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平洋的战争·第三
作者:亨利·米歇尔 ·法国
出自————《战争通史》
麦克阿瑟和尼米兹齐头并进。但是,当尼米兹在浩瀚的太平洋上作战,寻找机会进行能够摧毁日本舰队并敲响日本丧钟的海军决战时,麦克阿瑟开头却在波利尼西亚的无数岛屿上陷入了泥淖。他为了拿下一些次要的目标,进行了一系列相形见绌但流血不少的战斗。
士兵们称之为“棕榈树和椰树战”,这种形容很贴切,因为日本狙击兵常常栖伏在树顶上。
日本人实行的是蔡辛将军所说的“放血战略”。他们在极小的珊瑚岛上修筑了工事,隐蔽在堑壕和地下掩蔽壕里,使敌人每前进极小的一步都得付出重大代价。战斗常常是殊死的。美国人充分利用他们的装备优势,首先出动飞机对敌人阵地进行饱和轰炸,并用舰炮猛轰。在这种强大的火力掩护下,他们的精锐步兵——海军陆战队举行登陆。头几个小时,甚至头几天,战斗是艰苦的,因为日本人挖壕固守,可以对在海滩上挤作一团或者靠地面起伏而略微得到掩护的敌军逐个瞄准射击。在这以后,登陆部队就在既没有地图,也没有详细情报的情况下,穿过丛林、沼泽和热带树丛,在常常有陷阱的地带摸索前进。日本兵被逐步从他们的了望哨所和地下堑壕中赶了出来,通常都是以白刃战而告结束。美军还常常用地雷和火焰喷射器把最后的守军从地堡里袭出来,这些守军全身着火,就象用人体做的火把一样。在这种恶战中,伤员很难撤下,并且只能得到最简单的医护。日本人在战斗中一直打到倒下为止,美国人也不太想让俘虏成为自己的累赘。这种狂暴的情绪无疑地同种族恶感不无关系。
麦克阿瑟力了节约他的兵力和时间,逐步改进了他的“跳背”战术,使之臻于完善。这种战术就是除了绝对有必要攻下的以外,对敌人最强固的阵地都绕开不打,而攻击其薄弱之点。结果日本人发现自己把自己封锁在要塞里了,这些要塞仍然完整无损,而且确实是坚不可摧的。包围他们的不是敌人,而是一片蓝天和绿海。他们没有任何通信手段,自己成了自己的俘虏。美军可以绕过这些已经毫无用处的据点继续前进,假使尼米兹已在他的领域内摧毁了或压制住了日本舰队。
美国人凡是得到一个立足点,就修建起机场,让轰炸机作为基地,展开新的越岛进攻。采取这些办法,需要三军之间的充分合作。由于海军和空军发挥了互相补充的作用,这种合作没有遇到多大困难就实现了。海军把部队和补给品从一个岛运到另一个岛,并只限于在作战时支援陆军。空军由于没有战略目标可以袭击,所以只起到了飞行炮兵的作用,对离它们自己的登陆部队极近的敌人阵地进行俯冲轰炸——在新几内亚,这种距离有时只有一百多码,这样取得的经验,后来在欧洲准备“霸王”战役时,证明对空军也是很有益处的。
一、巴布亚和新几内亚的战斗
1943年2月,麦克阿瑟将军的计划是,一旦攻下瓜达卡纳尔岛,就从所罗门群岛和新几内亚包围拉包尔的日军巨大基地。他的第一个目标是莱城基地。西南方面的日本陆军司令官今村将军和拉包尔基地指挥官久坂将军决定不惜一切代价地守住该基地。本着这个意图,向那里派出了一支载运着大约一万名日军的船队。
这支船队在2月3、4两日被美国陆军航空队发现,遭到攻击。日军由于担心受到鱼雷的袭击,错误地径直朝着进攻飞机行驶。结果,许多炸弹落在距舰船只有一百六十码的范围内,击中了目标,日本四艘驱逐舰和八艘运输船被击沉。旗舰和另外四艘驱逐舰受创,驶回拉包尔。本来要运往莱城的几千人葬身鱼腹,只有八百五十人到达目的地。在这次极为成功的战斗中,美国只损失了两架轰炸机和三架战斗机。麦克阿瑟宣称,这次发生在俾斯麦群岛海面的空军对海军之战,是“南太平洋决定性的空中作战”。
在确知敌人没有能力派出增援部队以后,美军在1943年6月到10月之间着手有计划地攻打所罗门群岛。他们拿下了蒙达基地,接着攻下了新乔治亚岛的基地。整个10月里,美军出动了大约一百架海军航空兵的飞机不断袭击布干维尔岛。在11月里,经过一次海军夜战,美军迫使日本军舰撤退,终于攻占了该岛,美军在瓜达卡纳尔岛时,距离拉包尔六百多英里,现在距拉包尔不到一百六十英里了。1943年年底以前,他们就开始轰炸拉包尔。
