俾斯麦号的最后九天·下 – 吴起兵法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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俾斯麦号的最后九天·下

俾斯麦号的最后九天·下

作者:C·S·福雷斯特 ·英国

出自————《俾斯麦号的最后九天

出自————《战争通史

   在“俾斯麦”号上,卢金斯和林德曼正在看海图。

   “长官,我们可以返航了吗?”林德曼说:“他们是无法拦截我们的。”

   “我们为什么要返航呢?”

   “我们已经赢得了一个辉煌的胜利。如果我们的电台宣布我们已安然返回,那全世界不就——       ”

   “那全世界至少会认为,我们虽然取得了一个胜利,但并不想摘取胜利之花结出的硕果。战争,意味着要冒风险。想一想我们出现在大西洋可能产生的情况吧。难道我们就此返航而把胜利之果弃之不顾吗?记得我说过的‘沙恩霍斯特’号和‘格奈森诺’号的情况吧。宣传总是可以说得天花乱坠的。但是,就连戈培尔博士本人也得承认,战争胜利的取得是靠行动,而不是靠言词。”

   “不过,英国——”

   “我怀疑英国人还敢再来动我们一根毫毛?!我们应该继续前进!只要我们甩开了那艘英国巡洋舰,我们就自由自在了。上校,想想那些唾手可得的英国护航运输队吧。”

   “我会想的,长官。噢,副舰长你有什么事啊?”

   副舰长来到近前,敬了个礼等待汇报。

   “上校,我们左舷46号部位,中了一发炮弹。”

   “那是什么地方?”海军上将询问道。

   “长官,是前部二号燃油舱。舱里装满了油,所以没法检查损坏情况,要么,我敢肯定地说,损坏很轻,很轻。”

   他们来到舰桥上。

   “只是这些损坏吗?”上将问道。

   “是的,长官。不过,油舱在漏油。请到这边来——”他领他们到舰桥左边,让他们注意观看舷边翻滚的海水。

   “长官,看到了吧?我们尾后带着少量油迹。现在这个舱里的油正往别的舱里抽。”

   “那么,对这个问题我们无需多操心了吧。”上将说。

   “是的,长官。”副舰长犹豫了一下说:“只是燃油被海水污染了,我们的油料比原来少了二百吨。”

   “我明白了。”上将说。

   ”我们还有足够的时间可以返航,长官。”林德曼建议道。

   “我也明白。”卢金斯说:“谢谢,副舰长。”

   卢金斯和林德曼站在那儿看了看海图。卢金斯沉思着。

   “如果我们要在海上逗留,那就少了二百吨燃油。即便是遇到自己的油船,也将少装二百吨。”林德曼说。

   “是的。”卢金斯仍在沉思着。他的食指在海图上划着弧圈。他不时自言自语地说:“这个决定要由我来作。我的决定能够改变世界的历史,决定民族的命运,确定德国、国社党和我们元首的前途。我的命令一下达,就将有一万——二万——五万人丧失生命。”

   “是这样的,长官。”

   “是前进,还是后退,这是供我选择的最后时刻了。一旦决定,就不能更改了。”

   “长官,我能提点建议吗?”

   “不!”卢金斯突然说:“我要继续前进。我们不能未冲进大西洋就无所作为地返航。前进!我们将去布雷斯特。在那儿,我们只消化两天时间就能修好破损。然后,我就率领‘沙恩霍斯特’号、‘格奈森诺’号一起出海。这样组成的编队,无论在火力还是在速度上那是谁也比不上的。”

   “那就太好了,长官。”

   “英国的护航运输队可能通过我们的航路。我们的潜艇会引导我们前去截击的,前进!”

   “太妙了,长官。请下具体指示吧。”

   “今天我们仍旧保持现在的航向,直到摆脱那艘英国巡洋舰。然后,我们再转向去布雷斯特。我想英国人是猜不到我们的意图的。”

   “好的,长官。”

   英国海军部作战室里,海军上将、海军少将、空军少将和一群军官正站在海图旁边。

   “长官,‘萨福克’号来电。”一位年青的军官大声读着报文:“‘俾斯麦’号继续朝西南方向航行,航速25节。它在漏油,后面拖着一条油迹。”

   “这么说,它到底还是被击中了!”海军少将说。

   “可它还是以25节速度航行啊,大概某一个油舱有点裂缝吧,……。最近的气象报告情况怎样?”海军上将说。

   “和以前一样讨厌。”空军少将说:“云高一千英尺,雾还是很浓,风力五级,大浪。”

   “‘萨福克’号随时可能和它失去接触。你的那些小伙子能不能帮它一把呢?”

   “阁下,尽力而为吧。恐怕‘俾斯麦’号离冰岛已经相当远了。”

   一位军官前来在海图上标出本土舰队新的位置。

   “托维的部队在那儿。”海军上将说:“如果‘俾斯麦’号保持原来航向,托维他们将在明天和它相遇。请算一下相遇的具体时间。”

   一位正在标图的军官回答说:“长官,明天中午12点。”

   “如果‘俾斯麦’号保持原航向……,我们必须调动一切可以动用的军舰去截击它。那儿是‘罗德尼’号,让它脱离护航队,改变航向前去拦截。‘雷米利斯’号也同样让它离开护航队。向哈利法克斯发一个海底电报,让‘复仇’号马上升火出发,命令‘伦敦’号、‘爱丁堡’号脱离护航运输队,让它们北上。对了,还有H部队。萨默维尔的情况如何?”

   “长官,他在海上。”

   “好,让我们看看明天这个时候,这些舰艇能到什么地方。”

   “是,长官,我马上计算。”

   在另一张桌上放着一张北大西洋海图。一位军官开始在图上标绘“俾斯麦”号、本土舰队,H部队、“雷米利斯”号、“罗德尼”号、“复仇”号和巡洋舰的航线。

   “这是‘俾斯麦’号和‘萨福克’号明天中午的位置,如果它们不改变现在航向的话。”

   “假定是这样。”海军上将说。

   “这是本土舰队、H部队、巡洋舰、‘雷米利斯’号、‘罗德尼’号、‘复仇’号、‘伦敦’号、‘爱丁堡’号的航线。”标图的那位军官说。

   图上,“俾斯麦”号的航线和本土舰队的航线相交。同时,来自各个方向的航线也都向这一点集中,有的靠得较近,有的离得较远。所有这些,给人一种深刻的印象:英国海军正在集中绝对优势的兵力。

   “图上看来都快画满了。”海军上将说:“马上起草命令吧。”

          “图上看来都快画满了。”

   这时,一位军官急匆匆地来到作战室,向海军上将报告说:“首相请您接电话,长官。”

   “我马上就去”,上将说;“把那张海图也拿过去。”

   他大步流星地走到旁边的一间房间里,拨动对讲机的开关。这时,有人把标好的海图放在旁边的桌子上供他查阅。

   “海军上将向您问候。”

   对讲机里传出首相真切的声音。

   “你的任务是击沉‘俾斯麦’号。”对讲机里说:“那是你压倒一切的任务,再没有什么能比这更需要优先考虑的了。”

   “是,首相。”

   “‘雷米利斯’号、‘罗德尼’号的情况怎样?”

   “首相,正在给它们下命令呢。”

   “‘复仇’号和H部队呢?”

   “也给他们下了命令。”

   “这么说,你正在采取一切可能的措施去击沉‘俾斯麦’号罗,是吗?”

   “是的,首相。”

   “你不光是仅仅采取那些可能做到的措施,那些容易做到的、显而易见的措施,而且要采取那些看来困难的、甚至几乎难以做到的措施,还要采取一切不可能做到,但又要想方设法去做到的措施,现在,全世界都在看着我们。”

   “这是当然的,首相。”

   “那好,记住,无论如何一定要击沉‘俾斯麦’号!再见。”

   “萨福克’号发来了特急电报,”一位军官前来报告说,“它正遭到‘俾斯麦’号的炮火攻击。”

   “萨福克”号上的情况,和早些时候发生“胡德”号沉没这一悲剧之前的情况十分相似。它在薄雾笼罩的海上继续全速行驶着,一会儿驶出这一雾障,一会儿又陷入另一雾障之中。舱面上的瞭望员们依然全神贯注,坚守岗位。军舰冲破浪涛溅起的海水,不时地打在他们身上,他们还是沉着地用望远镜搜索着军舰四周的海面。

   “右舷5度,发现军舰!”前面的一个瞭望员突然大声喊道。那正是“俾斯麦”号在破浪前进。它正从雾中驶出,径直地朝“萨福克”号冲来。

   舵手上方的话管里传来了舵令:

   “左满舵!”

   舵手立刻转动舵轮,看着罗盘里的刻度盘平稳地旋转着。军舰带着很大的横倾,急剧地改变航向。

   锅炉舱里的伡钟上指着“全速前进”。哒哒作响的指示器上显示出“施放烟幕”。在军舰转向的同时,各种操纵阀门都开到了最大位置。一位司炉打开阀门,让烟雾大量冒出。从炉膛的窥视孔里,可以看到翻滚着的白炽火焰,瞬时变成了浓黑色。

   达斯蒂在舰桥上值班。当军舰横倾时,他尽量保持着身体的平稳。他举着望远镜,一刻不停地观察着水天线。当军舰在新航向上照直行驶时,突然,“俾斯麦”号清晰的轮廓跃入他的视野,他还清楚地看到敌舰射击的火光和炮烟。

   “它向我们开火了,伙计们!”达斯蒂喊道。炮弹激起的水柱在左后方四分之一海里处腾起。

   “没有打中我们!”他又兴奋地说道。

   “哪里冒出来的烟?”一个在高射炮旁的士兵询问道。他抬头看去,只见两个前后排列的烟柱。从自己烟囱里冒出来的烟,又浓又黑,油腻腻的,徐徐地回旋上升,扩展开来,在军舰后面形成一道浓密的烟幕。可是,敌舰继续向它接近。蓦地,在靠近“萨福克”号的海面上,又腾起一排高高的水柱。这是“俾斯麦”号进行的第二次齐射,差一点打中“萨福克”号。炮弹掀起的海水瓢泼般地洒在军舰上,打湿了舷边的值班人员。达斯蒂怒气冲冲地拭去泼在他眼睛上和望远镜上的海水。这时,又听到另一次齐射的隆隆巨响,炮弹闪电般地从头顶呼啸而过,声音简直就像火车通过隧道一般。达斯蒂向隐没于烟雾中的“俾斯麦’号挥动着拳头。

   在舰桥上,卢金斯和林德曼望着横在海面上的又浓又黑的烟幕。

   “不能冒险穿过去。”卢金斯说:“舰长,请恢复原来航向。”

   “是,长官。”

   接着,林德曼下达了命令。

   “现在给‘欧根亲王’号最后发一个信号。”卢金斯说:“再见,祝你们幸运。”

   在雾气弥漫几乎看不清楚的远方水天线上,有一盏信号灯在闪烁。信号兵在舰桥的一侧报告他收到的信号:

   “谢谢,再见,祝……,信号被雾遮住看不清了,长官。”

   “谢谢。我们能猜到后面说些什么。”卢金斯说。然后,转过身来对林德曼说:“不知是否真的能够预卜我们的未来?”

