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色恐怖·第十二
作者:约翰·托兰·美国
出自————《1918无人区——第一次世界大战的最后一年》
出自————《战争通史》
七月十六日至九月
一
在此期间,俄国正遭到内战的蹂躏。白军的残暴拷打和暗杀活动(古斯塔夫·曼纳海姆男爵在德国人的帮助下,五月份在芬兰击败红色近卫军后开始出现了这些活动)现在正受到同样残暴的报复。此外,在横贯西伯利亚铁路沿线,同捷克人的战斗正在持 续不断地进行。这种局面和米尔巴赫被暗杀后左翼社会革命党人进行的暴动,加上协约国在北部进行干涉的危险日益严重,这一切使布尔什维克惊恐万状,他们开始以野蛮行动对付之。
在威尔逊提出他的那份欠考虑的外交备忘录的前一天,这种绝望的政策以使世界震惊的大规模谋杀而达到了最高峰。这年开春时节,乌拉尔区苏维埃坚持要把沙皇转移到车里雅宾斯克以北不到二百英里的叶卡捷琳堡。在沙皇被送往那里的途中,乌拉尔区共产党代表大会在叶卡捷琳堡举行,要求将沙皇处死。在沙皇的全部随行人员被关在一个富裕的工程师的宅邸中时,乌拉尔区苏维埃也要求将沙皇处死。但肃反委员会坚持在无产阶级群众面前对尼古拉进行审判。审判定于七月底开始。由于显赫一时的托洛茨基任检察官,这次审判将成为一次历史性的、令人难忘的事件。
但是,由于双方的捷克人的态度和一名军官阴谋营救罗曼诺夫王朝人员一事披揭露,这个计划作了改变。到七月中旬已看得很明显,捷克人将在一周内占领叶卡捷琳堡,因此,当局决定立即处死罗曼诺夫王朝人员,并毁尸灭迹,从而使白军无法利用他们的尸体来鼓动反革命。
七月十六日接近午夜时分,尼古拉、沙皇皇后、他们的儿子阿列克西斯、阿纳斯塔西娅和另外三个女儿被告知同他们的皇室随从一起在楼下集合。所有人都以为,他们将被转移到其他地方。但是,当他们站成一排时,有人宣读了一份以乌拉尔区苏维埃名义公布的死刑判决书。沙皇吃惊地说,“那么,我们不是被转移到别处?”他们被枪决了。据报道,他们的尸体被运到附近一个被废弃的矿井里火化,骨灰被埋在水坑里。第二天夜里,皇室的其他七名成员——四位大公,帕列伊亲王,谢尔盖大公的遗孀和塞尔维亚公主海伦娜在叶卡捷琳堡东北二百五十英里的工业城市阿拉帕耶夫斯克被枪决,尸体被扔在一个矿井里。
很明显,这两起配合得很好的秘密处决是在莫斯科的苏维埃政府的一位最高级官员,中央执行委员会主席雅可夫·斯维尔德洛夫的监督下进行的。斯维尔德洛夫是列宁的亲信,他很可能是根据他的领袖的意旨行事的。后来列宁曾问他的同志们:“你们真的认为我们不采取极端的恐怖手段而能取得革命的胜利吗?”他甚至无视他的朋友高尔基的抗议。“你将采取什么态度呢?在这样激烈的斗争中有仁慈可言吗?欧洲封锁我们,我们所期望的欧洲无产阶级的援助落空,反革命正起来从四面包围我们,在这样的时候,我们能心慈手软,宽宏大量吗?不,请原谅我,我们不是笨蛋。”他指着正在玩耍的孩子们说,他们的生活将比他们的父辈幸福。
“情况迫使我们采取残忍的做法,但后代人将证明我们是正确的。那时,一切都会被人们理解,一切。”
直到七月十八日举行全俄中央执委会的一次会议上,列宁才知道了秘密处决一事。当时正在辩论关于公共卫生的一项法令草案。斯维尔德洛夫走了进来。他在列宁身边坐下来,并低声说了几句话。于是列宁说:“斯维尔德洛夫同志要求向大家报告一个消息。”于是,这位曾当过药店学徒的斯维尔德洛夫平静地说,根据叶卡捷琳堡区苏维埃的命令,已在那里处决了沙皇。“尼古拉曾企图逃跑,而捷克斯洛伐克人正在向前推进。肃反委员会批准了这一行动。”列宁沉默片刻后说道;“我们继续审议关于公共卫生的法令草案。” [ 注:官方没有正式记录表明把秘密处决一事通知了协约国,但美国驻沃洛格达使馆参赞诺曼·阿穆尔回忆说,弗朗西斯大使不是在七月十七日就是在七月十八日曾接到外交人民委员契切林的一份“冷酷无情”的照会,“得意地宣称”沙皇已被秘密处决,并解释说,捷克人逼近叶卡捷琳堡迫使苏维埃处决了他。阿穆尔在念完这份照会后,立即起草了一份措辞激烈的答复,但弗朗西斯指示他不要发这份复照。 ]
七月十九日,莫斯科的报纸透露说,沙皇已被处决,但皇室其余成员则被“送往一个安全的地方”。但是,其他人也被处死的真相还是透露了出来。当人们知道沙皇皇后、小阿列克西斯及四个女儿也被处决的消息后,许多原来对布尔什维克表示同情的人开始对它采取敌视态度 [ 注:在这以后的几个月中,不断有谣言说,罗曼诺夫王朝人员并没有统统被处死。许多年来,持续最久的秘密一直是关于沙皇的幼女阿纳斯塔西娅的真伪。一些妇女曾宣称自己是阿纳斯塔西娅,其中最可能的是安娜·安德森。但即使星她,大多数权威人士也不相信。我认为,勤奋的研究人员布里恩·霍兰所写的一份没有发表的手稿中透露的情况使安娜·安德森的身份较可信。 ] 。
