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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已经黑了·第二十三

天已经黑了·第二十三

作者:隆美尔 ·著 ·德国

                李德哈特· 编 ·英国

出自————《隆美尔战时文件

出自————《战争通史

  以下是一些关于非洲战役和诺曼底战役的回忆录,内容颇为精彩,都是隆美尔在负伤之后在家里休养时写成的。这只是一个初步的草稿,他没有机会加以修改,假使他没死的话,一定会加以修改的。所以读者一定要注意这个事实,因为其中有些观点不够妥善,还有对私人的批评也不一定公正。他对凯塞林最后还是有好评,这可以作为一个例证,说明隆美尔这个人的确是公正忠厚,虽然两个人彼此不睦,可是事后他的批评还是很有理智的。

  突尼斯的陷落注定了北非战役已经“了结”。正和斯大林格勒之战一样,戈林的“不幸”影响决定了这个集团军群的命运。结果总数13万人的德军,都步入了盟军的战俘营。这些人对南欧的防御,原本有极大的价值,这些人的损失简直是无法弥补(从1941年起,一直到1942年至1943年撤出的黎波里塔尼亚为止,在非洲军团中,德国部队的损失数字,不过战死5200人,被俘14000人而已)。

  决定北非战争胜负的主要因素就是盟军的物质优势。事实上,自从美国人参战之后,我们对最后胜利的希望就已经极其渺茫。假使我们的潜艇能控制大西洋,那么也许还有一线希望,因为即令美国人能够生产大量的战车、火炮和车辆,但仍须经过海运始能到达战场上。可是足以决定战争前途的“大西洋之战”,不久就因为我们潜艇损失数字惨重而宣告失败。这个事实就是一切胜负的主因:只要是美英运输舰队可以到达的地方,那么我们就已经败定了。

  所以在盟军的侵入企图中,他们主要的问题就是取得一个足够纵深的桥头阵地,以使他们的物资可以源源不绝地流入,并且在卸载的时候不受到阻挠。一旦他们达到这个目的之后,我们对胜利就不会再有什么希望了。

  不过即令是盟军有如此强大的力量,对于一个已经设防的海岸,他们也无法同时把20个师的兵力,连同所有的装备和补给,一下都送上岸去。他们也还是需要相当长的时间,把兵力能够一个师又一个师地陆续送上岸,所以,在所有的登陆作战中,最初的几天就一定是最紧要的关头。

  要想击败敌人的登陆作战,有两种可能的方式:(一)在最初几天内,把兵力集中在受威胁的点上,把敌人立即赶到海里去。(二)延长登陆战的紧急期,一面钉住敌人,一面集中兵力发动逆袭。换言之,使我方在敌人登陆地区中的局部防守兵力能有足够的强度制止敌人在几天之内扩张他们的桥头阵地。

  因为我们在法国的兵力不够强大,所以无法同时担负两种不同的任务——一方面在海岸上维持着强大的守备兵力,另一方面又在内陆保持着一支适当的作战预备队。所以我们面临的问题是要在两者之间选择一样。要想增强沿岸上的防守兵力,势必要抽调作战预备队;要想建立一支作战预备队,势必要减少海岸上的兵力。

  龙德斯泰特元帅是一位具有相当战略修养的军人,他的计划是想应付一切状况,把自己的位置摆在可以向各方面迎敌的地位上。所以他把装甲师和摩托化师部署在法国的中部,从那里它们可以迅速地赶往任何一方面的战场上,以便在敌人登陆的最初一两天内获得一个局部的优势。这个计划当然毫无疑问地要减弱沿海的防御兵力。若在正常的情况下,这是一种很正确的对策,其成功的机会应该是很大的。但是龙德斯泰特元帅对于盟军的空中优势并没有适当的认识,他更不知道在这种空中优势之下,我们在作战和战术方面会受到多么重大的影响。

  由于海岸防御兵力不够充足,所以这许多装甲师和摩托化师在开进的时候,一定要十分迅速,并且遵守严格的时间表。从我在北非作战的经验来看,我非常怀疑能做到这一点。

  我们在非洲,从阿拉曼会战中,就已经有充分的机会来研究盟军的轰炸战术对于我方摩托化部队的影响。而我们更可以预料到,在盟军入侵之日,他们在法国境内所使用的空军力量,一定会比在北非的规模还要大上好几倍。何况法国的地形又和非洲沙漠完全不同,部队运动时只能利用少数几条道路,这就是说,盟军空军的阻绝效力,会比在沙漠中增加许多倍。

  所以我当时就提请龙德斯泰特元帅注意下列几点:

