希特勒的困扰·第十六
作者:安东尼·比弗 ·英国
出自————《保卫斯大林格勒》
出自————《战争通史》
向元首汇报苏军在11月19日发起大反攻的任务落在于一直居住在东普鲁士的陆军总参谋长蔡茨勒将军的身上。希特勒正住在贝希特斯加登顶上的贝尔霍夫别墅里,1939年8月,也就是在这个地方,他得到了斯大林同意在苏德条约上签字的消息。
当时,他敲着桌子表示自己的喜悦之情,结果把周围的女士们吓了一跳。“我已经搞定他们了!”他高喊着,不停地跺着双脚,“我已经搞定他们了!”但是这次,他却显得紧张而愤怒。
德国国防军最高指挥部的战争日志这样写道:“元首早已料到俄军会发起总攻势。”其实,这个记录与事实相差太远,希特勒当天对第48装甲军反攻失败的反应就是最有力的证明。他笨拙的干预并没有改变罗马尼亚军队失败的命运,为了找一个替罪羊,他下令逮捕了海姆将军。
尽管不愿意承认,但是希特勒的内心里十分明白,俄国南部的所有德军正处在危险之中。在苏军实施反攻的第二天,他命令驻守在维捷布斯克的陆军元帅冯·曼施泰因,前往南线组建一支新的顿河集团军群。曼施泰因元帅是德国军队中最受推崇的战略家,曾与罗马尼亚军队在克里米亚有过成功地合作。
随着希特勒的离开,国防军最高指挥部也彻底瘫痪了。11月21日,保卢斯与施密特放弃了他们设在戈卢宾斯基的指挥部。当受到苏军坦克纵队威胁的时候,希特勒的副官施蒙特将军却在忙着“更换军官和国防军文职人员的制服”的琐碎事务。
当元首要求第6集团军不顾“暂时合围”的危险,继续守住阵地的命令到达保卢斯手中的时候,他刚刚抵达下奇尔斯卡亚。与此同时,保卢斯还被告知,接管斯大林格勒以南地区的所有霍特军队以及罗马尼亚第4集团军的残余部队。最关键的指示是:“尽量保持铁路线的畅通,严格执行空中补给命令。”保卢斯本能地认为,应从伏尔加河撤出来与B集团军群的其他部队会合,所以非常不情愿地接受了这个命令。直到对整个战局有了更进一步的掌握,他才明白了这个举动的用意所在。
他飞往下奇尔斯卡亚,因为设在这里的司令部已经为过冬做好了准备,更何况,这里与B集团军群和拉斯滕堡的“狼穴”的通讯联系都非常便捷可靠。但是,得知保卢斯到来的希特勒却怀疑他是想逃离俄国。于是希特勒命令保卢斯立刻飞回古木拉克,与身处合围圈中的其他司令部人员汇合。当霍特将军于第二天早晨,也就是11月22日到达下奇尔斯卡亚的时候,他发现保卢斯对希特勒胡乱猜测自己抛弃部队的举动非常愤怒和狂躁。保卢斯的参谋长施密特将军正在与第8空军军长菲比希将军通话,施密特重申了第6集团军急需燃料和弹药来冲出重围,然而菲比希却一再地重复昨天下午的话:“我们根本不可能采取完全空运的方式来满足整个集团军的补给需求,德国空军根本无力提供足够的运输机。”
三位将军花了几乎整整一个上午的时间来研究第6集团军的处境,施密特的发言时间最多。昨天晚上,他才与B集团军群的冯·索登斯特恩将军交谈过,并且听说了所有关于苏军对佩列拉佐夫斯基东南方向进攻的详细情况。索登斯特恩直截了当地告诉他:“我们根本没有办法挡住他们,你们只能依靠自己的力量了。”
在讨论过程中,德国空军第9高炮师的师长沃尔夫冈·皮克特走了进来。施密特与他同时毕业于参谋学院,于是便使用了他们的导师最喜欢的一句话来打招呼:“请三思而后行!”可是皮克特却毫不犹豫地说,自己决定马上把部队带出合围圈。
