非洲转机·第二十
作者:利德尔-哈特·英国
出自————《第二次世界大战史·(英国)》
出自————《战争通史》
6月30日,德军一面等待意军开到,一面稍作推进,逼近阿拉曼防线。这次为集结兵力暂停前进,结果却使隆美尔坐失良机。因为那天早晨英军装甲旅的残余部队仍旧驻在滨海公路以南的沙漠里,根本不知道隆美尔的装甲部队已在他们败退时赶过他们。仅仅因为追兵人数不多,他们在回到阿拉曼防线隐蔽起来之前,才没有落入陷阱,“封入口袋”。
隆美尔所以暂停进攻,可能是因为情报部对那防御阵地的兵力报道失实。其实,那里有四个“哨所”,分布在三十五英里长的一段地方,即自沿海起,直通到大片卡塔腊(Qattara)盆地上面的陡坡,那里的盐沼和软沙牵制了翼侧包抄行动。最大和最强的“哨所”在阿拉曼沿海,由第一南非师驻守。第二个哨所与第一个相同,在南面的代尔谢因(Deir el Shein),是新建的,由第十八印度旅驻守。第三个在七英里外,是巴部卡塔腊哨所(Bab el Qattara Box)(德军称为卡腊特阿卡德),由第六新西兰旅驻守。其后,隔十四英里,是纳克卜德瓦伊斯哨所(Naqb el Dweis Box),由第五印度师的一个旅防守。掩护各哨所之间空隙的是这三个师和原来驻守马特鲁港的两个师残部所组成的一连串小机动化纵队。
隆美尔在制订7月1日进攻计划时,并不知道新设在代尔谢因的“哨所”。他也不知道英国装甲部队在败退时已被他的进攻部队赶过,目前刚刚回到阿拉曼。因此他估计英军可能已调到南面去掩护那一翼侧。根据这个估计,他打算先向南面发动一次牵制性攻击,然后非洲军再迅速转向北面,冲破阿拉曼和巴卜卡塔腊之间的那段阵地。但是,非洲军却碰上那个“未被发觉”的代尔谢因哨所,一直被牵制到傍晚,才攻占那个“哨所”,并俘获大部分守军。可是,他们攻打的时间已经太长,隆美尔再也无法指望迅速突破并立即乘胜推进了。等英国装甲部队赶到,为时已晚,来不及救下“哨所”了,然而,他们姗姗来迟,却起了阻止非洲军继续进军的作用。隆美尔下令趁着月色推进,但是这个意图却被英国空军挫败,因为英国空军利用月光轰炸并击溃德军供应纵队。
7月1日星期三这一天,是非洲争斗中最危险的时刻。比之8月底击溃隆美尔的重新进攻或者以隆美尔败退而告终的10月之战,这才算得上一个转折点。10月之战,因为结局比较明显地出人意外,目前已独享“阿拉曼之战”这一名称。实际上有一系列的“阿拉曼之战”,而“第一次阿拉曼之战”则是最关键性的一战。
隆美尔到达阿拉曼的消息一传来,英国舰队便离开亚历山大,经苏伊士运河,撤入红海。开罗的作战指挥所在匆忙销毁档案时,烟囱里冒出滚滚浓烟。士兵们恶作剧,把这一天称为“圣灰星期三”(Ash Wednesday) [ 译者注:基督教四旬斋(复活节前四十天)的第一天,称为“圣灰星期三”。 ] 。第一次世界大战的退役军人都还记得这一天正是1916年德军开始进攻松姆河的周年纪念日,当时英国陆军损失六万人,是英国陆军有史以来损失最大的一天。开罗人民看到黑烟滚滚的文件纸灰,自然认为这是英军逃离埃及的信号;火车站上挤得人山人海,全都急于逃走。外界听到这个消息时,都认为英国已在中东打了败仗。
但是,到天黑时,前线形势已有转机,守军已较有信心——同后方的惊惶失措恰好相反。
7月2日,隆美尔继续进攻,可是,非洲军只剩下不到四十辆坦克能投入战斗,士兵都已极其疲劳。直到下午,才重新开始进攻,但不久,他们一望见两大批英国坦克,就停止进攻。这两批坦克,一批正拦着他们的去路,另一批则从翼侧包抄过来。奥金莱克已经冷静地估计了形势,看出隆美尔进攻部队的弱点,并布置了一次他希望决定胜负的反击。他并没有如愿以偿,他的计划在执行时遇到的障碍使他的希望化成泡影,但也使隆美尔的目的落空。
7月3日,隆美尔又发动一次进攻,可是,当时非洲军只剩下二十六辆坦克能投入战斗,那天早晨向东推进时。遭到英军装甲部队阻击,不过,那天下午重新进攻时,倒推进了九英里,才受到阻遏。意军阿里埃特师的向心进军,也被击退。在战斗时,一个新西兰营,即第十九营,向阿里埃特师的翼侧突然反击,把其中炮兵几乎都俘获了,“余下的惊慌失措地逃跑了” [ 注:《隆美尔文件集》,249页。 ] 。这次溃败显然是过度紧张的表现。
第二天,即7月4日,隆美尔忧伤地写家信说:“可惜形势的发展不能如愿。抵抗力量太强,而我们的兵力已经耗尽。”隆美尔的冲击,不仅一一被挡开,而且一次次遭到回击,终于击败。他的部队人数太少,又太疲乏,暂时不可能重整旗鼓。他逼得只好停止进攻,让部队休息一下,即使这样奥金莱克就可以乘机调来增援部队,也无可奈何。
此外,奥金莱克已经重新掌握主动,甚至在增援部队开到前,也快要转败为胜。他那一天的计划同上一天大致相仿——以诺里第三十军抵住德国装甲部队的进攻,在南面,由戈特第十三军北上出击,横越敌军的后尾。不过,这一次,大部分装甲部队都留在北面,归第三十军指挥,尽管第十三军中有最近改编的第七装甲师。第七装甲师当时已称为“轻装甲师”,配备着一个摩托旅、装甲车和斯图尔特(Stuart)坦克;虽然打击力量不大,但是机动灵活,在强大的新西兰师从翼侧来犯时,可以又快又远地绕过敌军的后尾。
可惜英军无线电不够保密,德军的“侦听”部门获悉奥金莱克的计划,并向隆美尔告警。德军第二十一装甲师被调回来对付英军的围攻;英军那些作战司令官在执行奥金莱克的果断意图时,显得举棋不定,德军这一还击可能使他们更加踌躇。北面防区也出现了同样举棋不定的情况。等到德军第二十一装甲师调回来时,英军第一装甲师的部分斯图尔特坦克开始向前推进;这次微不足道的进军却起了大有可观的作用——德军第十五装甲师,目前的战斗力只有十五辆坦克和大约二百名步枪手,这极少量的士兵突然惊慌失措。如此顽强的德国士兵竟然显得如此惊慌,可见他们紧张之至。但是,英方的装甲师和军并没有乘机发动总攻,否则的话,倒是大有可能成为决定胜负的一仗。
那天晚上,奥金莱克比过去更加断然决然地命令部队进攻到底。他发布命令说:“我们的任务仍然是尽量往东歼灭敌军,务使他们溃不成军……不予敌军以喘息时间。……第八集团军要进攻并就地消灭敌军。”可是,他没有能把自己的昂扬斗志“逐级”贯彻下去。他已把作战指挥部移近第三十军司令部,但地点离前线还有二十英里光景,离南面的第十三军司令部也有如此遥远。德国装甲部队司令部离前线只有六英里,而且隆美尔本人也时常随着前方部队,亲临前线鼓舞士气。今日,一些比较正统的英美两国军人,对当时隆美尔经常离开司令部,喜欢直接指挥战斗,大有微词。不过,直接指挥战斗虽然给隆美尔带来一些麻烦,但也是他一次次获得大捷的根本原因。这样一来,在现代战争中就恢复了古代大将的做法和他们所发挥的作用。