与此同时,在新几内亚,麦克阿瑟从他在该岛最东端的一些基地非常缓慢地向前推进。他采取一系列的跳跃向西运动,每隔大约六十英里举行一次登陆,有时还动用伞兵。从该岛的最东端到最西端共一千二百五十英里,他用了五个多月的时间才全部攻占。他的大敌是岛上的山岭(有些拔海约一万三千英尺)和气候。当地气候引起了疟疾、痢疾和脚气病。十万多名日军仍分散在这个大岛的各地,他们遭到了澳大利亚军队的追歼。麦克阿瑟于12月中旬在新不列颠附近的芬什哈芬登陆,并在那儿建立了一个大基地。到1944年年初,他就能够利用那里的机场了,这些机场距拉包尔仅仅三百余英里。
二、围攻拉包尔
日军在拉包尔坚固设防。他们认为这个基地控制着新几内亚和所罗门群岛之间的交通,能对澳大利亚和美国之间的盟军海上交通线进行纵深袭击。基地的守军有十万余人,由两个航空军共计六百架飞机加以保护。日本第八舰队集中在那里,拥有十艘巡洋舰、二十艘驱逐舰和十艘潜水艇。山本海军大将的联合舰队也常常随着他乘坐的航空母舰在那里停泊一些时候。日军有充分的时间在那里架设了一百多门高射炮和二百五十挺高射机枪,设置了纵深三道防线,有良好的伪装,良好的电话通信,并且配备了雷达,能够在任何敌方飞机飞临前半小时发出警报。特别是海滩上布满了水泥桩柱、地雷、铁丝网、坦克陷阱和机枪掩体等等。
这个坚固的要塞还设置了一些仿真的假装置和陷阱,使敌人上当受骗。如假炮、假导航灯、假村庄,都是有灯光照明的。但是这种固若金汤的防御却有一个无形的缺陷:在基地之内,日本海军和空军即令不是对头,也至少是各行其是的。他们都想把自己的储存水、发电机、甚至运输工具留给自己使用。他们都从自己的角度去考虑防御。
美军不仅打通了从南面前进的通道,而且还从北面切断了拉包尔的对外联系,使它不能得到在特鲁克的另一个日本大基地的支援。1943年10月,尼米兹小试身手,攻占了吉尔伯特群岛。他由于没有任何地图,曾不得不等待潜水艇和飞机的侦察使他能够查明日军的防御部署。虽然其中一个珊瑚礁轻易地拿下来了,但塔瓦拉岛却完全是另一回事。在三天的战斗中,牺牲了三千多名海军陆战队队员,一般航空母舰被日本潜水艇击沉。美军击毙日军四千六百九十人,只生俘了十七人。这场搏斗非常激烈,也暴露了美军在水陆两用坦克的使用,坦克和飞机之间的合作,以及前进部队和后方指挥部之间的通信联系等方面是有弱点的。困难之一是,当登陆船舰的火炮发射时,就无法使用无线电。为了克服这一点,专门装备了一些舰只作为前进指挥所。
攻占吉尔伯特群岛的结果之一,是便利了对马里亚纳群岛的空袭。在此以前,只有陆基轰炸机才能袭击它,因为这些飞机的航程是大约一千二百英里到一千七百英里。另一个结果是,为攻占马绍尔群岛,或者更确切地说,为攻占夸贾林珊瑚礁提供了跳板,因为夸贾林已被选定为该群岛中第一个要攻占的据点。1944年1月,美军攻占了它,有三百三十人阵亡、一千四百人负伤,日军则被击毙八千五百人,从吉尔伯特和马绍尔群岛出发,尼米兹的下一阶段任务是朝马里亚纳群岛方向推进。但是与此同时,日军的特鲁克基地由于敌人无情的进逼,储备行将告罄,现在又遭到了轰炸,并失去了作用。此举的直接结果是,拉包尔这个日本防卫圈的整个防御体系的关键完全陷于孤立了。
其实,从1943年年中起,拉包尔就经常遭到近八百架陆基或舰载飞机的攻击。美国的空中优势继续发挥威力。这种优势先表现在质量方面,例如在无线电通信和速度上(日本战斗机的飞行速度比美国的轰炸机快不了多少),随后很快在数量上也显示出来,因为美国飞机的数量不断增加,而日本人并不总是能够补充他们的损失,1944年年初,日本空军承认失败,从这个基地撤离。
虽然这个基地还继续在防守着,但是已处于绝望状态。接着海军也撤退了,以避免必然的、无益的毁灭。拉包尔遭到完全由空中实行的封锁,这在战争史上还是第一次。美国人试验了燃烧弹、用降落伞吊投的杀伤弹、无线电控制的无人驾驶飞机等等,或多或少地获得了成功。掘壕据守的八万名日军,在空袭围困下,发现逃路已被切断。他们无法从外界得到任何东西,也无法运出任何东西。他们只有等着挨炸,眼巴巴地看着自己防空阵地的高射炮一门一门被炸毁,刚修复的小堡垒又被炸坍。他们精疲力尽,自知失败已经注定。他们越来越弱,但是仍然充满战斗意志,终于坚持到了战争结束。
三、马里亚纳的海战