内战变得愈来愈残酷,这一情况促使弗朗西斯大使敦促在沃洛格达的外交官们作好准备,一接到通知就前往阿尔汉格尔,无需取得布尔什维克的同意。外交人民委员契切林也建议外交官们离开沃洛格达——但不是前往阿尔汉格尔,而是前往莫斯科。他七月二十三日打电报给弗朗西斯:“请来此。危险正在逼近。明天行动可能就来不及了。枪炮无情,勿自招毁灭。”
弗朗西斯与同事磋商后复电说,他们所有的人对契切林不间断地关心他们的人身安全深为感激,因此,决定根据他的建议离开沃洛格达。弗朗西斯在电报中没有说他们将前往阿尔汉格尔,也没有说他们计划于那天晚上乘专列离开沃洛格达。
但是,契切林获悉了他们的去向,并恳求弗朗西斯重新加以考虑。他还劝导说,“预计阿尔汉格尔将被包围,因此,那里不适宜大使们居住”。接着,他象一位精力充沛的房地产商人似地说,莫斯科的住房条件如何如何优越,那里有“宁静优美的郊区”和华丽的别墅。莫斯科现在是俄国的官方中心,“友好的接待正等待着你”。
这个邀请有一定的诱人之处,但协约国宁愿看到友好国家的使团驻在阿尔汉格尔而不愿去享受莫斯科舒适的生活。弗朗西斯受权答复说,他们将去北方。所有使团和工作人员在专列上呆了一天一夜,等待莫斯科批给他们一个火车头。
为此感到头痛的契切林只好听之任之,那天深夜他去电报说,将拨给协约国的使团一辆火车头,并在阿尔汉格尔为他们准备了一条船。接着,他象一个怕冒犯客人的主人似地补充说:“我们再次强调,我们不认为外交代表的这种撤离有什么政治含义。我们对这次撤离深感遗憾,这种情况是由不以我们意志为转移的、令人遗憾的局势造成的。”
过了午夜,这辆专列终于离开了沃洛格达车站。在阿尔汉格尔,协约国的使团受到了当地市尔什维克政府的一个代表团和莫斯科的一位代表的欢迎。这位代表要他们登上停在德维纳河上的一条小船。弗朗西斯拒绝了这个要求。他解释说,他们在同各自的政府进行联系之前不打算离开俄国。这列火车周围部署了卫兵。苏联官员离开现场时仍然感到为难。
在沃洛格达,诺曼·阿穆尔留下来照管城里为数不多的最后几个美国人。有人告诉他,附近正在进行战斗,为了安全,所有的人应立即去莫斯科。当阿穆尔加以拒绝时,有人对他说,美国人将被强迫带到莫斯科。阿穆尔在收拾最后几张文件的时候看到了那个空空如也的保险柜。他灵机一动,找来了布尔什维克所憎恶的最好象征——弗朗西斯的大礼帽,把它放在保险柜里。接着,他又在旁边放了一张纸条,上面写着,“再见”。然后,他锁上保险柜,并故意在保险柜的三面用红纸条和蜡加封,最后乘上前往莫斯科的火车 [ 注:布尔什维克曾试图打开这个保险柜,但没有成功。最后他们不得不使用炸药。看门的人后来对阿穆尔说,当他们发现里面只放着一顶大礼帽时简直怒不可遏,如果他们抓到他,“他们会当场把你枪毙的”。 ] 。
七月二十六日那天,有影响的布尔什维克卡尔·拉狄克在《真理报》上发表的一篇措词激烈的文章,提到了协约国外交官离开沃洛格达一事。这篇文章同契切林的甜言蜜语大相径庭。文章清楚地揭示了苏联的政策、目标和担心。这位作者宣称,从革命一开始,协约国就一直“通过支持矛头指向俄国的每一个运动而疯狂地残害俄国”。但苏联人容忍了这种做法,因为他们不愿“与协约国的人民群众断绝联系”,并需要得到“比较发达国家的经济援助”。
这篇讥讽挖苦的文章在结束时伸出了一枝咄咄逼人的橄榄枝,拉狄克说,“俄国政府的目的是保持同协约国人民的友好关系;但它不容许协约国政府的代理人在俄国土地上组织叛乱活动……。这样的时刻正在到来:协约国必须讲明白,它们究竟是同我们站在一起呢,还是反对我们。”
弗朗西斯仍在为获得合适的船只进行谈判,以便把外交官们载往摩尔曼斯克,最后,在七月二十八日清晨,全体外交官连同七十名英国和法国侨民登上了两艘小轮船。
但是,他们的离去只是加剧了他们在莫斯科的同僚的困难处境而已。布尔什维克现在深信,协约国正在策划一次全面的干涉活动。二十九日晚上,列宁在莫斯科苏维埃和市工会举行的一次联席会议上发表讲话时亲自发出了警告。他指责英国人和法国人煽动捷克人造反,并夸大了英国在摩尔曼斯克采取的军事行动的规模。他说,协约国正企图在苏联全境煽动内战来使俄国卷入它们的帝国主义战争。“我们再次陷入了战争,我们正在作战。这场战争不仅仅是一场内战——现在同我们作对的是英法帝国主义。他们还无法派遣其军团来反对俄国,因为地理条件不允许他们这样做;但他们正提供他们所能提供的一切——无数的金钱、各种外交联系和力量——来支持我们的敌人。”
在莫斯科的协约国各国的外交官们感到非常苦恼。这是不是宣战?他们现在是不是成了敌国领土上的人质?第二天早上他们拜访了外交人民委员契切林,向他询问了这些问题。他感到很为难,坚持说,不存在战争状态,只是“一种防卫状态”,这不一定意味着关系的破裂。他们正在谈论时,有人把一份电报交给了契切林。在乌克兰的德国司令、陆军元帅冯·艾希霍恩被左翼社会革命党的一名年轻学生暗杀了。通常是漠然无情的契切林一下子站起来,拿着电报高兴地在房间里手舞足蹈起来。“你们瞧,当外国人违反人民的意愿进行干涉时,将会发生什么事情!”