“我们也想出去,”施密特回答道,“但是首先我们必须建立起全方位的防御工事,在南面遭受俄国人攻击的地方建立起一条防线。”他接着说,他们不能撇下滞留在顿河西岸的部队,第6集团军也不能再将突围时间拖延五六天了。为了争取所有成功行动的机会,“我们必须要求德国空军为我们空投燃料和弹药”。胡贝将军已经用无线电报告,他的坦克正在面临油料耗尽的困境。
“结果并不会因为这样做而有任何不同。”皮克特反驳道,他不愿意将整个高炮师,连同重炮装备,一同留给俄国人,“如果我们再驻守原地的话,第6集团军也不会再得到任何空中补给。”施密特没有表示反对,只是更进一步地指出他们对全局缺乏了解,而且也不知道高层是否还有提供给他们的支援力量。他强调说,燃料和运输工具的缺乏,就意味着“1万多名伤员和所有的重型武器,还有所有的车辆不得不被丢弃。而这将是一次拿破仑式的失败”。
在仔细研究了1812年的战役之后,保卢斯显然为他的部队即将可能面临的崩溃瓦解状态而忧虑,如果冒险穿越冰雪覆盖的大草原的话,部队将会被分解得支离破碎。他不愿意成为历史上规模最大的军事失败行动的负责人。保卢斯还自然地产生一种依赖的思想,根本不愿意独自做出决定,去承担那些政治上和军事上的危险,因为现在他知道,陆军元帅冯·曼施泰因将会前来接手这里的事情。但是,曼施泰因却因为天气的缘故,无法乘飞机南下,不得不待在他的火车指挥部里,还要时刻应付游击队的骚扰。
保卢斯是天生的参谋军官,但却不是可以应对危机的战地指挥官。他不会采取任何突围行动,除非事先做好了充分的准备,并且得到了充足的补给,最关键的是经过了上级的批准。无论是他还是施密特,都没有意识到此刻时间对他们的重要性。他们没有及时准备一支强大的机动作战力量,而这是他们在苏联的合围攻势还没有完全形成之前,唯一能够扭转战局的机会。现在,他们还是没有发现,一旦红军巩固了他们的阵地,那么几乎所有的因素,尤其是天气方面的因素,都将会对他们非常不利。
太多的时间在调遣坦克部队渡过顿河到后方去作战的过程中浪费掉了。随着那天早晨卡拉奇失守被确认之后,他们只好通知斯特雷克的第6军和胡贝的第14装甲军准备撤到顿河东岸来,与那里的第6集团军的其他部队会合。临近中午的时候,施密特向胡贝将军和斯特雷克的参谋长格罗斯库特上校传达了有关命令。
下午2点,保卢斯和施密特飞回位于古木拉克的新司令部,这个司令部设在合围圈之内。保卢斯带来了一些非常棒的红葡萄酒和富利堡香槟——这对于一个打算立刻逃出去的人来说,是一个非常值得人玩味的举动。当到达设在古木拉克火车站附近的第6集团军的新司令部之后,他就马上与各军的军长取得联系。他希望听到他们对元首当晚发布的命令的看法,这个命令要求全军采取“刺猬”式的防御战术,并且等待更进一步的指示。“他们都赞同我们的观点,”施密特后来写道,“认为向南突围是十分必要的。”态度最为坚决的是冯·塞德利茨将军,他的司令部就在百码之遥的地方。
晚上7点,保卢斯发出了一封详细描述目前严峻事态的电报。“军队已经被包围。”他的第一句话这样说,尽管合围圈还没有完全闭合。这封语气软弱、结构混乱的电报,根本没有遵循正确的电报格式。最为重要的是,保卢斯根本没有在电报中要求采取果断的行动。他只是要求得到“自由行动的权利,前提是已经证实无法对南线实施全方位防御”。