到1943年9月,美军已经深深突入日军防御圈。继阿留申群岛和所罗门群岛之后,现在新几内亚东部也已失守。在这种情况下,一次御前会议决定把防御围缩小为“绝对确保的国防圈”,其东部界线是从千岛群岛经小笠原群岛,马里亚纳群岛、荷属东印度群岛直到缅甸。会议决定,不得从此线后退,必须沿这条线建立坚不可摧的防御阵地。会议认为,确保这个地区,是日本作战的最基本目标,如果失去其中任何一部分,那就意味着不能按当初宣战时的本意打赢这场战争。因此,目前必须守住这条线,以期日后转入反攻,迫使美国人停止进攻,并且默认日本的胜利。而这种胜利,从道义上说来,仍是他们的一种失败。
从欧洲传来意大利投降和开始对欧洲堡垒进攻的消息,向日本人表明,他们已经不能期待从那方面得到宽慰了。另一方面,由于美军逐渐逼近,美国潜水艇和飞机的袭击次数日益增多,因此日本海军的损失也就在不断增加。向比较遥远的前哨据点运输补给品,把日本工业和人口所需要的物资运往日本,已经越来越困难,要蒙受很严重的损失。因此,稳住通往原料和石油主要来源地东印度群岛的交通线就很重要了。于是就在地图上划出了航运线路网,运输船队必须沿线路行驶,由帝国幕僚本部直接指挥的特别护航舰队给予掩护。但是这支新的舰队的力量和职权是受限制的,以免侵犯已经在各个战区指挥作战的海军将领的权限。
1944年年初,日军发动春季大攻势的计划流产了,这是因为他们在吉尔伯特群岛和拉包尔打了败仗所致。尽管如此,日军却仍然相信他们能够打赢这场战争。诚然,他们无可奈何地接受了这样的事实;美军即令没有突入他们内层的巢穴,也已经突入了他们防御圈的一个要害部分。但是他们寄希望于打一场大海战,就是再打一场像珍珠港那样的战役,以夺回制海权,恢复他们的地位。他们渴望的这个关键性战役,被乐观地称作“胜利”。
于是日本海军部又编成了一支可观的突击部队,由小泽海军中将 [ 译者注:小泽治三郎(1886-1966),日本海军中将,1942年为日本海军第三舰队长官。 ] 指挥。这支舰队有九艘航空母舰,载机四百五十架,比袭击珍珠港时还多五十架。该舰队还包括五艘战列舰,以关岛为基地。美军1944年6月15日开始在塞班岛(马里亚纳群岛中的一个岛,靠近关岛)登陆时,就好象是跳进了狮口。刚刚接过了日本海军指挥权的丰田海军大将命令小泽进攻,不得有任何后退的想法。就象在珍珠港和中途岛一样,要把全部力量都投进去。战争又一次靠运气来决定了——要末全赢,要末全输。
但是,米彻尔海军上将的五十八特混舰队包括十五艘航空母舰,九百架舰载机和七艘战列舰,力量远远胜过日本舰队。特别是它的女巫式新型战斗机,其性能超过日本的同类飞机,美国飞行员的技术也比日本飞行员熟练得多,因为日本飞行员的训练时间已不得不缩短。
6月19日,展开了争夺制空权的决战。美军战斗机毫不费力地截击并击落了四百架日军飞机,以致美国飞行员谈起运一次空战时说简直象一次“火鸡大射猎”。在这期间,美国潜水艇击沉了两艘日本航空母舰。
小泽将军由于只剩下了四十七架飞机,失去了空中掩护,除了撤退以外就别无他途了。当晚,米彻尔将军的侦察机在二百五十英里以外的海面上发现了这支日本舰队。6月20日,二百架美国轰炸机再次出动,又炸沉日本航空母舰一艘,炸坏四艘。6月21日,日本舰队的其余舰只终于疏散开,但是已经遭到无法弥补的损失——等于它的敌人损失的五倍到十倍。
海军的这一胜利使美军得以顺利地完成攻占马里亚纳群岛的任务。华盛顿之所以决定打这一仗,也就是因为当时已经投入作战的B-29轰炸机的航程达三千多英里,能够从那儿空袭日本列岛。为了这次作战,美方调集了十万人,是历来调集的人数最多的登陆部队。在塞班岛,事情进展并不很顺利。海滩上挤满了士兵,堆满了装备,遭到重大损失,又加上两位将军对他们各自的任务有不同意见。经过二十五天的战斗,直到8月6日才攻克塞班岛,伤亡达百分之二十。
另一方面,攻占提尼安岛的战斗完全成功。日军预料进攻要在该岛唯一的大海滩进行,可是美军取得了一个技术成就:秩序井然地在日军后方总共只有二百多码长的西处海滩上登陆。日军从背后遭到奇袭后,和通常一样,凶猛地展开反攻,尽管美军已经幸运地开炮击中了他们的指挥所。不到一周时间,战斗完全结束,美军获得了胜利。这个胜利首先是由于第一次使用了破坏力极大的凝固汽油弹。到8月1日,九千人的守军都已丧生,其中许多人是用手榴弹自杀的。
最后轮到进攻关岛了。它在1944年8月10日终于攻克了,战斗持续了二十天。尼米兹在关岛设立了他的前进指挥所。机场都修筑了足够B-29轰炸机起降的跑道。1944年10月12日,这些可畏的重型轰炸机首次起飞执行任务,目标是东京。
四、福摩萨还是菲律宾?
