索姆河战役·第四十三 – 吴起兵法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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索姆河战役·第四十三

索姆河战役·第四十三

作者:温斯顿·斯潘塞·丘吉尔 ·英国

出自————《第一次世界大战回忆录》《1916—1918·第三

出自————《战争通史

  01

  年底,驻法国的英军指挥部出现变动。我们已经知道,约翰·弗伦奇爵士在怎样的情况下怀着怎样的疑虑于上年9月在洛斯让自己卷入愚蠢的法国香槟的巨大攻势。他忠诚地最后甚至满怀热情地遵奉基奇纳勋爵的愿望和遵照英国内阁的默许行事。

         但是这一切在失败以后对他很为不利。那些既无信心也无决心阻止进攻那场无望的人士,在进攻必然失败之后对进攻的指挥提出苛评。12月份开始对他提出指控,因此到年底约翰·弗伦奇爵士由驻法英军司令改任本土武装部队司令,这个高级职位由他的第一集团军司令道格拉斯·黑格爵士继任。

  无论从办事效率还是专业素养方面看,道格拉斯·黑格爵士都是英国陆军中第一流的将领。他学识渊博,具有各种经历,担任过各种要职,堪当总司令重任。他是一个有社会地位和独立财产的骑兵军官,他的一生都致力于军事理论研究与实践。曾任团副官,参加该团马球队;后毕业于参谋学院;南非战争中他担任骑兵师参谋长,在战场上获得荣誉晋级令和勋章,担任过纵队司令;在印度曾任军队司令;后供职陆军部;又曾在奥尔德肖特指挥过两个师,这两个师组成唯一的英国军,从这个职位上他率英国第一军开赴法国。在约翰·弗伦奇爵士指挥期间,每次战斗他都担任主要角色。在第一次伊普尔战役的最危险时刻,英军各战斗营和炮兵连疲惫不堪,寡不敌众,节节后退,而这位全军司令策马缓步在全体参谋官之先,沿炮弹纷飞的梅嫩公路深入实战前线;此情此景,令全体将士深受鼓舞。

  任何一位军官尽管他担任过一系列职务,或他的不寻常资历,但无论如何都不能与黑格实际担承过的工作相比。战前英国军事制度认为重要的各项必备条件,黑格都具备,而且非常出色。多年以来,在其事业的各个阶段,上司和同僚皆一致认为,只要此人身经百战而幸存,就必将晋升到英国陆军的最高职位。斯通沃尔·杰克逊传记的作者、在黑格毕业期间任参谋学院教授的亨德森上校,就曾作过上述这样的预言。黑格在战争第一年的表现不负众望;因此在约翰·弗伦奇爵士离任时他被任命为总司令,既不使人感到惊讶,也未引起任何不平,更没有招来他人的嫉妒。军事职业培养了他的信念,在三年空前规模战争中出现的形形色色的遭遇、失望和错误判断,都不曾使他的信念发生过丝毫动摇。

  敬重他的军界同僚们发现,在他的自信中有一种健康的互为补充的心理。他知道升任此职是因为他的功绩和正确;他也知道自己没有竞争对手;且他担任此职,既不是因为受宠,更非夺权。这种心态是非常难能可贵的。他的心态、决心以及平和的脾气结合在一起,使他在战争失利和灾难的冲击时能沉着应付,而且能忍受由于与协约国军和与英国内阁的关系所引发的较为复杂的和同样是恼人的事端。他作为英军首脑对自己充满信心,如同一名乡村绅士,在祖先世世代代耕作过土地上,为耕耘献出他的一生。可是这次大战没有专家;谁也不能应付战争产生的众多新奇问题;谁也不能控制战争的飓风;谁的眼睛也不能洞察它旋卷起的尘云。在本书叙述的过程中,为了将来的利益,有必要十分诚恳地探讨一些可相信的真实事情和有价值的东西。但是探讨完毕时,事实依然是,一般英王子民所难以接受的严酷的考验,这个考验便是道格拉斯·黑格爵士以沉着、坚忍与刚毅精神迎接挑战的命运。

  02

  一种势在必战的感觉笼罩了索姆河战场。英军热情高昂,指挥官们信心百倍,我们协约国的需要和企盼呼吁十分迫切,决定性胜利的结果似乎就在眼前,以致谁也不能阻止决战的尝试。整个春季法军战斗在凡尔登,牺牲在凡尔登,无数成年男子祭献在那座铁砧祭坛上;新来英军凭自己的侠肝义胆去救助法兰西,同时也受到牺牲和勇敢精神的激励。勃鲁西洛夫的惊人成功,如果属实,令英军将领们信心倍增。他们相信,他们将击败敌人并攻破敌人入侵法国的战线。他们信赖自己所率部队的献身精神,而且了解这种献身精神是无限的。他们相信战争中积贮了空前巨量的大炮和炮弹,因此,他们怀着最高的使命感和最坚强的必胜信心发动进攻。