7月5日,在贯彻奥金莱克的目的和命令方面,第十三军没有取得什么成绩,第三十军的成绩更差。新西兰师的一些旅,在进攻隆美尔后方时负有主要任务,但他们并不了解总司令的意图,也不知道自己有决战一场的任务。奥金莱克把大部分装甲部队留给第三十军,而不派去支援第十三军执行后方冲击计划,这也许理该受到指摘,但是没有理由认为这些装甲部队在那里会比在中部发挥更大的威力;在中部发起一次猛攻,因为敌人力量薄弱,是很容易成功的。第一装甲师现在的实力已增强到九十九辆坦克,而对方的第十五装甲师只剩下十五辆,整个非洲军不过三十辆。
其所以如此,最好的借口,基本上也是最正确的解释,就是极端疲乏,也就是长期紧张的结果。正是这个因素,在这第一个关键性阶段,终于决定战局——以僵局而告终。
总而言之,这对德意两军眼前可能有利,不过最后却不利。英军的处境,从表面看来,似乎从来没有这样危急过,但是,到7月5日,隆美尔的部队不象过去那样接近全面胜利,反而快要全面崩溃了。
在紧接着的短暂停战中,意军步兵师的残部开到当时平静的北面防区前线接防,这样,德军就可以按照隆美尔的计划在南面防区作一次新的冲击。可是,在7月8日,隆美尔即将试作这次冲击时,他的三个德国“师”的战斗力不过增强到五十辆坦克和二千名左右步兵,而七个意大利“师”(包括最近开到的利托里奥(Littorio)装甲师)只有五十四辆坦克和四千名左右步兵。英军得到增援,开来了第九澳大利亚师(曾在1941年坚守过托卜鲁克),又有了两个新联队(使英方的实力增强到二百余辆坦克)。澳大利亚师被派去参加第三十军;第三十军现在有了新的司令官,就是以前指挥第五十师的拉姆斯登中将(Lieutenant General W. H. Ramsden)。
隆美尔转向南方进攻的意图,正合乎奥金莱克的心意,同新计划也相符合,那就是用澳军沿着滨海公路向西进攻。在德军南移时,新西兰军就撤出巴卜卡塔腊哨所,向东退却,因此德军在7月9日那次冲击的战果,只是占领那个“空空如也”的“哨所”。
第二天清晨,澳军在沿海附近发动进攻,很快就打垮驻守那个防区的意大利师。虽然德军赶到,阻击了澳军,并收复了一些失地,但是,由于滨海公路供应线受到如此强大的威胁,隆美尔只得放弃南进的计划。奥金莱克立刻设法乘机向鲁瓦伊萨特岭(Ruweisat Ridge)上那道现已削弱的隆美尔的防线中心来一次冲击。可是,又一次一个精心策划的计划失败了,这一则是因为下级司令官处理不当,再则,装甲部队和步兵之间缺少巧妙配合——幸亏如此,德军才多次得胜。
英军兵种之间在战术配合方面存在问题的情况所以变本加厉,是因为长期来步兵中越来越怀疑,如果他们向前推进,因而遭到德国装甲部队反击的话,他们是否会得到自己一方装甲部队的接应:
这时,不仅新西兰师,而且连整个第八集团军都对我们的装甲部队极其怀疑,几乎到了憎恨地步。各处都听到其他兵种被他们拆台的传说;每逢急需时刻,总是不见坦克踪影,这已看作是一条规律。 [ 注:基彭贝格(Kippenberger):《步兵准将》(Infantry Brigadier),180页。 ]
即使如此,英军这种冲杀还是把隆美尔的薄弱兵源搞得很紧张,另一方面,隆美尔向北面发动的一次反攻也没有什么成果。英军坦克虽然没有及时赶来抵挡德军坦克对他们步兵的反击,但是已吓得意大利步兵纷纷投降。隆美尔在7月17日写家信说:
无论如何,从军事上讲,目前对我来说形势发展得糟透了。敌军正在利用优势,特别是步兵方面的优势,把意军队伍一一歼灭,而德军队伍实在弱得无法单独作战。这使人哭都哭得出来。 [ 注:《隆美尔文件集》,257页。 ]
第二天,英军第七装甲师对隆美尔的南侧进行威胁,扩展对德军的压力,另一方面,奥金莱克又开到了一批援军,准备用来发起一次更猛烈的攻势。新攻势的目的,还是要突破德军防线中心,不过,这次是在鲁伊瓦萨特岭的南面,靠近米雷尔(El Mireir)的地方。刚开到的一个新装甲旅,即第二十三旅(有一百五十辆瓦伦丁坦克),要用于这次进攻,但其属下三个联队有一个却被派去协助澳军在北面米泰里亚岭(Miteiriya Ridge)进行一次助攻。
第八集团军增添了这个旅,而别的旅也开到新的增援、当时在前线的坦克已近四百辆,所以前景更加美好。隆美尔的坦克实力,比他敌人所了解的还要少——非洲军剩下的坦克不到三十辆。但是多亏德军运气和眼力都好,把坦克刚好布置在英军主攻逼近的地点,再加,碰巧英军只有很少一部分坦克真正投入那里的战斗。
这次奥金莱克的计划规定,在新西兰师向北迅猛进攻德军翼侧,削弱德军抵抗之后,用步兵——第五印度师沿着鲁伊瓦萨特岭及其南面的山谷一直向前进军,展开一次战线广阔的夜袭,来突破敌军防线的中心。然后,在天亮时,新的第二十三装甲旅就要冲到山谷的米雷尔那一头。再由第二装甲旅赶上来继续乘胜挺进。这是一个精心策划的计划,但是需要参谋拟出作战细节,而这一点却没有做到。在一次军的会议上,一系列的作战步骤都没有配合得当,戈特的部下对彼此担当什么任务始终稀里糊涂。
进攻是在7月21日晚上发动的,新西兰军到达了目的地。可是,德军坦克开上来,摸着黑对他们进行反击,造成了混乱,天亮时,德军击溃最前面的新西兰旅,而原来要从翼侧掩护新西兰旅进军的第二十二装甲旅却没有到场。原因是,该旅司令官,同德军恰好相反,曾公开宣布坦克不能摸黑行动。
这期间,第五印度师的夜袭没有能达到目标。更糟糕的是,没有能在布雷区为跟随进军的第二十三装甲旅打开一个缺口。第二十三装甲旅的第四十和第四十六皇家坦克联队,在早晨投入进攻时,碰上败退回来的印度军,不过无法打听清楚沿途的地雷是否已经扫除。因此,他们非常英勇地向前挺进,完成了所谓“一次真正的巴拉克拉瓦猛袭”——新西兰军这样讲,是出于钦佩,但也不能再恰当。他们不久就发现,布雷区并没有打开缺口;自己已经冲进三重陷阱——一面陷入布雷区,在那里落得进退两难,一面处在德军坦克和反坦克炮的密集炮火之中。只有十一辆坦克回来。这次遭难的进攻只有一点补偿,就是皇家坦克联队的这两个新联队帮助步兵特别是新西兰军恢复信心:相信他们一方的装甲部队不会过于谨慎从事而不顾他们的死活。该旅的另一个联队在北面进攻时表现出同样的冲劲。不过,代价大——那一天共损失一百一十八辆坦克,而德军只损失三辆。即使如此,英军的坦克实力仍比隆美尔大九倍。可是,那次一开始进攻就遭到失败,使英军意志消沉,不再鼓劲重新进攻,也不再尽力利用他们这方大有可能压倒对方的优势兵力了。
