胜利病·第十二
作者:约翰·科斯特洛·英国
出自————《太平洋战争》
出自————《战争通史》
一九四二年的头几个月里,失败的气氛笼罩着华盛顿和伦敦,东京却沉浸在一片狂欢之中。日本每取得一次新的胜利,市民们就排着长队,挥动着旗子,踏着冬雪,来到皇宫的城门前举行庆祝大会。大东亚共荣圈正在异常迅速地确立,似乎显示了帝国军事力量的不可战胜。他们的狂 飓式的武力征服,为日本赢得了一个广袤万里的帝国,这个帝国有着丰富的食粮、原料和潜在的市场。世界上很大一部分的稻米生产,地球上多半的天然橡胶,四分之三的锡矿和很大一部分不可缺少的石油资源,现在都可以用来满足日本工业和这个工业为之服务的胜利的战争机器的贪婪胃口。
耐人寻味的是,东京军方把持的政府只限于制订“第一作战阶段”的战略计划,这个阶段只安排了征服东南亚的时间表。这个目标已经很快地实现了,胜利的速度和规模使日本领导人滋长了自满和过分自信的情绪。这种情绪后来被称作“胜利病”;它的症状很快就在确定战略目标时显露出来,这个国家的军事、工业和行政管理能力远远达不到这些目标。
帝国参谋本部面临着两个根本问题:第一,如何牢牢守住他们的极为分散的帝国,同时迅速地与美国求得和平解决。第二,如何安抚和管理他们业已征服的领土,以便利用现成的人力和原料,加强日本的军事力量,“胜利的果实很快就要掉到我们的嘴里,”裕仁天皇在一九四二年三月九日预见性地对他的内大臣木户侯爵说。那一天是他的四十二岁生日,是预定的“第一作战阶段”结束的日期,日军以占领仰光纪念了这个日子,在此之前四十八小时,爪哇岛上的最后一批盟军部队投降了。
保卫一个新的分散的帝国,同时着手开发这个帝国,以便消化经济“胜利果实”,已经成为日本人关心的主要战略和行政问题。但是,东京缺乏被它撵走的欧洲列强的殖民经验和行政管理能力,犯了利用皇军强制推行同样严厉的军事统治的错误,这种统治已经使满洲和大陆中国的人民疏远了日本。日本宣称它为亚洲人解放了亚洲,对这种说法本来抱有同情的人很快就遇到了占领军的铁拳头。在仰光,日本兵的骄横使那些留下来欢迎向往中的“解放者”的市民们感到非常沮丧,日本兵追逐妇女,“到处打骂缅甸人,强迫他们做拖木头、担水的活儿。”为了共同驱走正在撤退的英军而成立的三万“缅甸解放军”,终将掉转枪口对准新的统治者。从监狱中释放出来领导爪哇傀儡政府的革命领袖艾哈迈德·苏加诺也将如此。
在菲律宾,由“亲日派人物”若斯·洛雷尔(他的儿子正在巴丹同美国人并肩战斗)领导的行政委员会保证忠于本间将军。他希望以此平息广大人民的怒气,但是,同其他由日本人扶持起来的傀儡政权一样,在亚洲新秩序的范围内允许成立的“独立政府”,终究只不过是发布皇军命令的橡皮图章而已。
实际上这是实施严厉的军事管制法的占领。太阳袖章必须佩戴,见了日本兵必须鞠躬,夜里走路不带提灯的人格杀勿论,西方电影和文学作品统统取缔,学校课程日本化。日历也换了,一九四二年变成从第一代日本天皇登基时算起的二○六二年。为了全部消除西方的影响,宪兵队的特别支队象东方的盖世太保一样进行活动,根除那些为老殖民政府服务过或者对西方表现出同情的人。华人受到了特别残酷的待遇,因为多数日本兵憎恶对大陆中国进行的旷日持久的战争。仅在新加坡,就有七万华人被兜捕和审问;五千华人被监禁,多数仅仅是因为皮肤上刺有花纹;许多华人被当作拼刺刀的活靶子,骇人听闻地遭到处决。
对于新征服的领土上落入日本人手中的五十万欧洲平民——其中有许多是妇女和儿童——来说,尔后的三年是被野蛮监禁和横遭剥夺的三年。许多人还没有到达人满为患的监狱和拘禁营地就断送了性命,幸存者常常沿着丛林小道跋涉数百英里,然后象牲口一样地被关在这些监狱和拘禁营地里。巴厘巴板的所有白人都被杀死,以示对他们破坏石油设施的惩罚。英国外交大臣抗议香港居民遭受的残酷暴行,日本人肆无忌惮地奸污和屠杀年轻姑娘乃至尼姑,使香港的国际观察家毛骨悚然。爪哇和苏门答腊的荷兰人受到惨重的迫害;在菲律宾,三千多名美国平民被关在马尼拉郊区圣托马斯大学校园的有刺铁丝网里,又挤又脏地住了三年,既缺食物,又缺医疗。
日本人无视俘虏的生命,对战俘极不人道。帝国军人是用武士道——中世纪武士阶级遵守的道德规范,集严格的禁欲主义和大乘佛教的人我否定于一体——的严格纪律训练出来的,练就了要为天皇死战的性格。万一战死,就会为他的家属带来荣誉,本人的灵魂也得到自我拯救。军人训导手册明确规定:“记住这样一条:当俘虏不仅意味着自己身败名裂,而且意味着父母妻小永世不能抬头。最后一颗子弹无论如何要为自己保留着。”对于一个日本军人来说,当俘虏远不如死去的好。谁当俘虏,他实际上就不复存在——他的名字从他的乡村或城镇的花名册中除去。日本人就是这样地变成了宁死不降的盲信武士。这样的条件作用使普通的军人丝毫不理解西方的道德观念,他把所有的战俘视作只能蔑视并象奴隶一样地对待的下贱货。