  进攻计划所依据的军事思想的特征很简单。法军和英军司令的方针是,选择无疑是世界上最牢固和最完备的防守阵地作为他们的进攻点。

  “在近两年的准备中,”(道格拉斯·黑格爵士写道) [ 原注:《道格拉斯·黑格爵士公文札》(Sir Douglas Haig’s Despatches),J.H.博拉斯顿,第22—23页。 ] “他们(敌人)不遗余地力把这些防御工事加固得坚不可摧。第一和第二体系各由数条深壕构成,筑有防弹掩体,由无数交通壕把它们连接起来。每个体系的壕堑前沿有铁丝缠绕物防护,其中许多是宽达40码的双股铁丝,竖起铁桩,用带刺铁丝交织其间,铁丝常常有手指那么粗。

  “在这些防卫体系之间的树林和村庄已变成名副其实的堡垒。村庄中通常随处可见深深的地窖,许许多多白垩地层的坑穴和采石场,都被用来作为机枪和迫击炮的掩体。原有的土窖又精心加筑了地下掩蔽部,掩蔽部往往有两层,由地下深达30英尺的通道互相连接。敌防线的各突出部是敌人可以从那里向正面进行纵射的部位,建成的设施齐全的堡垒,且常有布雷区保护;同时,各阵地构筑了坚固的多面堡和混凝土机枪掩体,一旦己方壕堑被攻占,可以从那里对之进行扫射。这样的阵地可以观测炮弹在敌方的落点,敌人还巧妙地部署了交叉火力网。

  “这些防御体系连同它们之间构筑工事的地点和其他支援点全都选址刁钻,可以相互提供支援,而且机枪和大炮可纵射和侧射,有最大可能的发挥。总之,这些体系不但形成连续的防线,而且是强大的纵深复合体。

  “敌人第二道壕堑系统的后面,除了树林、村庄和其他准备作防御用的牢固据点之外,他们还另有几道业已竣工的防线:我们根据飞机侦察获悉,敌人正奋力改进和加固这些防线,还在这些防线之间和更后面挖掘新的防线。”

  所有上述情况清楚地向英法军参谋部指明了适合于我方进攻的战场;可以肯定,如果敌人在此地被击败,他们将比在其他防守较为薄弱的战场受挫更为沮丧。

  道格拉斯爵士还描述了他自己的战备状况,这些状况既全面又正确可靠: [ 原注:同上书,第21页。 ]

  “大批弹药和各种储备必须先期集聚在我前线的适当距离以内。为了修筑许多英里标准窄轨的新铁路,敷设了壕堑电车轨道。所有可用道路都经改善,并增筑了多条别的道路,还筑起了几条越过多沼泽的低凹处的堤道。……必须挖掘数十英里深壕交通线和铺设电话线的浅沟,以及供集合与突击用的堑壕,构筑大量枪炮掩体与观察哨。”

  因此,不存在突然袭击的机会。没有任何办法遮掩两军之间直截了当的实力较量,或阻碍攻击部队方面展示勇猛的气概。德军观察了将被进攻的部位的前方所进行的毫不伪装的全面战备达数月之久。一周以来,变化无常但空前剧烈的进攻前的炮轰,把钢铁与火焰射击敌人的壕堑。蹲伏在深深的白垩洞里顽强的德军步兵,因炮轰而常常短缺食物和饮水,但他们在等候信号去修复炸毁的胸墙。英军榴霰弹在敌人倒刺铁丝网中炸开小路,但小路都受到严密监视,机枪放在准确的位置上扫射进攻者,或者用侧翼火力交叉封住进路。熟练果敢战士手中的一挺机枪可以毙伤五百名敌人;沿着攻击线有上千挺这样的武器精确地部署在几道防线上静候猎物。在远处,德军炮手们没有经受过炮轰的滋味,正准备向英军前线及其交通壕各集合点施放防御性排炮。