二
八月一日早上,决心把一小批军事力量送到阿尔汉格尔的一支协约国的舰队接近了设防的穆久翁岛。这个岛保卫着阿尔汉格尔港口。如果协约国的军舰再往前行驶,它们就会受到攻击,但它们无意这样做。特务们已准备好了一次政变。那天晚上,一名年轻的、具有冒险精神的白军海军军官格奥尔基·埃尔莫拉维奇·恰普林(前沙皇海军军官)领导了对岛上要塞的进攻。这次进攻组织得非常好,仅有二人受伤。
翌日,协约国的军舰平静地驶进了港口,受到大批热情的老百姓的欢迎。有一千二百人——一个法国营、一支皇家海军陆战队和“奥林匹亚号”巡洋舰上的五十名美国海军陆战队登陆。在镇上没有苏维埃部队。他们在白军的一次几乎是不流血地占领该城的战斗中被击溃了。现在,由著名的民粹派分子和社会党人柴可夫斯基为首的新政府已建立起来。
虽然红军被赶出了城市,但他们仍然留在附近地区。指挥这次行动的英国司令普尔少将开始设立一个环形防卫圈。由一名海军少尉率领的五十名美国海军陆战队热情地参加了这次行动。由于无事可干而感到无聊,他们用一辆带有漏斗形烟囱的烧木材的古老火车头,挂上几节平板车,出发追击正在撤退的红军。如系列影片中所描写的那样,他们追了约有三十英里的路程,直到被追赶的红军烧毁一座桥梁为止。在这里发生了短暂的机枪和步枪的交火。唯一流血的人大概就是那位海军少尉,他的一条腿被击中了。因此,尽管威尔逊宣布他不希望他的部队卷入任何有组织的干涉活动,但美国还是参加了反对苏联人的冲突。威尔逊的模棱两可的政策使他处于对布尔什维克不宣而战的境地。由于这种不宣而战是半心半意的,因此,它也激怒了他自己的盟国。
劳合·乔治最近给他驻华盛顿大使里丁的电报中说,“至于将来能否确实保证不发生总统所担心的事,那要取决于总统本人。”他授权里丁告诉威尔逊,只要他“真正”采取行动,英国就全力支持。“不过,我所担心的是,我们可能听之任之,以致为时太晚,来不及挽救俄国,使之免于陷入德国的统治……如果我们现在不采取果断行动,我很担心德国将设法通过在俄国的亲德分子来打倒真正的自由派,搜捕捷克-斯洛伐克人,或者把他们驱逐出西伯利亚,从而使俄国变得非常软弱无力,以致在这场战争的未来岁月里,它将成为一支微不足道的力量。我之所以主张干涉,既因为我是一个民主派,也因为我想赢得这场战争。”不幸的是,讲究实际的劳合·乔治同理想主义者威尔逊一样,对艰苦奋斗的苏维埃共和国的活力和最终目的没有什么概念。他把俄国仅仅看成是对德国战争的这场巨大角逐中的另一个小卒子。
同时,布尔什维克对在北部的协约国那支微不足道的部队作了过高的估计,以致契切林奉命谋求德国的军事援助,八月二日,契切林彬彬有礼地拜访了接替米尔巴赫的卡尔·黑尔费里希。契切林说,军事上公开结盟依然是不可能的,也不允许德国部队进入彼得格勒,但他请求德国毫不拖延地在北部采取反对英国人的军事行动。他还要求德国对哥萨克白军发动一次攻势。这只耗子是在要求一只猫来挽救它,以免落入另一只猫的口中。
黑尔费里希向柏林报告说,“此举”证明了苏维埃的极大弱点。他敦促上司“假装同意俄国人要求进行干预的请求,并为此进行各种可能的军事上的准备,但在最后一刻却同哥萨克的领袖们组成反对布尔什维克的共同战线”。德国外交大臣冯·欣策海军少将反对推翻布尔什维克,黑尔费里希马上接到了立即返回柏林的命令。这又激怒了鲁登道夫。他认为他在东部有足够的力量赶走英国人,并消灭布尔什维克。他告诉欣策,德国陆军可以轻而易举地开进俄国,建立起一个“得到人民支持”的新政府。
欣策精辞地分析了德国同俄国人的关系,推翻了这种鼠目寸光的见解。他在电报中说,得到人民支持的俄国政府并不需要他们的支持。“我们在俄国没有值得一提的任何朋友;把与此相反的情况告诉阁下的人是自欺欺人。”虽然布尔什维克正在失去人民的支持,但在最近的将来不可能被推翻。他们的政权很快垮台对德国并无好处。“我们喜欢不喜欢同他们进行合作是无关紧要的,只要这样做有用就行。历史经验表明,在政治中感情用事是要付出代价的……在今天乃至未来的一个很长时间内,政治是功利主义的。”他们在东方究竟想得到什么?“在军事上使俄国瘫痪。布尔什维克所做的工作比俄国的任何其他党派所做的都要好和彻底,而我们对此不费一兵一卒,不花任何钱。我们不能指望他们或其他俄国人因我们敲骨吸髓地压榨他们的国家而爱戴我们。让我们对俄国的软弱状态感到满足吧。”