在一九四二年头几个月里投降的十五万盟军战俘,经历了奴役、饥饿、疾病和死亡的漫长岁月。日本外相东乡茂德曾经保证他的国家将遵守一九二九年日内瓦公约,这个公约提出了国际公认的俘虏待遇条件。然而,日本国会从未批准这个条约。由于东京政府没有制订任何行动准则,处理俘虏只由当地军事指挥官酌情决定,他们是严格根据武士道而不是根据日内瓦公约来处理战俘的。日军自己的士兵经常缺乏食物,三百个战俘营里的俘虏只好挨饿了。日本公然违反西方国家公认的准则,强迫多数战俘从事异常沉重的体力劳动。许多人被秘密送往满洲的煤矿和硫黄矿;另外一些人在疟疾流行的浓密丛林里修筑公路和铁路,还有少数人被送进特殊医疗试验营,供作动物试验之用。被日本人俘虏的人,绝大部分未能活下来,不是死于饥饿、流行病,就是死于看守指挥官的残酷虐待——许多看守指挥官在一九四五年以后作为战犯接受审判和被处决。
日本政府对所谓共荣圈的赤裸裸的经济剥削,同日本军方的残酷暴行不相上下。“我们没有任何限制。他们是敌方的人。我们可以抓捕他们,为所欲为,”这就是三月十四日日本军方和企业家在东京举行的联络会议制订的基本政策。贪婪地掠夺东南亚的资源和原料,是为了满足日本制造商尤其是强大的“财阀”的利益,这些“财阀”现在派出代理人掠夺新的领土,授予他们这种特许权的是给工业界下达的指示:“目前南部地区将是原料来源地和我们的制造品市场。必须采取措施阻止这个地区的工业发展。工资必须尽可能压低。”为了榨取所有的外国资产并监督采用新货币,成立了南部地区开发银行,新货币表面上是日元,但是根据东京作出的秘密决定,日元得不到日本储备的支持。新钞票象雪片一样地印了出来,加剧了由于日军征用了所有的食品供应而造成的恶性通货膨胀。
在几个月的时间里,整个东南亚就象“满洲国”和朝鲜那样,沦为日本的经济殖民地。根据东京的命令,工资削减了一半;传统的农业方式被推翻,日本给每个地区强制规定定额,削减稻米生产,以便种植更多的棉花,满足战争的需要。日本人急不可待地掠夺东南亚的石油和原料储备,破坏了整个地区的交通网。他们强征庞大的商业船队为军方服务,由于缺乏有效的组织,贸易变成了只图日本致富的单行线交通。
远东的正常贸易往来被迅速破坏。仰光码头上的稻米发霉腐烂,马来亚人却在挨饿。“你们是在东京街头悬起人头吗?”新加坡的一位女招待就那些盗窃皇军粮仓的人被抓住后受到野蛮惩罚的问题质问一名日本记者。“高傲自负的英国人走了,粗鄙卑劣的日本人来了,”这就是同一个日本记者在走进拉弗尔斯饭店时的悲哀想法,这个饭店已经改名为昭南饭店,只接待日本同胞。日本人的殖民统治更加令人不堪忍受,因为这是亚洲人对亚洲人的统治。由于实行了严格的配给制,食品供应减少了,本来总是被营养不良和流行性疾病所折磨的国家,营养更加不良,疾病更加流行,对新的统治者的憎恨迅速传播开来。东南亚被日本占领后的六个月中,经济普遍衰败,在东京“新秩序”的严厉统治下的各国人民,仇恨满腔地咒骂“共荣圈”是“共穷圈”。
正如短视的日本官僚和冥顽的日本军队不能胜任有效管理东南亚的任务一样,日本军事领导人也未能解决如何防守新帝国的漫长的太平洋环形防线的战略难题。
对立的战略
自从一月初以来,帝国参谋本部在“第二作战阶段”应该采取什么战略这个问题上展开了激烈的辩论。陆军参谋本部希望停止进一步扩张。海军计划人员受到一连串胜利的鼓舞,强烈主张维持进攻势头,直至敌人讨饶求和。这两个方针都将使日本走入战略死胡同,而且不可能找到长久的军事解决办法。转而采取陆军的防守政策,必将给予美国时间和机会动员它的强大的工业力量,发动横渡太平洋的大规模强攻。海军仍然希望在美国人能够重建他们的舰队之前谋求进行一场决战,因此,以海军将领为一方,以陆军将领为另一方,进行了一场充满分歧的激烈的战略大辩论。
由于受到“胜利病”的严重侵染,南云海军中将的帝国海军参谋本部最初为第二作战阶段提出了一项野心勃勃的计划,这项计划要求占领新几内亚,作为最终入侵澳大利亚的跳板。陆军参谋本部在甚至还没有赢得对华战争的胜利之前,对于这样一项拿破仑一世似的作战规模当然表示惊讶。他们拒绝了这个计划,理由是他们没有现成的一百个师,也没有海上交通工具支援这样大规模的登陆作战。到了一九四二年一月底,海军参谋本部修改了他们的雄心勃勃的计划,足以使陆军支持他们的宏伟战略的第一阶段计划——占领新几内亚和戍守所罗门群岛。他们争辩说,这对于确保日本帝国南部环形防线的防御、阻止盟军从澳大利亚发动反攻是必不可少的。