  博拉斯顿上校的记述对于7月1日他的长官寻求的目标故意写得含含糊糊。英法联军的计划就是确定无疑地要突破德军在许多公里防线上的整个壕堑系统,然后顺利地向前推进——英军向北和东北,法军向东南——从两翼包抄德军防线的暴露部分;英法骑兵师已整装待命,准备通过这样打开的豁口向前推进。法军的目标是夺取佩罗讷以南、索姆河以东的高地,而“英军的相应目标”则是占领“从勒特朗卢瓦附近经巴波姆至大阿谢的半圆状高地”。 [ 原注:《道格拉斯·黑格爵士的指挥》(Sir Douglas Haig’s Command),第93页。 ] 但是博拉斯顿上校说,这些并不是首次攻击中期望达到的目标。“这些索姆河阵地是相关的军队占领的目标,而不是一直执行进攻任务的军队的目标。进攻军队的穿插程度是达到纵深阶段的标志。……协约国军根据足够深度便将注意力转向战斗的第二阶段,就是说,包抄突破点侧翼的德军。” [ 原注:同上书。 ] 肯定从一开始就预料这将是一场长期的恶战;但是我们将看到,时间因素是完全不确定的。有人依然认为,这种穿插推进和向外运动是否能在数日、一周、两周或更长时间之内实现,相对说来无关紧要。可是这种论点是站不住脚的。战斗计划的整体效果取决于其实施的速度。例如,假设纵深穿透与外向运动之间出现两或三天的间歇,则敌人防线势将从豁口的两侧迅速反扑合拢,一整套新的防御工事网将阻挡我继续前进。打开敌人一个巨大缺口,继之以包抄两翼的全部成功希望,有赖于前进步伐的迅速,因而敌人不可能构筑和组织新的防线。如果霞飞—黑格计划打算除了仅仅消耗敌人之外还要获得其他成功,那末推进就必须连续而快速,预定的目标必须最迟在两三日内达到。这一点得不到保证,则大进攻将会失败。虽然随后可能制订其他进攻计划,也可能取得局部成功,但是打开敌人防线一大缺口的设想肯定就此完结。

  不难证明快速推进实际上已经过深思熟虑而且志在必得。黑格对炮队的运用清楚地表明了作为其目标的直接雄心。英军的炮队不是将火力集中在行将攻击第一线,而是在作战中分布的第二线和更远的防线,乃至远在后面的许多巩固的据点,很明显,他希望在第一天或第二天的战斗过程中完成所有这些目标。紧邻战斗前线的英法骑兵的阵地也明显地展示了指挥官们的希望和预期。

  7月1日晨7时整,英法军从战壕中一跃而起,头戴钢盔和防毒面具,配合各种最新式兵器,炸弹、迫击炮、轻重机枪,在所有炮火支援下,扑向45公里战线上的敌人。14个英军师和5个法军师几乎立即进入战斗。 [ 原注:见原书第669页地图。 ] 在索姆河以南的战线,德军完全措手不及;他们不相信法军在凡尔登遭受重创之后还有能力采取任何重大的攻势。他们预计充其量不过是虚晃一枪而已。德军没有作好对付法军的准备,因而法军的进攻,尽管不幸地采取不合时宜的小规模,但俘虏和击溃了整个第一道壕堑系统中的德军。

  英军的命运截然不同。所到之处他们发现敌人皆有充分准备,七天的炮轰根本没有达到预期的目标。安全地躲在地下深处掩体内的守军和他们的机枪实际上完好无损;在攻击的时刻或者甚至在进攻的浪潮真正从敌人头上越过奔向后方时,敌人却从掩体出来发挥致命的效力。尽管德军战线有多处被穿过,但我军向其阵地的大推进除了在右翼之外均告失败。右翼的英军3个师攻占了蒙托邦和马梅茨以及宽4.5英里深1.5英里的区域,从而将南部的弗里库尔孤立起来。该村以北的第21师也有所推进,深入了近1英里。但是,尽管弗里库尔的守军因此几乎被切断与外界的联系,强攻该村的企图还是失败了。再次向北进攻的第3集团军的两个师,虽然向前推进1000码,尽管反复努力,仍未能占领波济耶尔高原漫长山嘴上的拉布瓦塞勒或奥维莱。到夜幕降临时,这一部分战场的进展仅占领敌人阵地中的两块孤立地区或突出部。第10军以三个师发动的进攻在蒂埃普瓦山嘴和高原的强大防御工事面前受挫。尽管占领其两个强大火力支援点,即莱比锡和士瓦本的两个棱堡,但对蒂埃普瓦的所有进攻都失败了,因为未能拿下蒂埃普瓦,并导致了从士瓦本的撤离。在最左边博蒙阿梅尔对面,虽然第8军冲到德军战线后,但又被赶回自己的壕堑。第3集团军对戈梅库尔发动的辅助进攻完全失败,长时间的炮轰实际上对德军防御工事没有造成损坏。

  03

  让我们从总体观察转入细致地看一看一个师的战况。第8师在战场上有完整的3个旅,他们进攻奥维莱山嘴;中心一个旅直上山嵴;其他两个旅从两侧穿过山谷。两条山谷受到拉布瓦塞勒和蒂埃普瓦前面德军阵地纵向火力的射击。对抗这3个旅的是德军第180步兵团,该团的两个营把守正面防御工事,第3营驻波济耶尔以北作后备队。把一个营的后备队计算在内,德军有10个连约1800人,对付我军第8师3个旅,共约8500名步兵。

