战火东移·第九

作者：艾琳·克莱顿 ·英国

出自————《敌人在倾听》

出自————《战争通史》

　　 自战争爆发以来，无线电情报组织在中东的部队一直集中力量侦听意大利军队的通信联络，这在厄立特里亚和索马里兰战役时达到了顶峰，侦听德军的工作仅居次位。

        一九四一年春季时，形势发生了急剧变化，墨索里尼建立非洲帝国的梦想变为一枕黄粱，他的部队在东非和西部沙漠连遭惨败。阿奇博尔德·韦维尔上将指挥下的英国陆军赶走了格拉齐亚尼元帅的部队，一直把它们推过远至阿盖拉的利比亚和昔比尼加 [ cdhyy注：原书如此。一般译为昔兰尼加。 ] 一线。但一九四一年二月十二日，埃尔文·隆美尔元帅进入的黎波里，我们一举消灭轴心国北非部队的企图受挫。隆美尔率领他的非洲军团迅速挥兵东进，直取埃及，班加西、德尔纳、巴尔迪亚和苏卢姆等城镇接连陷落。只有托卜鲁克的部队采用灵活的手段才阻止了德军的前进。他们远远落在战线之后，处于德军和意军残部的重围之中，无时无刻不遭到敌军炮击和轰炸。

　　 欧洲南部的形势也在恶化。一九四一年四月，德国出兵援助意大利对希腊展开攻势，沿途连克南斯拉夫和阿尔巴尼亚。英国政府立即对它的传统盟国希腊提供援助。德军最高统帅部认识到，他们必需确保来自于罗马尼亚油田的燃料补给，并且还对中东油田垂涎三尺。他们因而发动了“东方突击”行动，跨过俄国南部，直指高加索地区。

　　 由于西部沙漠战线的压力日益俱增，英国陆军很难向希腊调拨部队。空军缺少飞机和装备，而德国人却在希腊和利比亚稳操空中数量优势。使我们更为不利的是，叙利亚和伊拉克内部亲轴心国部队也在制造混乱。保卫中东石油设施是英国的一项重要义务，它事关英国在战争中的胜负，因此急需用于摧毁德军在希腊和利比亚机场的飞机却不得不用来镇压伊拉克的暴乱部队。

　　 盟军阻止轴心国在巴尔干地区进攻势头希望渺茫。当希腊政府宣布它拟停止抵抗的意图时，盟军失去了选择的余地，只有撤至克里特岛，在那儿力守。该岛位于西地中海，是阻止敌人东进中东油田的战略要地。

　　 在英国，截获的埃尼格马通信表明，从德国部队调动看，他们即将对克里特进行一次空降突袭。据我的记忆，在空军部空中情报部门工作的弗雷迪·马格斯和阿谢尔·李上尉是根据无线电情报来源编写德国空军战斗序列的主要负责人，他们接到关于敌军在希腊内地和周围地区迅速集结大量运输机、滑翔机、战斗机和轰炸机的警报。但他们对德空军实力做出估计后，又被说成是夸大敌人力量，他们的报告没有被接受。

　　 五月二十日德军第2轰炸机联队的Do．17和第26轰炸机联队第2中队He．111型飞机对克里特狂轰滥炸，紧接着斯图卡式飞机又尖啸着对高炮阵地和步兵工事进行了猛烈地袭击。尔后，空中出现了五百多架满载伞兵的运输机和滑翔机。他们最初的目标是夺取该岛西端的马莱梅机场，为后继空降部队开辟着陆场，但他们遇到了顽强的抵抗。尽管伯纳德·弗赖伯格少将手下的新西兰士兵奋力抵抗，经过两天的激战，机场还是落入德国人手中。

　　 陆军守不住岛上的机场，空军也就无法提供足够的空中掩护，因而也无法阻止敌人的后继空降部队。中东和埃及的机场距离太远，战斗机无法进入作战区域。令人深为遗憾的是，陆军和海军都不能充分体谅当时的空中形势，他们怀疑空军截获“埃尼格马”通信后发出的预警，并指责空军使他们陷入困境。这在军种之间第一次导致了不和的情绪。

　　 我们在金斯顿的空军妇女辅助队员中，有一个名叫伦妮·伯塔兹的希腊姑娘。虽然希腊发生的事件一定使她悲痛欲绝，但在监听工作中从未出现过任何差错。我们很少听到有关希腊人遭遇的消息，对于地中海地区的形势也并不比一般老百姓多了解多少。我们听说了克里特附近海域里进行的那些残酷的海战，英国舰队当时力图阻止来自大陆方向的登陆行动。我们还听说双方人员、装备和舰只的损失数量令人震惊。对参战的人来说，克里特简直是个地狱。

　　 温斯顿·丘吉尔决定，虽然克里特对东地中海海、空军部队事关重大，但阻止隆美尔在沙漠中的推进比坚守那个小岛更为重要，隆美尔的部队威胁着埃及以及伊拉克和波斯油田。很快就传来“第二个敦克尔克”的消息，从该岛尽可能多地撤出我们的部队，英国作出了巨大的努力。但我们也有所获。英国空军元帅特德勋爵在谈及这次事件时写到：“我们当时尚不知道，克里特岛上的英国和英联邦的保卫者使侵略者蒙受了巨大的损失，以至敌军在第二次世界大战中再也不敢进行如此大规模的空降作战了。弗来伯格和他的部队虽然在克里特之战中失败了，但他们也许因此而赢得了更为重要的马耳他之战。这个说法是极为正确的。”

