,有些人大叫着为自己壮胆,另外一些人,也包括我,紧咬牙关,用汗津津的手死死地抓住自己的枪,与其说是激动,不如说是像一个濒临淹死的人牢牢地抓住救命的绳子一样。

   在离我们左边大约30米的地方,有5个躲在一间矮小的铁匠铺后面的俄国士兵,他们一个接一个地倒在了地上,剩下两个人试图逃跑,但是他们最后只有眼睁睁地看着他们前面的德国士兵将他们撂倒,最后他们都躺在了同伴的尸体旁,身上汩汩地冒出了鲜血,身下的泥土也被血染红了。

   突然,我们左面的一片房屋被浓烟和烈火包围了,火舌飞速地吞噬了那片房屋,大股的浓烟从那里喷涌而出,我们甚至在这里也能感到强烈的热浪。

   我们的士兵迅速从那个地方退了回来。那些房屋的金属屋顶在高温下变软而坍塌了。那些靠近这片房子的小木屋也着了起来。从那些房舍里跑出来一大群俄国人,他们中既有军人,也有平民。我们的士兵们像射野兔一般将他们打倒在地上。一发炮弹一定打中了一个汽油库,燃起的大火让我们的敌人从那里跑了出来,在这片房子里竟然藏了这么多的人。他们在一片混乱中挥舞着双手向其他俄国人的阵地跑去。

   我们的反坦克炮现在集中火力轰击镇子里的那个工厂,处理那些从汽油库那里跑出来的人的任务交给了我们。我的步枪准星常常瞄不准那些奔跑中的俄国人。我轻轻扣下扳机,步枪口一阵轻烟过后,我立刻寻找起了下一个目标。我会被饶恕吗?我是否要对此负责呢?那个年轻的俄国人已经被打中几枪了,周围巨大的爆炸声让他也让我感到晕头转向。我看着他的脸变成了灰白色,他在咽气之前死死抓住自己的胸口,然后就面朝下一头倒在了地上——我会被宽恕吗?我能够忘记这一切吗?

   但是那种在恐惧后产生的如同醉酒一般的癫狂使得敌我双方的年轻人展开了一场不可想象的屠杀。突然在眼前烟尘中奔跑的一切物体都让我们感到刻骨的仇恨,我们被一种毁灭他们的欲望所吞噬了。这种冲动让许多追逐着俄国人的德国士兵们倒在了俄国人的枪口下。

   我们的大炮正轰击着镇子的另一头,那里是俄国人的炮兵阵地。我们飞快地越过那些可能埋着地雷的土地;没有什么可以阻止我们,也没有什么可以阻止我的朋友霍尔斯越过一个马圈的栏杆打死了几个正在拼命修理他们卡壳火炮的俄国人。没有什么能够阻止我们光荣的第8和第14连。正如战报中所描述的:“凭着势不可挡的攻势,我们英勇的部队今天早上夺取了X镇……”没有什么可以阻止我们疯狂的进攻,甚至二等兵乌滕贝克凄厉的惨叫声也不能,就在那个早上,他用颤抖的双手死死抓住一个铁栅栏,而此时他的肠子已经完全流了出来,他靠着那个铁栅栏,死了。

   一些士兵在抵达工厂前就被俄国人打死了。我们的反坦克炮为了不误伤我们而停止了向工厂的射击。工厂里的俄国士兵顽强地守卫着他们的阵地。

   我不再记得那时发生的所有细节。那时我们组加入了老兵他们那组,我们在工厂外面的水泥搅拌池里面喘息了片刻,都已经喝光了自己水壶里的水,但是我们依然口渴难耐,每个人身上都覆盖着一层厚厚的灰。一个通信兵正在我们旁边和指挥官魏斯雷德通过电话谈着一些什么。战斗已经渐渐停息下来,德国部队正在重新集结准备最后的进攻。老兵的那个组里有一门迫击炮和两挺机枪,我们组由拿着冲锋枪的掷弹兵和步兵组成。我们的军士长和我们趴在搅拌池的底上,他向我们交代了进攻时所需要达到的地点。我们在自己的恐惧变得难以控制之前向军士长表示了自己对任务的理解。进攻前的等待往往是最为难熬的时刻。

   一群俄国人从工厂里突然走了出来,他们穿过工厂前一些已被拆卸的脚手架堆,举着白旗向我们走了过来,至少有60个人,都是平民,也许他们是工厂的工人,或许是游击队,由于担心被处决而主动投降。他们走到了老兵的那组人面前,然后向他们投降了,我们看到那些人的脸上都充满了焦虑和不安。

   老兵用流利的俄语和他们谈了一会儿。我们组里的4个人把这些俘虏带到了后面。我们周围奇怪地安静,甚至看起来我们有希望和哪个楼里面的敌人达成某种协议,而我们也可以随即回去放松和休息了。