  图30、索姆河战役图,1916年7月1日至18日。

  —·—·,英军与法军的边界线;——,1916年7月1日的战线;Achiet le Grand,阿希勒格朗;Albert,阿尔贝;Allenby,艾伦比;Ancre,昂克尔河;Bapaume,巴渡姆;Barleux,巴尔洛;Beaumont Harmel,博蒙阿梅尔;Biache,比阿谢;Bray,布雷;Chaulnes,绍讷;Chilly,沙利;Comble,孔布勒;Cueudecourt,屈尼库尔;Cutchy,屈希;Fayolle,法约勒;Flers,弗莱尔;Fouraucourt,富罗库尔;Fricourt,弗里库尔;Gommcourt,戈默库尔;Gough,高夫;Grallemont,格拉莱芒;Hebuierne,埃布耶内;La Boissell,拉布瓦塞尔;Lashigny,拉西格尼;Le Maisonette,勒迈松内特;Le Sars,勒萨尔;Le Translioy,勒特朗斯卢瓦;Mamel,马梅尔;Maranuch,马拉努什;Maricourt,马里库尔;Maurepas,莫雷帕;Micheler,米舍莱克;Miles,英里;Mt St Quenlin,圣康兰山;Nesle,内勒;Ovilurs,奥维吕斯;Peronne,佩罗讷;Poxcieres,帕格西埃勒;Pressoir,普雷苏瓦尔;Proyart,普鲁瓦尔;Remy,雷尔尼;Rosieres,罗西埃;Rowlinson,罗林森;Roye,鲁瓦耶;Sailiy Sallisel,赛利—萨利塞尔;Scale,比例尺;Serre,塞尔;Somme,索姆河;St Pierre-Divan,圣皮埃尔—迪万;Tiepvat,蒂埃普瓦;Tortille R.,托尔蒂勒河;Villers Curbonnel,维莱屈尔邦内尔。

  7时30分,英军大炮齐射向前延伸,壕堑迫击炮中止射击,三个旅的各先锋营跃出战壕向前推进,每营拉开正面宽度400码。德军阵地整个战线的机枪和步枪立即猛烈开火,尤其是从拉布瓦塞勒和奥维莱的隐蔽机枪据点的火力更加密集;几乎与此同时设在奥维莱后面的德军炮队向“无人地带”并沿英军战线和辅助战壕进行幕射,请看德军目击者的记述:

  “大家意识到猛烈的炮轰是最后步兵攻击的前奏。因此掩体内的士兵们准备就绪等候命令。他们腰系挂满手榴弹的武装带,手握步枪,倾听炮轰从前沿防御工事区向后面的防御工事延伸。至关重要的是必须争分夺秒地在空旷处摆好阵势迎击紧随大炮幕射前进的英军步兵。通过伸出掩体入口的高高的战壕潜望镜向英军壕堑望去,可以看见露出胸墙上面的许多钢盔,这表明他们的突击部队已作好冲锋准备。早晨7时30分,炮弹的飓风如突然来临一样突然中止。我们的战士立即从掩体爬上阳光照射的陡峭的通风口,单个或成群地奔向最近的弹坑。机枪搬出了掩体并匆匆架设就位,机枪手们把沉重的子弹箱沿梯级拖上来放在机枪旁。就这样迅速建立一条难以穿越的火力线。刚一就位,就看见许许多多英军步兵拉开的队形从英军战壕向前移动;第一队似乎永远不断地连续向左右分开。随后紧跟着第二队,然后是第三和第四队。他们以稳健而轻松的步伐走来,似乎期望我正面战壕里没有活人。……正面第一排敌人此刻正在“无人地带”的半途上,前面有稀疏的一排狙击手和投弹兵,“预备!”的口令沿我们的防线从一个弹坑传向另一个弹坑。士兵占领好观察效果最佳的最后阵地并把机枪架固之后,他们的头露出弹坑边缘。几分钟后当领头的一排英军进入100码以内时,沿整排弹坑上的机枪和步枪爆发出哒哒的射击声:有的跪着射击,以便更好地命中不平坦地面上的目标;另一些士兵当时万分活跃,不顾自身安全站起来向时面的人群扫射。红色的曳光弹飞入蓝天向炮队发出信号,顷刻之间后方的德军炮队发出无数炮弹飞经长空在敌前进途中爆炸。成批的敌人纷纷倒下,后边以密集队形的敌军迅速散开。在这阵炮弹呼啸之下,推进很快瘫痪。只见沿途的敌兵抛掉武器,随后倒下再也没有动弹。重伤者痛苦地翻滚,轻伤者爬向最近的弹坑躲避。然而,英国军人不乏勇敢精神,他们一旦投入战斗,便义无返顾地坚持到底。其伸展在前沿的队伍阵线虽已严重动摇并出现许多缺口,却更快地向我逼进。他们加快脚步,以跑步方式冲刺。不出几分钟,先锋部队已距我前沿战壕只有一箭之遥,我们一部分人继续进行近距离射击,另一些人向他们扔手榴弹。英军投弹手还击,而步兵装上刺刀冲锋。厮杀之声难以形容。英军一边冲锋一边声嘶力竭叫喊,其声清晰可闻,盖过了机枪和步枪急疾密集齐射与炸弹的爆炸声,盖过大炮隆隆声和炮弹的爆炸声。在这些震耳声中夹杂着伤员的呜咽声和呻吟声,求救的呼喊和重伤者的最后尖叫声。英军步兵向前伸展的队伍在德军的防御工事面前被打碎,就像海浪拍在崖石上只能被打回。