经过四天整编和重新部署,英军再一次在北面发动突击以冲破隆美尔的战线。战幕初起,成绩不错,澳军借月光占领米泰里亚岭;澳军南面的英军第五十师也旗开得胜。第一装甲师本应紧紧跟上,直冲过去,但是该师司令官并不相信布雷区已清出一个足够大的缺口。他迟迟不动手,破坏了全面进攻的前景。直到早晨八、九点钟,先行的坦克才开始通过布雷区,不久就被向北面赶来的德军坦克截住。在布雷区右侧的步兵被切断后路,接着又被德军一次反攻打垮。与此同时,澳军也被赶出山岭,其中一部分也同样落入陷阱。
这时奥金莱克才勉强决定暂停进攻。看得出许多士兵经过长期战斗,已经疲惫不堪;如果成为孤军,更有可能投降。事情也很清楚:这样狭窄的战线对守方是有利的;当时隆美尔终于派到增援,这种有利条件会随之而滋长。到8月初,隆美尔的坦克实力已经增加到7月22日的四倍以上。
尽管这一战的结局使英军失望,但是他们的处境却要比开始时好得多。隆美尔叙述这一战的最后一句话,就是定论:“虽然在这次阿拉曼战斗中,英军的损失超过我们,可是,对奥金莱克来说,代价并不太大,因为他最在乎的一件事就是阻止我们前进,这一点,不幸被他做到了。” [ 注:《隆美尔文件集》,260页。 ]
第八集团军在阿拉曼7月之战中虽然伤亡一万三千余人,可是俘获七千多人,包括一千多名德军。假如计划执行得更加有力和有效的话,代价就会小些,而战果会大得多。不过即使事实如此,双方损失的总数差别也不大,而隆美尔更加经受不起这一损失。由于当时英军的增援源源不断输入埃及,隆美尔遭到的这一挫折十之八、九是个致命伤。
隆美尔自己的叙述清楚说明,到7月中旬他险些失败。当时他在18日写给妻子信中的一段自供,更加清楚地说明这一情况:“昨天是一个特别艰难和危急的日子。我们又熬过来了。但是不能长此下去,否则,前线就要崩溃。从军事上说,我从来没有经历过如此困难的时期。当然,援兵就要来了,可是我们能否活着看见援兵到来,那是很难说的。” [ 注:《隆美尔文件集》,257页。 ] 四天后,尽管后备力量更少了,他的部队却不得不对付一次更沉重的打击,但幸而挺过来了。
隆美尔随后叙述这一战时,高度赞赏了英军总司令:“奥金莱克将军……在阿拉曼亲自指挥作战,十分高明地调度部队。……看来他是以显然冷静的眼光观察局势的,因为他并不是随便受到我们任何行动的影响而仓卒接受一个‘二等’解决办法的。这一点在后来发生的事情上格外明显。” [ 注:《隆美尔文件集》,248页。 ]
但是,奥金莱克在足智多谋的参谋长多尔曼-史密斯协助下所策划的一个个“头等”解决办法,却都在执行者列车的“三等”车厢中出了毛病。车厢的通道也都堵塞住了。堵塞的一个重要原因是,英方有着一支英联邦各国分遣队混编的杂牌军,他们处于极端紧张的状态,他们的司令官被各自政府提出的种种令人焦虑的问题和警告弄得心神不宁。虽然有了最近几个月不愉快的经历,那样焦虑是非常自然的,可是战争中通常有的阻力却因此大大增加了。
7月之战结束时普遍出现的失望心情,使人们重新想起6月惨败是错误的领导所造成的,从而产生了必须毅然决然更换高级司令官的迫切心情,这也是很自然的。正如往常一样,批评总是针对最高阶层,而不是对出差错的下级。奥金莱克的反攻一失败,士兵的信心就又动摇了,现在必须恢复他们的信心,这是理所当然的事。在这样的情况下,调换司令官是最简便的补救办法,也可能是必不可少的一帖兴奋剂,姑且不管对被撤换的司令官是多么不公平。
丘吉尔决定飞到埃及去估量一下形势;他在8月4日到达开罗,这一天正是英国参加第一次世界大战的重大周年纪念日。丘吉尔既承认又说出口:奥金莱克已经“抵住了逆流”,但是,今日回想起来,当时还不能明显看出局势已经真正转变。隆美尔的所在地仍旧离亚历山大和尼罗河三角洲不过六十英里,近得令人不安。丘吉尔已在打算调换司令官;后来他发现他催逼奥金莱克及早重新进攻,奥金莱克却坚决抵制,并坚持必须推迟到9月才发动进攻,俾使新的增援部队有时间适应沙漠气候并进行一些沙漠作战训练,这时他就不仅打算更换司令官,而是决心更换了。
丘吉尔同应邀飞来埃及的南非总督史末资元帅(Field Marshal Smuts)讨论了他的打算,这次讨论也促使他下定决心。他的初步想法,是要非常干练的皇家总参谋长、陆军上将艾伦·布鲁克爵士(General Sir Alan Brooke)担任司令官。但是,布鲁克既出于策略,也出于顾忌,不愿意离开陆军部去接替奥金莱克的职位。因此,经过进一步商讨,丘吉尔就打电报给伦敦战时内阁的其他阁员,推荐亚历山大任总司令,并提名戈特为第八集团军司令。戈特这位英勇军人在最近几仗中身为军司令表现笨拙,就此而言,选中他当司令,倒是出人意外。不过,戈特在第二天去开罗的途中,却因飞机失事,送了命。于是蒙哥马利交了运,从英国调来填补这空缺。两位新军司令也一同飞来——陆军中将奥利弗·利斯爵士(Lieutenant-General Sir Oliver Leese)接管第三十军,陆军中将布赖恩·霍罗克斯(Lieutenant-General Brain Horrocks)补了第十三军中的缺。
但是,这一人事调动却产生一个令人啼笑皆非的结果,就是英军重新发动进攻的日期竟比奥金莱克当时提议的还要晚得多。原因是,蒙哥马利坚决要等到准备和训练工作全部就绪后再发动进攻,这位性急的首相只得让步。因此,隆美尔取得了主动,在所谓“阿拉姆哈勒法之战”(Battle of Alam Halfa)中,又有了一次逐鹿的机会——但是,事实上只是“作茧自缚”而已。
8月中只有两支新队伍开来增援隆美尔——一个德国伞兵旅和一个意大利伞兵师。两个部队都是“跳下来”,作为步兵使用的。可是,早已投入战斗的那些师,通过征兵和新的装备供应,损失已大大弥补,虽则意军开到的增援要比德军开到的多得多。隆美尔计划在8月底发动进攻。到进攻的前夕,他的两个装甲师大约已有二百辆装炮坦克,两个意大利装甲师则有二百四十辆。意军的坦克仍然都是老式坦克,现在格外陈旧了,而德军的装甲Ⅲ型坦克有七十四辆装有五十毫米长筒炮,二十七辆装甲Ⅳ型坦克则装有七十五毫米新式长筒炮。这在质量上是一项重要的改进。
但是,英军在前线的坦克实力总数已经增强到七百余辆(其中约一百六十辆是格兰特坦克)。结果,在装甲战中(这次时间很短),只用了五百辆。
防守筑垒前线的,仍旧是7月间那四个步兵师,只是已经重编;第七(轻)装甲师还是留在前线,第一装甲师已调回去重新装备,代之以盖特豪斯少将(Major-General A. H. Gatehouse)指挥的第十装甲师。该师共有两个装甲旅,即第二十二装甲旅和新开到的第八装甲旅;这一战开始后,重新装备过的第二十二装甲旅也归该师指挥。新开到的一个步兵师也调到前线去防守阿拉姆哈勒法岭的后卫阵地。