麦克阿瑟和尼米兹在或多或少地相互支援和配合作战下分别打了胜仗以后,他们之间又发生了争论。海军想尽快地乘马里亚纳群岛的胜利直逼福摩萨,因为日本列岛仍然相距太远,不能直接进攻。登陆部队可以在B-29轰炸日本工业和防御设施的同时,从福摩萨对琉球群岛进行新的跃进,然后再从琉球发动最后的攻击。
但是麦克阿瑟坚持要从菲律宾迂回,把菲律宾当作跳板展开决定性的进攻。这已经成为他个人信誉攸关的事,因为他曾向菲律宾人保证他要回来,他必须遵守自己的诺言,哪怕仅仅是出于对抵抗运动的考虑(当时抵抗运动凭着他的诺言正在对入侵者作战)。他甚至更进一步宣称,这件事不仅关系到他个人的荣誉,而且关系到美国的荣誉。从比较实际的方面说,他指出福摩萨驻有日本强大的兵力,情况和菲律宾大不相同。菲律宾离日本更远一些,并且因为内部存在着一个同美国人合作的抵抗分子网而使日本的抵抗力大为减弱。
这一次,不可能一块儿达到两个目标。显然,随着战争集中于一个比较小的地区,同时涉及日本本土的安危,日本人的对抗会更厉害,更强烈,因此,必须在两个目标中作出选择。在这些讨论中,完全没有考虑到使用原子弹的可能性,虽然当时原子弹已经在制造中了。
1944年7月,罗斯福、麦克阿瑟和尼米兹在珍珠港会晤。海军上将金仍然从根本上不喜欢麦克阿瑟,他未被邀请出席,所以麦克阿瑟就能够安心地提出自己的观点。他说服了罗斯福,而且颇为出人意料地也说服了尼米兹海军上将——总统的默默同意,对后者也不无影响。尽管如此,却没有作出正式决定,虽然实际上事情已经决定下来了。
在1944年9月的魁北克会议上,麦克阿瑟和尼米兹拟定了他们联合进军的时间表。他们商定在1944年12月进攻莱特岛时进行合作。进攻福摩萨虽然可以节省时间和缩短距离,但是也有着巨大的困难。关于是否进攻它的问题,直到哈尔西海军上将指挥的一次航空母舰对菲律宾的作战出人意料地成功以后才见分晓。哈尔西几乎是在日本人的眼皮底下逼近海岸,摧毁了机场设施和敌机,自己方面没有受任何损失。这一战突出说明了日军在菲律宾的弱点,同样也说明任何进攻福摩萨的计划是不会被采纳的了。
10月4日,最后方案通过了:首先解放吕宋和马尼拉,下一步是在1945年1月对硫黄岛发起攻击,最后在三月份进攻冲绳。所以冲绳取代了福摩萨或中国海岸,成为在日本登陆前的最后一个阶段。
五、日本日益衰弱
1938年近卫公爵颁布了“全国总动员”令,结果在日本国内,资金、工厂和对外贸易都由国家接管或由国家控制。虽然由于一些非常有权势的托拉斯的激烈反对,这项法令设有完全付诸实施,但是战争期间军事工业生产仍在不断增加——以1941年为100,1944年的指数上升到339。但是,生产虽然增加得很显著,却还是不敷需要,特别是从1944年达到顶峰以后,生产即不断猛降。
日本的经济潜力吃了某些天然弱点的亏,而这些弱点即令不是不可能、也是难以补救的。首先是缺乏人力,不是人数不够,而是技能不够,尽管战俘 [ 注:在新加坡附近的一个战俘营,一万名战俘死了六千人。在另一个战俘营,日本人给修筑铁路过程中死亡的一万五千名战俘立了一块纪念碑。 ] 遭到极其严酷的驱使。另一个弱点是工业不集中,按军方的合同生产的小工厂太多了,事实很快证明它们的组织是十分混乱的。就这样,在航空工业中,机身生产增加了五倍,而发动机生产只增加了三倍。在农业方面,根本没有制订计划。农村人口从理论上说是增加了,其实多出来的人口是从城市避难去的,他们同农民住在一起,靠农民养活。同时,由于动员的结果,农民实际人数和耕种的土地面积都降低了大约百分之十。
政府十分清楚日本经济所有这些固有的缺陷。的确,当初日本的陆军和舰队出动征服大东亚,就是为了获得煤、铁、铝土矿、大米、橡胶和石油。最初,他们的努力完全取得了成功。但是,只有这些被占领地区的物产能够安全地运回日本,才值得去加以开发。在美军攻占了马里亚纳群岛以后,日本的运输线就完全乱了套了。