当晚10点15分,保卢斯收到了来自元首的无线电指令:“第6集团军被俄国部队合围的局面是暂时的。我非常信任第6集团军和你们的指挥官,并且坚信在这样困难的局势中,你们仍旧会坚守住阵地。第6集团军的全体官兵们都必须清楚地认识到,我正在采取一切手段营救他们。我将在适当的时机发布命令。阿道夫·希特勒。”保卢斯和施密特认为,元首很快就会意识到采取行动的必要性,于是他们便开始筹划向西南方向突围的事宜了。
11月22日晚上,希特勒与凯特尔和约德尔一起,乘坐他的特别专列从贝希特斯加登启程前往莱比锡,那里有一架飞机正等待着接他们前往拉斯滕堡。在北上的途中,每隔几个小时,他都会停车和蔡茨勒通一次电话。他要确认保卢斯并没有撤军的举动。在其中的一次谈话中,元首告诉蔡茨勒:“我们已经想到了另外一条出路。”但是他没有说,他自己已经在专列上再次召见了德国空军参谋长汉斯·耶顺内克将军,这位将军不顾里希特霍芬的警告,仍旧采取空中运输的方法对第6集团军实行补给。
帝国元帅戈林,在得知元首的打算之后,立刻召集运输部队的军官开会,他告诉他们日补给量至少是500吨(实际上,第6集团军的日军需量是700吨,他们将这个数字抛在了一边)。可是军官们认为350吨是每日的最大补给量了,而且这种状况只能维持很短一段时间。但是,戈林却极端不负责任地向希特勒保证,德国空军可以用空运的方式支持第6集团军,帮助他们坚守住现有阵地。然而,即便就是这样一个低要求的运输量,也完全没有考虑过恶劣的天气、飞机的破损情况和敌人的行动带来的阻碍因素。
11月24日早晨,所有与第6集团军命运相关连的将军们彻底失望了,另外一份来自元首的命令在上午8点30分到达了保卢斯的司令部。上面,明确地划分出了被希特勒称作“斯大林格勒要塞”的驻守区域,并称:伏尔加河前线必须被守住,“无论局势如何变化”。
前一天晚上,蔡茨勒还认为希特勒一定会冷静下来。现在,元首却不容置疑地表示,所有负责斯大林格勒作战行动的将军们的意见和建议都一文不值。将军们的感受被里希特霍芬记录在了自己的日记中,当时大家认为,自己似乎变得比“高薪军士”更无足轻重了。希特勒对意志的力量的看法已经凌驾于军事作战理论之上了,他偏执地认为,如果第6集团军从斯大林格勒撤退的话,那么德国国防军就再也无法打回去了。在他看来,第三帝国的成败就在此一举了。另外,就在不到两个星期前,他才在慕尼黑啤酒馆发表演说,大肆吹嘘有关斯大林之城的言论,之后,他的骄傲自大就发展到了不可救药的地步。
这样复杂的情况,或许更能产生具有讽刺意味的结果。就在元首发布命令之前,斯大林格勒第51军军长冯·塞德利茨将军已经决定提前采取行动。他认为让一个拥有22个师的军队“只是进行全面防御工作,而没有任何自有行动的权利”“简直是不可思议”。他提交了一份长长的备忘录给第6集团军司令部,称:“过去那些天的小规模防御作战,已经把我们储备的弹药耗尽了。”补给行动迫在眉睫,完全有理由不去理会死守原地的命令。
11月23日夜晚,塞德利茨命令第60摩托化步兵师和第94步兵师,前去烧毁他们的设备,并且炸毁他们的防御工事,然后撤出斯大林格勒北面的阵地。“成千上万的火堆被点燃,”第94步兵师军需官这样写道,“我们烧毁了大衣、军装、靴子、文件、地图、打印机和各类食物。将军还烧毁了自己的所有物品。”红军被爆炸声和火焰警醒,截住了从斯帕尔塔诺夫卡撤退出来的早已不堪一击的一个师,战斗致使大约1000人伤亡,邻近的驻守在斯大林格勒拖拉机厂的第389步兵师也因此蒙受了一些损失。