  “这是双方史无先例的英勇无畏和顽强决心的惊人悲壮的场面。” [ 原注:《昂克尔河畔士瓦本之战纪实》(Die Schwaben an der Ancre)格斯特。 ]

  在猛烈炮火下幸存的英军攻入了德军壕堑的几个地方。他们在任何地点的力量都不足以维持他们的阵地;到9点钟,活着未受伤的部队,有的返回自己的战线的壕沟,有的躲在“无人地带”的弹坑里,有的被切断归路在攻占的德军战壕里拼命自卫。师司令部立即命令发动新的进攻。但是旅长们报告他们没有兵力再次进攻,于是从第2军司令部派来一个旅。然而在该旅还没有遭受同样命运之前,进入德军战壕的英军在战壕中继续战斗的一切迹象已经消失,结果取消了重新发动突击的命令。

  在两个小时略多一些的时间里,那个师全体参加战斗的300名军官中损失218名,8500名士兵中损失5274人。到7月1日夜,德军第180步兵团重新占领了其全部战壕,当日战斗中他们的损失是有8名军官和273名士兵死伤与失踪。他们3个营中仅有两营参战,没有必要命令后备营支援。

  04

  夜幕笼罩了依然炮声隆隆的战场。近6000英军官兵倒下,或死或伤或成为敌人手中的战俘。这是英国陆军史上在一天之内遭受的最沉重的损失和最残酷的屠杀。在进攻的步兵中,近半数非死即伤或被俘。以此为代价,不计算土地,我们抓获了4000名战俘并缴获20门大炮。博拉斯顿上校写出下面的话是需要相当勇气的 [ 原注:《道格拉斯·黑格爵士的指挥》,第103页。 ] :

  7月1日的战事……证实了英军高层指挥部的结论,并充分肯定了所采取战术手段的正确性。”

  新闻检查掩盖了灾难的程度;灾难的严重性也被仅投入4个师以及继续进行规模小得多的战斗所掩饰。左边被打散的各师置于高夫将军指挥下,其指挥部原名“后备军”,旨在接纳休整中的部队,现改称“后备集团军”,奉命对敌战线保持“一股有序的缓慢压力”。此后,战斗降格为小规模军事行动,在较小的战线上继续进行。然而,这一阶段随着德军发动多次猛烈的反攻,双方的损失较为平衡。

  “总结这5天的战斗结果,”(黑格非常精确地说) [ 原注:《道格拉斯·黑格爵士公文札》,第27页。 ] ”在6英里多的战线上……我部队横扫了敌军整个第一线最牢固的防御工事系统……迫使敌人后退了一英里多的距离,并攻占了4座精心设防的村庄。”

  然而,这些进展是用我近10万精锐部队的损失换取的。战斗继续进行;现在的目标是占领已经被摧毁的村庄和炸得七零八落的树林,每一阶段攻克地区的宽度和深度都十分有限,没有任何战略效果。7月14日向巴藏坦勒格朗发动的凌晨进攻取得了局部成功;人们奔走相告,说第7龙骑禁卫军的一个中队实际上策马远至海伍德,翌日始自该处撤回。

  “敌人的第2道主要防御工事系统(道格拉斯爵士写道) [ 原注:同上书,第30—31页。 ] ,有3英里多的战线被攻占,我们迫使其后退1英里多……另有敌人4座设防村庄和3片树林经过坚决战斗从他们手中夺取,我先头部队已深入远至其第3道防线。”

  不幸的是,敌人“在其原来战线的前后挖掘了多条新的战壕并安装了电话联络线,他们还增派了新部队,完全没有可能对这些敌人采取突然袭击。因此,摆在我们面前的任务非常艰巨……在此关键时刻,不利的天气又增加了任务的难度。” [ 原注:同上书,第33页。 ]