   但是这个充满疯狂的世界让这种天真的想法最终只变成了一个泡影。

   每个人都被这样的疯狂所驱使着,大多数人甚至想都没想刚才这些人向我们投降的意义——我们也许能够让楼里的其他人也投降的。但是我们已经麻木的理智还是让我们选择了向工厂大楼进攻。那些比人更具备知觉能力的动物都知道要躲避一团燃烧的烈火,但是我们,万物之灵,却只会像飞蛾一般扑向那团烈火。这就是我们所称呼的勇气——我知道自己缺乏这种特质。现在恐惧似乎要锁住我的喉咙,我感到自己就像是一只被拖到了屠宰厂门口的羊。

   我确信我并不是这里唯一感到这样的人。那个在我身边满脸汗污的士兵看着我说道:“要是这些狗娘养的能够投降该多好啊!”但是我们的感受无关紧要。电话铃声响了起来,我们接到了发动进攻的命令:“所有人一、二、三报数,数到三的为第一批进攻的士兵。”

   一、二、三……一、二、三……像是从天而来的福分,我轮到了“一”,我现在可以待在这个结实的水泥坑里了。我感到这里就像宫殿一般美丽。这是一个我愿意怀着感恩的心一动不动待上好几天的地方,只要死神的脚步行走在外面的任何地方。我偷偷地微笑了一下,因为担心如果军士长看到我的这丝微笑,也许会把我送上第一拨的进攻部队。我在内心里感谢着上帝、安拉、佛祖、天堂、大地、流水、火焰、大树、任何我能够想到的事物,虽然我正躺在这个污秽不堪的水泥坑里。

   那个在我旁边报数到“三”的士兵用一种呆滞和绝望的眼神看了我一眼,但是我故意把自己的头转到前面,好让他看不到我的欢乐和释然,我只是注视着那个工厂,似乎我是那个即将要从这里跳出的士兵。那个报数到“三”的士兵马上就要冲入大楼了。军士长做出了致命的进攻手势,这名勇敢的德国士兵现在和另外100名战士从我身边向前跃去。

   我们立刻听到了苏联人冲锋枪的声音。缩回到自己的水泥掩体之前,我看到雨点般的子弹打到刚才那名士兵所要前进的道路上。外面的枪声和手榴弹爆炸声震耳欲聋,我们甚至听不到那些进攻途中被打中的士兵们的惨叫声。

   军士长现在说道:“注意,报数到‘二’的士兵现在出发!”

   老兵拿着自己的机枪冲了出去。

   现在轮到我了。大楼外面依旧枪声和爆炸声响成一片,通常是那些报数到“一”的人首先被选为第一拨的进攻部队,为什么这次是“三”呢?但是我回答不了这个问题。

   军士长喊道:“数到‘一’的士兵快跟我来!”

   在片刻的犹豫后,我像一根弹簧从自己的掩体里疯了一样跳出来。外面的一切都笼罩在令人窒息的灰尘之中,透过灰尘我看到了射击和爆炸的闪光。我大步跨过一个倒塌小屋的地基,在那里一名德国士兵的尸体依旧在他的机枪边保持着射击时的动作。一个人的死去常常是这样无声无息,这让人真是感到不可思议。两年前,我在家乡曾经目睹一个妇女被一辆送牛奶的卡车轧了过去,我当时看到她扭曲的尸体时几乎晕过去。而两年后在俄国,死亡对于我而言已经失去了意义,那些我曾经着迷的侦探小说里的谋杀场面现在看起来既无病呻吟,又轻浮得可笑。

   我一边揉着自己因为沙尘而流泪的眼睛,一边在烟尘里寻找着敌人。离我25米左右,一些卡车一辆接一辆地剧烈爆炸起来,四五个奔跑着的士兵被爆炸吞没了。那些人是德国人还是俄国人?我无法判断。

   我和两个同伴在一个用原木和土石构成的掩体里,俄国士兵曾用这个掩体作为机枪阵地。我们正坐在4名被我们的手榴弹炸死的俄国机枪手的身上。

   我们师一个肌肉结实的年轻人喊道:“我用了一颗手榴弹便解决了这帮家伙。”突然一阵迫击炮弹让我们立刻趴在了这几具尸体上面。一发迫击炮弹打在了我们掩体的边上,一阵雨点般的土石和木块砸在我们的头上。那个躲在俄国人尸体和我之间的士兵被弹片击中了。当他的身体在痛苦中挣扎的时候,我立刻站起来飞快地离开了这个掩体。又是一发炮弹打在了掩体上,掩体转瞬被炸得四分五裂,有一些掩体的碎片打中了我的腿,我被爆炸的冲击力结结实实地甩在了掩体对面的墙上。我大叫着救命,确信我的腿已经断了,不敢站起来。我的裤子后面被爆炸撕得稀烂,但是我大腿青紫的皮肤并没有破裂。我又躲在了那堆苏军士兵的尸体中,不巧刚好压在了那个刚刚被炮弹打中的战友身上,他大叫起来。我们现在并排趴在地上,身边的爆炸所掀起的土石不停地落在我们身上。

   他痛苦地呻吟:“我受伤了。我的背上火辣辣的,帮我喊一喊担架员。”

   我看了看他,然后就大喊:“担架员!”