希特勒听到撤退的消息非常生气,严厉地斥责了保卢斯。为了阻止违背他的命令的行为继续发展下去,他采取了在合围圈内分头指挥的非常规决定。驻守在合围圈东北部的指挥官冯·塞德利茨将军坚决认为,包括斯大林格勒本身在内的地区,都应该采取突围行动。电文在11月25日上午6时到达。早晨刚过,保卢斯就带着陆军上尉巴赫前往附近的塞德利茨指挥部。保卢斯递交了这份由顿河集团军群转达的电文。“现在你们拥有了自己的指挥官,”他开门见山地说道,“你能采取突围行动了。”塞德利茨无法掩饰自己的局促不安。曼斯坦因对这个分头指挥的想法感到惊恐不安,极力想将它的影响降到最低。
保卢斯与塞德利茨之间的唇枪舌战,并不是斯大林格勒被合围之后唯一的冲突。在狼穴中,安东内斯库元帅被元首指责失职,才导致罗马尼亚军队陷入极大的灾难之中。安东内斯库这位希特勒最忠实的盟友,再也无法抑制住自己的情绪进行了反驳。然而,两位独裁者还是冷静了下来,他们都不敢破坏彼此之间的盟国关系。只是,他们的和平气氛并没有维持太长的时间。
罗马尼亚军官们都对德国高层指挥官忽视他们提出的警告(尤其是关于反坦克防御的警告)感到非常的愤怒。与此同时,德国军队根本不关心罗马尼亚人的损失,指责说正是因为他们这些盟军的逃跑才导致了灾难的发生。许多令人不愉快的冲突在双方的小股士兵们之间发生了。在向安东内斯库发了一通脾气之后,希特勒也感觉到应该采取措施来恢复与盟友之间的友好关系。“根据元首训令,”第6集团军司令部告知各军指挥官,“指责罗马尼亚军官和部队无能的言论必须马上停止。”德军与盟友之间的这种紧张关系并不难预料,因此苏联当局抓住这个时机,组织并空投了15万份罗马尼亚语的宣传单。
希特勒从未放弃过对第48装甲军军长海姆将军惩罚的念头。“元首命令立刻解除海姆将军的指挥权。”在元首返回狼穴之后,施蒙特将军就立刻在日记中记述了这件事情。“元首本人还将亲自决定,是否对他进行进一步的军法处置。”
在许多高级军官看来,希特勒不仅想让海姆成为这场灾难的替罪羊,而且还想让他成为整个军官团的替罪羊。格罗斯库特尖锐地写下“成功的政党领导下的战无不胜的军队”的话语,不久后,希特勒就宣称,在与那些身穿宽边马裤的总参谋部军官们的较量中,他获得了成功。就像另一位反纳粹主义者一样,海宁·冯·特雷斯科和格罗斯库特都认为,总参谋部已经名不符实了,因为它已经完全沦为了希特勒的傀儡。然而,军官团却仍旧是唯一能与独裁体制相抗衡的力量。
特雷斯科认为,事情将会有戏剧性的转变,只要军队能够找出一名身居要职,并且广受尊重的军官站出来与希特勒对阵。陆军元帅冯·曼施泰因无疑受到大家的尊重,因此在时机即将成熟之前,特雷斯科安排他的表弟亚历山大·斯塔尔贝格做了曼施泰因的新助手。时间证明这是一个高明之举。11月18日,施塔尔贝格前往就职,两天后,希特勒就任命曼施泰因为新组建的顿河集团军群的司令官。
曼施泰因的军事才能和聪慧的头脑是不容置疑的,但是他迟钝的政治嗅觉却让也让人无话可说,尽管表面看来并非如此。曼施泰因瞧不起戈林,并且非常讨厌希姆莱。面对他最信任的同僚,曼施泰因从不掩饰自己的犹太血统。他对希特勒也颇有意见。作为一个笑话,他训练自己的德国猎犬“小矮人”,当听到“嗨!希特勒”的时候,就抬起前爪行纳粹礼。与此相反,他的妻子却非常崇拜希特勒,更重要的是,就如前文所提到的,曼施泰因曾经向部队下令,要“对犹太人实行必要的高压政策”。