   “不管怎么说,‘欧根亲王’号已走得看不见了,长官。它将毫无阻碍地回国了。”

   参谋长走了过来,手里拿着一份电报,敬了个礼之后,报告说,“刚刚收到柏林海军部发来的电报,长官。我们在阿尔赫西拉斯的谍报人员报告说,H部队,包括航空母舰‘皇家方舟’号、战列巡洋舰‘雷农’号、巡洋舰‘谢菲尔德’号和六艘驱逐舰,昨天午夜从直布罗陀出发,离开地中海,正向西航行。”

   “噢,让我们看看它们在什么地方。”卢金斯说。

   他们走进海图室。一位航海军官正在那儿画英舰可能采取的航线。

   “如果我们午夜转向的话,那是我们的航线,长官。”他说:“这是H部队最可能采取的航线。”

   “它们是来拦截我们的吗?”

   “不大可能,长官。”

   “我们会有潜艇去监视H部队的。那个海区的天气情况怎样?”

   “风力6级,风向南到西南,”参谋长略为看了一下气象报告说:“视距很差,云高500英尺,大浪。”

   “我认为,我们不必考虑H部队。”卢金斯说:“那个海区风浪很大,它们警戒兵力的航速肯定会降下来,而且这种天气舰载机也不可能起飞。”

   “‘皇家方舟’号可是一艘很有作战经验的军舰呀,长官。”林德曼说。

   “然而,不管是‘皇家方舟’号还是别的军舰,它们都不可能觉察到我们的意图。”

   “不过,到现在为止,英国人还是干得蛮不错的嘛。”林德曼振振有词地说。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我是指今天所发生的事情,长官。”

   “请说得明白一些。”

   “长官,我们是在浓雾中离开挪威的,而且是以最有利的航线高速通过丹麦海峡的。这种有利时机实在是罕见的偶合。然而,英国人仍然不失时机地迅速调动兵力对我们进行了拦截。”

   “还有呢?”

   “今天拂晓,又有两艘英国巡洋舰横过我们的航线。长官,您肯定会同意,那显然是预先的侦察行动。”

   “你忘了,上校。那很可能正是大好运气。战争中,在你与敌人交火之前,往往最危险的是把敌人气势汹汹的强大兵力估计过高。拿今天发生的事情来说吧,尽管英国人兵多势众,由于他们运气坏,判断力差,终不免遭受了一场严重的失败。让我们希望‘皇家方舟’号也遭到同样的下场吧。”

   这是直布罗陀的一个欢快的夜晚。H部队,一半值班,一半放假。酒吧间里挤满了饮酒、取乐的水兵,街上也到处是漫无目标闲逛的水兵。电影院里拥挤不堪,银幕上不知映出了一些什么镜头,引得满场的水兵们前俯后仰,捧腹大笑。突然,画面中断,歌声嘎然而止。大家以为是机器出了毛病,立刻爆发出一阵喝倒彩的嘘叫声。当一份写得歪歪扭扭的通知,从幻灯机投影到银幕上时,全场突然安静了下来。通知上写着:

   “所有海军人员,立即回舰报到。”

   开始,这份通知遭到个别人的讥笑和嘲弄。但是,当影院里开亮了电灯之后,所有水兵都站起身来推推攘攘地走出了大门。巡逻队在沿街巡察。

   “假期取消了,快回到你们的军舰上去。”

   巡逻队闯进酒吧间,粗鲁地催促他们马上离开。在洛克,到处是行色匆匆赶回军舰去的水兵。有的挤在马车上赶路,有的沿路跑得满头大汗,有的挤在小艇上……。

   “皇家方舟”号停在港内。一批批水兵正源源地登上舷梯回舰。一艘油轮正在给它添加燃料。各种补给品正加紧往舰上装运。一艘驳船靠在左舷,舰上的起重机正在起吊鱼雷。

   “还有多少?”甲板上有位军官向下招呼道。

   “只有一个了!”驳船上主管装载的船厂人员挥着一个手指应声道。

   起重机从驳船上吊起沉重的鱼雷,升到航空母舰的甲板上,然后经过机库甲板往下放。那儿有一队士兵负责把鱼雷装到雷库里去。

   “那是这批可爱的家伙中的最后一个了。”负责装雷的鱼雷射击军士金格说:“再送给墨索里尼一个吧!”他拍拍那个看上去像十五英寸炮弹那样的圆柱形鱼雷。这时,要全体人员回到各自的岗位上做好出航准备的命令已经下达。港湾里到处闪烁着信号灯光。舰桥上,一个信号兵报告说:“长官,驱逐舰起航了。”

   “很好。”

   舰桥上,沉着地逐一发布着起航的各种命令。

   “解前缆。解后缆。慢速前进。停车。右10度。慢速前进。正舵。停车。慢速前进。中速前进。右15度。”

   H部队由驱逐舰为前导,通过港口防御地带,向海上驶去。军舰转向后,拉利亚内和阿尔赫西拉斯两处灯火,在水天线上闪烁着。

   在军舰的狭窄通道上,有两个黑色的身影,这是两个舰队航空兵军官正注视着水天线上的灯光。

   “此刻,阿尔赫西拉斯、拉利亚内和休达的纳粹德国间谍,一定正在把望远镜对着我们呢。”其中一个说。

   “看来,这次他们一定要议论些什么了。”另一个说:“嗯——,我们在向哪里驶去?”

   “我们在出海呗!反正不是去地中海就是了。”

   一名士兵从甲板下到舱里的鱼雷库,来到了金格和他的工作队一伙人中间。

   “我们正在和阳光灿烂的地中海告别,去大西洋呢,孩子们。”他以一种消息灵通的口吻说。

   “不!”别的地方有人大声说。

   “不会错的,我们现正在过海峡。”

   “也许,我们是回国吧。”有人充满希望地说。

   “也许我们是到别的地方去吧。”另一个人更是满怀希望地说。

   “或许我们另有任务吧。”金格想起了他们的责任。他对着鱼雷说:“得啦,你这只猪猡,这次先不让你去捅墨索里尼的肋巴骨,而让你去捣希特勒和德国海军的屁股吧!”

   “你以为我们是去哪儿呢?”

   “我的朋友温斯顿·丘吉尔忘了打个电话告诉我。等着吧,等他给我们来电话。”

   “哎唷!晃得这么厉害啊,你们感到没有?”一个士兵说。

   “皇家方舟”号正迎着大西洋上第一批向它扑来的巨浪。舰首被高高地抬起,又重重地被摔下来。舰上每一样没有固定牢的东西全摔在甲板上来回滑动着;吊挂着的东西都各自寻找平衡,晃个不停。军舰在海上像个软木塞似的飘忽前进。这时,由驱逐舰组成的警戒幕,在“皇家方舟”号和“雷农”号前面,迎着那起伏的波浪,十分艰难地向大西洋驶去。

   至于“俾斯麦”号,也同样在波涛汹涌的海上颠簸前进。卢金斯海军上将离开舱房向舰桥走去,手里拿着三、四只皮革做的小盒子。

   “舰长,我想向全体舰员讲话,也请那些编外军官们参加。”

   林德曼作了一个手势,一位军士打开了扩音器的开关,通知舰员们注意,海军上将要发表演说。编外军官们在后甲板集合。现在,他们个个看上去都十分疲倦和憔悴,因为好几夜没有睡觉了。

   “请把施瓦茨中校和多尔曼少校请到这儿来。”卢金斯说。

   “是,长官。”林德曼说。这时海军上将走到扩音器跟前。

   “‘俾斯麦’号的舰员们!当敌人还潜伏在水天线伺机反扑的时候,我不能让你们离开岗位,把你们召集在一起。然而,你们在各自的岗位上,照管着机器,操纵着火炮,仍然可以听到我的讲话,而你们这些年青的军官们应该作这次隆重庆典的见证人。‘俾斯麦’号的舰员们!首先,我必须告诉你们,我们获得了莫大的荣誉。我们的元首给我个人发来了一个电报,要我向你们——向林德曼舰长和全体舰员致意,他向我们大家表示最热烈的祝贺。他说——这是他的原话——我们获得伟大胜利的消息,震惊了全世界,使丘吉尔的宝座摇摇欲坠。他预祝我们继续前进,从胜利走向更大的胜利,直到犹太人被彻底消灭,全世界在我们的[万字]旗下再次实现和平为止。”

   舰上的政治军官等他发出暗示,便走到编外军官的队列前打了一个手势:

   “希特勒万岁!”他们顺从地尖声嚷着:“胜利万岁!胜利万岁!”

   不过,这场表演给人的印象并不深刻。因为这些孩子们不是太疲倦了,就是不大热心。

   “元首在电报里要求我用他的名义——注意,是用元首的名义——嘉奖舰上那些杰出的军官和士兵。多尔曼少校!”

   少校局促不安地站了出来。

   “我以元首的名义,授予你——‘俾斯麦’号的助理枪炮官——铁十字骑士勋章。”

   当卢金斯向多尔曼授勋的时候,政治军官又做了一个手势。于是,年青的军官们就欢呼起来。

   “施瓦茨中校!你作为‘俾斯麦’号的枪炮官,在消灭‘胡德’号的战斗中起了重要作用,我以元首的名义,授予你剑十字骑士勋章。”

   年青的军官们又一次欢呼起来。

   “你们的舰长已经荣获过骑士十字勋章。现在,林德曼舰长,我十分荣幸和高兴地授予你剑十字骑士勋章和钻石十字骑士勋章。”

   林德曼舰长刚要上前去接受勋章,突然,凄厉的警报声响彻全舰。

   “空袭警报!发现敌机!空袭警报!”

   “敌机左舷45度!”

   高射炮已经瞄准了敌机,不等卢金斯和林德曼回到舰桥上,就开了火。这次一共来了九架“剑鱼”式飞机,以慢得令人无法形容的速度转到“俾斯麦”号的舰首方向,从一个有利的位置上投下了鱼雷。

   “右满舵!”林德曼大声吼道。

   天空中密密麻麻地布满了炮弹爆炸的黑烟。军舰带着很大的横倾急转,舰尾后闪闪发亮的航迹几乎构成一个完整的圆圈。

   “左满舵!”林德曼又一次高声喊道。

   军舰很快转到和刚才相反的方向。鱼雷从军舰的舷边疾驰而过,在灰色的海面上留下了清晰可见的航迹。接着,一声巨响,溅起了大量海水,一枚鱼雷在“俾斯麦”号的右舷舰首爆炸了,随后,这次袭击就像它开始那样迅速地结束了。

   “那是‘剑鱼’飞机”,卢金斯对他的参谋长说:“你数了有多少架?”

   “长官,七架。”

   “你呢?”

   “我想我看到了九架。”

   “我也认为是九架。”

   “出现‘剑鱼’飞机,这说明我们正处在一艘航空母舰的作战半径之内,长官。”参谋长说。

   “如果他们只能派出九架‘剑鱼’飞机来进行攻击,那就不是一艘装备很好的航空母舰。”卢金斯说:“不过,他们到底还是打中了我们的右舷舰首了。舰长,损坏情况怎样?”

   “长官,正在报告情况……”。林德曼一面听着电话,一面点头回答道:“很好。……据损管队报告,鱼雷爆炸造成的损失简直微不足道。没有人受伤。现在,已经成功地抽掉了从破口里涌进来的海水。要不了一个小时,损管队就能把破口堵上。军舰的战斗力没有半点削弱,长官。”

   “我说嘛,一架‘剑鱼’飞机带的小小鱼雷,能把我们怎么样?!”卢金斯说:“现在,让我们研究一下,这些飞机是从哪里来的。”

   他率先走进海图室,躬着身子看海图。

   “‘剑鱼’飞机的最大航程是多少?”