　　 现在战争的重点已从西欧战区转向地中海与俄国战线。英国的经验充分地证实了无线电情报工作的价值。随着布莱奇莱破译了越来越多的“埃尼格马”电报，对那些使用此种通信的有价值的频道进行严密控守即成为一项重要任务。除此之外，德国空军亦使用了大量的低级密码通信，这当然也是很有价值的。位于契德尔的第61无线电监听站对部署在意大利南部和希腊的飞机，甚至远在巴尔干地区活动的“詹尼斯”侦察机进行监听，他们的成绩足以说明这项工作潜在的份量。监听站距发射源越近，效果显然越好。

　　 一九四一年二月，空军部采取了具体措施，大量扩大了对中东监控的覆盖范围，监听工作的重点从意大利空军转为德国空军。鉴此，我们向开罗派遣了一名德国问题学者，休·沃特斯少尉。随后很快还要派四名通信军官和一些懂德语的情报军官，他们都受领了对付德、意空军在中东无线电通信的具体任务。那些没有必要继续监听东非意军的部队也被调尼罗河三角洲地带，与英国派出的无线电人员合作。过去为了援助那些在希腊被敌军紧逼的部队而设的一个Y部队的单位，既便是在克里特也没多大用处了。他们在那的时间非常短暂。

　　 空军情报部下属一个部门，是负责英国本土各方面无线电情报工作协调和制订决策的单位，保障三军参谋长和各作战司令部随时掌握事态发展，现在中东也需要有一个类似的权力机构。罗利·斯科特－法尼现在已晋升为中校，他被认为是皇家空军驻中东司令部中负责此部门最合适的人选。他是一位行政能力很强的经验丰富的通信军官。他在德军入侵苏联刚开始之后就被派到俄国，在执行任务的过程中，他表现出老练地处理困难局势的能力。罗利拟于一九四一年秋初飞往开罗，他将在空军中将阿瑟·特德爵士的空军总司令部中工作，直接归主管情报的首席参谋指挥。他的任务是协调和管理中东地区，包括马耳他和伊拉克所有的皇家空军Y部队，贯彻空军部的指示和布莱奇莱X站的要求，并行保障该战区内各司令部能够接到经过恰当分析的无线电情报。

　　 随着俄国战线的展开和沙漠地带战役的发展，德国空军有许多一年前投入“闪击”英国行动的部队现在被调到东南部地区，中东Y部队的无线电通信截获量迅速增加。但迄今为止，Y部队尚未开始监听驻中东的德国空军的无线电话通信，他们的工作仅限于收听莫尔斯通信。空军部根据过去的经验，认为必须填补这个空白。在西部沙漠活动的德军战斗机飞行员可向他们在西部战区的同僚们一样为我们提供情报，但这里却出现了新问题。

　　 截收敌人无线电话通信的工作至今主要都是由妇女承担的，空军妇女辅助局仅仅批准了有限几个密码和破译军官到中东司令部工作。可以理解，妇女是不应该被派到可能有被俘危险的前线去工作的。但战斗机的无线电话工作距离有限，所以侦听员不能留在开罗。既便使用男士兵，也还有进一步的问题。多数派驻开罗以外的通信和情报军官是来自于英国各无线电报侦听中心，他们都没有侦听德军战斗机的经验。罗利建议，应征求我的意见，派我到中东帮助组织侦听无线电话通信的工作。虽然任何人都不得强迫空军妇女辅助队员到海外工作，但他还是希望我能到开罗与他共事，作为他专门负责截收无线电话通信工作的副手。

　　 我第一个反应就是拒绝出国工作。这不仅是因为我喜欢金斯顿的工作，而且随着德国空军在入侵俄国之后放松了对英国的轰炸，我终于有机会可以轻松一阵，并且我当时正同友邻站的一位空军军官处于热恋之中。

　　 但是，我看了无线电情报工作总结之后，发现我在过去数月中紧紧追踪的两支德军战斗机部队已经调至地中海。这时我感到非去中东不可了。那里形势严重，了解敌人战斗机通信的人会有所帮助。所以，我告诉指挥官巴杰，他可以向空军部反映我的决定，他们可以尽快把我派往中东。

　　 一九四一年十二月一日，我获得了一天难得的假日。因为我到晚上才上班，所以我就借此机会去伦敦买东西。当我在漫天大雾中回到肯特的宿舍时，发现人们惊慌失措，正在四处寻找我。空军部命令我于第二天早晨九点着便服去报到，尔后立即飞往中东。