海军参谋本部刚刚赢得帝国参谋本部对向南发动有限进攻的支持,就面临着山本海军大将和他的联合舰队参谋部要求在太平洋中部采取更加咄咄逼人的战略的越来越大的压力。山本五十六的观点在东京的作战会议上占有相当重的份量,因为他在珍珠港取得的胜利使他成为民族英雄。联合舰队参谋长宇垣缠海军少将的想法反映了山本的战略观点,宇垣认为:“时间将对日本不利,因为美国的资源占有巨大的优势。因此,除非日本迅速恢复进攻——越快越好——否则它最终将一事无成,只有坐待美国军队发动反攻。”
因此,宇垣奉命在一月初提出“夺取夏威夷和摧毁美国太平洋舰队力量”的作战计划。经过仔细研究,证明日本海军的人力物力不能胜任之后,联合舰队参谋部另外制订了一项计划:对锡兰的英军发动两栖作战,掌握对印度洋的制空权,作为陆军入侵印度的序幕。若同通过中东和高加索发动大规模强攻的德国军队会师,英国人将被逐出亚洲,但是希特勒拒绝了这个由轴心国发动联合进攻的设想。陆军参谋本部于是力主保存陆军兵力,用于对华战争并对付夙敌俄国可能发动的进攻。缅甸是西进的终点,海军参谋本部将它的印度洋战略修改为“C行动计划”,即派航空母舰进击队袭击锡兰科伦坡的英国海军基地,同时派遣巡洋舰攻击孟加湾的商船。山本意识到这个行动计划不能提供赢取战争胜利的机会,于是继续制订在太平洋中部发动进攻、引诱美国太平洋舰队陷入圈套的后续作战计划。
美国太平洋舰队航空母舰特遣舰队的袭击越来越大胆,到了一九四二年二月,日本陆、海军将领一致认为,最要紧的是巩固海岛环形防线——尤其是最薄弱的南部。然而,二月二十日“列克星敦号”航空母舰特遣舰队对拉包尔的袭击,打断了日本向新几内亚的第一阶段进军。
良港拉包尔是在一月底被日本占领的,它位于新不列颠岛西端,正在变成日军南进的主要前进基地。美国的袭击差不多摧毁了十八架日本轰炸机中的三架,日军需要这批轰炸机为正在集结的入侵部队提供掩护。两个星期以后,当推迟的行动计划恢复进行,护航运兵船队起航横渡俾斯麦海峡,到新几内亚莱城和萨拉莫阿建立沿海空军基地的时候,情报机关向同盟国发出了警告。“列克星敦号”奉命加入巴布亚湾的“约克城号”航空母舰特遣舰队,舰载飞机准备越过欧文·斯坦利山脉对日军的滩头堡进行远程空袭。虽然井上成美海军中将的十八艘运兵船中只有两艘被击沉,但有十三艘被击伤,迫使它们返回拉包尔进行修理。许多飞机的突然出现,使东京的海军参谋本部担心盟军正在珊瑚海集结一支强大的海军力量。他们决定推迟下一阶段对新几内亚的攻势,即“MO行动计划”(入侵莫尔斯比港),直到南云的航空母舰在印度洋完成“C行动计划”后于四月底返回时为止。此外,海军将领们更加下定了决心,要结束盟军在珊瑚海的行动自由,切断美国至澳大利亚的供应线。反过来,海军必须扩大第二作战阶段的计划,把攻占新喀里多尼亚、斐济和萨摩亚群岛也包括进去。
东京已经完成了这项扩大的南进计划的制订工作,南进势必需要联合舰队的全部人力物力,这同山本海军大将正在制订的战略发生了冲突。他现在希望进军太平洋中部,攻占中途岛,估计这样将把美国的太平洋舰队引诱出来进行决战。这两种对立战略的冲突在一九四二年四月的第一个星期摊牌了,双方在东京帝国海军军令部发生了激烈的口头交锋。
三代海军中佐认为,“联合舰队所持的观点——夺取中途岛,威胁夏威夷,将有助瓦解美国的斗志,并因此为和平谈判铺平道路——过分乐观了,”他向海军参谋本部陈述了自己的看法。他“几乎眼泪汪汪地”争辩说,印度洋行动计划和需要对航空母舰进击队进行补充,将使山本最晚要在六月执行中途岛行动计划的要求无法实现。他深信自己的计划也会导致同美国人“决战”,因为美国太平洋舰队将南下太平洋,解除斐济和萨摩亚面临的威胁。
山本的心腹渡边海军中佐以同样有力的陈述为进攻中途岛的战略作了辩护。“我们相信,我们通过实施所提议的进攻中途岛的行动计划,可以成功地把敌人的航空母舰力量引出来,然后在一次决战中将它歼灭,”他的语气十分坚决。“另一方面,假如敌人回避我们的挑战,我们将把我们的环形防线扩大到中途岛和阿留申群岛西部,因而仍然会有重要的收获。”为了把山本海军大将本人卷进辩论中来,渡边耍了聪明的一招,他给联合舰队旗舰打电话。他回答了参谋们认为只有向南发动进攻才能切断美国与澳大利亚的联系的论点。他重申了山本的对立的论点,即在太平洋中部摊牌的计划也会“摧毁敌人的航空母舰力量,没有这个力量,供应线无论如何不可能维持。”渡边的话使南云确信:山本期待着他的战略被接受,否则南云必须辞职。
陆军参谋本部支持进攻太平洋中部的战略,因为这只需要他们提供少数驻守部队,海军参谋本部却在一年中第二次向联合舰队总司令投降了。尽管如此,他们仍然坚持继续执行进攻太平洋南部的战略,但速度可以放慢。最后结果是第二作战阶段过分分散了帝国海军的力量。海军战略要求集中兵力,他们冒着无视这一根本原则的危险,决定分散舰队力量,分头执行三项重大行动计划。这是日本战略中的致命弱点,美国很快就发现并利用了这个弱点。
太平洋第一