   “唔,有一百二十海里吧。总之不超过一百五十海里。”

   卢金斯打了一个手势,航海军官使用圆规在海图上画了一个圆。

   “先生们,航空母舰就在这个圆里,一个很大的范围哪!”卢金斯说。

   一个年青的无线电军官走进海图室。

   “是黑尔德上尉派我来的,长官。我们截获了‘剑鱼’的无线电信号”。

   “噢?!”

   “测出了它们的返航方位,大约是东稍偏北,也就是85度,长官。”

   卢金斯瞥了航海军官一眼。航海军官立即从自己的舰位点上画出一条方位线和刚才画的那个圆相交。

   “有一艘航空母舰在那儿。”卢金斯说。

   “可是,‘皇家方舟’号还远在千里之外昵。”参谋长用手指着海图的另一侧说。

   “一艘只有九架‘剑鱼’飞机的航空母舰……。”卢金斯询问道:“什么时候日落?”

   “长官,还有十七分钟。”航海军官回答道。

   “它们得用一个小时加油、挂弹……,再用一个小时才能飞过来。……没有月光,云层又低……。长官,今晚它们是不可能再找到我们的了。”参谋长说。

   “如果我们摆脱掉那艘监视我们的巡洋舰,那末,明天它们也找不到我们的。”卢金斯说:“我们一定要想办法甩开它。”

   这时,卢金斯的两只手轻轻地碰在一起。他发觉自己手里还拿着那个里面装着准备授予林德曼十字勋章的皮盒子。

   “我忘记了我的责任。舰长,我以元首的名义,把它授给你。”

   “谢谢,舰队司令官。”林德曼说。

   “祝你取得更多更大的荣誉。”

   “我希望能这样,长官。”林德曼望着闪闪发光的勋章回答说。

   “我们驶进雾中了,长官。”参谋长高兴地说:“现在,该是我们的天下了。”

   在英国海军作战室里,海军上将、海军少将和空军少将以及其他军官正在看标有追击“俾斯麦”号的各艘舰艇的海图。

   “它们正在向它接近呢。”空军少将说。

   “对,看来好像是这样。”海军上将道。

   “长官,‘萨福克’号报来了‘俾斯麦’号的航向、速度和位置,”一位年青军官报告说:“它仍旧保持原来的航向和原来的速度。”

   “我真不知它是怎么想的?”海军上将几乎是自言自语地说道:“这样,明天中午就会和它遭遇的。”

   “它并不知道本土舰队已经出海了。”海军少将说。

   “‘萨福克’号发来特急电报,长官。”那位年青的军官大声朗读着报文:“发现九架‘剑鱼’飞机朝‘俾斯麦’号飞去。”

   “九架‘剑鱼’!”海军上将说:“那是‘胜利’号上的,是它带的全部飞机哪。”

   “如果本土舰队已经到达预定地点,那么,‘胜利’号离‘俾斯麦’号也只有一百五十海里。”一位迅速地用两脚规作图的军官说。

   “还发来别的报告没有?”海军上将问道。

   “‘萨福克’号报告说:‘俾斯麦’号正向空中猛烈地开火。”

   “‘剑鱼’飞机肯定已进入攻击阵位。”空军少将问道:“不过,为什么只有九架呢?”

   “‘胜利’号的情况和‘威尔士亲王’号一样,”海军少将说:“它是一艘刚刚交付使用的新舰。舰上的飞行员都是新手,以前从未在航空母舰的甲板上起降过。不过,这是‘俾斯麦’号出动以来,可供我们使用的全部舰载机了。”

   “‘萨福克’号报告,”年青的军官说,“‘俾斯麦’号停火了。”

   “攻击了一次之后,或许还会攻击第二次的。”空军少将说。

   “‘萨福克’号报告:从飞机向‘胜利’号拍发的无线电中得知,‘俾斯麦’号被命中一枚鱼雷。”

   “如果运气好,这会使它的航速减下来的。”海军少将说:“这准是托维派他们去干的。”

   “我想,即使它伤势不太重,也可能减速六节或更多一点吧。”海军上将说。

   “‘萨福克’号报来了‘俾斯麦’号的位置,航向和航速。”那个年青的军官报告说。

   “航向和速度是多少?”海军少将忙问道。

   “航向190度,航速25节。”

   “啊,航向航速都没有变化,根本看不出鱼雷命中的效果。”海军上将说。

   “那儿刚好日落,”海军少将说:“天很快就黑了,雾又浓。”

   “风力还在增强。那些‘剑鱼’飞行员是有生以来第一次在又黑、又有雾的大海上作战,愿上帝保佑他们平安返航。”海军上将忧虑地说。

   “‘萨福克’号报告”,年青的军官说:“它与‘俾斯麦’号失去了接触,正在搜索中。”

   “失去了接触?”海军上将诧异地说。

   “天又黑,雾又浓,我不相信还能找着它。”海军少将懊丧地说。

   在纽约,上次那位无线电评论员又在话筒前向他的听众发表评论:

   “各位听众,现在刚好是我第一次向各位报告‘俾斯麦’号击沉‘胡德’号这个消息后的二十四小时。英国政府自从发表了第一份公告以来,至今没有发表过任何消息。在英国人看来,好像‘俾斯麦’号已不复存在似的。但是,我们从戈培尔博士和纳粹政府那里,倒听到了不少消息。柏林广播说,昨天傍晚,英国一艘航空母舰用舰载机对‘俾斯麦’号发动了攻击。他们接着说——我引用的是柏林的原话——这次攻击被击退了,‘俾斯麦’号毫无损伤,而进攻的一方却遭到了惨重的损失。这个消息很可能是真的。我愿意向各位听众指出,如果这次攻击确实发生过的话,那将是世界战争史上,航空母舰用舰载机对一艘在海上航行的德国战列舰进行的首次攻击。我们记得,这种攻击曾经对港内的德国和意大利军舰进行过。比如,英国袭击意大利的塔兰托。但航空母舰攻击一艘在海上航行的战列舰,这还是第一次。正如我们昨天讲过的那样,那艘战列舰是现代化的,而且舰员训练有素,整个军舰战斗力很强。虽然我不愿意相信戈培尔说的那一套。但是,我确实认为这次攻击曾经发生过,然而失败了。不然的话,到现在我们是会听到英国人发布的消息的。这个事件的重要性在于‘俾斯麦’号已窜出来横冲直撞,而英国‘剑鱼’飞机的拚死攻击,究其用意只不过想减慢‘俾斯麦’号的航速,但这个目的也并未达到。照此看来,英国人现在还有逮住‘俾斯麦’号的可能吗?在辽阔的大西洋上找一艘军舰,简直如同大海捞针那样困难。如果英国也有面临困境的时刻的话,那么,这个时刻就是现在。大家都知道,它还有个克里特问题……。”

   全世界都在问:“‘俾斯麦’号到哪儿去了?”用上百种文字出版的数千种报纸,都在头版头条刊登着这样的标题。

   “俾斯麦”号实际上正在狂暴的大西洋上,以经济航速艰难地向圣纳泽尔驶去。这是它在海上紧张地连续航行的第四天。海上仍旧刮着五级大风,海面上激浪狂涛。舰员们哪怕是稍微松一口气的时间也没有,最多只能在战斗岗位附近冰凉的甲板上躺上一会。就连那些稚气未退的年青军官们的脸上,也都长满了胡子。卢金斯靠在他的扶手椅里,尽力克制自己的睡意。这时,参谋长走了进来。

   “长官,终于得到了关于斯卡帕湾的消息了。”他低声地说:“这是今天早晨德国空军派飞机侦察到的。”

   “他们发现了些什么呢?”

   “长官,那儿什么也没有了。没有任何战列舰、航空母舰或巡洋舰。英国本土舰队出海了。他们可能已经出去好几天了。因为上次对斯卡帕湾的侦察,还是三天以前进行的。”

   “我认为,现在不需要德国空军告诉我们,我们也知道英国本土舰队已经出海了。”

   “是的,长官。”

   “噢,我想我们最好还是仔细地看看海图。”

   当他们俯身看海图的时候,林德曼也凑了过来。

   “三天之内,本土舰队几乎能够到达大西洋东部的任何地点。”卢金斯说。

   “是的,长官。”参谋长随声附和地说:“用二十节速度——”他用圆规在海图上画了一个很大的圆,接着说:“他们可能在这个圆中的某一点,长官。”

   “不错,”卢金斯用色笔轻轻地敲着海图上表示“俾斯麦”号舰位的X号。这个舰位在刚才画的圆圈中处于相当有利的位置。“只要他们在我们的北边,那就可以认为,我们已经摆脱了他们。”

   在英国海军部作战室里的一张海图上画着一个较小的圆圈,圆圈外面又画有一系列的同心圆,最后掌握的“俾斯麦”号舰位就在其中。一位年青军官指着同心圆的最外边的一圈说:“如果它保持原来的航速不变,那就是它最远能达到的范围。长官。”

        “这么说,本土舰队正在往东北方向航行罗?”

   “这么说,本土舰队正在往东北方向航行罗?”海军上将说。

   “是的,长官。那是他们的航迹线,和我们推算的十分接近。”

   这条航线,昨天一直稳定地向“俾斯麦”号的航迹线接近。可是现在,却突然改变了方向,朝冰岛东侧驶去。

   “空中侦察有没有得到什么情况?”

   “长官,没有。这是皇家空军正在搜索的范围。没有发现任何情况。”

   另一张海图上,用虚线标出飞机搜索过的海区。

   “看来,‘俾斯麦’号似乎并没有转向东北,我们猜错了,真是太遗憾了。”

   “阁下,可我并不这样认为。”海军少将说:“不要忘记,参谋长委员会也认为,‘俾斯麦’号对我们最不利的动向,就是完好无损地返回德国。我们仍旧不能不警惕它走这步棋。”

   “是的。不过,尽管敌人懂得怎样做才是对我们最不利的动向,但它未必那样做。……假定‘俾斯麦’号在‘萨福克’号与它失去接触以后驶向布雷斯特,那末,现在它该在什么地方了呢?”

   用直尺从圆心向周边画了一条虚线。

   “在那儿,长官。”

   “那末,本土舰队不是跑到‘俾斯麦’号的北面去了吗!”