多尔曼-史密斯所制订的、奥金莱克在任时所批准的防卫计划,并没有根本改变。这一仗得胜后,外界却纷纷传说这一防卫计划是在司令官调换后全部重订过的。因此,本文中应该强调一下,亚历山大在《公文集》中叙述事实的诚实态度当可粉碎那类传说和议论。他说他接替奥金莱克任司令时:
原来的计划,一是要尽可能坚守海上和鲁瓦伊萨特岭之间那一地域,二是要由阿拉姆哈勒法岭上一个固若金汤的既设阵地,从翼侧威胁鲁瓦伊萨特岭南面的任何敌人进军。现任第八集团军司令的蒙哥马利将军,原则上同意这个计划,我也赞成,他但愿一旦敌军给予我们充分时间,他就能加强左侧,即南侧,来改善我们的阵地。 [ 注:亚历山大:《公文集》,841页。 ]
在隆美尔进攻前,阿拉姆哈勒法阵地已经加强,但其防御并没有经过认真考验——因为这一战的胜负关键在于装甲部队是否部署恰当及其防御行动是否十分有效。
前线的北部与中部防区工事都非常坚固,只有在南面十五英里长的一段地方,也就是阿拉姆纳伊尔岭(Alam Nayil Ridge)的新西兰军“哨所”和卡塔腊盆地之间这一部分前线,敌人才有可能飞速侵入。因而,隆美尔如果试图突破,必然要沿着这条路线进军。这是明摆着的事情,也是当初奥金莱克制订这一防御计划的目的所在。
这样一来,既不可能出其不意地袭击目的地,隆美尔就不得不在时间与速度上来个乘其不备,出奇制胜了。他但愿自己一旦迅速突破南部防区,并拦截第八集团军的交通线,第八集团军会张皇失措,其防线也会东西失去呼应。他的计划是来一次夜袭夺取布雷地带,其后,非洲军和部分意大利机动军,在天亮前向东挺进三十英里左右,再朝东北转向海边,到达第八集团军供应地。他但愿这样的威胁会诱使英军装甲部队追击,使他乘机围而歼之。与此同时,第九十轻装甲师和余下的意大利机动军要组成一条掩护走廊,其坚固足以抵御北面来的反攻,直到他在英军后方取得这次装甲战的胜利为止。在他自己的叙述中,他说他“对于英军司令官的反应迟钝特别有把握,因为根据经验得知,英军总是要过一定时间才做出决定,再付之实施”。
但是,在8月30日晚发动进攻时,却发现布雷地带比预计的要纵深得多。黎明时,隆美尔的先头部队只越过布雷地带八英里,大部分非洲军直到上午10时光景才能开始东进。那时候,大批车辆正受到英国空军的猛烈轰炸。军司令瓦尔特·内林将军(General Walter Nehring)在这一仗的最初阶段就负了伤;余下的阶段都由非洲军参谋长弗里茨·拜尔莱茵中将指挥。
隆美尔明白再也不可能有惊人战果:进军速度已经大大落在时间后面,他就想停止进攻。但是,同拜尔莱茵商议了一番,再则,出于天生爱好,他决定继续进攻,只是目的改了,目标有所限制。由于他很清楚英军装甲部队有时间布置主阵地,因而可从翼侧威胁他长驱直入的部队,他就认为有必要“比我们预计的早一点转向北方”。所以他命令非洲军立刻掉头,这一来,非洲军便直奔阿拉姆哈勒法岭的主高地,一三二高地(Point 123)。这样改变了方向,非洲军就冲向英军第二十二装甲旅的驻守地,也是冲向一片软沙地,使部队调动受到牵制。原来计划的冲击路线是不经过这片“胶粘”地的。
第八装甲旅的主阵地,在第二十二装甲旅东南面约十英里的地方。英方把第二十二装甲旅部署在那里,主要是为了阻击过路军队,而不是用来间接阻遏并威胁敌军的翼侧阵地。把两个旅拉得这样开是冒风险的,蒙哥马利所以甘心冒这个风险,是因为拿得准这两个旅的装甲实力几乎都抵得过整个非洲军,因此应当能够坚持到别的旅开来支援。
但第八旅直至上午4时30分才到达指定阵地——幸而敌军也一样耽搁了,因为根据隆美尔原来的计划,非洲军也是奉命到达那个地区的,并且照规定要在拂晓前到达。如果在黑夜双方碰上,或者在早晨第八旅站住阵脚以前受到袭击,都可能造成尴尬局面,特别是对于第一次上阵的士兵,处境更加困难。
由于隆美尔不得不比原来的计划提前掉头北转,德军就直接攻打,而且单单攻打第二十二装甲旅了,但要到近黄昏时才动手。原因是,连续不断遭到空袭,还有燃料和军火护送队迟迟到达,这都大大推迟了进军的速度,因此,非洲军北转的路程虽已缩短,也要到下午才能开始。德军装甲纵队开近阿拉姆哈勒法岭和第二十二装甲旅的主阵地时,遭到一阵炮火猛轰,先是那些部署恰当的坦克发来的,后来又来自各兵种组成的这个加强旅的接应大炮。这个加强旅的新的年轻司令官“好手”罗伯茨(“Pip” Roberts)指挥这个旅很有一手。德军的屡次进攻和局部翼侧行动的企图全被遏止住了——直到天黑,战斗才结束,为守方挣得了来之不易的休息,而使攻方情绪普遍低落。
不过,这次进攻所以流产,不仅仅在于真被击退。原因是,非洲军的燃料非常缺乏,隆美尔在下午三、四点钟就已撤销全力夺取一三二高地的命令。
即使到9月1日清晨,燃料依旧非常缺乏,隆美尔只得放弃在当天大战一场的打算。他至多只能调动第十五装甲师一个师作一次局部和有限的进攻来占领阿拉姆哈勒法岭。当时非洲军处境十分尴尬;夜间挨到英军轰炸机狂炸,白天又遭到霍罗克斯的第十三军的大炮整天猛轰,损失越来越大。德军装甲部队的进攻虽然减少了,但仍一再受到经过增援的守军阻击,因为那天凌晨蒙哥马利肯定敌军并不在东进抄他的后路时,已命令另外两个装甲旅集中配合罗伯茨旅。
到下午,蒙哥马利“下令部署一次反击,使我们取得主动”。他是打算从新西兰军的阵地转向南面发动攻势,来堵住德军已经进入的地区的瓶颈。他还做出安排,把第十军的司令部调上来“指挥一支追击部队”;这支部队是“准备同所有后备力量推进到达巴(Daba)”的。
德军装甲部队现在只剩下一天的燃料,大约只够各队行军六十英里。因此,在第二夜几乎不断遭到轰炸后,隆美尔决定停止进攻并逐步撤退。
在白昼,只见面向阿拉姆哈勒法岭的德军人数逐渐减少,并开始向西移动。但是,英军要求跟踪追击没有得到批准,因为蒙哥马利的方针是,过去他的装甲部队常被诱入隆美尔的陷阱,现在要避免重蹈复辙。另一方面,蒙哥马利命令新西兰军在其他部队的增援下,要在第三天,即9月3-4日夜间,向南发动进攻。
但是,9月3日,隆美尔部队开始全面撤退,英军只有斥候跟踪追击。“瓶封”进攻是在那天晚上发动的,目标是,第九十轻装甲师和的里雅斯特师所守卫的敌军后侧。后来进攻乱得不堪,遭到严重损失,终于停止。
其后两天,即9月4日和5日,非洲军继续逐步撤退,英军不再发动进攻来切断他们的退路,只有一些先头小队极其谨慎地跟踪追击。6日,德军到达原来战线以东六英里的高地防线,就停止后退,显然要在那里固守。次日,蒙哥马利在亚历山大的同意下,决定停止这场战斗。就这样,隆美尔才占有南面这一块有限的地盘。他的损失惨重,即使占有这块地盘,也算不上什么安慰,对他原有的意图倒是决定性的挫折。