  随着专门准备参战的几个师连续被击溃消耗,它们的余部被派往战线的平静部分把守战壕,从而腾出此前尚未参战的各师,轮到他们接受严峻的考验。直到7月20日战斗才再次扩大到大规模军事行动的程度。当日及后续两天,由英法联军17个师在波齐埃尔富科库尔前线组织了一次大进攻。损失义是很惨重,尤其是英军,沿前线平均推进了几百码。

  战斗再次降格为两三个师局部兵力的、却是血腥的拼搏,人力补充像消耗那么快、消耗得像补充那么快。到7月底,我军在敌人防线上突破约两英里半的缺口,向前推进了不超过两英里。为取得这个进展死伤英军有17.1万人 [ 原注:即19.6万人减去平静区2.5万人,(《军事努力》每月统计表,第253页及以下)。 ] 。我军抓获了11400名德军战俘,但是有该数两倍以上的英军战俘和伤员落入敌人之手,其中许多人在恶劣的战斗条件下,由于得不到朋友和敌人的救助,死于敌我战线之间。

  对凡尔登之战和索姆河之战的剖析结果相同。战场是既定的,环绕该战场构筑了两层,三层乃至四层由无数大炮组成的壁垒。在壁垒后面修筑铁路提供给养,炮弹堆积如山。所有这些是几个月艰苦努力的结果。因此这个战场为成千上万各种类型的火炮所包围,炮队之间留出一块宽阔的椭圆形空地。各部队所有的师,在四周大炮的不停猛击下,鱼贯穿过这个可怕竞技场,好像它们就是两只咬合的齿轮相互碾磨的牙齿。

  最猛烈的不间断炮轰持续了一月又一月;由英雄们组成的威武之师一月复一月在这可怕的轮流中被打得七零八落。接着冬季来临,从天而降的倾盆大雨叫人寸步难行,在他们的大炮鹰眼前升起了雾幕。竞技场上——正如在古罗马时代的圆形剧场时常发生的那样——洪水泛滥。成千上万的车辆,几十万士兵和几百万颗炮弹将无边无际的泥土搅成血红色泥浆,代替了爆炸扬起的尘土。战斗仍在继续。无情的车辆仍在转动。无数的大炮仍在怒吼。最后士兵的腿不再能够动弹,他们只得绝望地在泥泞打滚和挣扎。他们的粮食和武器弹药落在他们后面被炸毁和阻塞的道路上。

  随着战斗的发展,进攻与防御的条件更趋平衡。战壕被夷平,铁刺网被彻底摧毁。战斗越来越成为在弹坑累累的旷野战。随着几星期过去,敌人的损失增加。9月25日和以后几天,战斗再次上升为大战;11月13日又发起沿吊克尔河支流的数起大规模进攻和对博蒙—阿梅尔的猛攻,战绩辉煌。

  尽管德军几乎在每阶段使用的人数比进攻的英军少得多,但是这些较少人数的防守经历或许比进攻者更加可怕,眼睁睁看着阵地、战壕连续被攻占,其守军或死或俘,德军士气无疑深感沮丧。而英军,虽然蒙受的损失大得多,但觉得自己在不断地推进,并为缴获战利品和抓到战俘而振奋不已,以致坚定不移的德国军人也不免有这样的印象,即他们正在一点一点地被更强大的敌人吞噬。这种影响是持久的。虽然德军的突击部队和进攻师在后来的战役中表现了极高的素质并取得了非凡的战绩,但是德军大多数一般士兵再也没有像在索姆河那样进行战斗。

  防守吉耶蒙的德军第27师是在那里参战的最精锐师之一。其军史载:

  “无可争辩(在索姆河)战斗达到了最高点,以后再也没有接近这一点。我们当时的经历超过以前所有的想象。敌人的炮火不曾停止一小时。炮弹不分白天黑夜地落在战线上,在我守军队伍之间撕开可怕的缺口;炮弹落在战线临近,因而向前线调动任何部队根本不可能;炮弹落在通向后方的战壕和大炮阵地,炸得血肉横飞,军需物资狼藉一片,其惨状空前绝后;炮弹甚至不断飞到前线后面很远的休整营,造成非常令人痛苦的损失;而我们的大炮没有力量抑制它。”

  又称:

  “在1916年索姆河战斗中表现出的英雄主义精神,此后在该师再也不见踪影,不管它(这个师)多么引人注目,直到战争结束”……“1918年的官兵失去了他们的前官兵那种坚忍不拔、吃苦耐劳和牺牲的精神。” [ 原注:《世界大战中的第27步兵师》(Die 27 Infanterie Division im Krieg)。 ]