   “是的,长官。”

   “看来,‘俾斯麦’号是乘我们不备时溜掉了。如果是那样的话,本土舰队是追不上它了。”

   “除非能使它的航速降下来,长官。”

   海军上将用食指轻轻地敲着海图说:“是的,那儿有‘皇家方舟’号,……。”

   “皇家方舟”号上,“剑鱼”式飞机的飞行员们正坐在作战室的黑板前,听取有关当前形势的介绍。

   “现在,你们该明白了吧。对我们来说,‘俾斯麦’号的最坏动向,就是按原路返回。现在,不管‘俾斯麦’号是从冰岛东面,还是西面通过,我们的本土舰队已经前往拦截。除此之外,它可能向西北,绕到格陵兰后面去和等在那儿的油船会合,或者转向西南,在由加拿大起飞的空中搜索范围以外航行。如果是这样,那末,从哈利法克斯出来的‘复仇’号就有可能遇上它。另一种可能性是,它一直向南航行,避开我们的空中搜索而和亚速尔群岛附近的油船会合。如果是这样的话,将由‘雷米利斯’号和‘爱丁堡’号前去拦截。还有一种可能性是,它向地中海方向航行,或者驶向一个西班牙港口或一个法国港口,比如布雷斯特或者圣纳泽尔。各位先生,这就是我们来的地方。如果它走这条路,那就该由我们来对付它了。我们要找到它,然后用我们所有的鱼雷机去对付它。至少要降低它的航速,为其它兵力最后收拾它创造条件。先生们,明白吗?是用我们的鱼雷。”

   在同一层甲板稍远的地方,金格正在对一群新兵讲解鱼雷的操作和保养方法。

   “好,现在你们已经看到了它的全部操作过程。你们这些年青的小鬼们,如果这场战争再打上五年,也许你们会懂得如何对鱼雷进行保养和加油。但是现在,对你们来说,脑子里必须记住一件事情:是我们——我和你们——要赢得这场战争。是的,我和你们。”他一面用手拍着鱼雷,一边说:“是这些家伙击沉敌舰。温斯顿在伦敦,他知道该做些什么;舰队司令官负责制订计划;还有詹姆斯·萨默维尔和他的旗舰,他负责指挥整个H部队。至于蒙德舰长干些什么,你们是清楚的。还有舰队航空兵的那些年青的军官们,他们驾驶飞机去投鱼雷。但是真正算数的,还是我们,我们——我和你们。如果那些鱼雷在三海里以内不能保持直线航行,或者不能保持设定的深度,那怕只偏一英尺鱼雷就不能命中敌舰。在这种情况下,不管是温斯顿、舰队司令官、詹姆斯·萨默维尔、蒙德舰长,还是舰队航空兵的飞行员们,都不如呆在家里更好一点。所以,你们必须牢牢地记住这一点。如果你们想说些什么,就应该说:‘一切良好’。只有命中敌人才能赢得战争,而我们所做的一切,就是为了命中敌人。”

   天色阴沉,“英王乔治五世”号、“罗德尼”号、H部队和维安的驱逐舰,在波涛汹涌、辽阔的大西洋上颠簸着航行了一整天。派出去执行侦察任务的飞机,在云层下冒险地掠过海面。他们都在搜索“俾斯麦”号。可是,仍不见“俾斯麦”号的踪影。

   中立国的新闻报道,美国报纸都在猜测着:“‘俾斯麦’号难道已安全脱逃了吗?”甚至在英国的报纸上,竟登出了“下议院提出质询”这样的大字标题。人们在工厂食堂一边喝着咖啡,一边议论:“如果找不到它,那真是太糟糕了。”

   在“英王乔治五世”号的海图室里,舰队总航海官在海图旁发表着自己的见解。桌子四周有不少袖套上镶着许多金色条纹的军官在听着。

   “这是‘俾斯麦’号的最后一个舰位。这儿是它最远可能到达的地方。我想,这是一个相当大的圆。这个圆的实际面积和整个欧洲差不多大。‘俾斯麦’号就在这个圆里的某一点上。但是,……我们已对这儿——、这儿——、这儿——,进行了空中侦察。”这位航海军官迅速地用平行线覆盖着一个地区,图上立刻显示出一种有着特殊重要意义的情况。原来,平行线只不过覆盖了这个圆的大半部分,还有一小半是空白的。

   “我们是以二十海里宽的队形,沿着航线搜索的。因此,这一地带也算是没有问题了。现在,你们看到了吧,还剩下一部分没有搜索过。如果‘俾斯麦’号不是照直向南航行,那么,它唯一的可能性就是驶向法国。”

  “……它唯一的可能性就是驶向法国。”

   当他把这些情况标在海图上时,上面的分析的正确性是更加显而易见了。

   “这么说,它是在那儿罗!”戴着金色袖章的舰队司令官用手指着那个方向说道。

   “长官,我想恐怕是那样的!”

   “它在我们前面一百海里,而它的速度又比我们快。”

   “长官,情况恐怕是这样的。由于飞机不够,天气太坏等种种原因,不可能把每一个地方都搜索到。”

   “我希望他们现在能对这片空白地区进行搜索。‘皇家方舟’号在什么地方呢?它该有可能由南向北搜索吧。”

   “海军部估计它在这儿,长官。”

   “皇家方舟”号在极其恶劣的天气中航行着。当它转向迎风时,凶猛的浪涛把它忽而托上,忽而托下。舰首和舰尾在波峰里上下起伏达五十英尺之多。“剑鱼”飞机排列在飞行甲板上。这时,寒风凛冽,大雨滂沱。他们不得不在这种极为困难的条件下起飞去执行搜索任务。随着发动机的轰鸣声,一架架“剑鱼”飞机腾空而起,顿时消失在灰暗的天空里。

   与此同时,一些“卡塔林纳”式飞机,也从爱尔兰的厄恩湖起飞,向西南方向搜索。它们在搜索区上空飞了一夜直到天亮。它们以彼此看不到的距离平行地向西南飞着,到达搜索区的极限时,再转向西北飞五十海里,然后折向东北返航。它们的航迹象一把大梳子,覆盖了一片广阔的海区。而这把大梳子则及时地标示在海军部作战室里的那张海图上。飞机每次转弯都用无线电报告本部。于是,海图上就增加一条新线条。这样,随着空中和海上搜索区的扩大,图上那块未经搜索的区域便逐渐缩小了。

   这时,一架靠搜索区边缘不远的“卡塔林纳”飞机的飞行员,突然发现下方有个什么东西。

   “那是什么?”有人问道。

   由于天气十分恶劣,虽然他们的飞行高度离波涛汹涌的海面才五百英尺,但是,看到的军舰仍然模糊不清,无法辨认。他们只得把飞机降低到几乎和目标差不多一样的高度。

   “再低一点!绕过它的舰尾。”在副驾驶座位上的人说。

   “是一艘战列舰!没有驱逐舰护航——,哎呀!是‘俾斯麦’号!”

   观察员一把抓起了电报纸,开始拟写报文,发出这一消息。蓦地,一颗炮弹在近旁爆炸,“卡塔林纳”飞机禁不住猛烈地颤抖起来。炮弹在飞机四周不停地噼啪作响。驾驶员操纵飞机进行急剧地机动,在军舰上空飞了一圈之后,急忙爬高钻进浓雾缭绕的云层中。这时,报务员开始“嘀——哒——”地发报。

   卢金斯海军上将在扶手椅里手托着脑袋睡着了。突然,警报声把他惊醒。他迅速而机警地来到舰桥上。全舰到处是疲备不堪的人们,有的极不舒服地躺在甲板上,有的靠着舷墙坐着昏昏入睡,其余的人极力克制着自己的睡意,守候在岗位上。他们又脏、又乱,胡子满脸。这时,响彻全舰的警报声终于把入睡的人们唤醒。

   “舰首左舷发现敌机!舰首左舷发现敌机!”

   高射炮立刻转动起来瞄向敌机。炮弹随着巨响,呼啸着飞向那架“卡塔林纳”飞机。卢金斯和林德曼在舰桥上相遇。

   “舰长,他们到底找着我们了。”

   “是的,那是一架‘卡塔林纳’岸基飞机。”

   “对。”

   他们来到海图室。

   “我们离法国多远才能得到德国空军的空中掩护呢?”

   航海军官在海图上画了一个圆,并把这个圆和法国海岸之间的区域涂成灰暗色。

   “长官,那是概略的界线”,他转动两脚规,从“俾斯麦”号的舰位记号量到圆的周边。然后说:“长官,明天拂晓我们就能得到空中掩护。”

   卢金斯和林德曼相互对视了一下。

   “明天拂晓?”林德曼看了看钟说:“今天的白昼还有十个多小时。”

   “十小时之后,我们就在空中掩护之下了。”卢金斯说:“到那时,谁也不敢来碰我们了。”

   一位无线电军官来到海图室,敬礼报告说:“长官,我们截获了英国飞机的电报。”

   “你能读出来吗?”

   “不能,那是密码电报,长官。不过,格式很清楚,是在报告我们的位置、航向和航速。”

   “我想那总不见得是发的圣诞节问候吧。”卢金斯说。

   “长官,我们还截获了另外两份简短的信号。”

   “噢?!”

   “虽然我不能破译,但是,我能识别出是谁发的报,是‘剑鱼’飞机,长官。”

   “剑鱼?”林德曼情不自禁地叫出声来。

   “是的,长官。”

   “那末说,离我们不远有一艘航空母舰罗。”

   “是的,长官。”

   “谢谢你,上尉。”卢金斯说。

   无线电军官退出之后,他们继续俯身研究海图。

   “一艘航空母舰,那就是从直布罗陀出来的H部队了。”卢金斯说:“他们可以轻而易举地来到这里。他们的位置可能在什么地方?你是知道他们的启航时间的。”

   那位航海军官以直布罗陀为圆心,画了一个圆,这个圆距“俾斯麦”号的舰位标号很近。

   “长官,他们可以在任何时间里和我们发生接触。”航海军官说。

   参谋长很快地打开一本舰艇图册。

   “H部队,”他展示着一张图片说;“这就是‘雷农’号。”

   “我们的火炮只要五分钟就可以把它干掉。”

   “‘谢菲尔德’号呢?”

   “它根本经不起我们的一次齐射。”

   “那么‘皇家方舟’号呢?”

   “它上面带的‘剑鱼’飞机我们已经领教过了。我们经受过一次‘剑鱼’的攻击,就是再来一次也没有什么了不起。”

   就在说话之间,那位航海军官把脑袋枕在手上睡着了。由于胳膊滑到桌子上,才突然惊醒了。

   “舰上所有的人都六天六夜没睡觉了,长官。”林德曼说。

   “只有一个晚上了。好啦!林德曼,还只有一个晚上了。”

   他们重新回到舰桥上,望着波涛翻滚的海面。

   “海情很差,云层又低,视距又不好,航空母舰上的飞机是无法起飞的。”卢金斯满怀希望地说。

   在“皇家方舟”号上,金格的分队正在给一架“剑鱼”飞机装鱼雷。一位军官前来检查工作。

   “长官,鱼雷上装的是磁性引信。”金格说。

   “很好。”

   他们把“剑鱼”飞机推到起飞位置时,海风猎猎,浪花飞溅。

   在“皇家方舟”号的作战室里,可以明显地感受到海面上正在肆虐的狂风巨浪。这里每一样东西都在前后左右不停地摇晃。飞行员们正在听取最后的指令。

   “诸位先生,”资深的观测员向大家说:“你们已经知道了‘俾斯麦’号的位置,航向、航速了。我们的搜索飞机已飞临它的上空,其余的事就该由你们来完成啦。你们的鱼雷装上了新式磁性引信,这一点对你们的攻击很有用。你们务必记住,除非你们把‘俾斯麦’号阻止住,或者减慢它的航速,否则,它就要安全脱逃。明天早晨,它将得到空中掩护。现在,白天还只剩下九个小时了。而本土舰队还在它后面一百海里处,不可能及时赶上它。明天一早,‘俾斯麦’号就要进入他们的空中掩护范围。所以,先生们,你们应当明白自己的责任。诸位先生,祝大家好运。”

   在海军部的作战室里,一群忧心忡忡的军官正在注视着标有最新情况的海图。

   “白天还有十个小时,”海军少将说:“浪很大,云层又低。”