  (一)英美两国的战斗轰炸机可以不分昼夜——夜间使用照明弹——监视所有的道路,阻止一切的交通。

  (二)盟军的轰炸机群可以炸毁一切的桥梁和城镇,这种行动将封闭进路达几天之久。结果重要的道路将完全丧失作用。

  (三)当摩托化部队在前进的途中,一定会遭受到极重大的损失。

  (四)所以,要想维持原定的时间表,根本是不可能的。部队必须重新编组。假使只有两三个师的兵力,这种重组的工作还不会太困难。可是假使同时有十几个师分别前进,那么这个工作就不太简单了,而且需要很长的时间。若是将领没有应急的才能,更会乱成一团。

  (五)也许需要十天或半月的时间,这支打击兵力才能到达战场上,并且重新编好组,开始作战。但是到了这个时候,盟军必已扫清了在海岸上的薄弱防守兵力,再继续向内陆挺进,并且在桥头阵地中建立起补给基地。一旦战事发展到了这个阶段,我们这一支在路上已经损耗了不少实力的打击力量即使再向敌人进攻,也已经没有成功的希望了。当然,我们也可以把兵力分为许多小部分,用强行军分别送上前线,但是这却达不到一个单独集中攻势的目的,而这种攻势却又正是龙德斯泰特计划的要点。

  所以我坚持自己的计划,其实在这种环境下,这个计划也不过是一个“中策”而已:首先,对海岸防线的工事应尽量加强。步兵阵地应正临着滩头,而战车也应该分布在紧接的后方地区中,以便它们的火炮能够有效地控制滩头。对于最感到威胁的地点,应该尽可能地保持最强大的局部兵力,我主张必须做到下述的两点:

  (一)敌人在登陆行动中最脆弱的时候,就是当他们还坐在登陆艇驶向滩头的时候。所以我们的防御部署也应以能在此刻及时地给予他们迎头痛击为考量。低水位的障碍物、滩头上的地雷和各种武器的集中火力,都足以使登陆部队在行动时比平常感到千百倍的困难。

  (二)我们局部的兵力应阻止侵入军扩展他们的桥头阵地,以使其阵地无法达到相当的面积,否则他们就可以在补给方面维持下去。此时,从其他地区中抽调来的装甲和摩托化兵力,应该集中在感受威胁正面的后方,从那里发动一次逆袭,以铲除敌人的立足点。由于敌人的空袭,摩托化兵力到达的时间可能不会那么快,所以补救之法就只有加强海岸防线上的守备兵力。

  不幸的是,虽然我们已经尽了最大的努力来加速工作,但是海岸防线还是没能如期完成,达到我们所要求的标准。此外,无论元首大本营也好,西线总司令也好,他们都没有认清诺曼底是最受威胁的地区,他们都认为从战略上看来,盟军可能登陆的地区应该是在加来海峡方面。不过就盟军方面来说,任何战略计划能否成功,要先看登陆的行动是否成功。诺曼底的防御强度远不如加来地区,那么盟军当然有避重就轻的可能。他们第一个要考虑的问题就是登陆的成功。至于今后战略上的发展却是一个次要的问题。盟军有的是时间和物资,他们并不需要投机取巧。

  拜尔林将军附注:这里的叙述有少许疑问,龙德斯泰特固然始终认为盟军会在加来地区实施登陆,可是元首大本营方面却一再要求注意诺曼底方面的危险。

  隆美尔在这里可能是笔误,但也可能是他认为元首大本营并不清楚诺曼底的危险程度,因为在盟军侵入之前,隆美尔要求调动几个装甲师和其他部队到诺曼底附近的时候,元首大本营并未批准这个要求。

  当时,我曾经有两个要求:(一)是在塞纳湾中布雷。(二)调动某些部队——几个装甲师、一个高射炮军、一个多管火箭炮旅和伞兵部队等等——到诺曼底地区去。可是在盟军侵入之前,以上两点没有一点能够办到。所以一开始,我们就处于不利的地位。

  隆美尔此处所指的是装甲训练师和党卫军第十二装甲师。假使他这个计划实现了,那么当盟军登陆的时候,德军就可以用下列的兵力马上向盟军发动一个反扑:一共是520辆各型装甲战斗车辆、120门突击炮和自行火炮、1200辆装甲人员载运车(事实上,在6月6日那一天,只有第二十一装甲师能够立即应战,他们的实力不过150辆战车、60门突击炮和自行火炮、300辆左右的装甲人员载运车)。此外,还有好几百门高射炮和一大批多管火箭炮,也都可以使盟军受到严重的损失。