正当东京的军事领导人就下一步的行动进行辩论的时候,大西洋两岸同盟国的参谋长们也在重新制订他们自己的战略,日本在第一作战阶段的胜利使这一战略失去平衡。丘吉尔意识到阿卡迪亚计划现在“大体上过时了”,致电罗斯福要求修改轻重缓急次序和资源分配计划,因为“不幸频频降临在我们头上”。迫切需要更多的坦克、飞机和更多的船舶,以便把更多的部队运到中东。他恳求“对澳大利亚提供额外的援助”,以便阻止堪培拉政府在隆美尔重新向苏伊士运河发动强攻的时候把它的剩下的部队撤出非洲的沙漠战场。
“美国的太平洋形势现在非常严重,”罗斯福回答说,他同参谋长联席会议成员一起开了三天“连续会议”,研究了如何才能帮助英国。虽然美国对英国在地中海和印度洋承担大量义务表示同情,可它偏偏没有足够的运输船只去满足首相的要求。何况美国还背着一个包袱,它要保卫澳大利亚和新西兰免遭日本进攻。为了对付日本的威胁,并且不使堪培拉政府从中东撤出更多的部队,美国将立即增派两个陆军师过太平洋。有人提醒丘吉尔,这意味着在英国集结的美国军队将会减少,美国参加对德空战将会受到限制,英国在北非的“体育家”行动计划将被放弃。
为了应付太平洋的危急局势,同盟国的参谋长们现在不顾阿卡迪亚协议,从欧洲战区抽调军队、飞机和船舶,这是背离同盟国在三个月前商定的战略的,这为金海军上将提供了他正在谋求的一个机会,他要利用这个机会力陈海军的主张,即只有立即向日本进攻,才能阻止敌人南下进攻澳大利亚。太平洋倡议反映了金本人的观点,即大西洋战区得到了过分的强调,也使他对大西洋政策的设计师斯塔克海军上将更加占了上风。一个星期以后,他彻底控制了美国海军参谋部,因为亲英国的海军作战部部长被派到伦敦去了。三月十二日,总统颁布一道命令,宣布美国舰队总司令兼任海军作战部长。早在总统颁布这道命令之前,金海军上将就已开始大刀阔斧地修改斯塔克和马歇尔制订的优先考虑同希特勒作战的战略。
在三月五日开始的、总统召集的紧急战略研讨会上,金提出备忘录,要求立即在汤加群岛建立一个前进基地。在日本占领的太平洋岛屿还来不及构筑工事之前,这个基地将被用来向这些岛屿发动进攻。自从二月中旬以来,他一直在参谋长联席会议上敦促实施这一计划。这反映出他对英国人表示不安,对阿卡迪亚会议作出的“欧洲第一”的安排是否明智越来越抱有怀疑。国会和公众是不欢迎海军在太平洋处于守势的。民意测验表明,百分之六十五的美国人赞成尽早向日本人发起进攻,支持在欧洲开辟第二战场的却不到百分之二十五。
陆军参谋部并不十分喜欢金海军上将的计划。一个月前,当他初次试图修改“欧洲第一”的次序,提出派兵驻守的太平洋岛屿应比原来考虑的要多得多的时候,马歇尔认为这样的行动意味着“基本战略发生了变化”。战争计划委员会主任德怀特·D·艾森豪威尔准将 [ cdhyy注:原书如此,第九章中说艾森豪威尔为少将。 ] 坚持认为,要想最终打败轴心国,从战略和后勤需要考虑,在一九四二年把力量集中在大西洋战区是绝对必要的。在他看来,这些要求包括:“(a)扶持联合王国。……(b)使俄国在战争中坚持下来……(c)保持在印度和中东地区的地位,阻止两个主要敌人在地理上结合起来……”这必然意味着太平洋战区仍然主要起防守作用,至于澳大利亚的交通线保持畅通“虽然是值得向往的,但并不是不可缺少的”。艾森豪威尔的报告甚至认为,阻止日本入侵澳大利亚“对于战争的结局并没有直接的利害关系”。
金海军上将是不能同意这种观点的。澳洲次大陆必须守住,“因为这对世界上非白种人必然产生影响。”他希望美国对欧洲战争的贡献只限于提供生活用品和军火,美国不能仅仅只使通往澳大利亚的供应线保持畅通,还要建立一系列防守据点,从这些防守据点,可以逐步经由新赫布里底、所罗门和俾斯麦群岛发动全面进攻。金所力争的是要将美国的战略重点从大西洋转移到太平洋——艾森豪威尔将军也没有低估海军面临的一场恶战。“金海军上将是一个专断、固执的人,很聪明,喜欢威吓下级,”他在日记中写道:“但我想他渴望战斗,而这是令人鼓舞的。”
参谋长联席会议召开了一系列紧急会议,总统需要让丘吉尔在澳大利亚防务问题上放下心来,以致金海军上将的战略在三月六日被接受,他将这个战略总结如下:“守住夏威夷。支援澳大利亚。从新赫布里底向北发动大规模强攻。”虽然差不多过了六个月才发动这场“大规模强攻”,美国海军在三月底却在埃法特岛建立了一个前进基地。尼米兹虽然反对金提出的强烈要求,即把太平洋舰队的主力派到新赫布里底;但他同意“约克城号”和“列克星敦号”航空母舰继续在珊瑚海活动,而且接受澳新海区司令利里海军上将的指挥,因而也就处于美国舰队总司令的直接指挥之下。