   “海岸防御司令部打来了电话报告,长官,”一位军官说道:“是!我把内容复述一遍:‘卡塔林纳’飞机报告,在北纬49度30分,西经22度,发现一艘战列舰,航向150度……。”

   他讲话时,别人都站在海图旁没有注意听清。接着,他又重复地把刚才收到的情况报告了一遍。顿时,群情激昂。有人在海图上标出了“俾斯麦”号的位置。它几乎正在“英王乔治五世”号、“罗德尼”号和“皇家方舟”号这个三角形的中心。

   “那肯定是‘俾斯麦’号了,决不会是别的军舰。”海军少将说:“原来自从我们与它失去接触之后,它一直在向法国航行啊。”

   “各舰离它多远?”海军上将急切地问。

   “离‘英王乔治五世’号一百四十海里,离‘罗德尼’号一百三十海里,长官。”

   “他们都不可能赶上它的。”

   “除非‘皇家方舟’号能使‘俾斯麦’号的航速降下来。”

   “对,我明白。只有这个办法了,有必要为此冒个风险。还有维安的五艘驱逐舰可以在晚上对它进行截击。”海军上将的声调不高,但很果断,接着他又提高嗓门说:“把那个发现‘俾斯麦’号的报告,立刻转发出去。”

   “长官,正在发送呢。”那位军官说。

   “白天还有十个钟头。不,还有九个半钟头了。”海军上将看了看表说。

   “这个时间足够‘皇家方舟’号上的‘剑鱼’飞机发动一次攻击了。”海军少将说。

   “现在是西风。因此,航空母舰必须转向,顶风行驶,以便飞机起降。这样,就要耽搁一点时间。”

   “是的,他们有时间进行一次白昼攻击。如果运气好,也许在天黑以前可以攻击两次呢。’

   “那末,天黑以后呢?”

   “恐怕不行了。”

   “长官,还有驱逐舰呢。”另一位满怀希望的军官说道。

   “在大风浪中,驱逐舰对一艘以27节速度航行的战列舰,能有多少攻击的机会呢?”

   “呃,——。”

   “机会多吗?”

   “长官,除非把它打瘸了,否则,恐怕机会不多。”

   “所以,我们还是把注意力回到‘皇家方舟’号上来吧。”

   刚要散会,一位上校匆匆走了进来,手里拿着一张纸。

   “长官,真是太糟糕了!这是‘英王乔治五世’号和‘罗德尼’号的燃料消耗表。根据我的计算,他们的燃料快用完了。”

   在“英王乔治五世”号的下层舱室里,轮机少校,一名军士和一名司炉正在一个又一个地检查油舱。每到一个油舱,就把油尺从测孔里抽出来,擦干上面的油迹,重新放下去,再抽出来检查。每看一个舱,轮机少校嘴里就低声咕哝几句,然后,在一张纸上记下数字。从油尺测量的结果看,那些油舱不是空了,便是只剩下很少一点油了。

   “这个油舱空了,长官。”那个军士检查了一个油舱后说。

   “就这样吧!”轮机少校说。然后,他来到灯光明亮、机器轰鸣的机舱。轮机中校身穿锅炉工作服站在那儿检查什么。当他迎上来的时候,轮机少校失望地摇摇头。

   “长官,一点儿希望也没有。”他说:“这是记下来的测量数据。”

   轮机中校接过这张单子,看了看总数,点了点头,说,“你知道‘俾斯麦’号已经被发现了吗?”

   “它在哪儿?”

   “它在我们正前方一百四十海里,径直向法国驶去。”

   “那太糟糕了。”

   “我们就是开最高速度也追不上它了。明天这个时候它就到达布雷斯特了。”

   “唉——”

   “而且到了明天白天,它就进入他们的空中掩护范围。整个德国空军将会在它的上空掩护。”

   “是的,我也这样想。”

   “唉,说这些又有什么用呢?”轮机中校突然发起火来:“我们连供自己全速航行四个小时的油料都不够了,别说是二十四小时。即使现在可以返航,我们也只能以经济航速航行,油料才刚刚够用。我们的驱逐舰由于油料用完已经返航,我们的巡洋舰由于油料用完也已经返航,而现在……,唉——!”

   在“俾斯麦”号的舰桥上,卢金斯和林德曼正站在那儿注视着军舰在恶劣的天气中摇晃颠簸。

   “舰长,你必须记住,敌人也有他们的苦处。”卢金斯说:“现在,敌人虽然知道了我们的位置,然而只能眼睁睁地看着我们突破重围胜利返航,他们必定正在大发雷霆呢!”

   “可是,“剑鱼”飞机是会来打扰我们的,长官。我们一直在截获英国的搜索飞机发回的报告。”

   军舰上到处可以看到有人往战位上送食物。送饭的人不得不使劲摇醒那些在战位附近酣睡的人,要他们接下食物。可是,他们哪有什么食欲呢?!随着军舰在波涛中上下起伏,他们又昏昏入睡了,一份份食物只好被搁在一边。

   “我看,我最好再给舰员们讲讲话。”卢金斯说。

   于是,他走到扩音器跟前。一位值班军士宣布后,卢金斯滔滔不绝地讲了起来:

   “‘俾斯麦’号的舰员们!希特勒万岁!我现在再次同你们讲话。我想,这将是最后一次了,也就是说,是我们回港以前的最后一次。大家都知道,从我们截获的敌人报告中得知,‘皇家方舟’号航空母舰的飞机正在跟踪我们。我们预料敌人的‘剑鱼’飞机将再一次对我们发动鱼雷攻击。正如你们所知,以前我们曾和‘剑鱼’战斗过。只要我们人人能够坚守其责,我们是毫不畏惧的。不管他们发动什么样的攻击,我们必须而且能够将其击退。我知道你们大家都很困乏了。不过,我敢保证,这是需要你们尽的最后一次努力了。明天早晨,我们就进入了我们空军的掩护范围。到那时,‘剑鱼’休想闯进离我们哪怕五十海里的空域。明天晚上,你们就可以高枕无忧了。这是我敢保证的。但是,在此以前,我们必须坚持战斗。‘俾斯麦’号的全体舰员们!为了德国海军的荣誉、为了伟大的德国、为了我们的元首,勇敢地战斗吧!希特勒万岁!”

   当他讲完话离开扩音器时,通讯军官正在等着他。

   “我刚才截获了一个古怪的信号,长官。”

   “什么?”

   “那是从一艘英国军舰上发出来的,长官。我认为那艘军舰就是‘皇家方舟’号。”

   “噢?”

   “那个信号没有使用密码,而是用清清楚楚的英语紧急发送的。”

   “好了,这信号到底是什么呢?”

   “他们一遍又一遍地发送着:注意‘谢菲尔德’号,注意‘谢菲尔德’号,长官。”

   “‘谢菲尔德’号那不是H部队中的一艘巡洋舰吗?”参谋长说道。

   “舰长,我刚才是怎么说的来?”卢金斯说:“英国人自会有他们的麻烦事情吧。”

   “不过——”

   “不管那个信号是什么意思,用明语紧急发送,这本身就说明他们碰到了困难。所以,我不认为我们的处境有什么可以令人担忧的,你说呢?!”

   在H部队,那位资深的观察员正对飞行员们作最后的讲话:

   “‘俾斯麦’号方位183度,离我们二百四十海里,它是独自一个。你们不要弄错目标,一定要击中它。要做到隐蔽突然,根本不给它一点儿预先警告——不过,我也无需给你们作这类的指示。现在,我们将在五分钟之内转向迎风。”

   飞行指挥官站在舰桥一侧,望着飞行甲板,向舰长报告说:“起飞准备完毕,长官。”“皇家方舟”号徐徐地转向迎风。从舰桥的话管里传来了起飞命令,指示器里显示出军舰的确切位置。十五架“剑鱼”飞机,从飞行甲板上依次升空,在空中编好队,迅速飞走了,

   一位信号军官气急慌忙地跑到舰桥上,舰长和值班军官正站在那儿。

   “长官,‘谢菲尔德’号也在那个方向上。它本来在我们的视距以内,可是,当我们转向顶风时,它离开了队列,转了一个和我们相反的航向。”

   “‘谢菲尔德’号也在那边?”舰长吃了一惊说。

   “是的,长官。可是已经告诉过‘剑鱼’的飞行员们,让他们攻击沿途遇到的一切单独航行的军舰。”

   “快!告诉他们注意‘谢菲尔德’号,用明语发送,要快!一秒钟也不要耽误!”

   “是,长官。”

   第一架“剑鱼”飞机在云里飞行。突然,观察员在雷达荧光屏上发现了一个目标回波,他告诉了驾驶员。于是,驾驶员就压低了机头,脱离了编队,对准目标投下了鱼雷,然后转弯返航。第二架、第三架跟着照样投下了鱼雷。可是,第三架飞机上的飞行员惊奇地发现,前面两架飞机投下去的鱼雷,入水后几乎没有前进就爆炸了,掀起了巨大的水柱。第四架飞机也跟着第三架投下了鱼雷。这时,第五架飞机上的射击手突然从耳机里听到急促的呼叫:

   “注意‘谢菲尔德’号!”

   他急忙记下了这个呼叫,把它交给了观察员。观察员急忙提请驾驶员注意。驾驶员刚要准备投雷,听到观察员的提醒后,立刻将手从投雷把手上抽回来,接着转弯返航。其余飞机也跟着一起返航了。

   飞机全部飞回“皇家方舟”号上空,盘旋着依次降落在猛烈颠簸的甲板上。舰上一些工作人员正急切地等待着他们,准备重新往上挂鱼雷。飞行员下了飞机后,再次聚集在作战室里。“这回是弄错了,”飞行指挥官说:“现在,我们已取得了一致的看法。我们必须记取这个教训,再也不能发生这种事了。但是,我们今天却不要再耿耿于怀了。让我们按照海军的传统,再出击一次。我们还有足够的时间再进行一次白昼攻击。琼斯先生,什么事?”