曼施泰因豪华的司令部设在由机车牵引的专列的一节车厢里,这是南斯拉夫王后的财产,此时停靠在斯摩棱斯克以南的某个地方。在这里,中央集团军群司令陆军元帅汉斯·贡特尔·冯·克卢格登上专列简略地向曼施泰因说了说俄国南部的战况。克卢格受特雷斯科的影响,成了反对希特勒专制的少数几位陆军元帅之一。他告诉曼施泰因,希特勒已经使得第6集团军无法再守住阵地。车厢中展开的形式图,清楚地显示了战局的危险情况。
克卢格试图说服曼施泰因接受自己的判断,他认为元首正在努力集中全力控制部队营级以上规模的战斗,而这件事必须从开始就给予制止。“尤其应该注意的是,”克卢格特别强调道,“元首将去年冬天在东线取得的胜利完全归功于他自己的高明指挥,而对我们的士兵们的士气和所有我们军官们所做的努力视而不见。”这次会面后不久,苏联红军就对中央集团军群发起了攻势,试图阻止德军指挥机构调部队前往斯大林格勒合围圈解围的行动。
温暖的列车驰骋在被第一场大雪覆盖着的俄罗斯广袤的大地上,曼施泰因和他的参谋军官们在一起聊音乐、叙友情、下象棋、打桥牌,唯独不提政治。施塔尔贝格中尉听说曼施泰因与最后一位总统冯·兴登堡关系非常密切,于是疑惑地询问,如果战争彻底失败,那么参与这场战争的哪位元帅将会成为“祖国的大救星”。“绝对不是我。”曼施泰因立刻回答道。
11月24日,是陆军元帅曼施泰因(Manstein)55周岁的生日,列车在这一天抵达B集团军群的司令部所在地。冯·魏克斯将军立刻将最新的战局形势图呈递给了他,丝毫没有隐瞒目前战局的严峻性。这时,一道从元首统帅部传来的命令刚刚到达,要求第6集团军坚守斯大林格勒要塞,等待空中补给的到来。根据副官的记录,曼施泰因表现出了惊人的乐观态度。甚至连斯大林格勒合围圈中的德军部队与高加索A集团军群之间出现的150英里的大缺口都不顾,仍旧将他的司令部设在古代顿河哥萨克的首都新切尔卡斯克。他让戴羊皮帽子的顿河哥萨克人(Cossack)穿上国防军制服,担当门卫职责。“当我们进出房间的时候,”他的营房助理这样报告道,“他们挺胸抬头立正站着,仿佛自己守卫的是沙皇陛下。”
希特勒明令禁止向德国人民泄露任何关于斯大林格勒被合围的消息。11月22日,新闻公报承认敌人在北部战线发起了一次攻势。第二天,也就是第6集团军刚被合围之后,只有反攻和敌人的伤亡情况被公布出来。随后发表的一份声明,似乎让人觉得苏联人的攻击被彻底击退了,而且还遭受了严重的损失。最后,在12月8日,也就是上份公报发出后的第三周,这份公报承认,德军在斯大林格勒南部地区遭受攻击,但是仍旧没有说出第6集团军已经陷入合围圈的事实。这个事实一直被使用“斯大林格勒地区的部队”这样的模糊概念欺瞒着德国百姓,而且一直欺瞒到了次年的1月份。
当然,纳粹当局还是无法阻止谣言的迅速传播,尤其是在陆军内部的传播。“第6集团军全部都被包围了,”一名在野战医院的士兵从牧师那里听到这样的消息,“这是走向死亡的开始。”试图用纪律手段来让士兵和官员们闭嘴的方式更激起了他们的愤怒,不坦诚的态度,只能引起德国国内更大的不安情绪。就在合围的头几天里,老百姓们纷纷给前线的士兵们写信,询问传言是否属实。“昨天和今天,”一名来自贝恩堡的军需官这样写道,“人们不断地在询问,是否你们的防区被攻破了?!”