实际上商船队的损失自1943年起就已不断增大。一百来艘美国潜艇在长年不停地巡逻,特别在婆罗洲到日本之间的油船航线上。甚至日本和中国附近的海面也不再是没有危险的日本内湖了。船只在横滨、神户和长崎附近海面不断被击沉。这一年里,一百八十万吨日本船只被击沉。
在1944年,这场战役更加激烈了。被击沉的船舶达三百八十多万吨。美国潜水艇一百五十艘同空军配合,成群结队地出动作战。而空军现在的基地已靠近其目标了:1945年2月,仅舰载飞机和陆基飞机就在特鲁克群岛击沉了十八万吨船舶。日本商船队的总吨数在1943年为四百多万吨,到1944年已经下降到三百万吨。贸易以惊人的比率在萎缩着。除了本国水域和大陆沿海航运之外,唯一安全的航线是至新加坡的航线。据罗伊斯纳援引一位美国海军将军说,“日本商船队力量耗竭的速度比它所服务的帝国还要快。”
1944年8月,由于决定把全部护航舰只置于海军控制之下,因而保护措施有所改善。但是为时已经太晚,护航舰只(各种类型共一百六十七艘)数量也不足。因此,通过征服得到的财富或是仍留在当地,或是沉到了海底。总之,日本国内物资已经开始短缺。最为宝贵的石油的进口量,从1943年的每月一百五十万桶减少到了1944年的每月三十万桶。
由于种种相互有关的原因,生产的下降加剧了,而这些原因又恶性循环地相互发生影响。由于缺乏铁矿石,钢产量从1943年的创纪录数字五百六十万吨,下降到1944年的四百二十三万吨,而储备量从1941年到1944年,由四百四十七万吨迈步减少到了四十五万吨。结果,海军造船厂生产的舰只不敷需要了。其实,海军已在1942年接管了全部海军造船业务,建立了新的船坞和船舶修造厂,减少了舰只的型号,缩短了误期,并优先建造油轮。1944年,提前计划完成了一百五十万吨。要不是损失的数字两倍于这个数字的话,这个产量本来是很了不起的。
飞机生产遭到了类似的极不平常的命运:计划一个个订出来了,纺织厂改成了飞机工厂。但是在将近四年的时间里,只生产了六万五千架飞机,而每年损失的飞机达一万多架,而且有经验的飞行员也越来越得不到补充。
由于运输不够,供应日本工业的铁也就不够,而铁不够又意味着建造的船只更少;由于这些船只得不到所需要的燃料,因而铁的进口量也就进一步减少,结果是建造中的船只数目也就减少。这是一种恶性循环。不可避免的结论只能是,随着日本列岛遭到的危险越来越逼近,日本的军事力量正在崩溃,列岛得到的舰队和空军的保护越来越差;找不到有战斗经验的士兵来防守列岛了,因为他们都陷在大东亚广阔的占领区拨不出来;轰炸行将加速日本经济的瓦解,一点一点地使它陷入完全的混乱。
六、莱特岛之战
为了收复菲律宾,麦克阿瑟除了他的地面部队之外,还有由肯尼将军指挥的一支空军部队和金凯德海军上将指挥的一支海军部队。哈尔西海军上将的第三舰队应给予支援,但是该舰队仍由尼米兹海军上将统率。这种复杂的组织没有造成任何不幸的后果。真正的问题仍然是距离太远和需要运输的物资数量太大。
麦克阿瑟最初曾考虑在棉兰老岛登陆,随后又选择了莱特岛。和通常一样,他想建立一个巨大的海空基地,以便由那里发动进攻,收复整个菲律宾。登陆在1944年10月实行,比预料的要早两个月,没有遇到什么困难——只有五十人牺牲。日本人的第一个反应是进行空袭。但是只出动了二百架轰炸机,其中半数被击落了。
于是日本人决定孤注一掷,打一场海空大战。他们原先制订了两个作战方案,但是对实行哪一个方案犹豫不决。第一个方案是把他们的舰队集中到本国海域以保其安全。但是这意味着完全放弃大东亚的资源,事实上也就是默认其丢失。另一个作战方案,即后来采纳的方案,是把舰队分成两部分,一部分以日本为基地,另一部分以马来亚和东印度群岛为基地。这样做的困难在于如何在恰当的时间和地点把这两个分开很远的部分集合起来。