首相格奥尔格·冯·赫特林和德皇在读了这份电报之后告诉欣策,他们“完全同意”他的政策。这次鲁登道夫被迫屈服了,但在表示屈服之前,他宣称他仍想“在摩尔曼斯克沿岸同英国人作战,如果我们能占领彼得格勒的话”。具有讽刺意味的是,第二天就是八月八日。这个“黑暗的日子”使采取反对在俄国的协约国力量的行动的希望破灭了。现在,驻在东部的全部力量不得不被调到西部。
四天之前,莫斯科首次获悉了协约国部队在阿尔汉格尔登陆的消息,最初的报道被大大夸大了。一位人士宣称,协约国的十万名士兵到达了阿尔汉格尔。据洛克哈特说,首都“群情激昂”。这次恐慌未完,另一次恐慌又接踵而至。日本人正在派遣七个师越过西伯利亚来帮助捷克人。“甚至布尔什维克也着慌了。他们在绝望之中,开始整理他们的档案材料。”契切林的助手对这位英国人说,布尔什维克虽然输了,但决不会投降。他们将转入地下,战斗到底。
契切林在绝望中给美国领事德威特·普尔写了一封信,暗示英国人是所有这些干涉行动的后台。“既然你们已经宣布贵国人民不愿意推翻苏维埃,我们就要问,你们能否向我们表明,英国究竟想从我们这里得到些什么。难道英国的目的是要摧毁有史以来最得人心的政府——穷人和农民的苏维埃吗?它的目的难道不是反对革命吗?……我必须认为,它的目的确实是这样。我们必须作这样的解释,英国意欲恢复世界上最残忍的暴政——可憎的沙皇制。抑或它只是想占据一些城镇或我国的部分领土?”
洛克哈特回忆说,莫斯科惊恐万状,难以形容。次日上午,当他拜访住在尤苏波夫宫的英国总领事时,整个建筑物被肃反委员会的特务包围了。当特务们在楼下盘问领事馆的官员时,楼上的英国情报官员正在匆忙焚烧密码,销毁文件。烟雾从烟囱里冒出来,走廊迷漫着黑烟。虽然这天天气闷热,但肃反委员会的特务从未产生怀疑。除洛克哈特和他的助手外,这座建筑物里所有的人都遭到软禁。洛克哈特和他的助手是由于持有托洛茨基的文件而得以自由行动的。
当普尔领事获悉大约二百名英国人和法国人、其中包括领事馆官员已被扣留起来的消息时,在无人商量的情况下,他不知道该如何处置,弗朗西斯大使还在摩尔曼斯克,同华盛顿的所有通讯联系都被切断了。他绝望了,认定一切都完了。第二天,他烧毁了密码,关闭了办公处,并把他自己和其他美国人置于挪威人的保护之下。
八月九日,布尔什维克获悉在阿尔汉格尔登陆的协约国的部队非常少,他们的恐慌立即消失了。松了一口气的苏维埃政府释放了领事馆的官员。即使如此,协约国的外交官们认识到,他们处于无依无靠的境地。新的危机随时可能发生。他们都降下了他们的国旗,象普尔那样,把他们利益的代表权移交给了中立国的同事。
布尔什维克在消除了眼下对外国入侵的担忧之后,把注意力集中到国内存在的威胁上。就在同一天,列宁下令对“富农、神父和白军实行无情的群众恐怖”,一周之后,《消息报》发表文章,要求处死受伤的白军俘虏,这加快了这场运动的速度。“在内战中,对敌人不必进行审判。如果你不消灭敌人,敌人就要消灭你。因此,在敌人消灭你之前就应把敌人消灭。”
这是实行恐怖主义的宣言书,其矛头不仅是针对白军威胁,而且也是针对那些试图用阴谋手段推翻布尔什维克的人的。在正在策划的许多阴谋中,右翼社会革命党的阴谋具有最大的危险性。他们在最近举行的第八次全国委员会会议上通过的一项决议说,布尔什维克奉行的政策威胁着俄国的独立,“只有消灭布尔什维克政府才能消除这种危险”。“暗杀”布尔什维克领袖列宁和托洛茨基的任务交给了在彼得格勒的一个严密的“战斗组织”。这个组织约有十人,整个七月份他们一直呆在莫斯科,监视列宁。列宁停止了在街上散步的习惯,改为在通常由拉脱维亚士兵守卫的克里姆林宫里漫步。枪杀他的唯一机会是他在公共场合发表演讲的时候。这个组织获悉他可能于八月三十日晚间在米赫尔松工厂向工人发表演讲。该组织挑选了法尼亚(人们所热悉的名字叫多拉)·卡普朗到现场执行任务。她是四个凶手之一,是一名犹太人教师的女儿,当时二十八岁。在沙皇统治时期,她曾做了十一年苦工。现在她觉得非把列宁杀掉不可,因为他是“革命的叛徒”,他的存在使“社会主义信誉扫地”。
列宁果真在这个工厂发表了演讲。他在讲话中对协约国进行了严厉的谴责,在讲话结束时他大声喊道:资产阶级寄生虫匪徒、协约国英国与法国(它们是在自由平等口号的伪装下出现的)同无产阶级之间的战线已经确定,“对我们来说,出路只有一条,要么胜利,要么死亡!”