   “鱼雷上不要再装磁性引信了,长官。我们这次投的鱼雷刚一入水就爆炸了。”

   “我敢断定,‘谢菲尔德’号倒不会因为这个而感到遗憾。”另一位飞行员说。

   “不管怎样,这倒是坏事变成好事了。”飞行指挥官说:“要知道我们不能光依靠磁性引信。我想,这种磁性引信过早爆炸是由于海上风浪太大的缘故。现在,我下令换上触发引信。”

   金格和他的分队正从鱼雷上卸下磁性引信,换装触发引信。

   “这里就是我们——你们这些‘小老虎’和我——打赢战争的地方。”金格一面仔细地工作着,一面说:“这些鱼雷在射向‘俾斯麦’号时,可不能提前爆炸,也不能延迟爆炸。要不,我们还不如今晚就把希特勒请进白金汉宫好了。”

   大风浪中,在飞行甲板上操作装在推车上的鱼雷是一件很困难的事,由于勤务人员的努力,“剑鱼”飞机终于全部挂好了鱼雷,十五架飞机都作好了起飞准备。飞行指挥官向舰桥作了报告,军舰又一次转向迎风。

   “白天只剩下一个钟头了。”飞行指挥官对舰长说道。

   “那些孩子们是懂得自己的使命的。”舰长说。这时“剑鱼”飞机发出单调的轰鸣声,腾空踏上了征途。

   飞行指挥官松了一口气,自信地说:“当前,世界上还没有任何别的军舰能在这样恶劣的条件下起降飞机呢。”

   在“俾斯麦”号上,卢金斯和林德曼正注视着阴沉沉的天空。

   “他们该在两小时前就对我们发动攻击的。”林德曼说。

   “我看,这就是战争中又一个不可预料的偶然情况吧。”卢金斯说:“白天只剩下一个钟头了……。”

   就在这时,传来了“敌机,右前方!”的喊叫声,接着,响起了刺耳的警报声。高射炮急速地转动着,开始射击。不过,在震耳欲聋的炮声中,又传来了“敌机,左舷90度!”“敌机,右舷135度!”的大声报告。

   林德曼对着话管急速地下着舵令,舵手以飞快的动作转动着舵轮。军舰做螺旋线曲折航行,后面带着一条翻滚的白色尾流。突然,一枚鱼雷在舰首爆炸。发出一声巨响,掀起一股很高的水柱。但是。军舰依然在航行,没有受到明显的影响。正当它转向的时候,一架“剑鱼”飞机,猛地扑向它的舰尾,投下了一枚鱼雷,鱼雷的航迹清晰可辨。卢金斯站在舰桥的一侧,愤怒地朝飞机挥动着拳头。

   “左满舵!左满舵!”林德曼喊道。但是,军舰还未来得及转动,鱼雷就命中了它的尾部,在靠近舵叶的地方爆炸,掀起了一股水柱。整个军舰顿时感到一阵可怕的剧烈震动,好像这艘巨大的军舰就要被整个儿撕碎似的。由于舵叶卡住了,军舰发狂似的不停地转着圈。

   “右舵!右舵!”林德曼吼道。

   下面的舵房里,舵手虽然竭力转动着舵轮,但是,他面前罗盘上的刻度盘依然转个不停。

   “长官,舵轮扳不动了,舵叶卡住了!”舵手报告说。

   军舰还在打转,舰桥上仍旧感到剧烈的震动。电话铃响了,值班军官接过电话。

   “长官,是机舱打来的。”他对舰长说。

   “我是舰长,”林德曼接过话筒,镇定地说:“是的,……对,……很好。”

   他挂上话筒后,嘎嘎作响的震动减轻了,军舰的速度也慢了下来。

   “长官,左主机停车了。”林德曼对卢金斯说:“震动是因为左推进器的旋转遇到阻碍而产生的。”

   电话铃又响了。

   “长官,是损管队打来的。”

   “我是舰长,好,……好,……很好,继续干下去!”林德曼对着电话话筒说。

   他转身对卢金斯说:

   “舵机舱进水,长官。舵机停止运转了。”

   “那么,人力操舵装置的情况怎么样了?”

   “他们正在试试看。但是,舵叶卡住了,他们正在设法排除故障。”

   “快!德国的命运将依靠舵叶的修复了!”卢金斯焦急地说。

   在伦敦的海军部作战室里,高级军官们聚集在一张另一种样式的海图周围。这是一张很大的海图,海洋几乎占满了整个图面,仅仅在右边示意地画着法国和西班牙的海岸线。在空旷的海域里醒目地别着一些硬纸做的舰艇符号,分别标着“俾斯麦”号、“英王乔治五世”号、“罗德尼”号、H部队和维安的驱逐舰。从每一个硬纸符号上引出最近几个小时里这些军舰的黑色航迹线。这张海图的另一个特点是,上面画着一个很大的圆弧,标示着从法国起飞的战斗机可以达到的掩护范围。

   一位下级军官拿了一份电报走过来。

   “‘谢菲尔德’号已经发现了‘俾斯麦’号,长官。它正在报告‘俾斯麦’号的位置、航向和速度。”他一面报告,一面动手调整“俾斯麦”号在图上的位置。

   “它还有多长时间才能得到空中掩护?”海军上将问道。

   有人用两脚规量了一下“俾斯麦”号到圆弧的距离,然后说:“一百七十二海里,长官。”

   “至少七个小时后,它才能获得安全!”海军少将说。

   “白天只剩下一个钟头了,‘皇家方舟’号究竟是怎么回事呢?”

   “长官,这是刚收到的特急电报。”一位军官报告道:“‘谢菲尔德’号报告:发现‘剑鱼’飞机正在向‘俾斯麦’号发动攻击,敌舰正在还击。”

   “那是‘皇家方舟’号上的飞机。”海军上将说。

   “加油干哪,伙计们!加油干哪。”空军少将兴奋地喊道。

   “‘谢菲尔德’号的特急电报:‘俾斯麦’号正在转圈。”

   “不管怎样,这次攻击会取得效果的。”海军少将说。

   “不要太乐观了。”海军上将道。

   “谢菲尔德’号特急电报:攻击完毕,‘剑鱼’返航。”

   海军少将刚要想说些什么,被海军上将制止了,让那位军官继续报告下去。

   “‘俾斯麦’号还在原地转圈。”

   “可能是攻击还没有结束吧。”海军少将说。

   “真有点儿古怪。”海军上将道。

   “咔嚓”一声,从传报管里落下一份电报,一位年青军官在话筒上报告刚从传报管中收到的电报内容:“‘俾斯麦’号正向北航行。”

   “向北航行?”海军上将说:“那不是笔直地对着‘罗德尼’号去了吗?”

   “也许是‘俾斯麦’号仍旧在规避一架飞机,而‘谢菲尔德’号没有看清楚。”海军少将说。

   “我还是感到奇怪……。”海军上将说。

   “‘俾斯麦’号航速估计为10节。”

   “听起来不大可能吧?”海军上将说。

   “现在那儿肯定已经天黑了。”

   另一位年青的军官在话筒上报告说:“长官,‘皇家方舟’号发来了特急电报,”

   “啊,现在总算听到它的报告了。”

   “第一批返回的五架飞机报告,没有命中。”

   空军少将听了,很遗憾地用拳头捶捶手掌。年青的军官继续报告说:“跟踪的飞机报告:‘俾斯麦’号航向北,航速9节。”

   “可以断定,它一定出了什么毛病了。”海军上将道。

   “飞机报告,鱼雷命中‘俾斯麦’号右舷舰首。”

   “好啊!好啊!”空军少将情不自禁地喊道。

   “不过,这对它不会造成多大的损害。”海军少将说,

   “长官,‘谢菲尔德’号报告:‘俾斯麦’号航向北,航速9节。”第一次作报告的那位年青军官说。

   “这个情况,恐怕是确凿无疑的了。”海军少将说。

   “长官,‘皇家方舟’号报告:根据飞机报告,鱼雷命中了‘俾斯麦’号的舰尾。”

   “干的好!”海军少将说。

   “好,这下不是打中了推进器,就是打坏了舵叶,或许都打坏了。”海军上将说。

   “‘俾斯麦’号航向北,航速10节。”又有人报告,

   “海上风浪太大,尾部受伤的‘俾斯麦’号是不能让舰尾对着风浪的。”海军上将说。

   “维安的驱逐舰一个小时内可以赶上它,整个晚上将够‘俾斯麦’号忙乎的了。”海军少将说。

   “‘英王乔治五世’号和‘罗德尼’号将在明天白昼追上它。”海军上将说:“我想,这一回我们可逮住它了,肯定能逮住!”

  

   “我想,这一回我们可逮住它了,肯定能逮住!”

   “好哇!空军少将欢呼道。

   “长官,‘谢菲尔德’号报告:维安的驱逐舰赶到,准备发起攻击。”

   “太好啦!”空军少将再次欢呼道。

   “很快就会有好多人丧命的。”海军上将说。

   “长官,对维安上校有什么指示吗?”

   海军上将稍微停顿了一下说:“没有。我们都了解维安。他忠于职守。他不会丢失目标的。如果‘俾斯麦’号没有恢复机动能力,那么,维安不用操之过急,他可以等拂晓后让战列舰来收拾它;如果它修复了,那末,维安就必须全力以赴地向它发动攻击。”

   “在这种海情下发动攻击可不容易呀!”海军少将说:“‘俾斯麦’号显然有一部很好的雷达。夜暗会妨碍维安的行动,而对‘俾斯麦’号影响不大。”

   “不过,这阻止不了维安进行攻击。”海军上将说:“对于‘俾斯麦’号来说,确实是一个生死攸关的夜晚啊。”

   “最好到明天由我们的战列舰去对付它。不错,‘俾斯麦’号的舰员们肯定已经精疲力尽了,而且又要度过一个不眠之夜……,但是,我们决不能‘鸡蛋未孵,先数小鸡’。说实在的,‘俾斯麦’号上的情况究竟如何,我们并不清楚。”海军少将说道。

   在“俾斯麦”号舰尾的底舱里,除了手提工作灯射出的狭窄光束外,一片漆黑。只听得海水来回的冲击声,只看到手提工作灯来回晃动的反光。在朦胧中,可以看到一个身佩潜水装具的损管队员急速地潜入翻滚的水中,足有好几秒钟未露出水面。不远处,有个水兵正在连接应急电缆。不一会儿,舱室恢复了照明。电灯重新亮了之后,可以清楚地看到舰壳钢板扭曲得令人吃惊,海水就从这卷曲的破口中汹涌地流进舱里来。潜水员露出水面时,水泵开始抽水,鲜血正从他那受伤的肩上流下来。他跨过那一扇扇被他打开的水密门,然后又顺手关上,去向那位回到昏暗的舷墙旁边挂电话的军官报告情况。当这些水密门打开时,从破口涌进来的海水随着军舰的晃动漫过水密门的围槛流了出来。一支损管队正在那儿支撑舱壁,这位军官不得不向他们打手势要他们暂停一下,因为声音太响,严重干扰了电活通话。

   在“俾斯麦”号的海图室里,舰长正在听取那位军官的电话报告。

   “是的,对,很好。”舰长应声道。

   他挂上电话,转身对卢金斯和聚集在那儿的参谋军官们说:“损管队认为破损无法修复。而且,除非我们保持舰首顶浪航行,否则隔墙将承受不了冲击,海水就要涌进其他舱室。所以,我们最好保持现在的航向。”

   “这就意味着我们应该首先面对我们的命运,而不是设法逃命。”卢金斯说:“那是我们的元首最喜欢的事了。”

   参谋长手里拿着一叠电报前来说:“柏林发来了一份长报,综合了他们收集到的所有情报。”他接着又说:“现在,‘英王乔治五世’号在我们西北约五十海里。”

   助理参谋长翻开参考书,展示了该舰的几幅照片,说:“这是托维海军上将的旗舰。舰长是帕特森。它装有十四英寸口径的大炮。排水量三万五千吨。航速28节,是去年建成的。”

   “‘雷农’号和‘皇家方舟’号——”

   “那是属于H部队的。我们了解他们的情况。”卢金斯说。

   “还有一支驱逐舰部队。可能是维安上校指挥的。此人老谋深算,曾经俘获过我们的‘阿尔达马克’号。现在,这支部队在我们北边,离得很近。根据柏林提供的位置,我们现在应该能够发现它们了。”

   “毫无疑问,他们会很快出现的。”卢金斯说:“不过,我希望在明天进行决战之前,能有个平静的夜晚。”

   “长官,您也了解,舰员们正在他们的岗位上昏昏欲睡呢。”林德曼说。

   “还有‘罗德尼’号,”参谋长继续说道:“罗德尼’号和‘英王乔治五世’号保持着联系。现在它们可能已经会合在一起了。”