但是丰田海军大将 [ 译者注:丰田副武(1886-1957),日本海军大将,联合舰队参谋长。 ] 决定一试。他命令这两支舰队向莱特岛会合。一支是从北面来的小泽海军中将的航空母舰舰队;一支是新加坡舰队,它由栗田海军中将和西村海军少将指挥的两支实力不相等的分舰队组成。日本舰队的航空兵力量不知美国,前者在附近没有机场,而且各支作战部队之间的通信联系很差,无法协调行动。
莱特岛之战被莫里森称为“历史上最伟大的海军战役”,其间穿插了发生在差不多同时而又自成一体的种种插曲。10月24日,在北面,哈尔西海军上将的航空母舰在恩加诺岬之战中和以往一样地击败了小泽海军中将的舰队。小泽损失了四艘航空母舰和一艘巡洋舰,他掉转船头逃跑了。哈尔西运用一名舰队司令官的主要目的是摧毁对方舰队这一海战原则,开始进行追逐。但是他的情报有误,没有寻到小泽,未能再次接战。因此这位日本将领虽然遭到了重大损失,但是却完成了把美国航空母舰从莱特引走的任务。
其实,按照日本人的计划,主角是栗田海军中将,要由他用他的四艘战列舰——包括“武藏”和“大和”这两艘巨舰——和八艘巡洋舰,在莱特岛海面摧毁美国的两栖作战部队。10月25日,这支日本舰队同斯普拉格将军指挥的航空母舰护航舰队发生冲突。在对付只得到少数几艘驱逐舰支持的多得如云的机群时,这些巨型军舰又一次证明是无力的巨人——这是太平洋战争中永恒的教训。这一天白天,日本舰队有三分之一被摧毁,夜间,又有三分之一被击沉。这次是被珍珠港事件后修复的美国几艘旧战列舰击沉的,因此给美国人的胜利额外增添了一点儿复仇的味道。栗田海军中将不等再遭打击,当即掉头逃走。
日本舰队损失了三艘战列舰、四艘航空母舰、十艘巡洋舰和八艘驱逐舰。驾着飞机直撞敌舰的敢死飞行员(神风特别攻击队)在这场战斗中所起的作用,肯定证明了不屈不挠的日本人是极其勇敢的,但是在现代战争中,运用武士道精神和办法是无法改变物质力量对比的。就象后来阿登战役中的德国军队一样,日本舰队已是孤注一掷。从此以后,它不再有战斗力了。收复菲律宾的战斗,可以按部就班地进行下去了。
七、收复菲律宾
寺内元帅曾在德国受过训练,在征服中国时是一个最凶猛的日本指挥官,马歇尔把他形容为“日本侵略主义分子的典型人物”。他指挥包括菲律宾、马来亚、东印度群岛和婆罗洲在内的广阔的战区,寺内的司令部设在马尼拉。他名义上有十个集团军,近一百万人。事实上他的部队支离破碎,被牵制在各地。由于无法把部队从一地调到另一地,又得不到进一步的增援,他不得不在敌军优势兵力想要进攻他的地方迎战。
然而,事实证明美军攻占莱特岛的战斗打得非常艰苦,所需的人力物力和时间远远超过原来的预料,美国情报机关低估了敌人的力量。浸透了雨水的山谷变成了沼泽地,无法修建公路和机场,因此跑道几乎还没有规划好就不得不放弃。美军一下子失去了空中优势,而且增援部队的调运受到了阻碍。在这种情况下,日军以果敢精神发动了进攻,而这种精神则是美军方面未必具有的。日军毫不犹豫地钻进稻田,在夜间袭扰美军。同时,美国陆军航空队的攻击实际上并不是像听起来那么有效。美国人花了一段时间,集中他们重建优势所必需的一切物力和部队。
少数日军逃离了莱特岛。七万守军死了五万人。美军投入了二十五万余人。正如麦克阿瑟所预言的,莱特岛的收复确保了美国人在菲律宾有一个牢靠的立足点。此外,日本和南太平洋国家之间的交通,现在被彻底切断了。
在美国人的新目标吕宋岛上,山下将军只有十五万人,而且几乎没有任何空中支持,因此不得不采取固定的防御,没有可能发动胜利的反攻。1945年1月,麦克阿瑟在林加延湾登陆。日军撤离了海滩,唯一作出反应的是神风特别攻击队。神风队击沉了二十艘军舰,还使大约五十艘军舰受创,但是仍不能阻住美军的前进,甚至连推迟都不可能。