  随着进攻部队经验的积累,地下深筑的掩蔽体系转而对德军不利。“协约国部队,”鲁登道夫写道: [ 原注:《我的战争回忆录》,第244页。 ] “越来越渗入了德军的防线;我人员和物资遭受沉重损失。在战线还牢固地扼守着的时候,士兵在掩体和地下室躲避敌人的炮火。但敌人紧跟烟幕弹冲上来,在我军爬出藏身之处之前他们就冲进了战壕和村庄。结果是,不断地有人成为敌军的战俘。由于体力和精力过分疲劳,各师一次只能在战线坚持数日……可调用的师的数量在减少。……各单位无望地混编在一起,弹药供应越来越短缺。……西线的局势引起的不安比我预料的更大。但当时我尚未认识到其全部意义。不过这倒也好,否则我决没有勇气采取重大决策,将更多的师从激战的西线调往东线,以恢复那里的主动,并给罗马尼亚决定性的打击。”

  由于日益增长的想压倒敌人的念头和不惜一切代价作一决战的强烈希望,9月份发生了十分缺乏远见的履带式军车的泄密事件。首批履带式车辆于1月初在哈特菲尔德公园进行演习,在场观看的有国王、基奇纳勋爵和几位高级官员。基奇纳勋爵对它有怀疑;但是劳合·乔治先生对它很热情,英军司令部则表示了适度的兴趣。高度秘密地研制的50辆此类军车已经完成,故意起了一个误导的名字叫“坦克”(水箱)。它们在索姆河之战的早期阶段运抵法国用于实验目的和操作人员的训练。当发现它们在英军战线后面设置的试验场上轻而易举地越过战壕并将铁刺网碾平时,其设计威力对法军指挥官们产生了吸引力。此前一直不甚热情的总参谋部,现在却希望将它们马上投入战斗。但是劳合·乔治先生认为把如此少量新武器部署作战时间尚不成熟。他将正在进行的讨论情况通知了我。将这一高度机密以如此之小的规模并仅仅在我认为非决定性的军事行动中作为无足轻重的武器暴露给敌人,我对此建议感到震惊;因此,我请求与阿斯奎斯先生作一次面谈,对于他我当时是十分明确的反对派。首相非常友好地接见了我,并十分耐心地倾听了我的呼吁,所以我认为已经成功地把他说服。然而,如果真的如此,他也并没有贯彻他的意志。9月15日,首批坦克,或如公报所称“大型装甲车”,在进攻孔布勒谷壑与马丁皮什之间的第4集团军前线投入战斗。

  在数月前由当时组建坦克兵团的斯温顿将军撰写的回忆录中说,有人极力主张使用坦克引导进攻,应投入尽可能多的数量,在坦克后面立刻紧跟大量步兵联合出击。但该建议未被采纳。不论在哪里,这些坦克都分作三三两两进攻某些坚固据点或单独执行特殊任务。它们被当作完全无足轻重的武器使用,运往法国的59辆坦克中,49辆抵达战场,其中35辆抵达它们作战出发点,它们中31辆越过德军战壕。尽管深受初期不健全状态的制约,且因驾驶员大多未受过训练,但立即证明坦克是一种新的要素被引进了战争。在最早的战斗中,一辆坦克发现进攻的步兵在弗莱尔前面被铁刺网和机枪挡住,它便爬过德军战壕,在战壕后横冲直撞,完好无损地立即迫使据守战壕的300多名敌军投降。仅仅9辆坦克克服重重困难在步兵的前面进攻。不论何处只要一辆坦克达到目的地,它的出现足以使惊呆的德军非逃即降。10天以后,即9月25日,另一辆凹形坦克,后跟两个步兵连,横扫吉尔德战壕1500码,除毙伤大量敌军外,还俘获8名德军军官和362名士兵,而英军总共仅损失5人。让这些插曲与上文讲过的第8师惨败作对照吧。

  其时,为取得这些微小的成功,为教育职业军人,使其思想向前推进一步,将只要运用得当本可以在1917年取得一次震撼世界的胜利的战争秘密,毫不介意地泄露给敌人。然而幸运的是参战者规模之小也模糊了德军参谋部的视线,甚至遮住了鲁登道夫的敏锐目光。同样地,德军1915年在伊普尔小规模地使用毒气暴露了他们的秘密计划,当时他们没有现成的储备来扩展最初的成功。但是他们的敌人并未忽视在那次事件中所获得的信息。