  虽然如此,我仍相信:即令当盟军登陆时这些兵力已部署在海岸附近,我们这一仗也还是很难有获胜的希望。因为我们的逆袭可能会被盟军的海军炮火和空中轰炸击成碎片,而在这种狂轰滥炸之下,我们的炮兵阵地可能会全部丧失作用。此外,我们布雷的工作做得也不够广泛,而大规模建立滩前障碍物的计划也没能如期完成。当我们开始工作的时候,本来就已经太迟了。同时盟军的战略轰炸对于交通——尤其是诺曼底方面——实在破坏得太厉害,所以根本无法使工作的速度再提高。总之,当敌人的空军和炮兵占有这样完全的优势时,可以说是谁也没有办法应付了。

  我所预料的事实后来都不幸言中。摩托化部队花了好几天的时间——实际上多半是夜行军,才勉强挣扎到了前线,可是他们在途中受到的损失已经极为惊人。

  有一件事是已经确定的:我们在海岸上没有把敌人击退,从而丧失了最后一个有利机会——我是指我们可以利用这场胜利为基础,再从事政治上的发展,那么其价值才真是难以估计。

  不过话又说回来,真正最大的机会却是在北非就已经丧失掉了。因为我们的最高当局根本就没有认清北非战场在战略上的重要性。他们一再犯错误,最后才使轴心国部队不得不在突尼斯投降。我觉得我有必要在这里将非洲战场的重要性加以说明,并且解释为什么他们不知道利用这个机会的理由,由于负责当局对这个战场在战略上的潜在价值和它的特质认识得不够清楚,才使这个战役变成一个极大的悲剧。等到他们认清了之后,他们又拒绝承认时间已经太迟了。那个时候,地中海地区的战略情况早已起了激烈的变化,要再想维持非洲战场已经不可能了。

  有好几年的时间里,英国人只用少数的兵力,就守住整个“近东”地区,兵力最高的时候也不过12个师,这些师曾经一再吃败仗,被我们打得七零八落,可是轴心国方面的实力总是不够强大,无法对他们的战果作战略性的扩张。但是英国的“近东”集团军群却是对于这个广漠地区的惟一保护力量,这个地区对于盟军方面具有极大的重要性。其理由如下述:

  英国“近东”集团军群所握有的地区包括下列几部分(实际上,应称为“中东”集团军群):

  (一)苏伊士运河、埃及和东非洲。在这次战争中,苏伊士运河本身所具有的战略重要性,远不如一般人想象的那样巨大。其原因是由于意大利人在西西里可以把地中海封锁住。

  (二)叙利亚、美索不达米亚和伊朗。有三个因素使这个地区对盟军具有特殊的重要性:

  (1)1939年,伊朗和伊拉克两国大约生产了1500万吨的石油,而罗马尼亚只有650万吨而已。若是轴心国家占领了这个地区,则陆军就可以更提高其摩托化的程度,这正是在俄罗斯平原上致胜的一个重要因素。同时空军的力量也可以大为增强。

  (2)美国军火和物资的主流都是经由波斯湾中的巴士拉流入苏联。那里有数以万计的战车和车辆,正在卸载转运的途中。轴心国家若能占领这个地区,则美国的船只就只好开往摩尔曼斯克(Murmansk)去卸货了。在那一条航线上,由于他们的护航舰队必须经过一大段挪威的海岸线,所以会受到德国飞机和潜艇的威胁。

  (3)假使轴心国部队能够占领整个地中海海岸线和美索不达米亚,那么向苏联南部发动攻势,这就是一个最好的基地。英国人不再能阻止德意的运输船只经过地中海,所以不会再有补给上的困难。

  这就是英国人对地中海地区的战略情况的必然分析,那么这个情况对于轴心国而言,又有怎样的可能性,现在再申论如下:

  关于非洲战场方面,最重要的问题是:假使把德国的总兵力作一次较好的分配,那么是否能获得地中海上的制空权,并使在北非的轴心国部队在补给方面获得安全的保障?

  第二个差不多同等重要的问题是:假使把德国总兵力作一次较好的分配,是否可以从比较不重要的地区中,抽出一些机械化部队,把他们用到北非方面来?

  哈尔德上将在1941年曾向我说过,德国陆军总司令部认为在北非开辟战场实在是一种失策的行为,所以德国军队在那里的任务最多就只是使意军在利比亚的抵抗尽量多拖一点时间面已,哈尔德为了说明他的想法是合理的,便表示:要在北非长久补给两三个师的兵力,似乎是不可能的事。当我在非洲指挥作战的时候,他一直抱着这样的看法。早在1941年的6月间,高斯将军率领了一个由OKW派来的考察团来到非洲,研究在这个战场上使用较大兵力的可能性。但后来却一点下文都没有。

  关于地中海地区的全盘战略情况,OKW和OKH所表示的看法不仅是消极的,而且也缺乏责任感。我们在补给方面的困难比起英国人来说真是小巫见大巫:他们的物资必须绕过好望角,航行1.2万英里才能够到达目的地。

  要想抽调足够的兵力到北非来,并且保证他们的运输和补给都不感到困难,事实上只要采取下述的步骤就可以成功:

  (一)调动驻在法国、挪威和丹麦等地的空军单位,使地中海地区的空军实力,达到适当程度的集中,以建立局部的制空权。

  (二)把那些留在法国和德国境内无事可做的装甲师和摩托化师,抽调几个开往北非战场。在那个时候,盟军对于欧陆并无作大规模侵入战的能力。

  (三)先攻占马耳他岛。

  (四)指定一个专人管理补给问题,具有对物资处理和保护指挥的全权,在政治方面,他也应该获有充分的支持。

  这些都是可以办得到的正常行动。但假使当时真能如此,则我们在非洲的战争就一定可以获得一个决定性的胜利。

  一直等到在非洲战场惨败之后,消息传到了欧洲,那些人才开始认清非洲的重要性。于是开始力求补救之道。世界上的小人物都是不见棺材不流泪的。尽管盟军对于地中海的封锁此时要比194l-1942年更严密得多,但是他们非常拼命,在一个月之内居然使得运往突尼斯的物资达到6万吨之多。可已经太迟了(从那不勒斯到突尼斯的航程,当然也比到的黎波里、班加西、托布鲁克等地近得多)。

  我们在北非的人,曾经一再呼吁当局应该注意到非洲战场的战略价值,但是每次都受到上级的斥责。我们从来不曾放过为我们的观念作宣传的机会。但还是一点结果都没有。

  若是能够提供我们较多的摩托化部队,并保证有一条安全的补给线,那么我们在1941年年初到1942年夏季之间,就可能会获得下述的成就:

  (一)我们可以击溃英国的野战军,于是到达苏伊士运河的道路就完全打通了。英国人也许要两个月的时间,才能够把生力军调到近东地区来。在这两个月当中,我们可以任意地发动各种形式的作战(所以我们可以假定:在这种情形下,英国人根本就不会再派援兵去近东地区了)。

  (二)一旦占领了整个地中海的海岸线,运往北非的补给在途中就不会受到任何阻碍。而我们也可以向伊朗和伊拉克境内发动深入性的攻击,切断苏联到巴士拉的运输线,占领那里的油田,并建立一个向苏联南部进攻的基地。在匆忙之中,苏联人一定拼凑不出一支摩托化兵力,无论在组织方面和战术方面,在这个开阔的平原上,他们都将不是我们的对手。

  (三)当我们在美索不达米亚准备向南苏发动一次大规模攻势的时候,我们同时也要切断摩尔曼斯克和苏联内陆的联系,然后从芬兰发动攻势去占领它,这个行动必须把我们的摩托化和装甲兵力用在极北的地区中,对我们的运输而言当然是一个沉重的负担,不过这却是一个值得一试的企图。如果成功,苏联人和美国人就完全被隔断了。这两个重要的港口——巴士拉和摩尔曼斯克——都已经被封锁,而日本人在太平洋中也可以切断美国人的运输舰队。苏联人剩余的惟一港口只有阿尔强格尔(Archangel),那里的位置很不好,一年中要封冻好几个月。

  (四)我们最后的战略目标,是准备攻入南高加索以夺取巴库的油田。这一刀才真正可以刺伤苏联的要害。由于缺乏燃料,多数的苏联战车都会丧失作战能力,他们的空军也不能起飞,同时他们再也不可能指望获得任何有效的美国援助,在这种情形下,苏联就成了俎上肉,任由我们宰割。

  当我提出这样一个作战计划的时候,那些短视的人们马上反驳说我是痴人说梦,根本不愿考虑。事实上,这个计划没有一点不是正确可行的,它的基础绝对不是空洞的理论。这个计划实在具有百分之一百的可能性。在世界战争中,一个人应该具有世界性的眼光。在英国第八集团军的后面,固然有好几百万平方英里的土地,可是事实上成问题的只是这个利比亚沙漠中的一条单薄防线。只要这一条线被突破了,我军就会势如破竹地冲入后面那些不设防的国家,一点都不费力。

  拜尔林将军附注:这里的想法也不是完全没有漏洞,其中有一些问题值得考虑。譬如说,当德军把大量的摩托化兵力抽调到非洲之后,那么盟军就有在欧洲提前登陆的可能。不过德军也有一个对策,那就是在东线上改取守势,而抽出一部分兵力来防守西欧。7月16日,在托布鲁克被德军攻陷之后,罗斯福曾经给霍普金斯(Hopkins)一份备忘录,从这里就可以看出美国人对这两个战场的相对重要性的比较,那份备忘录的原文如下:“不管苏联是否会崩溃,中东必须要倾全力加以固守。我希望你考虑到苏伊士运河也沦陷后的一切影响。”