陆军部担心他们的部队将被陆军部长史汀生形容的“金海军上将向新喀里多尼亚的蠕动”吸吮过去,三月七日丘吉尔的一封电报使危机的焦点从日本转移开来,陆军部的担心暂告平息。丘吉尔的电报说:“各种迹象表明,德国将在春季立即重新大举入侵俄国,对于这个正同德军大规模作战的唯一国家,我们几乎帮不了忙。”丘吉尔首相和罗斯福总统都担心,除非在欧洲作出一些努力,减轻德国向红军施加的压力,否则斯大林有可能被迫单独媾和。这对同盟国的事业将是一个十分沉重的打击,这个危险使马歇尔将军可以将战略重点重新放在对德作战方面。
陆军和海军计划人员就如何在大西洋和太平洋战略之间分配有限的船舶和供应资源又进行了一个星期的辩论之后,在一九四二年三月十六日举行了一次决策会议,参谋长联席会议成员和总统一起坐下来研究作何选择。三种方案摆到桌面上。阿诺德将军提出了陆军航空队参谋部的建议:全力以赴,在西欧打败希特勒。他认为德国的垮台必定使日本毁灭,主张不要向太平洋派遣增援部队——即使这意味着不得不失去澳大利亚。不出所料,金海军上将的建议完全相反。他的计划呼吁陆、海军发动联合攻势,把日本人赶出新不列颠的拉包尔,以便解除对澳大利亚的威胁,即使这意味着牺牲用于派往欧洲的增援部队也在所不惜。马歇尔提出了艾森豪威尔制订的妥协战略计划。这项计划实质上是大西洋战略,只将仅够保障澳大利亚和夏威夷的安全的有限兵力派往太平洋战区,由于将现有的船帕集中在英国,对于开辟拯救俄国的第二战场是至关重要的,因此海军不能早早地在太平洋发动大规模攻势。
马歇尔的支持者占多数,金海军上将成了少数派。因此,“没有经过多少有案可稽的讨论,”陆军部就赢得了胜利。太平洋战区只限于承担“目前的任务”。陆军将领们将这个战区的飞机数目限制在五个战斗机中队和两个轰炸机中队,希望约束海军在一九四二年从新赫布里底向其他岛屿发动进攻的任何要求。当金埋怨没有足够的地面部队去对付日本对新几内亚的威胁的时候,他被告知:他将不得不依靠海军陆战队和陆军两栖作战部队,这两种部队正在西海岸进行英国人所提倡的“突击队式”袭击训练。
四月一日,参谋长联席会议接受了艾森豪威尔将军提出的下一年在欧洲开辟第二战场的计划草案,至此,陆军战略家重新占了上风。于是,马歇尔将军在哈里·霍普金斯的陪同下,飞到伦敦争取英国人支持他们发动“包列罗行动”的计划,这个行动就是美国军队和装备在英国集结,以便同盟国的四十八个师在一九四三年春天向法国发动代号为“兜捕”的大规模强攻,他发现首相个人愿意接受这个计划,因为丘吉尔认为,他在北非发动攻势的战略,对于减轻俄国人的压力所担的风险更小。他的参谋长委员会不喜欢美国的设想,即一旦苏联岌岌可危,他们就应立即发动横跨英吉利海峡的紧急攻势,这个攻势美其名曰“大铁锤”。然而,英国领导人并没有过分强烈反对美国的计划,因为马歇尔已经放风:如果他返回华盛顿时还不同意这个计划,那么美国海军真有可能转而奉行太平洋战略。
由于迪尔事先通报了美国海军的情绪不太安定,艾伦·布鲁克爵士将军意识到美国陆军参谋长遏制金海军上将和麦克阿瑟是一个“聪明的行动”:“为了反击这些行动,马歇尔提出了欧洲攻势计划,而且正在全力以赴地实施这项计划。”布鲁克因此敦促战时内阁全面支持艾森豪威尔的计划,以便阻止美国转移战略重点。丘吉尔仍然希望能够“依靠影响和外交”来恢复他的另一个地中海计划,但是马歇尔将军对此一无所知,他回国后向总统汇报时说,盟国已经同意陆军的计划。艾森豪威尔将军也松了一口气,认为“我们都致力于一种战斗思想”,事实证明他宽慰得太早了。
在麦克阿瑟的帮助下,澳大利亚政府现在在国会山游说和在美国报刊上宣传“太平洋第一”的主张。麦克阿瑟从菲律宾到达澳大利亚的时候,人们把他当作英雄来欢迎——但他却发现,他预料已经集结好了的、只等着他在打败日本的战役中予以指挥的同盟国陆军和空军部队压根就不存在。他急于兴师收复菲律宾,在墨尔本的孟席斯饭店建立了司令部。他虽然没有一支军队,却极孚众望:国会的压力迫使总统授与他荣誉勋章,在美国各地,一些街道、大坝、公共建筑、儿童、甚至一种舞步,以这位将军的名字命名,民意测验表明,多数美国人认为他是一位战争英雄。民意测验还表明,美国人希望他回到陆军部,有人还要求他当共和党总统候选人。麦克阿瑟精明地利用了这些支持,他举行记者招待会,向澳大利亚议会发表讲话,在广播电台发表演说,借以表示他要求得到提升的强烈愿望。他要求得到“足够的军队和足够的物资”来向日本人发动进攻。整整一个月,这位闷闷不乐的将军——《时代》杂志恰如其分地称他是“一位坐冷板凳的英雄”——等待着华盛顿的参谋长联席会议解决他们的战略分歧。
当他得知华盛顿决定坚持“欧洲第一”的战略重点,并且不会任命一位最高统帅来指挥太平洋战争的时候,麦克阿瑟更加懊恼了。如同多数美国人一样,他认为他从科雷吉多尔岛调回来就是为了担负这一要职的,但是陆军和海军之间的冲突使这一任命成为不可能。金海军上将拒绝接受由一位陆军将领向他的海军将顿发号施令,理由是既然海军的作战将决定抗击日本的战争的进程,尼米兹必定是当然的人选。但尼米兹的军衔比麦克阿瑟低,资历也比他浅。