当他步出工厂走向汽车时,那些奉承他的工人一直簇拥在他的周围。法尼亚·卡普朗情绪激动,蹑手蹑足地接近了列宁,向他开了两枪。一鞭子弹击中了他的左眉。另一颗子弹穿过颈部,擦过左肺,射入右锁骨附近。卡普朗当即被捕。
列宁拒绝到医院去。他命令司机把他送到在克里姆林宫的住处。据共产党的传说,他是爬了两层楼梯回到自己住处的。邦奇-布鲁耶维奇将军把碘敷在他肩上的伤口处。几分钟后,这位将军的夫人(她是医生)对他进行了治疗。
他说心脏感到疼痛。但是人们对他说,他只是手臂受了伤。他入睡了。
外科医生在他的颈部找到了第二个伤口。此时,列宁的肺部已经充血。列宁疼痛异常,开始咳嗽并吐血。他的妻子整夜坐在他的身旁,虽然她自己也病了。
三
第二天早上,许多消息、决议和电报源源不断地送到克里姆林宫。德国外交大臣冯·欣策对列宁表示慰问,并希望他很快康复。东部战线打来的电报说,弗拉基米尔·伊里奇的枪伤既是他们的枪伤。红军的社会主义者通过了一项决议,要求处死反革命分子。“对敌人的白色恐怖,我们将以血腥的红色恐怖来回敬。血债要用血来还!”农民和工人组织也发来了许多类似的决议。布尔什维克匆忙建立了一个打击反革命特别委员会。不出数小时,他们就宣布“人质中已有五百多人被枪决”。
八月三十一日整整一天中,各劳工组织的代表一直守候在莫斯科苏维埃总部周围,想得到关于列宁病情有希望好转的消息。甚至在一个由医生组成的委员会发现列宁的枪伤并不严重后,人们对反革命分子的愤怒浪潮还在继续高涨。全国的报纸都以激烈的言词表示愤慨,彼得格勒出版的《红色报》宣称,“列宁流的每一滴血必须以数以百计的资产阶级分子和白军的死亡来补偿。”革命的利益要求在肉体上消灭资产阶级分子。“既然他们无情,现在也该我们无情了。”
由肃反委员会特务率领的一帮彼得格勒武装暴徒在下午五点钟冲进了英国使馆,从而把上述言论变成了行动。海军武官克罗迈上尉是使馆中的高级外交官,他勇敢地挡住了暴徒。有人喊道,让开,否则就杀死你,象“杀一条狗一样”。他拔出手枪,打死了肃反委员会的一名特务,击伤两人。接着,一串子弹几乎立即丧了他的命。这帮掠夺者勃然大怒,把克罗迈碎尸万段,惨不忍睹。然后,他们把领事馆和使馆的全体人员连同碰巧呆在那里的几个侨民都押到了肃反委员会总部。后来,他们全被关在彼得-保罗要塞,那里已经挤满了俄国囚犯。每个小牢房里都关着二十名囚犯。
布鲁斯·洛克哈特是肃反委员会进攻的另一个目标。肃反委员会最近揭露了另一名英国间谍西德尼·赖利的一次未能成功的阴谋:企图贿赂有名的拉脱维亚警卫员绑架列宁。肃反委员会确信洛克哈特是这次阴谋的真正策划者,下令立即加以逮捕。
九月一日凌晨三点半,当洛克哈特正在他的莫斯科寓所熟睡的时候,一阵粗野的声音把他吵醒,他睁开眼睛,看到一枝左轮手枪对着他。房间里大约有十名武装人员。洛克哈特认出了那位负责人,问他搞这种暴行意欲何为。
“不许发问。立即穿衣,你将前往卢比扬卡十一号。”
洛克哈特被带到了肃反委员会总部。他在一间小屋里等了很久才被带到一间狭长昏暗的房间里。房间里只有放在桌子上的一盏手提灯亮着光。在桌子对面身穿俄国白衬衣的是雅各布·彼得斯。他的比较知名的名字是杰克。他是一位年轻的拉脱维亚人,头发略卷,长着一个狮子鼻。他在政治流亡期间住在伦敦,并同一位英国姑娘结了婚。他学会了一口伦敦语音。革命后,他把那位英国姑娘留在英国,只身返回俄国,成了肃反委员会头子的助手。
“看到你落到这个处境,我很遗憾”,彼得斯以同情的口吻说。“这是一个严重的问题”。
洛克哈特要求同契切林讲话,但彼得斯无视他的要求,并问道,“你认识卡普朗这个女人吗?”洛克哈特尽量平静地抗议说,彼得斯无权向他发问。“赖利在什么地方?”彼得斯问道。洛克哈特重申了他的抗议。彼得斯掏出一张纸,洛克哈特知道自己遇到了麻烦。这是他最近给两名想投奔英国人的拉脱维亚士兵发的通行证。后来他让他们同西德尼·赖利接触。
“那是你的手迹吗?”彼得斯问道,洛克哈特再次很有礼貌地坚持说,他不能回答任何问题。彼得斯并不想威吓这位囚犯。“如果你讲真话,这对你比较有利。”