  OKW对这整个问题的解决方法,足以代表德国国防军中某一部分的特殊见解——这就是所谓“参谋本部的看法”。这些人好像以为整个战略的领域都是他们的“独家货”,他们自命为谨慎,但是却和英国的蒙哥马利不同。蒙哥马利素以谨慎著名,他认为一切都应有百分之百的把握,而反对果敢冒险的行为。在战略方面,这种态度是对的,但是在战术方面却不尽然。可是这些人所谓的“谨慎”,事实上只是怕负责任。一方面只要有旁人(上级)肯签字,他们甘于作一切不合理的作战,这些作战从战略上来看只能算是一种赌博,少有成功的希望。另一方面,他们从来不敢主动提出一个作战计划,即令这个计划绝对没有什么危险,而且更具有极大的成功希望也是一样。我认为这种态度才是使我们失败的主因,所以在下文中很想再详细地加以检讨。

  拜尔林将军附注:我们绝对不存偏袒的心理,从上述的种种,可以获得下面两点结论:

  (一)隆美尔对于补给方面的批评大致是正确的。无疑地,假使对这个问题多加注意,那么至少在1942年夏季以前,非洲战场上的补给不会缺乏。

  (二)隆美尔的战略计划,似乎要比OKW的方法——一方面永无止境地向苏联进攻,而另一方面却让西方国家去培养他们的实力——合理多了。也许惟一的疑问就是:无论在军事上和经济上,专靠德意日三国的力量并不足以战胜整个世界。

  近代军事领导能力

  在19世纪的最后25年当中,所有欧洲各大强国,都开始用比较合于“知识分子”阶级典型的军官们,来从事所谓参谋本部的工作。这些人所受的教育都是把战争当作一种科学看待。施里芬认为:“总司令就是一个军队的头脑。”这个观念已经为各国普遍接受了。选择军官的标准,主要是要看他有无文人的气质。这种注重军官知识训练的观念,是由于下述事实所导致的必然后果:

  (一)征兵制普遍被采用,使军队的数量大为增加。

  (二)在补给和战斗两方面,各种新型技术工具的数量不断增加,使无论在战争观念方面或战争准备方面,都需要一种更广泛而精密的计划。虽然战斗的基本原理还是那样的简单——因为一切战斗的主要任务,还是由步兵来担负——可是在执行的时候,却变得越来越复杂了。

  (三)战争的执行,无论是在战略方面或战术方面,事实上都已经发展成为一种科学。

  甚至于在科学的事项方面,每一个欧洲民族也都有一种受传统影响的强烈趋势。所以第一次世界大战之后,各国的军事当局对现有的战争工具都认为已经把它们的威力发挥到了最高的限度,于是多数欧洲国家的参谋本部在思想方面不免僵化。他们在原则方面,不假思索地接受过去伟大人物的观念,并开始往牛角尖里面钻,从此注意到的都只是复杂的细节问题。照他们看,也不过是“公文旅行”而已,但他们对自己的观念却死命坚持着不放松。不久以后,他们就连一个最简单的机会也都看不清楚。但谈起理论来,却还头头是道。

  在德国,空军和战车兵种的发展由于凡尔赛条约的影响而告中断。这可能是一个不幸中的大幸,因为这使得我们在理论方面是在一个比较自由的环境中求发展,而不像其他的国家因为有了现成的单位,在组织和战术等方面都受到限制和束缚。此外,纳粹党在许多原则上的问题也不理会参谋本部的那一套,而迳行自作主张。在欧洲的其他国家中,例如英国和法国,他们的军事发展既没有中断,又不会受到革命性的影响,所以他们一步一步地成为极端僵化的形态,配合不上现代战争的需要。1940年,假使英法两国在军事组织上、训练上和战术思想上都能合于现代化的要求,则当时的德国即令有较新式的战车和空军,也还不一定能占多大的优势。

  虽然如此,德国的军官团,也还是未能完全摆脱旧有的主观偏见。在德国有一个特殊的派系,他们拼命地反对一切现代化的工作,始终认为步兵是任何陆军中的主要兵种。这对今天德军在东线方面的战争也许是对的,可是对于将来的战争却不尽然。我们注意的应该是这种未来的情形,战车将会是所有战术思想的中心。非洲战役和这个战役带来的新战争观念,是哈尔德将军之辈永远不能了解的。他们坚守那些传统的观念和成例,即令这些东西早已过期、变得不正确,他们也一概不加理会。其结果,遂令戈林和希姆莱等人认为他们自己对于战争的了解,要比这些正统的军人还更高明些,而他们这种“票友唱戏”的姿态常常误了大事。同时他们也就把那些高级军事指挥官们,连同他们的职业性参谋本部,都一律打入冷宫了。