第八集团军的士兵亲眼看见敌军撤退,即使只是后退几小步,他们也认为这一事实比未能切断敌军退路那一令人失望的事要重大得多。这是局势已经转变的明显标志。蒙哥马利早已在士兵中树立了新的信心,士兵对他是坚信不疑了。
然而,英军“瓶封”非洲军时,是否已失去摧毁敌军继续抵抗能力的大好机会,这个问题尚未解决。否则,后来就用不着多费手脚,也用不着付出重大代价去进攻敌人的既设阵地了。但是,迄今为止阿拉姆哈勒法之战对英军是一大胜利。到这一战结束时,隆美尔确已丧失主动,又因为英方的增援源源不断来到,下一战对隆美尔来说必然是“没有希望的一战”(Battle Without Hope)——他本人这样讲,正是恰到好处。
根据战后关于双方部队和兵源的资料来看,可以比较清楚看出,当初隆美尔冲入埃及,在7月第一次阿拉曼之战中受到阻遏,从此以后,他就难免最后失败了,因此这一战可以看作真正的转折点。尽管如此,他在8月底重新发动并加强进攻时,看上去他依然是一大威胁;再加上双方是空前绝后地近乎势均力敌,所以他仍然有可能取胜——过去他的对手似乎比较稳占优势时,有几次不是举棋不定,便是行动笨拙,如果这次也是如此,他就有可能取胜。可是,结果这种可能性却化成一缕烟,再也捞不回来了。“阿拉姆哈勒法之战”虽然象其他几场阿拉曼之战一样,是在同一地区打出个胜负来的,不过,取了个独特的名称,这一事实正好表明这一战的重大意义。
从战术上说,这一战也有特殊价值。因为不仅是守方得胜,而且决定胜负是纯粹靠防守,并没有发动任何反攻,甚至也没有真心想开展反攻。因此,同第二次世界大战和早期战争中的大多数“转折”(Turning Point)战恰成对照。虽然蒙哥马利在他的防御战得胜后决定放弃进攻,从而丧失包围并消灭隆美尔部队的机会——一刹那间的极好机会,但是也无损于这一战作为整个战役的转折点这一潜在的决定作用。从那时起,英军对最后胜利很有把握,这样就使他们的士气提高了,而对方部队则苦于绝望,一心认为不管做出什么努力和牺牲,也不过是将末日暂时推迟一下而已。
在这一战的作战技术方面,也有不少可以学习的地方。英军的阵地安排和地形选择,对战果都有很大影响。部署上的灵活性也是如此。其中最重要的是,空军和地面部队的计划配合得恰到好处。所以格外奏效,是因为这一战是防御战,一边地面部队守住包围圈,一边空军不断轰炸隆美尔部队已经冲入的圈内场地——当时已成陷阱。按照这一战的布局,空军进行轰炸可以更加自由,更加奏效,因为拿得准包围圈内的所有部队统统是“敌人”,因而也是轰炸目标——而在一场比较流动的战斗中,空军轰炸总是要受到牵制的。
过了七个星期,英军才发动进攻。性急的首相因拖延时日而恼火,但是,蒙哥马利决心要等到准备工作全部就绪,而且对胜利相当有把握时才动手;亚历山大也支持他。由于年初以来英国遭到一连串不幸事件,丘吉尔当时的政治地位很不稳定,只能屈从对方的意见,把进攻推迟到10月下旬。
大举进攻的确切日期,取决于月亮的盈亏,因为照计划规定,一方面,进攻要从夜袭开始——以抵制敌军的防御火力,另一方面,要在敌方布雷区开出路来,又需要有足够的月光。这样,发起进攻的日期就定在10月23日晚上——24日是望日。
丘吉尔要求提早进攻的一个重要因素,是美英在法属北非联合登陆的庞大计划,名为“火炬作战计划”(Operation Torch),当时已部署在11月初发动。如果在阿拉曼大败隆美尔,法国人就会欢迎那些把他们从轴心国控制下解放出来的火炬战士,佛朗哥将军也会更不高兴欢迎德军进入西班牙和西属摩洛哥——德军这一反向运动是可以打乱并危及同盟军登陆的。
但是,亚历山大认为,如果他的进攻——“捷足作战计划”(Operation Lightfoot)在“火炬”之前两个星期发动的话,那末其间一段时间,“要消灭抵抗我们的大部分轴心国军队,是绰绰有余的,但敌人要开始大规模增援非洲,那就太局促了”。他认为,不管怎样,如果在北非另一头又一次登陆能获得良好结果,那末他这一头作战就必须保证成功。“决定因素是,我坚信我在没有准备好之前就进攻,即使不引来灾难,也有招致失败的危险。”这些论点占了上风,所以,虽然他现在建议的日期比丘吉尔早先向奥金莱克提出的日子要迟一个月光景,丘吉尔还是同意把进攻日期推迟到10月23日。
到那时候,英军的兵力,无论在数量上和质量上所占的优势都是空前的。如果照常例,根据“师”数来计算的话,双方表面上是势均力敌的,因为各有十二个“师”,其中四个是装甲师。可是,在兵员的实际人数上,双方的实力却相差悬殊。第八集团军的战斗力达到二十三万人,而隆美尔的实力还不到八万人,其中只有二万七千人是德国人。再者,第八集团军有七个装甲旅,总共有二十三个装甲联队,而隆美尔总共只有四个德军坦克营和七个意军坦克营。实际坦克力量的对比更见突出。这一战开始时,第八集团军共有一千四百四十辆装炮坦克,其中一千二百二十九辆随时都可以投入战斗——当时在埃及基地仓库或工厂车间里另外还存着一千辆坦克,如果打的是一场持久战,就可以多少抽调一些来。隆美尔只有二百六十辆德国坦克(其中二十辆正在修理中,三十辆是轻装甲Ⅱ型),还有二百八十辆意大利坦克(全部是老式的)。只有二百一十辆德国中型装炮坦克可以在装甲战中派上用处。因此,实际上,英军在一开始时可以投入战斗的坦克数量,就占到六比一的优势,还有大得多的潜力可用来弥补损失。
在战斗力方面,就坦克打坦克来说,英军更占优势,因为除了格兰特坦克以外,当时还从美国运到大批更新式和更高级的谢尔曼坦克来增援。在这一战开始时,第八集团军有五百多辆格兰特坦克和谢尔曼坦克,还有不少在首途中,而隆美尔手里可以同这些新式美国坦克匹敌的,只有三十辆新式装甲Ⅳ型坦克(装有七十五毫米高速炮),比在阿拉姆哈勒法时多四辆。此外,隆美尔在反坦克炮方面已经失去早先的优势。他的“八十八”毫米反坦克炮的实力曾达到八十六门,虽然又补充了俘获的六十八门俄国“七十六”毫米炮 [ 钮先钟译注:应为76.2mm ZIS-3战防炮。 ] ,但是,他的标准德国五十毫米反坦克炮,却不能穿透谢尔曼坦克和格兰特坦克的装甲,也不能穿透瓦伦丁坦克的装甲,除非是在近射程内。这是更加糟糕的不利条件,因为那些新式美国坦克都备有高爆炸力的炮弹,能在远射程内击毁对方的反坦克炮。