对日作战的指挥权将由陆、海军平分,尼米兹担任太平洋地区总司令,这个地区包括新西兰、萨摩亚、斐济,西至一百六十度黄经圈,这便是西南太平洋地区盟军最高统帅麦克阿瑟将军管辖区的东部界限。苏门答腊、马来亚、缅甸和印度洋仍由英国人控制。麦克阿瑟立即发现自己的职务原来是“澳大利亚新几内亚所罗门暨菲律宾盟军陆、海、空军总司令(与尼米兹职位相等)”。他仍然深信不疑的是,“在有关这场战争的所有错误决定中,最莫名其妙的恐怕是没有建立太平洋的统一指挥。”他对华盛顿的“海军阴谋集团”本来深怀怨恨,曾经骂它剥削了他在菲律宾的增援部队,现在对它更嫉恨在心。他认为正是这个小集团使他不能担任太平洋的最高统帅。他很沮丧地发现,参谋长联席会议的命令剥夺了他的统帅权,这道命令把很大部分的指挥权保留在参谋长联席会议手中,以避免太平洋的几个管辖区日后发生竞争。麦克阿瑟因此不得不向马歇尔将军汇报并从他那里接受命令。尼米兹将通过金海军上将接受指示,他们之间的任何分歧将由参谋长联席会议解决。
最使麦克阿瑟恼火的是,他发现他不能“直接指挥任何一国的部队”,也不能左右战略,西南太平洋盟军的陆军部队由澳大利亚将军托马斯·布莱迈指挥;美国舰队澳新海区海军司令赫伯特·利里海军将军负责海上作战。盟军空军最初由乔治·布雷特将军指挥——后来麦克阿瑟设法撤掉他,换上自己的“巴丹帮”中的人,这个人已在澳大利亚建立了司令部。麦克阿瑟眼前还不能说服马歇尔将军,后者还坚持要把温赖特将军提升为四星上将,以便让他统率仍在菲律宾进行战斗的所有美国部队,包括游击队,麦克阿瑟对此提出抗议也不管用。
巴丹的末日
争夺巴丹的战斗仍在激烈进行,温赖特将军恳求提供援助,现在是由麦克阿瑟接受这一恳求了,他发现突破日本封锁向巴丹提供支援是办不到的。他能提供的只有诺言。在科雷吉多尔岛,守军议论的“一英里长的”救援船队始终未见到达,使他们更加感觉到被抛弃了。在马里韦莱斯山前线散兵坑里,半饥饿的美国和菲律宾士兵几个星期以前就把最后一批驮马和骡子杀死吃光了。营养不良带来了疾病,同这些疾病作斗争使兵员逐渐枯竭,而他们还要抗击敌人不断发动的进攻,保卫自己的阵地。疟疾在巴丹岛上已经成了流行病。这些士兵骨瘦如柴,象脚气和痢疾这样的消耗性疾病使他们身体极度虚弱,甚至连枪都举不起来。
“如果日本人胆敢进攻科雷吉多尔岛,他们将会发现我在这儿,不管我接到什么样的命令,”温赖特将军对他的士兵说,他在得知麦克阿瑟逃跑的消息后,试图把他们团结在一起,在后来的三个星期中,巴丹岛上艰难的行军暂时停止了,因为本间将军的攻势也由于给养不足和疟疾横行而被迫停了下来。麦克阿瑟竟然能够逃走,东京的帝国统帅部大为恼火,派遣服部将军率领另外一个师前往菲律宾发动新的进攻。一九四二年三月底,一万五千日军和一百四十门火炮,在八十架轰炸机的支援下,作好了对巴丹岛最后一道防线发起最后进攻的准备。“这次进攻没有理由不获成功,”本间在四月二日写道,他知道,如果这次进攻失败,他肯定要丢脸。
在美军前线,这一天是耶稣受难日。军队牧师从早到晚走访各阵地,举行战地纪念仪式。当晚,日本飞机轰炸,守军开始作最后的痛苦挣扎,轰炸逐渐达到高潮,使老兵想起了西线的恐怖。这次强攻的目标是位于美军防线中央的纳蒂布山前高地。日本轰炸机不受干扰地穿梭轰炸,高爆炸弹象雨点一样地投到阵地上,引起的一场大火在第二天把森林烧着了。大树下面的草木首先着火,开着玩笑在火上点燃香烟的士兵,发现自己不得不立即冒着呛人的黑烟逃走,以免被火烧着。日军趁着一片混乱,从三英里宽的突出部发起猛攻。到了第二天下午,太阳旗在一千九百英尺高的萨马特山山顶升起——这对科雷吉多尔岛上的美国守军来说是一个凶兆:由于马里韦莱斯山的制高点已被敌人占领,巴丹再也守不住了。
“当补给情况变得不堪设想的时候,你们不能考虑投降,必须进攻,”这是麦克阿瑟的无线电命令。温赖特顺从地下令立即进行反攻。他在巴丹岛上的野战指挥官是爱德华·金少将,金是一位具有献身精神的将领,他的冷静的军事判断正确地估计到反攻是不可能的。他的战线已被日军分割,两翼都没有赖以发动进攻的兵力和阵地。阻止日军占领小小的马里韦莱斯港也是不可能的,这个港口现在挤满了企图逃往科雷吉多尔的昏头昏脑的美国和菲律宾士兵,正如金所报告的那样,“两天之中,一支军队消失得无影无踪。”由于受到日军攻势的打击,他在四月八日下午发出了绝望的信号:“我们再也没有办法进行有组织的抵抗了。”