  我和我的幕僚们对于所有这些无谓的军事理论一概置之不理,因为技术上的发展早已把它们打倒了。未来在战术方面的领袖人才将是战斗中的决定因素,因为未来战斗的主要着眼点,就是要在战术上把敌人加以毁灭。这种领袖人才不仅在智慧方面需要高度的天才,同时在个性方面也必须要有足够的强度,足以负得起他应负的责任。由于部队摩托化之后使得未来在战术上的可能性益增复杂,所以对于一个会战的过程,最多只能作一个大致的预测。因为如此,所以决定会战胜负的因素是心灵的弹性、勇于负责的个性、谨慎和大胆的微妙混合,以及对于战斗部队的控制力量。关于未来军官团的训练问题,我认为对于下列几点应特别加以注意:

  (一)对于高级军官的基本训练,应特别重视技术和组织方面各事项的一般了解。这种教育的目的是要使受教的人能够保持一颗独立的心灵。所以最重要的一点,就是要教会军官们对于有关基本原则的问题,如何保持着一种批评性的思想。对于以往某些伟大军人的观念固应加以尊敬,但绝不可流于迷信、甚至于连讨论都不敢。只要对于基本原理能有相当健全的了解,则任何具有合理冷静头脑的人,只要他的思想不受到限制,那么他自己一定可以把一切的细节做好。

  (二)在观念建立以后,马上要加以执行。这是精力和主动精神的问题,一个军人所需要的是现实智慧和精力的结合体。一有企图,马上就要彻底地付诸实行。青年军官从他开始接受训练之日起,就应该明了:他所需要的精力应该和心智一样多。伟大的胜利常常是军官精力的总成绩。

  (三)多数军事理论家都忽略了部队的心理问题。一般人都认为有平均标准的表现就可以满意了。事实上,对于士兵对战争的态度实应有深刻的认识,此点极为重要。今天,要一个人离开他的家园,在最困难危险的条件下来到前线上尽忠职守,必须要有极高度的理想和精神,才能够达成这种任务。所以指挥官对于这一点绝不可存有任何的幻想。军官们一定要尽量设法使他们的部下保持这种理想的精神。

  若是能够对心理问题作很精巧的处理——“以身作则”是一个主要的办法——则部队的表现常常可以好到难以想象的程度。

  最重要的是,指挥官对于他的部下,必须设法建立一种“个人性”和“伴侣性”的接触,但是对于他的权威却又丝毫不能放松,每当攻击开始之时,在士兵中绝不可以有这种想法:认为他们的死伤数是可以用感然率定律事前计算出来的。因为假使这样一来,他们的热心就都会冷却了。士兵们的信心必须经常加以提高,否则会慢慢丧失殆尽。当士兵们进入战场的时候,一定要使他们怀着一种轻松的心情,并且使其对于在上面领导他作战的指挥官,一点都不感到怀疑。

  在对苏作战中,德军常常没有注意到这种原则,往往毫无目的地把整师整军的兵力任敌人去吞食。其结果使所有的官兵在进入战斗时,都怀着一颗沉重的心,一点都不想勇往直前。一个军队被迫和强敌作战时,最要紧的是必须特别小心,不要让任何单位陷于死地或绝境。只有这样才可以减轻恐怖和焦急的心理作用。对于所有的军官而言,都应该特别重视部队的心理问题,应该学会如何适当处理。

  (四)当两军相遇在战场上的时候,双方的指挥官依照他个人对于敌情的判断,和他想如何击败敌人的意图,都各自有他的特殊作战计划。而战斗就从这两方面之中发展出来。在历史上只有极少数的会战是完全依照一方面的计划而发展的。其理由通常不是胜利者在量和质两方面都占了绝对的优势,就是失败者完全无能,完全没有抵抗的能力。在开阔平坦的地区作现代化的机动战争,一场会战将不再是几日之内就可以解决的,双方对于主动的争夺,可能在一个地区中拉锯达数星期之久。在这种环境之下,指挥官最主要的特长就是要了解他的对手,并且能够料想到对手的心理反应。高级指挥官对于战斗中的心理问题,必须密切注意,他并且要学习利用这些有关心理问题的知识。

  (五)在训练方面,必须极力避免每一个军种和每一个兵种走向过分专门化的趋势。在德国,空军和陆军经常在“斗法”之中。这种权力的斗争像在拆自己的台。一定要注意三军间和各兵种间的团结,千万不要让他们发生分裂和对立的现象。

  非洲战役的回顾

  除非在数量上有绝对的优势,而忽略一切有关部队勇气的问题,否则一个会战的胜利绝不是胜利者单方面计划的结果。决定胜负的不仅是胜利者的优点,失败者的错误更是一个重要的因素。这个规律可以应用在非洲战场上面:因为英国人在前线犯了很多错误,才使我们有可能胜利,以下就是英国第八集团军失败理由的简述:

  德国所有的装甲部队在战争以前就已经有很好的理论基础,这要感谢古德里安将军的努力。我们在装甲部队的训练和组织方面,都已经达到了可以实际运用的标准。而英国人却是保守成性,他们的负责当局对于机械化战争的理论,几乎是拒绝接受——虽然最初研究这种理论的人是他们。在战争刚开始的时候,英国人在战事方面的发展始终不会超过步兵战车和轻型侦察战车的阶段。他们对于机械化战争的训练也不注意。对于运动的速度、弹性以及指挥官与部队之间的密切接触,他们都完全不讲究。不过只有侦察单位却是惟一的例外,他们的侦察单位要算是第一流的。

  在英国本土曾经组成一个装甲师,在埃及另外组成了一个。不过一直到1940年5月间,德国发动攻势之后,才有一个师被送往法国。因为到达的太晚,对于战局未能发生作用。结果使英国陆军在装甲化上的发展看起来似乎比真正的情况还要落后。

  英军的指挥官固然很快就认清了他们自己的弱点,但是专靠摩托化,即令是再优良也还不足以转败为胜。英国军队的组织太笨重,军官和指挥官的再训练,也非短期可以完成。英国战车和战防炮的射程都太短,一直到1942年夏天才有所改善,最初步兵战车甚至连高爆炮弹都没有,而只有穿甲弹。我认为大多数的英国高级指挥官都有守旧的倾向。惟一显出来具有相当天才的人,就只有韦维尔。奥钦烈克是一个非常好的领袖,但是他对于战术方面却完全听任部下行事。

  这些人能力太差,常常中了我的诱敌计,而胡乱发生反应。孔令汉和李特奇都不能算是军事专家,所以他们对于英军的训练,也无法使其更现代化。此外,他们对于兵力的运用也很少能合乎机动战争的要求。不过7月间在阿拉曼,奥钦烈克却居然发挥了主动精神,在这一次作战中证明他是智勇兼备的。每一次当我的德国摩托化部队准备要突破英军防线时,他立即向其他地方的意大利部队发动一个反攻,把他们击散。结果不是迫近到我们的补给地区,就是向南面造成突破的威胁。于是每一次我都不得不停止我自己的攻击,以救援受威胁的地区。

  因为前任积有许多痛苦且可贵的经验,所以蒙哥马利就坐享其成了。同时,我方的补给情形越来越恶劣,而盟军的物资却大量地流入北非,所以蒙哥马利所拥有的物资优势,要比韦维尔和奥钦烈克都大得太多了。

  蒙哥马利在拟订计划时,任何的小细节都不会遗漏。他放弃一切的书本理论,而完全以经验来当作指南针。他对于防守和进攻都拟出了一套有系统的方法。他的原则是绝不打没有制胜把握的仗。当然,这也有一个先决的条件,就是他必须具有物资优势,事实上也正是如此。他非常谨慎,照我看,似乎有一点过度,不过他本来就不需要冒险,尤其是在他的后面有“大人物”的支持,供给他所有需要的物资。

  毫无疑问,蒙哥马利应该算是一个战略家,而不是一个战术家。在一个机动的会战中,指挥一支兵力,对于他而言并不算是非常在行。虽然事实上他对于某些战术原理也应用得很不错,但在较高级战略计划方面,他应该可以有更伟大的成就。在诺曼底侵入战中,盟军就是由他所指挥的。我们很难有机会可以指控说,蒙哥马利曾经犯过一次严重的战略错误。

  一般说来,通常英国的高级军官,在思想方面都偏重战略,而比较轻视战术。其结果使多数的军官在拟定作战计划时,都只注意到在战略上他们所希望获得的目的,而忽视了他们在战术上有无达到此种目的的能力。

  从整个战局上看来,英国人不断调换他们的总司令,实在是一个很大的错误。结果是强迫新人要一再重复地学习前人所已经学过的痛苦教训。这些英军的指挥官都是很有能力的军官,只不过其中有一部分具有偏见——许多德国将军刚刚到非洲的时候也犯有同样的毛病——当他们碰了第一次钉子之后,便知道改变方针。可是英国当局却常常不等他们再有试验一次的机会,就先把他们撤换掉了。

  最使人感到惊异的,却是美国人对于现代战争的适应速度实在是太快了。主要的原因是他们素来崇尚实用主义和物质主义,他们也一向不重视传统和无价值的理论。由于注重实用,而且善于争取主动,再加上他们的物质资源丰富,结果使美国在经济方面成为世界上的第一强国。就今天的世界局势而论,一个国家具有最古老的传统,或是人民具有最高度的牺牲精神,都没有什么用处。而真正最重要的却是钢铁和石油的产量。