洛克哈特没有说任何话。显然,肃反委员会试图把他同谋杀列宁一事联系起来。洛克哈特与此毫不相干,但彼得斯提到赖利的名字和通行证一事确实使他担心。那两名拉脱维亚人可能是奸细。虽然洛克哈特知道赖利想在莫斯科策动一次反革命活动,但他自己拒绝了这种轻率的想法。
早上六点钟,一个妇女被带进了他的房间。她长着黑发,目光呆滞,双眼下面笼罩着一大片黑色的阴影。他猜想她就是那位行刺未遂的卡普朗,肃反委员会把她带到这间房子里是希望她会认出洛克哈特。“她故作镇静。她走到窗口,用手托着下巴,看着窗外的黎明。她呆在那里,纹丝不动,一言不发,显然是听天由命了。过了片刻,卫兵进来把她带走。”三个小时之后,彼得斯告诉洛克哈特他可以走了。这是一个星期天的早上,天下着雨。他乘坐一辆轻便马车回到家中,发现房间里搞得乱七八糟,佣人不见了。穆拉被带到肃反委员会那里去了。
他非常焦虑不安,情绪低沉。他在红十字会找到了接替罗宾斯的一个工作人员。此人答应设法使穆拉和佣人获释。他说,契切林已答应在次日见他。洛克哈特回忆道,“在我步行走回我的寓所时,街道上空空荡荡,给我印象很深。那些忙于公事的人行色匆匆,左顾右盼。三三两两的士兵守卫在街道的拐角处。恐惧笼罩了一切。在四十八小时内,莫斯科的整个气氛全都改变了。”
第二天,肃反委员会发表了一份公告,事实上把俄国变成了一个兵营。以托洛茨基为首的陆军革命委员会被授权来保卫俄国。肃反委员会的报复行动遍及全国,他们发表的一周一期的新闻公报列举的被处决的人数是:莫斯科一百零五人,阿尔汉格尔九人,基姆雷十二人,泽别日十七人,沃洛格达十四人,库尔什九人,波特切霍尼三十一人(包括整家整家的人),奔萨八人,切尔尼三人(他们因贪污被关在监狱里),符拉迪沃斯托克八人,诺夫哥罗德八人,斯库棱斯克三十四人,等等。
莫斯科的各家报纸充斥着所谓无耻的、卑鄙的“洛克哈特阴谋”的报道,其中大多是根据洛克哈特给那两名拉脱维亚人的通行证编造出来的。那两名拉脱维亚人被说成是凶恶的反革命分子。官方发表的一项声明说,这起阴谋被粉碎了,声明指责这起阴谋是“由英法外交官领导策动的,为首的是英国使团领导人洛克哈特、法国领事格雷纳尔将军、法国人拉韦尔涅将军和其他一些人”。
美国领事普尔向华盛顿报告了这种恐怖浪潮。他建议协约国和中立国一起谴责“目前这种不人道的、盲目的屠杀”,并且扬言,如果不停止杀戮,就不许目前的政府成员将来在这些国家寻求避难。“另一个真正有效的途径是在军事上迅速从北方向前推进。我们目前采取的不彻底的行动是一种极其残酷的做法。我们部队的登陆使布尔什维克痛苦万分。现在,对面临着布尔什维克出于仇恨而进行报复的无数无辜的人加以保护是我们道义上的义务。”
正当他发出这一建议的时候,内务人民委员彼得罗夫斯基签署了一项法令,加剧了恐怖活动。法令要求进行大规模的逮捕和枪杀。
这些措施甚至使某些布尔什维克都感到反感。人们私下议论说,如果列宁不是仍在养伤的话,他就会阻止使红色恐怖合法化。
这样的行动一旦实行起来,就控制不住了。列宁所真正热爱的农民遭了殃。在一些村庄里,肃反委员会把他们关进冰冷的仓库里,剥去衣服,用枪托打他们,以逼迫他们供出莫须有的罪行,地方官员为这种暴行进行了辩解。“总部的人对我们说:少杀不如多杀。”
九月三日晚上,驻彼得格勒的外交使节举行会议,讨论采取联合行动,抗议布尔什维克对外国侨民采取的没有先例的行动。出乎意料的是,德国和奥地利的总领事也露了面,同他们一起前往格里戈里·季诺维也夫的寓所。季诺维也夫是列宁的老同志,现任北方地区人民委员会议主席。过了一会儿,季诺维也夫勉强地听取了外交官们的抗议和如下要求:在审查被指控的任何外国人时,中立国的一名代表应当在场。季诺维也夫说,他必须与同僚商量。他对德国总领事“以人道的名义”抗议“布尔什维克现在实行的恐怖主义”感到震惊。这位德国总领事还强烈谴责季诺维也夫最近所作的“杀气腾腾的”讲话。他还说,即使“被捕的法国人和英国人属于同德国交战的国家,但要德国不同中立国家的代表一起强烈抗议布尔什维克现在奉行的方针是不可能的”。
第二天为克罗迈上尉举行的国葬生动地表现了在彼得格勒的国际团结。当包括德国和奥地利官员在内的给人以印象深刻的队伍缓缓走过横跨涅瓦河大桥时,在驱逐舰甲板上游荡的红军水兵肃立以示敬意,在莫斯科,怒气冲冲的普尔正在给契切林写一封私人信件。“我不能相信你竟会赞同布尔什维克政府现已开始的那种愚蠢的行径,你们的事业正处于在道义上彻底破产的边缘。挽救的方法只有一个。空洞的言词已毫无用处。你们必须立即停止对你们自己人民的野蛮的压迫。”