麦克阿瑟攻占克拉克机场后就向马尼拉推进,在2月2日到达马尼拉。但是他不得不一部分一部分地攻占该城,巷战一直打到三月初。剩下的任务就是攻打马尼拉湾口,即巴丹半岛和小小的科雷吉多尔岛——1942年的局面现在正好颠倒了过来,美军进攻的正是他们以前防守过的阵地。在巴丹,四万美军用了一个月时间才打垮了四千名日军的全部抵抗。至于科雷吉多尔岛,美军从海上炮击和从空中轰炸以后,由登陆部队和伞兵联合作战,在2月27日攻克。
接着,美军不得不在吕宋岛南部和北部进行扫荡,那里的激战一直打到战争结束。特别是在崇山峻岭的北部,直到1945年8月,仍有日军五万人在继续战斗。当然,那时美军大部分已经在几个月以前撤退,以便进攻日本本土,而把追歼群岛上最后一批日军的任务交给了菲律宾游击队。菲律宾游击队起初颇不受信任,但是后来给他们发了武器。他们大约有十万人——是亚洲的相当于拉米纳将军领导的法国独立阵线那样一支队伍。当时拉米纳的部队也被分派在大西洋战线肃清孤立抵抗地区中的敌军。
八、硫黄岛
美国的作战计划在1944年9月底的旧金山会议上最后确定了下来。按照这个计划,甚至在收复马里亚纳群岛以前,就要进攻小笠原群岛中的硫黄岛 [ 译者注:按:硫黄岛不属于小笠原群岛,作者似有误。 ] ,把它们作为从马里亚纳群岛中的塞班岛起飞的大型轰炸机空袭日本的补给站,并作为一个战斗机基地,使大型轰炸机在空袭过程中都得到战斗机的护航。在这以后,美国打算把琉球群岛中的冲绳岛辟为大型海空军基地,供太平洋“霸王”战役——本州登陆时使用。
在这以前,英国人和美国人不得不解决一个问题,这个问题再次使它们的合作受到考验,并且深深伤害了英国的自尊心。英国人由于在东南亚地区打了败仗并且不体面地被迫撤离,他们的影响已经大为削弱,他们切望在战后恢复在东南亚的影响,所以想在太平洋最后的关键性战役中发挥积极作用。欧洲的战斗不久就会告终,大西洋的战争甚至会结束得更快,因而他们舰队的绝大部分将能够腾出手来。蒙巴顿的兵力和物力以及他在缅甸的成功,能成为把军队从欧洲调到远东的必要基础。
但是美国人不大想同姗姗来迟的人分享桂冠,也不想被别人利用。他们只愿让英国人收复新加坡,然后收复印度支那和东印度群岛,而丘吉尔则想凯旋香港。麦克阿瑟同意把一支英国海军分舰队归他指挥——这对尼米兹来说就是少了一支分舰队。但是金海军上将坚决反对任何这样的做法。他指出,英国海军“腿短”,意思是说,它们经过顶多两周作战以后就得返回距离遥远的基地。相反,美国海军的装备优良,能够在海上连续留几个月,而它不愿放弃后勤物资的任何部分来帮助一个它所不需要的盟国。美国海军愿意由他们自己在太平洋一直打到最后胜利。他们决心要使这场战争从头到尾都是美国人进行的战争和美国人取得的胜利。
在一场有英国参加的战争中,居然认为用不着皇家海军助战,这在历史上可真是第一次。这是罗斯福很不希望让丘吉尔受到的羞辱,因此他不听参谋班子的劝告,决定让英国海军参加对冲绳的进攻。
硫黄岛是一个长不到五英里,宽只有二英里半的小岛,距本州约九百英里。1945年2月,海军陆战队三个师在硫黄岛登陆。日军已经获得时间来加强他们在兵力和火炮方面的防务,这些防务并得到了充分的掩护。一大群神风队飞机冲向进攻的舰队,撞沉和撞坏军舰近二百五十艘,但是自己也牺牲了足足一千名飞行员和一千架飞机,其中大多数是在飞抵目标以前就被击落的。美军用了一个月的时间肃清抵抗者,自己有六千八百二十一人牺牲,一万七千多人受伤。如所预料,在他们本土受到的威胁越来越近的时候,日本人的好战精神远远没有减退。
九、冲绳
日本人料到冲绳会遭到进攻,因为该岛从1944年10月起就不断遭到空袭,1945年1月起空袭更加频繁。他们在冲绳岛上集结了将近十万人,在岛的南部挖掘了相互连通的伪装得很好的地道,这些地道只有炸弹直接命中才能炸塌。他们充分利用了双面坡和纵射火力。