在空军方面,英军所占的优势也是空前的。中东空军总司令阿瑟·特德爵士(Sir Arthur Tedder),当时有九十六个作战中队可随时调动,包括十三个美国中队、十三个南非中队、一个罗得西亚中队、五个澳大利亚中队、两个希腊中队、一个法国中队和一个南斯拉夫中队。共有一千五百多架第一线飞机。其中一千二百架可以使用的飞机驻在埃及和巴勒斯坦,随时都可用来协助第八集团军进攻,而德军和意军在非洲大约总共只有三百五十架可以使用的飞机能支援装甲部队作战。这种空中优势,无论在骚扰德军装甲部队的运动和直接供应其名下各师军需方面,无论在保护第八集团军的源源供应不受类似的干扰方面,都有极大价值。不过,空军利英国海军的潜艇协同扼杀德军装甲部队的海上供应线,这一间接的战略行动对这一战的胜负关系更为重大。9月间,运送德军装甲部队供应的船只在横渡地中海时被击沉,供应损失将近三分之一,还有很多船只被迫折回。10月,英方对德军供应的干扰更加厉害,德方送去的供应运到非洲的连一半都不到。大炮的弹药非常缺乏,简直没有什么可以回击英军的炮轰。最重大的损失是油船统统被击沉;在英军进攻前几个星期,没有一艘到达非洲,因此,在这一战开始时,德军装甲部队手头剩下的燃料只够拨发三次,而不是可拔发三十次——据认为至少也要有这么多燃料储备。这种严重的不足情况在各方面都牵制了反击调动。因而机动部队只得逐一散开,无法在进攻点上迅速集中,他们的机动性,也随着争斗的延长而越来越差。
给养的损失,也是部队中蔓延疾病的一个重要因素。战壕里,特别是意军扼守的战壕里,卫生条件恶劣,疾病的传播更加厉害。即使在7月之战中,英军也常常因为受不了污秽和臭味,不得不从他们占领的意军战壕中撤出来,所以,有好几次还来不及挖新战壕,就被德国装甲部队在露天捉住。但是,他们这样忽视卫生,终于自食其果,痢疾和传染性黄疸病不仅在意军中蔓延,也传到他们的德国盟军中间——得病的包括德国装甲部队的一些重要军官。
头等重要的“病员”(Sick Casulty),是隆美尔本人。他在8月间进攻阿拉姆哈勒法之前已卧床不起。在那一战中,他总算多少复原,可以重新指挥作战,但是,其后,医疗上的压力又加重了,所以,他在9月间回欧洲疗养。他的职务由施图姆将军(General Stumme)暂代,非洲军司令的空缺则由托马将军(General von Thoma)补上,这两个司令官,都是从俄国前线调来的。由于隆美尔不在,加上这两个人对沙漠环境都不熟悉,他们在计划和布置抵挡迫在眉睫的英军进攻的对策上就增加了困难。在英军开始进攻的后一天,施图姆乘车到前线去,碰上一阵猛烈的炮火,从车子里摔了出来,因心脏病而丧命。那天傍晚,希特勒打电话给隆美尔,问他能否回非洲,隆美尔只得结束在奥地利的疗养。第二天,即10月25日,他飞回非洲,傍晚到达阿拉曼附近,负责防务。那时防务已大为削弱,而且在当天一次白费力气的反攻中损失了将近半数管用的坦克。
蒙哥马利原来的计划是,同时挥出左右两个拳头(北面是奥利弗·利斯的第三十军,南面是布赖恩·霍罗克斯的第十三军),然后推动大批装甲部队(由第十军的赫伯特·拉姆斯登(Herbert Lumsden)集中指挥)切断敌军的供应线。但是,到10月初,他考虑结果,认为这个计划雄心太大,“因为陆军的训练还不够标准”,所以改用一个比较节制的计划。根据这新计划——“捷足作战计划”,就要在北面沿海附近,也就是在特勒埃萨岭和米泰里亚岭之间四英里长的一段地方集中进攻;第十三军则在南面进行助攻,以分散敌军的注意力,但不予进逼,除非敌军防线崩溃。这一谨慎的节制计划导致了一场代价巨大的持久战,而如果按照原来那个比较大胆的计划进行,根据第八集团军大占优势的兵力来看,这一战说不定是可以避免的。这一战成了一场消耗战——靠猛攻猛打而不是靠调度有方——有一度看上去几乎快要失败。可是,双方实力悬殊,即使消耗的比例相差很大,也必然有利于蒙哥马利达到目的——蒙哥马利又是下定决心达到目的,这是他的为人特点,不管做什么事情,一经决定就决不回头。单就制订计划这一点来说,他在改变进攻的方向并发展一种打垮敌方的战术上,也显示了非凡才能。
10月23日星期五,晚上10时,一千多门大炮暴风雨般狂轰了十五分钟之后,步兵发起猛攻。战事开始得很顺利——这也多亏敌军缺少炮弹;正因为如此,施图姆只得制止炮兵轰击英军的集合位置。但是,布雷区的深度和密度确成了较大的障碍,清除的时间比预计的要长久,因此,到天亮时,英军装甲部队还停留在通道上,或者刚出通道就被堵截。直到第二天早晨,步兵又进行了几次夜袭,那四个装甲旅才在布雷区的右侧,离原来战线六英里远的地方摆开阵势,他们在冲过那种狭道时也遭到不少损失。与此同时,第十三军在南面助攻,也碰上同样的困难,在第二天,即25日,就放弃进攻。
但是,在北面,楔形插入敌军防线的攻势显得锐不可当,因此,那一天,守方的司令官都把坦克一辆一辆开上来,尽力制止楔形攻势扩大。这一行动不出蒙哥马利所料,使得他那已摆好阵势的装甲部队对德军那种停停打打的反击予以重创。到傍晚,德军第十五装甲师只剩下四分之一的坦克还能投入战斗——第二十一装甲师仍在南面防区。
下一天,即10月26日,英军重新进攻,但是他们推进的企图却受到阻遏,他们的装甲部队白白付出极大代价。英军已不可能把插入(break-in)发展为突破(breakthrough);大规模展开楔形攻势的装甲部队陷入德军反坦克炮的强大包围圈。拉姆斯登和他的师司令官在第二晚早已提出异议,反对用装甲部队在这样狭道上杀出一条路来;等到装甲部队在仍然狭窄的战线上推进而遭受更多损失时,这种使用不当的感觉在官兵当中就越来越普遍了。
蒙哥马利尽管仍然摆出一副信心十足的气派,可是他一眼就看出,他开头的冲击已遭失败;突破口已遭堵塞;他必须制订一个新计划,同时让主力突击部队休整一番。无论在当时还是在以后的场合,他这种随机应变的做法,比之他今日回顾时总好象一切都是“按照计划”行事的口头语,对部队都是较好的鼓励,也是对他的将才较大的颂扬。但令人啼笑皆非的是,他这种口头语往往使他以见机行事和足智多谋而享有的声誉黯然失色。
新计划取名为“增压作战计划”(Operation Supercharge)——这个名称起得很好,给执行者的印象是,这是一个截然不同和更有成功希望的计划。英军第七装甲师已调到北面来增援。隆美尔也在这战火暂息之间,乘机重整部队;第二十一装甲师已在开往北面的途中,阿里埃特师也跟在后面。英国第十三军在南面助攻,并没有达到目的,既没有分散敌军注意力,也没有使敌军的部分装甲部队留在南面。向北转移,结果双方军队就必然更加集中在北面,这在战术上是对隆美尔有利的。英军只好更加依赖单纯的猛攻猛打和消耗战。他们幸而在数量上占有极大优势,即使消耗比德军多得多,但是只要痛下决心“杀”下去,他们还是必然胜利的。