  05

  整个7月份,公众与内阁连续得到保证说,德军在索姆河之战蒙受的损失远远超过了我方。前面一章即“血的考验”中的伤亡人员表说明给人的印象是虚假的。道格拉斯·黑格爵士在当时并没有得到在总部情报部门他的顾问们的忠诚服务。 [ 原注:在此,读者当查阅我的未经节选的回忆录(《第一次世界大战回忆录》1916—1918年,第1卷)的备忘录全文,可以看出我在索姆河之战正在进行之际我所写的对真实形势的看法;该备忘录全文当时由弗雷德里克·史密斯爵士(现在的伯肯黑德勋爵)提交内阁传阅。它有助于支持我的声称,即我没有根据事后知道的消息强烈批评司令官指挥失当,除非存在文件证据证明,在争论之前或争论中确有同一批评记录在案,而当时所有争论点还不为人所知。 ] 向位高权重的上司报告他最喜欢听的事情,是一种诱惑,这是导致错误政策最常见原因之一;因此领导人对他在生死攸关事情决策上的观点通常较无情事实所允许的要乐观得多。

  然而,对事件作回顾考察时,似乎不应当一味为这次战役指责道格拉斯·黑格爵士。神秘主义的佛教徒相信,在每一生命的终结时又有一新的生命产生,作为其先辈之善与恶的继承者。1916年的悲剧是1915年的事件决定的。协约国政府针对那年实施打败土耳其和联合巴尔干国家反对中欧帝国的努力宣告失败,从而失去了有利的行动手段。法军在凡尔登遭受的极度痛苦,迫使英军的新部队尤其是大量扩充的炮兵,为营救法国攻击部队遭受最沉重损失,在充分训练之前,就在法国进行救援性的反攻。坦克虽已有设想,但尚有待生产与完善。现存的财力物力不足以沿战线同时发动数起进攻,本可以以此使敌人直到最后时刻都无法断定那里是真正的进攻点。缺乏必不可少的准备,同样无法做到必不可少的突然袭击。然而进攻的要求是义不容辞的,而且刻不容缓。道格拉斯·黑格爵士和西线的所有指挥官一样,只要他是一位尽职尽责的将领,无疑会反对在1915年可能实施的欧洲东南部大回转运动,仅此运动的结果就可能在1916年产生决定性后果。他有把握而且坚信能打破在索姆河的德军防线。但是即使他对进攻德军阵地的勉强态度与热情兼而有之,他也不可能按兵不动。各种不可抗拒的力量有如命运之轮的转动一样,将统治者和被统治者带到一起。

  尽管如此1916年西线的战役自始自终就是一场血淋淋的残杀,在结局已定之后英军和法军的力量与德军相比,较战役开始时更弱,实际战线除了凡尔登有所缓解外并无明显的改变,而凡尔登给予德军的缓解不比法军少。我方没有取得任何战略优势。法军的大量伤亡把德军进攻凡尔登决策的愚蠢掩盖得一干二净,即法军防守中表现的过分英雄主义的牺牲差不多抵消了德军在总战略方面的愚蠢。德军长期保持的威望因未能攻克凡尔登而蒙受的损失,但它在另一战场上获得成功,得到了补偿而有余;同时他们一直固守索姆河牢不可破的战线。

  但这个暗淡的判断——后世有可能用更敏锐的语言赞同这个判断——丝毫没有减少英国陆军的真正荣誉。它是一支年轻的军队,但是它是我们曾拥有过的最精锐之师;它在炮轰声中仓促组建,人人都是志愿军人,激励他们的不但是对国家的爱,他们普遍深信人类自由受到了军国主义和帝国暴政的挑战,他们不惜作任何无效牺牲,不畏任何毁灭性的磨难。他们踏过战壕的泥泞与污秽勇往直前,穿过横尸遍野、弹坑累累的战场,在大炮的耀眼火光和隆隆震耳声中,在致命的机枪射击中,他们意识到自己在为民族献身,为自己的事业感到自豪,他们扼住欧洲最可怕军人的咽喉,杀死他们,迫使他们节节败退。如果指挥官要求付出两条甚至十条性命的代价去杀死一名德军,我战斗部队从来没有半句怨言。无论进攻如何无成功希望或损失惨重,他们永远保持高昂斗志;再惨重的伤亡也阻挡不了他们恢复冲锋;在无论怎样严酷的物质条件下他们都保持对指挥官的服从和忠诚。烈士和生还的战士一样多,他们完成了深受其鼓舞的崇高使命。索姆河的战场成了基奇纳军队的基地。人们告别各行各业宁静的平民生活,响应不列颠的号召而来,(如我们依然希望的那样)应人道之召而来,从英帝国最遥远的地方来到这里,慷慨的年轻生命之花在1916年永远地凋落了。除了死亡他们是不可征服的,他们征服了死亡,他们建立了一座民族美德的丰碑。只要我们海岛民族屹立于世界民族之林,这座丰碑将永远受到世界民族的感叹、敬仰和感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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军无辎重则亡,无粮食则亡,无委积则亡
         
兵马未动粮草先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