  在欧洲,有许多人浪费许多的精力在那些只能使他们自己感到自我满足而并无实利的事情上面。这种人在今天的生活中,已经很难有适应的能力了。假使把这种人放在军队的机构中,他们也是障碍,所以最好把他们清除掉。

  柯林罗斯(Colin Ross,德国一位著名旅行作家)在他的《西半球》一书中,对于美国人的性格,曾经有过很彻底的分析和很恰当的描写。只有这种民族,在生存竞争中才具有控制世界的资格。今后的战争是以工业地区和研究试验室来当作战场的。

  美国经济界的领袖人物和美国的参谋本部已经创造出了奇迹。美国陆军无论在组织、训练和装备等方面,都显出他们具有极大的想像力和远见。而更重要的是足以证明美国人民有采取一致行动,建立一个具有真正打击力量的战争机器的决心。在极短的时间内,他们凭空建立了一支强大的陆军,在装备、武器和组织等方面,都达到了独步世界的标准。虽然在某些装备的素质方面,我们可能居于领先的地位,但是美军的组织可以说是具有“普遍的平衡”,而装备兵器方面是在不断的发展中,这都是我们所望尘莫及的。

  无论就战术或战略而言,诺曼底登陆都要算是一个一流的杰作。它证明美国人至少在技术方面具有足够的勇气,敢于使用许多在过去所不曾试用过的工具。欧洲旧派的将军们若是有这样大的兵力,当然也可以执行同样的侵入战,但是他们绝不会有这样精密的准备——无论在技术、组织和训练哪一方面都莫不如此。我素来很重视盟军的力量,可是他们的战争机器能如此复杂,而又能运用得这样顺利,也未免出乎我意料之外。

  在突尼斯,美军付出了相当的代价才学到了一些经验,而这个经验对于他们却有很大的贡献,即令在那个时候,美国将军在对于部队作战术运用时也已显示出他们很高明的本领。不过一直等到我们看到巴顿集团军在法国境内的成就,才知道他们在机动战方面也已经有如此惊人的成绩。凭良心说,美国人对于非洲战争的经验,所获得的益处似乎要远比英国人为大,这也可以证明下述的公理是正确的:教育要比再教育容易。

  我们在北非战役中所占有的最基本和最重要的优点,可能是当我们在1941年到非洲去的时候,我们的人员比较容易接受新的训练。我麾下的军官尤其是青年的指挥官和参谋人员,在思想方面都比较现代化,不像英国军官们那样受着保守主义的束缚。

  从一开头起,我们的努力目标就是要使我们的军队具有随机应变的能力,而且能够惯于高速的运动。若是军官们不具有足够的主动精神,使他们的部队勇往直前,或是过分拘守传统的观念,都会毫不客气地被免职,甚至被送回欧洲。对于低级的参谋人员,我并不注意他们的战略知识是否充足(实际上低级军官何必一定要懂得战略),最重要的却是他们对于战术应该有很好的基础,有能力应付当前的许多战术问题。我也曾尽量地设法,使我和前方战斗部队之间保持着极密切的通信联络。我的结论是:最好的办法是把司令部设立在前线的附近,设有无线电装备,并用一支强大的卫队来加以保护。对于我的军官,我要求他们能够吃苦耐劳、身先士卒和以身作则,这样才能使军队产生一种优良的“团队精神”。在我指挥的德国部队当中,从来不曾发生过士气崩溃的现象,也从来不曾有人由于失望和疲倦的原因而向敌人投降。部队总能够自动保持良好的纪律,甚至是在最艰难的环境之下。

  德意两国的最高统帅部使我们白白放弃了在北非获胜的机会。由于许多德意两国的兵力在突尼斯作了无谓的牺牲,结果使我们在意大利南部再也挡不住盟军的登陆,盟军在这一次试验成功之后,更增强了信心,使他们敢于冒险在法国登陆。全凭着我们部队的英勇奋战,以及凯塞林和魏斯特伐两人的卓越领导,才使意大利的战线没有立即崩溃。但是突尼斯的悲剧却使墨索里尼的威望一落千丈,而更使他那个重建“罗马帝国”的幻梦也跟着消失了。

  虽然盟军在意大利的山地中已经被阻住了。可是不久以后,就在诺曼底发动了更强大的登陆,用他们的炮兵、战车和空军,把我的部队打得粉碎。

  我们不可能有力量同时担负三条战线的作战。苏军在东线方面已经突破了我们的防线,击毁了我们好多个师的兵力,并且逐渐往西压迫。现在我们在极大困难之中,用尽了手头的最后预备兵力,才算是勉强在东西两方面各自拼凑起一道新的防线。所以,在德国上方的天空,已经变得非常黑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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军无辎重则亡,无粮食则亡,无委积则亡
         
兵马未动粮草先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