蒙哥马利的新攻势始于10月28日——从已在敌军前线打开的大缺口,向北面沿海推进。蒙哥马利的打算是先掐掉敌军在沿海的“口袋”,然后再乘胜沿着滨海公路向西挺进,到达巴和富卡。可是,这个新攻势在布雷区搁浅了,又因为隆美尔把第九十轻装甲师调到这一翼侧来迅速回击,这个新攻势的前景就暗淡下来。即使如此,在这次进攻停止时,隆美尔也自以为很幸运,因为这时候他的兵源已经越来越少。非洲军只剩下九十辆坦克,而英军第八集团军在场的还有八百多辆坦克可供使用——因此,虽然英军付出的代价是将近四辆坦克抵德军一辆坦克,但是,坦克的优势比例却已经上升,现在是十一比一了。
隆美尔在29日写信给他妻子说:“我已经不存多少希望。晚上,我睁大眼睛躺着,无法入睡,因为我双肩挑有重担。白天,我疲乏得要死。如果这里出了毛病,那末会怎样呢?这种想法日日夜夜折磨着我。如果真是这样,我就无法对付。” [ 注:《隆美尔文件集》,312页。 ] 这封信分明道出,不仅仅是士兵,而且是他们的司令官(他仍然是一个病人),都已经紧张得受不了。那天凌晨,隆美尔曾考虑下令向西撤六十英里,退到富卡阵地,但又不愿意退得这样远,因为这样就要牺牲大部分非机动步兵,所以他推迟了这一重大决定,但愿再阻击一次就可使蒙哥马利停止进攻。其结果是,这次阻击英军向沿海进攻,反而对英军有利。原因是,如果隆美尔当时溜脱的话,英军的一切计划都会落空。
蒙哥马利一看出向沿海的冲击遭到失败,就决定恢复原来的进攻路线——希望趁敌军少量后备部队北移而取胜。这是一个高明的决定,也是他为人灵活的又一范例。但是他的部队却没有这样灵活,由于时间都消耗在重整队伍上面,新攻势一直拖到11月2日才发动。
在连续受阻之后,这一次又停滞不前,伦敦就此更加郁闷,更加焦急。丘吉尔对攻势进展那样缓慢大为失望,好不容易才没有打电报给亚历山大训他一顿。首当其冲的是皇家总参谋长、陆军上将艾伦·布鲁克爵士——他力使内阁消除疑虑,但内心里却越来越怀疑,还急于弄个明白,是不是“我错了,蒙哥马利打败了”。甚至连蒙哥马利本人也不再象他表面那样自信,他私下里承认他是忧虑的。
在11月2日凌晨开始的新进攻,又没有打响——进攻或许应该停止的心情就此有加无已;原因是,布雷区再一次造成更多的耽搁,而抵抗力量又比预计的更加顽强。天亮时,开路的装甲旅“发现刚好处在拉赫曼小道上非常密集的反坦克炮火网之中,而不是象原来计划的那样处在炮火之外” [ 注:亚历山大:《公文集》,856页。 ] 。在那个局促的阵地上,遭到隆美尔装甲部队残余力量的反击,战斗一天,坦克损失四分之三。残余部队英勇地坚持战斗,后续旅队才能突破缺口,但是刚过拉赫曼小道,也都被遏止住了。到傍晚战斗结束时,英军因作战和机件发生故障而遭损失的坦克,大约又有二百辆。
英军再次受阻后,形势看来很暗淡,特别是从远处来看,不过就要云开雾散了。因为到那一天结束,隆美尔的兵源已经耗竭。令人惊异的是,德军竟然防守得这样长久。防守得最顽强的,是非洲军的两个装甲师,但是,即使在这一战开始时,战斗力也只有九千人,后来在炮火轰击下已减少到二千出头。更加糟糕的是,非洲军只剩下三十辆坦克可投入战斗,而英军仍拥有六百多辆——因此他们现在对德军的优势就成为二十比一了。至于意军的薄皮坦克,已经被英军的炮火粉碎,一些幸免的有不少也纷纷向西逃窜,在战场上消失了。
那天晚上,隆美尔决定分两步撤退到富卡阵地。德军正在照此撤退时,希特勒竟在3日正午后不久发来一道不得违抗的命令——坚持不惜一切代价守住阿拉曼阵地。隆美尔过去既没有吃过希特勒干预的苦头,又没有学会非要抗命不可,所以他就停止撤退,并召回已在后撤途中的纵队。
德军这样一转向,在较远的后方就不可能进行有效的抵抗,而要想在阿拉曼重新抵抗,也是白费力气。德军向西撤退的情况,英国空军已在3日凌晨侦察到,并已上报,这自然促使蒙哥马利继续并加强进攻。虽然在白天两次企图绕过敌军的炮火网都遭阻击,但是在当天晚上,步兵(第五十一苏格兰高地师和第四印度师)朝偏西南方向发动的一次新进攻,终于冲破非洲军和意军之间的接合处。4日拂晓后不久,三个装甲师穿过突破口,摆开阵势,奉命掉头北转,去堵截敌军沿滨海公路撤退的路线。在摩托化的新西兰师以及归其指挥的四分之一装甲旅的增援下,他们乘胜追击。
现在是切断并歼灭隆美尔整个军队的大好机会。这个机会所以格外大,是因为非洲军司令托马在早晨乱中被俘,而撤退的命令直到下午才下达——希特勒的许可令直到次日才收到。但是,隆美尔一发出撤退命令,德军就飞快行动,纷纷挤入留待他们使用的运输汽车,而英军却又因谨慎小心、犹豫不决、行动缓慢和近程调动的老毛病而没有及时乘胜追击。
英军三个装甲师穿过突破口并展开阵势之后,朝北推进到加扎勒(Ghazal)的滨海公路,离已突破的前线只有十英里。由于英军这样近程的掉头推进,非洲军残部便乘机迅速横跨一小步,堵击英军。英军进军几英里后,就被这层薄薄的火力网制止,直到下午德国装甲部队奉令开始撤退为止。接着天黑了,英军小心地停下宿营。这对他们是更大的不幸,因为他们已远远落在大部分德国装甲部队残余力量的后面了。
第二天,即11月5日,英军的一次次截击行动又是距离太近,速度太慢。第一和第七装甲师最初进军的目标是达巴,离加扎勒只有十英里,而先头部队直到中午才开到达巴——这时才发现撤退的敌军早已在他们之前溜脱。第十装甲师的目的地是,再向西十五英里的贾拉勒(Galal),他们在那里抓住敌军的队尾,大约俘获四十辆坦克——多数是燃料耗尽的意军坦克。直到傍晚,英军装甲部队才开始追击主力撤退纵队,不过,进军短短的十一英里之后,又照常停下宿营——距离新的目的地富卡的悬崖不到六英里。
新西兰师及其附属装甲部队早已得到通知,在突破成功之后就开往富卡,可是,在跟随那些装甲师通过突破口时耽搁了——多少是因为交通管制很糟的缘故,后来又在半路上肃清意军时延误了。所以,在4日黄昏停止进军时,离富卡还不止一半路程。5日中午,目的地在望,但又因碰上一个嫌疑布雷区而停下——其实那是英军过去布下的疑阵,用来掩护他们向阿拉曼撤退的。等到新西兰师越过这片地区时,暮色已降临。
与此同时,英军第七装甲师在达巴过早向里转后,奉派回沙漠,向富卡村外十五英里的巴库什(Baqqush)挺进。可是在穿过新西兰师的队尾时,再加碰上那个嫌疑布雷区,也耽搁了时间——后来就停下宿营了。
第二天早晨,这三个追击师在富卡和巴库什四周合围——但后退的敌军早已向西溜走,他们俘获的只是几百个散兵游勇和几辆燃料耗尽的坦克。
现在要追上隆美尔的纵队,主要是靠第一装甲师了。第一装甲师在达巴错过德军之后,奉命长途迂回,穿过沙漠,并切断马特鲁港以西的滨海公路。但因缺乏燃料,两度停止进军——第二次时,离滨海公路只有几英里。这使师司令官更加恼火,因为他和其他一些人都曾极力主张,至少要有一个装甲师准备好长途追击,一直追到塞卢姆,运输工具要多装些燃料,少装些军火。