   助理参谋长翻开参考书的另一页,说:“‘罗德尼’号,建成于上次大战后不久。排水量三万五千吨。航速24节。装有十六英寸口径的大炮。舰长是达尔林普尔·汉密尔顿。”

   “它已有二十年舰龄了。”卢金斯说:“我很了解它。当我还是一个年青上尉时,我曾经在马耳他登上这艘军舰吃过午餐。”

   卢金斯不知不觉地陷入了往事的回忆之中:“……天空充满着灼热眩目的阳光,港湾里波平如镜———完全不同于这里的刺骨严寒、狂暴的大海和阴霾的天空——完美无缺的战列舰由于刚刚刷过油漆而闪闪发光,到处是擦得铮亮的黄铜器具,白色的栏杆,雪白的军服和金色的绶带。军士们喊着口令整理队伍。舰长陪同卢金斯登上军舰的时候,聚集在后甲板欢迎的军官们迎上前来,敬礼和握手、介绍和寒喧。在英国舰长的陪同下,他来到一间宽敞华丽的舱房。那儿摆设着套有丝光印花布罩的扶手椅,桌上铺着洁白的亚麻台布,玻璃器皿闪闪发光。”

   “这就是和平时期的海军啊!”卢金斯深情地说,他马上又把精神收回来,考虑应付目前的局面。

   如果卢金斯现在能看到正在向他驶来的“罗德尼”号的话,他也很难认得出来了。此刻,一位英国上尉和一位美国海军上尉正在“罗德尼”号的小艇甲板上向四周眺望着。

   “打仗是我们最不希望的事情。”那位英国人说。

   “是这样的。”美国人说。

   他们的目光向小艇甲板和上层甲板望去。这里到处堆放着木箱。

   “这是从你们那儿租借来的。”英国人说道:“我们非常感谢你们为我们的军舰进行改装。我们深知,没有这一切就很难进行战争。不过,我们还得携带我们自己的一半备件。因为我们的规格和标准与你们的不同,你们供应不了。”

   “我知道这种情况。”美国人说。

   这时,他们看到了耸立在附近小艇甲板上的两个大木箱。“那些是多管高射炮的底座。”

   “多像金字塔呀。”美国人说。

   “舰上还带着五百名去加拿大的伤病员,”英国人继续说道:“他们在看到加拿大之前,无论如何得先看到一场战斗。这可是他们没有想到过的事情吧。”

   “我也同样没有想到。我只想平平安安地回到波士顿。”美国人温和地回答说。

   “对你们说来,‘罗德尼’号是一艘很旧的军舰了。”英国人说:“可现在,它甚至没有一次能不与德国战列舰相遇而平安地驶向美国。我们将尽力让客人们感到舒适,甚至不惜代价地款待他们。明天,你就会看到一场热闹的表演了。”

   “那太感谢了。”美国人说。

   “请注意,”英国人继续说道:“这场表演也不会像我们所希望的那样太豪华了。我们这艘舰已经有两年没有修理了,又旧又脏。不过,虽这么说,我们明天还是会给你表演一场好戏的。当那些家伙们发言的时候——”他指了指下面的炮塔。

   那儿,炮手们正在操练。当十六英寸口径的大炮昂首瞄准的时候,怎能不令人感到一种难以形容的胆战心惊啊。

   就在同一时刻,卢金斯海军上将又一次在训话,他环顾着周围那些十分沮丧的面孔,清了清喉咙,继续说道:“各位先生,现在完全没有必要灰心丧气!三天前,我们不是曾经战胜了敌人的两艘战列舰,赢得了伟大的胜利吗?!现在,我们只不过是又一次面对两艘战列舰罢了。我们的战斗力并没有减弱。我们能够把‘英王乔治五世’号连同他们的舰队司令官打沉海底,也能够把‘罗德尼’号像‘威尔士亲王’号一样打个屁滚尿流,狼狈逃窜。到明天中午,我们周围就会有许多潜艇来保护我们了。先生们,我们不是在打一场绝望的战斗。相反,我们是在为胜利而战斗,为德国海军、为德意志帝国、为我们的元首而战斗!”

   显然,他的战斗动员产生了一些效果,那些神情沮丧的人们,又重新抬起了头,情绪又活跃了起来。

   林德曼看了看表说:“白天只有半个钟头了,该在天黑以前抓紧时间给舰员们开饭。”

   “林德曼,你真是一位处处考虑得很周到的军官呀!”卢金斯说。

   于是,在白天剩下的最后一点时间里,给各个战位上的舰员进去了最后一顿晚餐。有些人还在睡觉——在“剑鱼”飞机空袭警报解除后,有一半舰员被允许休息。警报一解除,他们就猛地倒在甲板上,渴望能美美睡上一觉;有些人马马虎虎地吃上几口;还有些人胃口较好,狼吞虎咽地吃个不停;但是还有一些人,由于在舱下和破损作斗争,既没有机会吃东西,又没有时间睡觉。

   但是,灰色的天空黑得特别快,以致卢金斯说的那半个小时似乎也变短了。夜幕刚刚拉开,警报声就响彻全舰。那些沉睡的人们甚至连警报声都没能把他们唤醒,于是,只好把他们推醒或踢醒。

   海图室里的人突然从话管里听到报告声:“右前方发现敌驱逐舰!”紧接着又听到:“左前方发现敌驱逐舰!”

   在海图室外面,沉浸在夜色里的军舰,突然被副炮射击时的闪光照亮。炮声隆隆,开始了一个恐怖的夜晚。时针在转动,警报声响个不停。

   “左舷发现敌驱逐舰!”

   “右舷发现敌驱逐舰!”

   黑暗中,维安指挥的五艘驱逐舰——四艘英国的,一艘波兰的——正在对“俾斯麦”号形成包围圈。但是,在狂风巨浪中要进行这一机动并非易事。向“俾斯麦”号左侧运动的驱逐舰不得不以舰首顶浪航行。

   在前导驱逐舰的舰桥上,舰长和航海官都感受到巨浪接连撞击军舰所引起的可怕的震动,溅起的浪花从舰首倾泻至舰尾,以致前面一片模糊,什么也看不清。

   “这样下去不行,”舰长说:“把速度减到18节。”

   这个速度勉强能使驱逐舰顶住巨浪的冲击,颠簸着向前航行。但是,对于那些岗位在露天的无遮无盖的人们来说,环境还是相当艰巨的。极目向外望去,四周一片漆黑,什么也看不到。尽管嘹望员们睁大了双眼仔细地搜寻着,可是,仍看不到同样在与风浪搏斗的“俾斯麦”号的一点踪影。

   但是,他们仍旧警惕地观察着。蓦地,火炮发射时的闪光撕破了夜空,只不过四秒钟功夫,炮弹夹着狂风,呼啸着越过头顶,落在附近。霎时,驱逐舰周围象开了锅一般,炮弹溅起的水柱和冰雹似的弹片噼哩啪啦地撞击着舰体。

   “左15度!”舰长下着口令。驱逐舰猛地转了过去。在它完成转向之前,“俾斯麦”号从黑暗中再次喷射出长长的火舌。不一会儿,炮弹像雨点般溅落在舰尾近旁,激起一股股水柱。

   “他们在黑暗中打得好准呀!”舰长说。

   “他们有雷达。”航海官补充说。

   驱逐舰由于转向而陷入浪谷之中。陡峭的波浪一会儿把它推向这边,一会儿又把它抛向那边,军舰摇摆得异常猛烈。

   “我们再转一个向试试,”舰长说:“右15度!”

   又一串比上次更亮更长的火光划破了夜空。不过,这次炮弹没有落在它周围,而是射向远方。

   “另一艘驱逐舰遭到了炮击。”航海官说。

   “那是他们的十五英寸炮,”舰长说:“他们用副炮对付我们,用主炮对另一边作战。”

   驱逐舰的舰首又穿入一个巨浪之中,感到了猛烈的撞击,激起的海水象瀑布般地从舰桥倾泻到舰尾。

   “这样不行,”舰长说:“再向左转两个罗经点,航速减到15节。”

   命令下达后不过几秒钟,右舷再次看到火炮发射的火光,齐射的炮弹在舰首右舷很近的地方落水。

   “打得好准呀!亏得我们刚刚转了向。”舰长说。

   “可是直到现在我们还没有看见它呢。”航海官惊奇地说。

   “他们也没有看见我们呢。这是现代化的战争啊。”舰长道。

   这的确是现代化的战争。在“俾斯麦”号主甲板下面的深处,四周都是装甲钢板的舱室里,一群军官和士兵正坐在操纵台前。不管外面天气多么恶劣,也不管海上风大浪急,这里始终是十分肃静和秩序井然。室内除了低沉的命令声和火力控制雷达分队的报告声之外,只能听到价值昂贵的仪器工作时发出的轻微呜呜声。舱室中央,置放着黄绿色的雷达荧光屏。屏幕上显示出从装在一百英尺高的桅杆上的天线接收到的目标回波。为了使荧光屏上的回波看得更清楚,舱内的灯光调得柔和暗淡。在荧光屏显示图像的同时,仪器上的刻度盘、指针和旋扭在转动,各种报告通过电话传递出去。如果去掉官兵们身上穿的军装,那情景真好像是一群中世纪的巫师在举行神秘的仪式。当然,他们并不是在玩弄那些虚假的魔法:用针去戳蜡做的人像,使敌人丧生,或试图从地狱里召唤出恶魔来,……。然而,他们是在施行一种新的“法术”:霎那间,可以从“俾斯麦”号大炮的炮口里喷吐出成千上万吨能量,越过狂暴的大海,把死神送到十海里之外。

   由于雷达上发现了目标,精疲力竭的舰员们就不得不挣扎起来,去操纵火炮。当然,还有相当多的舰员是被大炮的轰击声惊醒的。

   在硝烟弥漫的海上,不时地从驱逐舰上腾起令人目眩的照明弹,高高地悬在这艘注定要覆灭的军舰上空,把它照得亮如白昼。有时,甚至可以影影绰绰地看到驱逐舰急速驶向阵位,也可以看到舰首劈波斩浪时泛起的微弱亮光。

   人们是多么困倦,甚至连坐在指挥室里扶手椅上的卢金斯也止不住要打瞌睡,只是火炮发射的响声才使他猛地惊醒。一次,当他醒来后,把一位参谋叫到身边说,“马上把这份电报发给柏林。‘我们将战斗到最后一发炮弹。元首万岁!’”

   在伦敦海军部的作战室里,海军少将出去了一会之后又回到这里。

   “维安还在和它交战呢。”一位军官报告道。

   “‘俾斯麦’号还在发报。”另一位军官接着说。

   “气象情况怎么样?”