荷兰公使奥登代克认为这种呼吁毫无用处。他告诉他的上司说,整个苏维埃政府已沦为一个犯罪机构。他说,他已向契切林提出警告:这样的时刻将很快到来,“苏维埃当局将不得不为他们搞的所有恐怖行动付出代价。但是,尽管我据理力陈,我却无法从契切林那里获得任何明确的保证,所得到的只是一些闪烁其词的答复和谎言。布尔什维克已决心破釜沉舟。现在,他们什么样的坏事都干得出来。”
洛克哈特仍在努力使穆拉获释。在外交部,他发现卡拉汉态度友好。洛克哈特抗议说,苏俄报纸上刊登的所谓洛克哈特阴谋的报道纯系谎言。卡拉汉对此淡然一笑。他说,“你要知道,我们必须如何去忍受你们报纸上所发表的东西。”但他对释放穆拉不抱什么希望。绝望之余,他决定去找彼得斯,因为他曾表示了某种同情。他来到卢比扬卡监狱。这里以前是一家保险公司的办公处。他的到来在卫兵中引起了骚动。洛克哈特等了很长时间,彼得斯才接见了他。洛克哈特发誓说,关于他的阴谋的报道是捏造的,即使这是真的,穆拉对此也一无所知。他请求释放她。
彼得斯耐心而有礼貌地听取了洛克哈特所说的话。他保证:他将考虑洛克哈特关于穆拉无罪的保证。他说,“你使我免去了一些麻烦,在过去一个小时里,我的部下一直在找你。我这里有你的逮捕证。你的那些法国和英国同僚已被关了起来。”
四
尽管美国人参加了阿尔汉格尔的登陆,但莫斯科仍然希望美国人不会起重要的作用。契切林前一天对中央委员会解释说,美国公民所以没有同协约国其他国家的公民一起披拘留,“是因为虽然美国政府由于它的盟国的压力而被迫同意参加干涉活动,但迄今为止只是形式上的,我们认为美国政府的决定不是不可改变的”。
契切林的这番话刚刚通过《真理报》传达给党员,英国的三艘运输船就开始把四千五百名美国部队运送到阿尔汉格尔。部队中许多人来自底特律和密尔沃基。他们不知道为什么发给他们雪橇和雪鞋。他们是去度某种形式的假期吗?二十四小时之后,即八月五月,美国的一个战斗营被装进棚车送到离南方七十五英里的奥鲍泽尔斯卡亚。英国和法国的部队正在那里同苏维埃作战。美国的另一个营同英国步兵第一团的一个营登上河船,顺德维纳河溯流而上一百英里,去同英国的一支小部队会师。他们将一起试图夺取别列兹尼克,以便作为冬天的兵营。
苏俄人也许还没有听到美国人登陆的消息。苏维埃政府于九月六日发出的关于逮捕协约国驻莫斯科的外交官员的命令中又一次没有把美国的官员包括在内。肃反委员会的人甚至没有冲进前美国领事馆。当时协约国的官员们恰好在那里会见普尔。肃反委员会的特务只是守候在街上,等来访的官员一离开领事馆就予以逮捕。普尔急忙跑出来,把他的同僚拉进大门,并命令肃反委员会的人不要进入领事馆。他们虽然服从了,但设了岗哨,并切断了水和电,准备围困美国领事馆。幸运的是,地下室堆满了红十字会捐献的物品,由于某种原因,有一个水龙头还在滴水。为了迷惑那些卫兵,每逢降大雨的时候,被围困的官员们就把澡盆搬到院子里接雨水。
那天下午,正当洛克哈特在卢比扬卡的牢房里读书时,肃反委员会的第二把手彼得斯进来同他谈话。他们谈到了英国,谈到了彼得斯在英国时娶的那位姑娘,谈到了战争、资本主义和革命,“他告诉我,每当他签署死刑判决书时,他就感到肉体上的痛苦。我相信这是真的。他性格脆弱,多愁善感。但是……他以一种无情的责任感去追求布尔什维克的目标。”
那天,契切林终于感受到英国对克罗迈上尉被杀一事作出的强烈反应。贝尔福要求立即严惩有关人员。
如果俄国苏维埃政府不能全部满足我们的要求,或者再次发生反对英国国民的暴行,陛下政府将追究苏维埃政府各个成员的责任,并将尽一切努力使他们成为所有文明国家的政府所不容的罪人,不给他们以避难所。
这不只是威胁。英国人最近还决定把由苏联驻伦敦全权大使马克西姆·李维诺夫挑选的二十五名俄国人遣送回国,作为一种善意的表示。现在,英国人不仅取消了这个决定,而且逮捕了李维诺夫及其全体工作人员,作为预防性措施,直至英国的外交代表离开俄国才能予以释放。