美军调集了太平洋战争中前所未有的庞大兵力。他们专门成立了由巴克纳将军指挥的第十集团军,由海军陆战队三个师和步兵四个师组成,总共十八万人,配备一千二百艘登陆艇,并且有一百一十艘军舰(包括二十二艘英国军舰)保护它们。作为准备行动,已经派潜艇和飞机封锁了琉球群岛周围。接着,美军毫不费力地占领了冲绳附近的庆良间列岛和庆伊濑列岛。美军打算利用这两个列岛供海军掩蔽,并且在岛上架设了远程大炮。最后,登陆前进行了连续一个多星期极其猛烈的轰炸。日军没有还击,于是美军六万人几乎不经一战就从4月1日起登上了海岸。
如果说美军曾一时以为他们已打垮了对手或者摧毁了他们的士气,那么他们很快也就知道自己想错了。日军只不过采取了龙德施泰特主张在诺曼底采取的战术:诱敌深入,以便随后更有效地歼灭它,使之没有可能或者不想再度发动登陆。他们派出神风特别攻击队一批又一批地进行袭击。日本幕僚总部运用这些浪漫的自杀性攻击,不仅打算表明日本的不屈不挠意志,而且是要以一定的代价给敌人的战争潜力造成长期的损害,以推迟敌人在本州的登陆,甚至使这种登陆无法进行。神风特别攻击队飞机撞沉了三十多艘舰只,撞坏了一百多艘,有时给同一艘军舰造成的伤亡达一千多人,比如一艘雷达舰遭到了二十二次袭击,被六架神风飞机和四枚炸弹击中!但是,虽然一些航空母舰和一般战列舰丧失了战斗力,美国的物力还是雄厚的,能够立即填补防御力量的任何缺口。他们的仓库和基地堆满了储备物资,可供二百一十天的用度。
日军犹豫一阵以后,打定主意牺牲他们余下的舰队——在莱特岛战役后,他们曾把幸存的军舰隐蔽起来,把它们分散在沿海一带不可胜数的海湾里,甚至把舰上人员召上了岸。丰田海军大将下达命令说,“每个水兵必须把自己当作一名神风特别攻击队队员”。日军终于想方设法调集了一艘巡洋舰和八艘驱逐舰,由巨型战列舰“大和”号率领。大和号排水量六万五千吨,配备一百五十门高射炮,号称是无法击沉的。但是日军已经没有航空母舰了。同他们对阵的是二十七艘航空母舰、十艘战列舰和九艘重巡洋舰。此外,还有另一支舰队计十五艘航空母舰和八艘战列舰在休息待命,准备随时投入战斗。自珍珠港事件以来,力量对比已经大大改变了。它同工业力量是相一致的。
4月8日,尽管云层低垂,日本舰队还是遭到美国九百架飞机的袭击,它被迫转了半圈而未能袭击敌舰队。“大和”号被击沉,舰上近三千名官兵,仅二百六十九人获救。
海上的灾难并没有摧垮陆上日军的决心。只过了五天,他们就反攻了。在企图把登陆部队赶下海去而未果之后,他们就隐蔽在地下防御工事里,坚决地守候着美军来攻击。美军使用一千磅和二千磅的炸弹进行轰炸,并从战列舰上开炮轰击,企图摧毁这些工事,但是并不见效。日军虽然从四面八方遭到轰击,但仍然坚守下去。美军不得不用坦克和步兵炸药包逐个进攻地堡,把他们赶出来。守军大多数被架在坦克上的射程一百码的火焰喷射器活活烧死或者窒息,要不然就葬身于汽油的火海中——有一条地道灌进了六百加仑的汽油。
美军的进攻被日军一个意外的盟友阻止了一阵子,这个盟友就是大雨。大雨把这个岛变成了一个大泥潭,连坦克履带都陷在泥里动弹不得。但是到6月初,天气又放晴了。22日,那位日本将军和他的幕僚长在行礼如仪后削腹白尽了。那是一场艰苦的大量流血的战斗。日军损失了十一万人,其中二万三千人是被烧死的;损失了几千架飞机 [ 注:据美国各方面材料。 ] ,它们大多数是粗制滥造的。美军牺牲了一万二千五百人,包括巴克纳将军;四百艘舰艇被击坏。他们只俘获了日军七千四百人。
既然日本人以这样拼命的狂热劲头防守各个前进据点,那么在过了琉球群岛后,当轮到本州及其神圣的城市遭到进攻时,又会发生什么情况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