   “长官,没有变化,风力八级,风向西,大浪,低云层,视距很坏。”

   “英王乔治五世’号很快就会发现它了。”

   现在,让我们再回到“俾斯麦”号的指挥室里来。卢金斯又一次在他的椅子里打瞌睡,头越垂越低。过了一会,他虽然想要抑制自己的睡意,但终于呼呼地睡熟了。可是,好觉不长,参谋长来到他跟前,把手搭在他的肩上说:“长官,还有半个钟头日出。”

   “我就去舰桥,”卢金斯说:“我想,呼吸一下新鲜空气是会有好处的。”

   当他起身朝外走的时候,副官说:“长官,您的大衣。”

   “你以为我还会带要它吗?”卢金斯反问道。不过,他还是把它披在身上。外面,天色渐渐亮了,而海风依然在他们周围尖声呼号,军舰在巨浪中摇晃颠簸,海面上到处是翻滚的白色激浪。

   “早上好,上将。”林德曼说。

   “早上好。上校。”卢金斯说。

   “长官,驱逐舰在右前方视距以外。”林德曼说:“北面还有一艘巡洋舰。我认为它是‘诺福克’号。”

   “就是我们曾经在丹麦海峡见到过的那艘军舰吧。怎么,到现在它还在跟踪我们?”卢金斯说。

   这时,一个瞭望员眨眨眼睛,醒了过来。突然,他惊愕地从望远镜里发现了前方出现的目标。

   “敌舰,正前方!”“敌舰两艘,正前方!”

   卢金斯和林德曼同时举起望远镜朝前看去。

   “是战列舰吗?”卢金斯问道。

   “我想是战列舰,长官。”

   “英王乔治五世”号上的瞭望员,正用望远镜搜索前方。

   “敌舰,正前方!”

   “罗德尼”号上的瞭望员报告:“敌舰,右舷5度!”

   “那是‘俾斯麦’号!”舰桥上有位军官说。

   “罗德尼”号的舵手,从话管里听到沉着的舵令声:“左10度。”

   舵手一面转舵,一面复诵:“左10度。”

   在火炮控制塔上,枪炮官从耳机里听到舰长的声音:“我们正在向左转,一到发射舷角,立即开火。”

   枪炮官往下看去,“火炮已经准备好”的指示灯都亮起来了。

   于是,他从望远镜里,盯着“俾斯麦”号的侧影。舷角到了,他下令:“开火!”

   在舰桥的一侧,那位美国军官和英国上尉在用望远镜观战。在他们下面,象昨天傍晚那样,十六英寸火炮在转动,炮口逐渐升高到最大仰角,接着发出了惊天动地的巨响和剧烈的震动。齐射开始了!棕色的硝烟从炮口里喷冒出来,随着狂风迅即消散,而炮弹则带着传播死亡的任务飞了出去。

   “近弹,该死的近弹。”那个英国人说,话还未完,就被第二次齐射的炮声打断。在炮弹飞向目标的间隙中,他缄口不语了。当他再次说话时,却兴奋得高喊起来:“命中了!命中了!第二次齐射命中了。我对你说过的嘛,这个老‘罗德尼’——,”他的话又被火炮的轰鸣声打断,他尽力把望远镜对准目标。这一次却是那个美国人开腔了:“又命中了!”他又说:“现在,它再也坚持不下去了。”

   在“俾斯麦”号的雷达室里,操纵分队仍在秩序井然地工作着。

   “距离一万七千米。”荧光屏前的士兵报告道。

   当第一次齐射击中“俾斯麦”号时,他们都听到了惊雷般的巨响。接着,室内的灯光闪烁起来,不住地忽明忽暗,黄绿色的雷达荧光屏突然不亮了。那位士兵不断地“咔哒咔哒”扳动一些开关和测试部件。

   “雷达不工作了,长官。”他报告说。

   “你试过后天线了吗?”一位军官忙问。

   “试过了,毫无效果。”

   “和火力控制室的联系中断了。”另一个士兵报告说。

   又一位士兵刚要报告:“和舰桥——”,话音被另一声巨响打断。室内的灯光再次闪烁起来。“长官,和舰桥的联系中断了。”

   “唔?!’

   “和海图室的联系中断了。长官。”

   “晤?!”

   烟雾开始从通风管道里冒进雷达室。一股接一股,一阵更比一阵浓。又一会儿,舱里烟雾弥漫,灯光更加暗淡了。一声声巨响接连不断地震撼着整个军舰,一阵阵气浪掀起更大更浓烈的烟团。突然,一阵哗啦声,一部分板条从舱壁上倒塌了下来。天哪!正像传说中每年一度在半夜里聚会的妖魔鬼怪们,为了毁灭自己而从地狱里放出凶恶的力量一般。死神的阴影笼罩着整个军舰,灯光越发暗淡了,而烟雾却越来越浓烈。

   在英国海军部作战室里,年青的军官正在复述从电话里传来的消息。

   “‘诺福克’号的特急电报:‘罗德尼’号开火了……,‘英王乔治五世’号开火了……,‘俾斯麦’号正在还击……,‘俾斯麦’号被击中……,‘俾斯麦’号再次被击中了”。

   作战室里所有的人都全神贯注地听战报,他们几乎可以想象得到,这场战斗是在怎样进行着。当“俾斯麦”号的火炮在转动着瞄准时,“罗德尼”号发射的炮弹纷纷落在它的四周,在“俾斯麦”号开火之前,“英王乔治五世”号的齐射也在它的周围激起无数水柱。“俾斯麦”号刚一开炮,随着一声巨响,一发炮弹击中了它的前部第二座炮塔。爆炸的气浪带着碎片猛烈地冲上舰桥,舰桥上的建筑物当即被破坏得一片狼藉。到处是扭成一团的角铁、支柱和杂乱无章的碎片;破钢碎铁中,横七竖八地躺着许多具尸体,当中就有佩带着光彩夺目的骑士十字勋章的林德曼上校和卢金斯将军。

   在电话跟前的那位年青军官继续报告战斗的进行情况:“‘俾斯麦’号后部起火……,‘俾斯麦’号被击中……,‘俾斯麦’号又被击中,‘俾斯麦’号的前部炮塔停止了射击。”

   这时,另一位军官插进来报告说:“长官,‘皇家方舟’号来电:所有飞机已全部出动。”

   “‘皇家方舟’号?我不信它的那些飞机还能找到些什么事干。不过,派出去是完全对的。”

   在“皇家方舟”号的飞行甲板上,在“剑鱼”飞机启动引擎和起飞的间隙当中,可以清晰地听到隆隆的炮声。

   航空母舰在波涛汹涌的海上劈波前进,天空布满了铅灰色的低云,飞行条件是那样的差。尽管这样,飞机还是设法起飞了。它们在浪尖上,低云下盘旋着,编好队,然后向北飞去。

   飞了不过几秒钟,带队的长机就看到了他正在寻找的目标。海面上有一条不断伸展的黑色烟带,从浓密和狭长的中心蔓延和扩大着,于是,他驾驶着飞机朝浓烟中心飞去。

   “啊,我的上帝!”领队颇为感叹地叫了起来。

   “俾斯麦”号的舰体己被打得千疮百孔,几乎失去了它原来的形状,浓烟从各个地方猛烈地向外喷冒。上层建筑物,如烟囱、桅杆、舰桥等等都被掀掉了。在浓烟下,阴郁灰暗的舰体上,他看到窜出来一条条高高的红色火舌。但是,说来奇怪,吸引着他的注意力的,既不是浓烟,也不是烈火,而是“俾斯麦”号周围接连不断升起的高大水柱。两艘战列舰的主、副炮正朝它倾泻着大量炮弹。几艘巡洋舰的二十门八英寸大炮,也参加了射击。“俾斯麦”号没有一刻不被近失弹的水柱所包围。带队的长机竭力不去理会这使人眼花缭乱的海面,他再一次仔细观察。于是,又看到了另外一种景象:在“俾斯麦”号疮痍满目的舰体上,从舰首到舰尾,炮弹接二连三地在爆炸,烈火浓烟像火山爆发那样向外喷冒。“剑鱼”飞机飞得很低,他可以清楚地看到,前面两座炮塔已经完蛋了,一座顶盖被掀掉,炮口高高仰起,而另一座的炮口却无力地垂向最大俯角。但是,最靠近尾部的那座炮塔还在射击。有一门大炮突然向远处模模糊糊的“英王乔治五世”号射出一串炮弹。在烈火和浓烟中,一些英雄们仍然在奋不顾身地设法装弹、瞄准和射击。在长机最后接近“俾斯麦”号的一瞬间,领队看到了一种令人惊叹不已的景象,舰上居然有少数人在闪动,在火焰与爆炸之中不可思议地依然活着。他们爬过破败不堪的舱面,从烈火熊熊的军舰上跳进波涛翻滚的大海里。

   炮击还在继续着,“剑鱼”这种脆弱的飞机由于无法进行鱼雷攻击,只好离开那可怕的现场,返回“皇家方舟”号。不过,领队亲自目睹了海军威力的最高表现,目睹了这艘不可一世的军舰是怎样被高度集中的强大力量所摧毁。可是,时间是那样的紧迫,不知还将会发生什么事情,谁能知道,英国战列舰正往锅炉里泵入它们的最后几吨燃料呢,谁能知道,德国潜艇正从北大西洋各处急忙赶来,试图干预这场战斗,只不过为时太晚了,谁能知道,德国空军因为不能在离他们最大航程之外只有几海里的地方参加战斗,而急得团团转。

   当飞行中队正飞返“皇家方舟”号时,在英国海军部作战室里,那位在电话跟前的军官还在继续报告着不断收到的战况:“‘俾斯麦’号再次被击中……,它现在已是一堆废钢铁……,‘英王乔治五世’号和‘罗德尼’号返航了。”

   作战室里的人们听到了这个消息又惊喜又紧张,互相望了望。

   海军上将看了看表,说:“它们不能在那儿再耽搁下去了,即使是再多呆五分钟也不行,因为燃料刚刚够它们返航用的。”

   “长官,旗舰来的电报,”另一位年青军官插进来报告说:“准备用鱼雷击沉‘俾斯麦’号。”

   “‘诺福克’号报告:‘多塞特郡’号巡洋舰正向‘俾斯麦’号驶去。”先前的那位年青军官又报告说。

   当“多塞特郡”号驶近时,“俾斯麦”号已是大火熊熊,浓烟滚滚,破损不堪了,巨大的船身正在徐徐下沉。“多塞特郡”号先在两海里的距离上向“俾斯麦”号的右舷发射了两枚鱼雷。接着,又绕到它的左舷,在一海里半的距离上发射了一枚鱼雷。于是“俾斯麦”号这座称雄一时的庞然大物在烟雾弥漫中翻沉在波涛之下了,海面上只留下无数飘浮着的碎片和在水面上拼命挣扎着的官兵。

   “‘俾斯麦’号沉没了!”作战室里那位年青的军官兴奋地跳了起来喊道。

   “‘俾斯麦’号沉没了!”尽管这位军官用喊声宣告了这一消息,然而,全世界都听到了他的声音。上百个国家的广播电台,迅速地向他们的听众重复了这一句话。报纸用上百种文字以大字通栏标题,向他们的千百万读者宣告:“‘俾斯麦’号沉没了!”尽管那些操劳家务的妇女听到这个消息只当作耳旁风,那些勤劳的庄稼人听到这个消息还不能理解它的含意,那些工人听到这个消息后又回到隆隆机器旁,然而,这些人的命运将随着大战的发展在变化。交易所里的投机商修改了他们的计划。各国的总理和政府首脑们都以十分严肃的态度听取了这一消息,各国海军的将领们为此给他们的政府准备了备忘录,敦促政府从中得出政治上和技术上的结论。当然,也有一些母亲、妻子和孩子,在听到这个消息时的心情,会和诺倍的母亲听到“胡德”号沉没的消息时的悲切心情完全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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军无辎重则亡,无粮食则亡,无委积则亡
         
兵马未动粮草先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