   我的呼救声被在我身旁响起的两挺机枪声所湮没了。军士长现在大声命令我们继续前进。他喊道:“伙计们,加油!我们有些士兵已经到了水塔那里了。”

   我看着身边这个受伤的人,他正用一种绝望和祈求的眼神望着我,牢牢地抓着我的衣袖。我不知道该怎么告诉他我现在无法帮他。我们的军士长现在已经跳出了自己的掩体,我也猛地把自己的衣袖从那个伤兵的手里扯了出来。那个伤兵再次呼唤着我,但是我已经从掩体里跳了出去,像狂人一般跟随着军士长向前冲去,军士长现在已经在我前面至少15米远了。

   我加入了一个正在架设起两门迫击炮的小组,帮他们将迫击炮管安装到位。我们的迫击炮现在几乎是炮管垂直向上开炮了。一名满脸鲜血的步兵告诉我们那些俄国士兵已经撤退到工厂中央的铁塔里了。

   我刚刚发现老兵也在这里,老兵用一种号叫的声音喊道:“杀了他们!”

   当他喊叫的时候,一道白光划过他的脸庞,他的脸上被一层厚厚的泥灰所包住。

   一片烈焰吞没了工厂中央的铁塔。俄国人的防线终于彻底崩溃了。我们的进攻部队冲了进去并清除里面的残敌。一名德国士兵在冲锋中倒下了,他痛苦地抱着自己的脸,然后一切都结束了,只有周围不时响起的稀稀疏疏的枪声。

   我和战友们跑到了那片已经被完全炸毁的废墟里。我们再一次获胜了,但是这次胜利并没有给我们带来任何的喜悦。我们跌跌撞撞地走在被炸塌而扭曲的金属房顶之间。一个满脸疲倦的士兵在废墟里拾起了一个镀釉的牌子,上面好像用花体字写了一个指示厕所方向的字。

   这个镇子落入了我们的手里。我们抓了大约300名俘虏,这还没加上200来个被打死和受伤的俄国人。军官让我们重新集合,并把我们从这个到处冒着浓烟的镇子带了出来。魏斯雷德少校查看了我们这两个连,并点了名,大约60人没有在队列中。我们把那些受伤的人抬出来,3名医务兵正在为他们包扎。伤员大约有15名,其中包括霍伦·格罗尔,他的右眼被炸瞎了。

   现在要找到水非常困难,村里的水槽也被毁掉了。我们不得不把自己的水壶放到那个被灰烬覆盖的水井里。井里的水已经被灰烬染黑了。那些受伤的士兵们正在大声惨叫着,他们中不少人已经快死了。

   这里还有大约75名苏军伤员,如何处置他们成了我们面前的一个难题。原则上,我们应该帮助他们,但是我们接到命令要尽快与师里其他部队会合,所以只好把那些苏军伤员留在原地,把自己的伤员放在车上。我们都感到既疲劳,又有些想呕吐。

   现在还有如何运送俘虏的问题。已经爆满的车上根本没有留给这些俘虏的地方。最后,一辆架着机枪的挎斗摩托押着大约50名俘虏走着。由于我们发现他们并不是士兵,两天后把他们放了。

   作为一支机动部队,我们的补给相当困难。从理论上而言,那些拉着汽油和弹药的车辆应该被用来装载俘虏,但是我们师现在已经有大约1100名俘虏,我们不知道如何处置他们。结果每次出发,大群大群的自己人和俄国俘虏都奋力想找到任何可以搭载的车辆。

   我们回头看着那个镇子,那里依旧是浓烟滚滚,浓烟甚至把地平线都给遮住了。灰暗阴沉的天空似乎告诉我们暴雨的到来。我们掩埋了在这次进攻中阵亡的40名德国士兵,继续开始了下一个行动,但是我们行动的目的不是占领什么地方,而只是帮助撤退中的部队能够顺利地到达第聂伯河的西岸。

   这里没有人笑得起来。我们非常清楚这次胜利不会对战争的最终结果产生一丝影响,只希望这次行动能够从战略上有些价值。战斗给大家带来的总是更多的恐惧,还有像格罗尔那样的无法复原的伤残。

   一名坐在我们卡车驾驶座旁边的金发士兵拿出自己的口琴吹了起来。口琴悠扬的旋律传到了我们的耳中,旋律对应的歌词是:“……因为你,丽丽玛莲,因为你,丽丽玛莲。”

   口琴旋律里的思乡之情深深沁入了我们早已劳顿的心。霍尔斯专注地听着,嘴巴微微地张着,眼睛失神地不知在看着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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军无辎重则亡,无粮食则亡,无委积则亡
         
兵马未动粮草先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