　　 他们正在做最后的安排，整理各种情报文件，准备等我到开罗后用特殊的外交信使袋给我送去。每周都有一班到中东去的信使，携带保密文件和泰帕斯密码机的出鼓轮。

　　 这会儿，我心里忐忑不安。金斯顿是我在整个英国之战中的家，我会思念所有曾与我密切共事的人们，我们曾在夜深人静的时候一边喝着大杯的可可茶，一边等候着小螺丝钉巡逻机开始它滑稽的表演，我们还曾一起倾听着德国轰炸机驾驶员受到干扰时那种沮丧的状态，或者是被击中的飞行员最后那绝望的瞬间。

　　 我就要驱车驶过黄色浓雾之中的伦敦，回到我在格拉兹·克罗斯的家。我必须换上便装，因为路上要飞经中立国。整点完行装之后，我心如乱麻，不知等待我的将是什么。我该向妈妈告别了，我实在不愿意离开她，可她却勇敢地站在一旁，强忍着泪水。我想，当你成为母亲之后，你决不愿意自己的女儿去上战场，如果是儿子，或许还可以，但绝非女儿。对她们那代人来说，生活中灾难重重，因为她们正在经受着第二场世界大战。她新婚未过，丈夫就应召奔赴前线。现在人到中年，又要看着孩子们走向战争。我禁不住暗暗猜测，妈妈同我是否还能重逢，如果可以，又要等到何年何月呢？

　　 我到空军报到，接受指示后，就匆匆赶去打了防疫针，随后乘坐火车穿过雾漫漫的英格兰到达布里斯托尔。我被安排到一个肮脏不堪的旅馆下榻，实在令人扫兴。更使我感到孤独的是，警报器开始尖啸，探照灯火在空中摆动，高射炮的吼叫震荡着空气，就好像德国空军专门为我举办的招待会。我真希望第80联队能够干扰德军的导航波束。但遗憾的是，根据我的经验判断，他们的干扰并非成功。当晚，布里斯托尔的确遭到了名符其实的猛烈轰炸。身处一个陌生的城市，独自呆在一个单调的旅店中，又加之灯火管制，炸弹不断地落在周围，这真是一次令人烦恼不安的经历。

　　 第二天，我加入同往中东的旅伴，他们包括后来成为西西里盟国军事政府首脑的罗德·伦纳尔勋爵和其它陆、海军以及外交部的高级官员，大家都穿着“便装”。我们从弹坑累累的布里斯托尔飞至都柏林，尔后换乘汽车。我们穿过艾尔兰，到达了香农。一路上汽车的速度之快已使我们感到很不安全。午夜时分，我们搭乘一架高速波音水上飞机飞往里斯本，当我们升入空中时，一种恐慌之感瞬息而过，我担心遭遇“西方詹尼斯”，这是德国的一种大型的神鹰式200式海洋侦察轰炸机，机身上装满了火炮。我了解它们在大西洋航道上空的巡逻活动，而这正是我们的航线。我还力图回忆出它们当时的飞行时间表。

　　 在里斯本暂短的停留中，我体验到一种站在中立国土地上，远离那种配给、灯火管制和狂轰滥炸的生活所产生的愉快。我们享受着自由，沐浴在冬季的阳光之下，这会儿，我才知道我是这趟中东之行中唯一的妇女。我非常感激那些级别非常之高的旅伴，他们一路上都热心地照料“我们年轻的空军妇女辅助队员”。

　　 在葡萄牙停留期间，传来了美国海军在珍珠港被袭的消息，这使人大为震惊，整个旅馆都轰动了。我们一行中的人们都三五成堆，不顾一切地讨论着美国参战将意味着什么，当时的形势有点稀奇古怪。后来我上楼去换洗，在走廊中碰到了我的旅伴卡梅尔·奥菲先生，他是罗斯福总统的政治顾问。他向我伸出手来打招呼：“莫里斯小姐，我现在是你们的盟友了。”

　　 我们从里斯本南下冈比亚，为安全起见，我们不得不飞入大西洋深处，直到达喀尔对面才返回非洲海岸。当我们接近塞内加尔沿岸时，维希的法国炮兵部队对我们的到来产生反感，为了表示不满，他们打了一阵高射炮。

　　 那天晚上，我们继续往南边的拉各斯飞行。到了拉各斯，我们两位中东急需的人员被告知，我们将通过内陆的卡诺、迈杜古里、拉密堡、艾尔吉内亚和艾尔法舌尔飞抵喀土穆，而其他人则要经过刚果那条更长的路线飞行。从拉各斯起飞半小时之后，我们那架洛克希德·北极星飞机的发动机出现了故障，我们的驾驶员鲍斯－莱昂机长迫不得已返航，在机场顶端的一片杂草丛中进行了一次不漂亮的迫降。他是女王的一位堂兄。几天之后，我们终于到达了喀土穆。在那，我竟然有幸被邀请在总督府里同总督大人共进晚餐。翌日我们换乘一架来自南非的飞机，飞往埃及。路上在瓦迪哈勒法降落吃了一顿午餐。我们降落时，罗德－艾尔－法拉格地区的尼罗河上暮色正在降临，罗利·斯科特－法尼和赫利奥波利斯地区苏伊士公路Y部队工作站的司令官肯尼思·乔尔斯在那迎接了我。就这样，我结束了十天神奇的旅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