但是温赖特不让投降。当夜幕降临,金设在马里韦莱斯山上的指挥部被捣之后,他意识到最后抵抗的时刻马上就要到来。守军开始炸毁剩下的弹药库,大自然本身在反抗,象一场地震似地摇撼着现场。“空中烟尘遮天,碎片横飞,爆炸声使人胆颤心惊,”一位年轻的海军军医写道,他好不容易乘坐一条小船撤到科雷吉多尔,就在他撤走的时候,一座汽油库正用炸药炸毁,使“这场爆炸愈演愈烈,大石巨砾和……人的肢体被掀到空中,抛进海里,击沉港口的小船,打伤周围的居民……”
半夜,金把参谋人员召集在一起,告诉他们形势已经没有希望了。为了挽救数千人的性命,他宣布在第二天早上六时挂起停战旗:“我没有通知温赖特将军,因为我不想让他承担责任。”这个消息传到科雷吉多尔太晚了,以致不能撤消投降的命令。破晓的时候,美军战线到处飘起了白色停战旗。金少将乘坐的吉普车在坑坑洼洼的道路上颠簸地行驶着,上午九时到达拉瓦奥日军司令部。他当着日本军官的面把手枪放在桌子上,他不由得想起,李将军在一八六五年的同一天在阿波马托克斯投降的时候,肯定感受着同样的奇耻大辱。
一九四二年四月九日,美军在战场上遭到了有史以来最大的失败。“没有一支军队曾经以如此少的兵员装备作出如此大的贡献,没有比它最后经历的考验和苦难更能说明这一点”,麦克阿瑟将军在一次记者招待会上盛赞了这支军队。但是,对于投降的美国和菲律宾军人中的大多数人来说,考验和苦难仅仅才开始。
本间将军的司令部估计,只能将二万五千名战俘送往正在吕宋岛修建的战俘营。战俘的总人数比这个数目高两倍,日军后勤系统接受不了。不仅是所有的汽车和火车运不完这么多俘虏,而且他们设想俘虏还要吃他们的份额,令人吃惊的结果便是,已经在挨饿、生病、筋疲力尽了的俘虏兵,现在要在巴丹岛上的丛林小径中长途跋涉,而他们只有很少或者根本没有食物来维持生命。在卫兵的刺刀下,他们象一群牛似地被驱赶着,幸存者徒步走完的这六十五英里路程,作为“巴丹的死亡行军”,在历史上留下了悲惨的一页。一些日本兵对一队队衣衫褴楼、饥肠辘辘的俘虏的困境的确表示同情,甚至和他们分享自己的少得可怜的食物,但是多数人遵守武士道的严格命令。掉队的俘虏毫不留情地遭到毒打,由于生病和营养不良而奄奄一息的俘虏被弃之路旁,快要死去的俘虏在枪口的威胁下被自己的伙伴活活埋掉。
日本兵对不幸的菲律宾俘虏更加惨无人道。有一次,日本兵兽性大发,用刺刀活活挑死了大约三百名俘虏,他们是七千多名俘虏中的一部分,永远没有走完可怕的行军。活着到达俘虏营的六万多人中,多数骨瘦如柴,他们的唯一安慰是这次漫长的行军总算结束了。直至战争结束,活下来的俘虏一直被关在有刺铁丝网圈成的集中营里,少得可怜的食物、疾病和羞辱不断夺去他们的生命。
撤出印度洋
在巴丹失守的同一天,英国皇家海军面临着被迫将西印度洋送给日本人的同样耻辱。在“威尔士亲王号”和“反击号”惨遭击沉之后的数星期内,五艘战列舰和三艘航空母舰紧急驶往锡兰,保卫印度的海上通道和缅甸的航运通道。在美英菏澳盟军司令部垮台之后,丘吉尔坚决要求派遣一位骁勇善战的英国海军将领前往亭可马里,接替莱顿海军将军指挥东方舰队。詹姆斯·萨默维尔爵上被挑选上了,他在两年之中,率领皇家海军赫赫有名的特遣舰队下屡建战功,在奥兰轰炸法国战舰的是他,搜寻“俾斯麦号”战列舰的也是他。但是,他发现在锡兰西北端海军基地里等候着他的这支舰队,很难称得上是一支前线战斗力量。“厌战号”(在布鲁克林海军船坞整修后于最近返回)率领的五艘第一次世界大战时期的老战列舰,由于速度上不去,不能和两艘最快的新式航空母舰和比较老的“竞技神号”航空母舰有效地配合作战。八艘巡洋舰、十五艘驱逐舰和五艘潜艇组成东方舰队——整个力量甚至不足以承担保卫整个印度洋(从澳大利亚的西部海上通道至好望角)和通往苏伊士运河以及印度的运输船队航道的艰巨任务。
然而,盟军正在为一次大规模行动作准备,这次行动的目的是要先发制人地阻止日本入侵马达加斯加,否则,日本海军就会垄断印度洋,切断印度和中东以及波斯湾对英国的石油供应。三月二十八日,萨默维尔刚刚在“厌战号”上升上旗,马上就接到情报机关的一份紧急报告,说似乎真有可能出现这样一场战略灾难:一支强大的日本航空母舰进击队正在驶入印度洋。为了防止这场不堪设想的灾难,他立即离港出海,正确估计到敌人正前往锡兰,准备袭击那里的皇家海军基地和战舰,他打算引诱日本人进行夜战,因为入夜以后,航空母舰不能出动飞机,他的战列舰对敌人的航空母舰进击队就拥有火力优势。三天的徒劳搜寻迫使他在印度南端附近马尔代夫群岛上的阿杜岛前进基地加油,与此同时,他派遣“竞技神号”小型航空母舰前往亭可马里载上舰载飞机,命令两艘巡洋舰开到科伦坡的海军船坞进行修理。
萨默维尔估计这支日本舰队仍然在印度洋,事实证明这是极大的错误。当天下午,一架“卡塔利娜式”巡逻机的驾驶员在被日本的“零式”战斗机击落之前,曾经报告敌人的航空母舰在锡兰南面大约三百五十英里的海面上。萨默维尔的力量已经分散,而且离敌太远,不能进行拦截,他所能做的,只不过是力求尽可能快地掩护至锡兰的六百英里海面。