纳粹当局相信,他们可以掌控一切,直到救援部队做好突入斯大林格勒的准备。与此同时,保卢斯却对戈林能够对第6集团军实施空中补给的保证表示怀疑,但是他也无法反驳参谋长“军队还能够维持到12月初”的说法予以反驳,因为希特勒承诺一定会在那时发动一次攻势解救他们。
正如斯特雷克所说的那样,保卢斯面临的问题是“让每位士兵良心不安的问题——是否违抗上级的命令,而尽量依照直觉来控制局势”。那些不喜欢现有政权,瞧不起GROFAZ(意即“前无古人,后无来者”,是私底下对希特勒的讽刺称法)的军官们,都盼望着保卢斯能够采取行动来反对这种疯子的举动,并且在整个陆军中发起一次反击行动。 [ 注:在他们看来,希特勒会接受高级军官的劝说,辞去自己总司令的职务。这样,政权的更迭就不会引起像1918年那样的骚乱与兵变了。这样猜测希特勒的想法,简直是天真到了极点,最微弱的反抗都可能导致一场血腥的恐怖屠杀。而像特雷斯科和施陶芬贝格那样的年轻军官,坚持认为打倒希特勒的唯一途径只能是刺杀。 ] 他们联想到了汉斯·约克·冯·瓦滕堡将军1812年12月在图灵根发生的叛乱,那时,他拒绝再为拿破仑继续战斗下去,这次事件在德国全境引发了一场爱国主义浪潮。许多人都认为这种比较是非常恰当的。冯·塞德里茨将军在与保卢斯的交谈中就曾提及此事,那是为了劝说他采取突围行动;第6集团军工兵司令泽勒上校也这样做过。然而在施密特看来:“这种违反命令的行动,可能会发展成带有政治目的的兵变。”
保卢斯对泽勒的回答带有明显的听天由命的意味:“我知道战争的历史已经对我做出了宣判。”但他还是拒绝步图灵根的后尘。在没有任何通信工具的情况下,约克将军可以假借普鲁士国王的名义采取行动,根本不必担心被解除兵权的危险。可是现在,各级指挥机关之间凭借无线电、话务员和电报员保持着畅通无阻的联系,任何逮捕指挥官的命令将会立刻传遍全军上下。在这场话剧中,扮演约克的唯一合适人选就是曼施泰因,特雷斯科和施陶芬贝格也如此认为,但是,就如同他们发现的那样,曼施泰因根本无意扮演这个危险的角色。“普鲁士的陆军元帅不会兵变。”第二年,当一位中央集团军群的代表提及有关约克的典故的时候,他立即做出了这样的表态。
很多历史学家都给人留下了这样的印象:几乎第6集团军的所有军官都一致认为,必须马上采取行动来冲出俄国人的包围圈。其实并非如此。军、师首长和参谋人员坚决要求突围,但在步兵之中,尤其是那些团、营级的指挥员,却对突围信心不足。很多部队,尤其是那些已经挖好掩体的部队,都不愿意放弃阵地和重型装备,去“在冰天雪地中行军”,认为这样他们必将会在开阔的草原上遭到俄国人的攻击。士兵们也不愿意采取行动,因为他们深信希特勒将会发动一次解救自己的大反攻的承诺。在11月27日下达的命令中,保卢斯用下面这句话做了命令的结尾:“坚持下去!元首一定会把我们救出去的!”这句承诺性的口号极具感染力(后来,施密特坚决否认这句话来自第6集团军司令部,他甚至说这是一名下级指挥员的胡言乱语)。
在合围圈中,士兵们相信“坚持下去”的口号是一个有力的承诺。许多军官也是这样认为的,但是另外一些人凭直觉猜到了目前的真实情况。某位士兵还清楚地记得,在他接到这个命令的同时,一位装甲掷弹兵中尉给他递了个眼色,示意他到自己的车边,私下里交换对目前战况的看法。
“我们永远不会走出这个地方了,”他说,“俄国人绝对不会轻易放弃这个千载难逢的时机。”
“你真是一个十足的悲观主义者,”另外一个人说道,“我相信希特勒,他是一个言而有信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