11月6日下午,沿海地带开始下雨,夜间雨下得很大。所有追击行动就此全部停止,隆美尔才能安全逃脱。事后,这场雨便成为英军所以未能切断隆美尔退路的主要借口。不过,只要分析一下,就看得出,在下雨前英军早已失去大好机会——这是因为行动距离太近,因为过分谨慎小心,因为时间观念太差,因为不愿夜间行军,因为过分集中注意作战而忘掉乘胜追击的基本需求。如果更深入沙漠追击,到达塞卢姆的陡削悬崖那样一个更远的封锁点,那就不会因敌军抵抗或因天气缘故而遭到被阻扰的风险——因为在沿海地带下雨可能带来风险,在内陆沙漠却难得下雨。
7日晚,隆美尔从马特鲁港撤退到西迪巴腊尼,在那里又抵抗一下,当时他的运输纵队正由英国空军猛烈轰炸的塞卢姆和哈勒法亚两地悬崖的山口,穿过边境咽喉地带。一度,滨海公路上车辆拥挤不堪,队伍长达二十五英里,但因交通管制组织得好,尽管英军轰炸,第二天晚上多数车辆还是通过了。所以,在9日,虽然仍有近千数车辆必须通过咽喉地带,但隆美尔却命令后卫部队都撤到边境去。
这期间,蒙哥马利已经把第七装甲师和新西兰师组成一支特别追击队,并命令另外两个装甲师停止前进,以保证追击队的燃料供应,不让隆美尔对一支搁浅的军队有一次反扑的机会。这次距离较长的追击在8日开始,不过,新西兰师一直到11日才到达边境;英军第七装甲师的两个装甲旅,虽在上一天下午就通过滨海公路以南的沙漠进军,也没有能够在11日敌军穿过卡普措时揪住其队尾。
隆美尔虽已从蒙哥马利的手掌中溜掉,顺利地摆脱英军要切断他退路的一次次袭击,但是他力量太弱,不可能在边境或者更后面的昔兰尼加再建立一道新防线。当时他的战斗力大约有五千德军和二千五百意军,外加十一辆德国坦克和十辆意大利坦克,三十五门德国反坦克炮,六十五门德国野战炮和两三门意大利炮。因为德军虽然大约有一万五千名作战人员安全逃脱,其中却有三分之二丢掉全部战斗装备,还有更大一部分逃脱的意军把武器都扔掉了。英军第八集团军除了击毙敌军几千人外,还俘获德军约一万人和意军二万多人,包括后勤人员,连同四百五十辆左右坦克和一千多门大炮。尽管他们自己伤亡一万三千五百人,尽管他们看见隆美尔“为改日卷土重来”而逃遁,心里不免失望,但是有了上述战果,非但大可弥补损失,也大可聊以自慰。
为了等待供应送到,经过短时间停战后,英军继续前进。但这已是跟踪,而不是追击。隆美尔过去的一次次反击,给英军留下极深刻的印象,所以英军不是穿过弧形的班加西地方的沙漠,而总是小心地沿着海岸迂回进军,先头装甲部队直至11月26日才到卜雷加港(Mersa Brega),这时越过昔兰尼加东部边境已有两个多星期,而隆美尔则早已重新占领那个咽喉阵地隐蔽起来。隆美尔部队在通过昔兰尼加撤退时所以遇到严重困难和危险,只是因为缺少燃料。他在卜雷加港得到增援,开来一个称为“半人马座”(Centauro Division)的新意大利装甲师和三个意大利步兵师的部分部队——不过这些都是非机械化部队,所以与其说是一笔财产,毋宁说是一个麻烦。
现在英军为进攻卜雷加港阵地,等待增援和供应,又停战两个星期。蒙哥马利再次准备了一个“就地消灭敌人守军”的计划——一面发动正面猛攻,压住隆美尔,一面派出另一支强大部队作远程迂回侧击,以堵截隆美尔的退路。正面进攻定于12月14日发动;在11-12日夜间,先进行大规模空袭,以分散德军对那时绕着沙漠迂回进军的注意力。但是,隆美尔在12日晚上逃走了,英军的计划就此落空。他飞快回到布埃拉特(Buerat)附近的一个阵地,那是在卜雷加港以西二百五十英里——离开英军第八集团军在班加西的新前进基地五百英里。
年终时,隆美尔仍在坚守布埃拉特阵地,因为这一次,在蒙哥马利准备好恢复进攻之前,要停战一个月,以调动和集结部队。但是,非洲的战局显然已经肯定扭转。因为隆美尔军队的实力没有可能恢复到足以同第八集团军所能集结的兵力相匹敌,而他的后方地区,还有后退时可能设立的阵地,由于英美第一集团军从阿尔及利亚向东推进到突尼斯,现在已经岌岌可危了。
可是,希特勒的美梦不久又重现了,墨索里尼也死抱着自己的美梦不放,因为他岂能眼看意大利的非洲帝国灭亡。事实上,甚至在他们还拿不准隆美尔能否躲开追兵并救出败军的残部时,他们的美梦又已使他们得意忘形。隆美尔安抵卜雷加港后,就接到命令,要“不惜一切代价”守住那条防线,并阻止英军侵入的黎波里塔尼亚。为了进一步实现这个梦幻般的要求,他又象当初进入埃及前那样,作为生力军拨归巴斯蒂科元帅指挥。隆美尔在11月22日见到巴斯蒂科时,直率地告诉他说,要在那沙漠边境“抵抗到底”的命令,肯定会使他的残余部队覆灭——“我们要末早四天丢弃阵地而保全部队,要末晚四天把阵地和部队全部丢弃”。
后来卡瓦勒罗和凯塞林于24日来见隆美尔;他告诉他们,他手下的德军只有五千名有武器,所以要守住卜雷加港阵地,就必须在蒙哥马利进攻前给他迅速送来五十辆装有七十五毫米新式长筒炮的装甲Ⅵ型坦克,还有五十门同一种类的反坦克炮,外加足够的燃料和弹药供应。这样估计他的需要不算过分,但是这些需要不可能得到满足,那是再清楚不过的,因为所有装备和增援部队目前大都调到突尼斯去了。可是,他们仍旧强迫他服从固守卜雷加港这一命令。
因此,隆美尔存心说服希特勒正视实际形势,飞到东普鲁士森林,靠近腊斯登堡(Rastenburg)的元首总部。他受到冷淡;他一提出撤离北非是上策,希特勒就“立刻暴跳如雷”,不肯再听他谈出什么理由。希特勒这样一发脾气,隆美尔对元首的信仰才破天荒第一次大大动摇。正如他在日记中所写的:“我开始认识到阿道夫·希特勒根本不愿意了解实际形势,凭他的智慧,他一定知道什么是正确的,但是他在感情上不能接受。”希特勒坚持“在非洲继续守住一个大桥头堡,在政治上有其必要,因此,决不能撤离卜雷加港防线” [ 注:《隆美尔文件集》,366页。 ] 。
但是,隆美尔在归途中到罗马时,发现墨索里尼比较讲理,同时也比较懂得,要把足够的供应由水路运到的黎波里,再转运到卜雷加港,是困难重重的。因此他总算得到墨索里尼的批准:在布埃拉特布置一个中间阵地;把非摩托化的意大利步兵及时调回那里;万一英军进攻,他兵力不足的部队残部就撤退。隆美尔立刻照此执行,英军一露出发动进攻的迹象,他就摸黑溜走。此外,他已经打定主意,既不在布埃拉特也不在的黎波里前面停留,也不让蒙哥马利有机会诱捕他。他的既定计划,就是一直撤回突尼斯边境和加贝斯(Gabes)咽喉地带,在那里他不会轻易受到包抄,也可以用比较近在手边的增援部队展开一次有力的反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