南云海军中将没有从他的巡逻潜艇那里得到英国舰队下落的情报,同样错误地估计它必定停泊在科伦坡的港口里,他盘算着在第二天上午发动另一次珍珠港式的袭击,将这支英国舰队一举歼灭。
这一天是复活节,当教堂的钟声正为科伦坡的礼拜者敲响的时候,雷达发现了逼近的敌机。上午将近八时,皇家空军“飓风式”战斗机从跑道改建的简易机场轰隆起飞。然而,与敌机相遇的第一批英国飞机,却是正从亭可马里重返“竞技神号”航空母舰(它已与两艘巡洋舰一起撤出港口)的一个“旗鱼式”鱼雷轰炸机小分队。所有十二架木质双翼机被击落入海,第一攻击波的日本飞机继续往前飞行。领队的是渊田美津雄海军中佐的飞机。“我现在确信敌人战斗机已起飞阻截我们。为了避开他们,我率领整个攻击队绕到科伦坡的北面,然后冲向我们的目标。一阵暴雨刚过,科伦坡市仍然一片湿漉,在阳光下闪闪发光,我们飞临城市上空的时候,空中看不到敌人的战斗机,城市东南的大机场上也没有飞机,显然敌人的战斗机已朝南飞迎击我们。”渊田发现海港里几乎没有舰船,感到非常失望,于是命令他的轰炸机去干在珍珠港没有干过的事情:集中力量摧毁港口设施。猛烈的高射炮火,以及皇家空军“飓风式”战斗机在终于发现这批敌机后所发动的猛烈袭击,使这批日本舰载飞机驾驶员第一次尝到了真正抵抗的味道。六架“零式”战斗机被击落,皇家空军的飞机寡不敌众,损失了二十架。
两艘小型海军船只被击沉,一艘商船着火。这绝不是渊田希望给予英国舰队的重创。正午时分,他率领的飞机返回航空母舰的时候,“利根号”重型巡洋舰的水上飞机报告西南面有两艘巡洋舰。南云现在命令第二攻击波的飞机起飞,这批飞机留在舰上,是因为渊田的报告表明科伦坡没有更多的目标可炸。他们终于发现了英国舰队,顿时希望大增。心情急切的飞行员所发现的,只有两艘安有三个烟囱的重型巡洋舰,这两艘舰只在印度洋上蜿蜒行驶,企图逃避实力强大得多的敌机的炸弹。一万吨的“多塞特郡号”底部连中三十一颗炸弹,一连串的爆炸将它掀出水面。十二分钟以后,它的姊妹舰“康沃尔号”被八颗炸弹击中起火,下午将近二时,它翻倒过来沉往海底,两艘舰上的一千一百人留待英国驱逐舰搭救。
萨默维尔几乎有了复仇的机会,当天下午晚些时候,他的一架航空母舰侦察机在锡兰南面大约三百英里的地方发现了“零式”战斗机。南云不愿让他的航空母舰特遣舰队投入不利的夜战,于是加速向东行驶。第二天,当他又向西搜寻的时候,发现英国人不想在不利于他们的白昼作战。在后来的四十小时中,两个舰队轮流躲避,始终没有迎面交火。四月六日下午,萨默维尔再次部署舰队,拦截向马尔代夫群岛行驶的日本舰队。可是他不知道,南云对捉迷藏的游戏已经厌倦了,他正向北行驶,执行“C行动计划”的第二项任务——袭击亭可马里。
亭可马里海军基地及时得到警告,当晚将全部舰只撤出港口。第二天上午,一百架日本飞机扑过来投掷炸弹,摧毁了起重机、工场、弹药库和燃料库,“好象一场令人眼花缭乱的烟火表演,”二十二架皇家空军和陆军航空队的战斗机无法起飞还击。袭击仍在激烈进行的时候,“竞技神号”航空母舰和头天晚上出港的舰只过早地决定返回。由于没有舰载飞机可以出动,这艘老航空母舰成了敌机驾驶员容易攻击的目标。上午将近十一时,十颗炸弹将它击沉;“吸血鬼号”驱逐舰跟着被击沉。
正当南云的攻击舰队在锡兰附近的海面上包围皇家海军的东方舰队的时候,在印度洋的孟加拉湾,小泽治三郎海军中将的巡洋舰——C行动计划的另一支海军力量——击沉了二十三艘商船。这迫使英国人暂停缅甸和印度之间的全部船舶来往。日本突袭印度洋,使同盟国损失了十万吨的船舶,并使萨默维尔相信,他没有其他办法,只好命令东方舰队撤退到非洲沿海港口蒙巴萨躲避起来,他假若知道南云在同一天下午已经启程回国的话,肯定不会下令进行战略撤退。自从袭击珍珠港以来,这支航空母舰进击队已经行驶了五万多英里,在拉包尔、达尔文港和锡兰取得了一连串的胜利,总共只损失十二架飞机。现在南云的舰只需要修理,飞行员需要休息和重新编队。在回国途中,只有第五师海军将军原的两艘航空母舰将脱离舰队,前往特鲁克群岛,为入侵新几内亚的最后阶段的作战提供掩护。
皇家海军对印度洋的控制遭到这一轮新的惨重打击之后,丘吉尔警告罗斯福:缅甸和印度现在面临着“极大的危险”。他建议美国太平洋舰队派出军舰,和萨默维尔的战舰一起“威胁一下日本人”。但是金海军上将不听这个建议。总统回答说,他只能增派一些轰炸机加强印度的防务。他没有暗示一个反击日本的行动已在进行。这个行动主要是为了取得宣传上的意外效果,提高美国的士气,帝国参谋本部将会受到极大的震动,被迫改变太平洋战争的进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