契切林在第二天发表声明进行了驳斥。他指责英国使团负责人洛克哈特搞阴谋,并宣称,驻彼得格勒的英国使馆“实际上已成了阴谋分子策划阴谋的大本营”。在讲了这些恫吓的言词之后,他表示,一旦俄国公民被允许离开英国和法国,苏维埃政府愿意送回包括洛克哈特在内的全都被拘留的协约国人员。
五
这月月初,在堪萨斯城火车站,威廉·格雷夫斯少将听取了十分钟的关于他的新任务的简单介绍。陆军部长贝克解释说,格雷夫斯将率领一支美国远征军前往西伯利亚。接着,贝克交给他一份密封在信封里的七月十七日总统备忘录。“这个备忘录包含了美国对俄国的政策,”他说,“你要当心,你好象在装有炸药的鸡蛋上行走。愿上帝保佑你,再见!”格雷夫斯是一名很聪明的军官,但他对俄国几乎一无所知。他忧心忡忡地出发了。
他带着一支最终将有九千人的部队中的第一直分遣队于“五一”劳动节那天到达符拉迪沃斯托克。四十八小时之前,从符拉迪沃斯托克出发的捷克援军已同正在东征的外藉军团的主力会师,从而免除了格雷夫斯援救受到围困的捷克人的第一个任务。根据威尔逊的指示,现在他的唯一正当的目标是看守俄国部队以后可能需要的那些军需品。但这指的是哪家俄国部队?是布尔什维克部队,还是白军?“如果我给某个俄国人一件衬衫,我就难免受到这样的指责:试图帮助接受衬衫的一方。”
几天之后,英国军事使团团长艾尔弗雷德·诺克斯少将到了符拉迪沃斯托克。他会讲俄语。作为一名武官,他从塔南贝格战役到红色革命阶段一直注视着沙皇军队的命运。他目睹了许多俄国朋友被杀戮的情景,憎恶布尔什维克政权。他从一开始就敦促协约国进行干涉。他强烈赞成支持由前沙皇黑海舰队司令高尔察克将军领导的白军,反对在西伯利亚的布尔什维克。格雷夫斯则相当强烈地反对在西伯利亚建立一个反革命政权。他怎能同如此急切地要同布尔什维克作战的盟国进行合作而同时贯彻总统的指示?“我曾常常想,我很不幸,因为我对西伯利亚情况的了解并不比我乍到乱糟糟的符拉迪沃斯托克时对这个城市的了解多。但有时我也这样想,在这种情况下,无知不仅是一件快事,而且也是可取的。”他不顾英国的压力和请求,拒绝采取超越威尔逊备忘录精神的行动,恪守中立立场。除非格雷夫斯从华盛顿得到明确的命令,否则,美国不会在东部进行军事干涉。
在俄国的另一边,在布尔什维克被赶出阿尔汉格尔以后,弗朗西斯大使立即就回到了那里。同格雷夫斯一样,他也接到了相同的、内容含糊不清的指示,让他看守好军需品。但他把这个指示理解为要他采取干涉行动。他在列宁遇刺前几天给华盛顿写的报告中说,“在没有得到指示的情况下,我将……鼓励美国部队……进驻象科特拉斯、苏霍纳和沃洛格达这样一些在内地的地方。因为在这些地方,象在彼得格勒和莫斯科一样,储藏有军用物资。这些军用物资是苏维埃政府在违背其诺言和协定的情况下从阿尔汉格尔转运去的。”换言之,他认为威尔逊的话的意思是,不仅要派美国部队在横贯西伯利亚铁路的数百英里沿线同红军作战,而且要对莫斯科和彼得格勒发动进攻。
国务卿兰辛的答复的开头是令人宽慰的,但结尾却使弗朗西斯迷惑不解。“国务院完全赞成你的行动。请遵照九月九日下午六时发给你的国务院第二五三号电报中规定的政策确定你未来的方针。”这个指示实际上重申了威尔逊备忘录的精神,对限制使用美国部队一事讲得比较清楚。指示说,美国政府“没有理由希望参加来自符拉迪沃斯托克或摩尔曼斯克和阿尔汉格尔的大规模的、有组织的干涉行动”。这一明确的忠告为反对进行干预划了一条界线。然而,兰辛在给弗朗西斯的这个指示中接着使用的一句话可以被看成同上面的意思恰恰相反。“不言而喻,你会赞赏斯图尔特上校在军事方面受普尔将军的指挥。”换言之,在俄国北部的美国军事指挥员被要求服从英国指挥员关于进行干涉的指令。迷惑不解的弗朗西斯得出以下这种结论是毫不奇怪的:兰辛希望他一如既往,继续支持进行干涉的做法,不管备忘录上说的是什么。
除西部战线外,在其他地方只有零星的战事。但在巴尔干地区(协约国部队在那里除自讨没趣、由于各种疾病而死亡外一无所成),英-法-塞尔维亚-希腊联军正在准备发动一场旨在使保加利亚人退出这场战争的攻势,艾伦比统率的部队也准备就绪,就要在巴勒斯坦发起全面进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