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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暗的日子·第十一

黑暗的日子·第十一

作者:约翰·托兰·美国

出自————《1918无人区——第一次世界大战的最后一年

出自————《战争通史

   八月一日至二十七日

  

   到八月一日,在香槟的德军在有条不紊地撤退以后,已到了新的阵地。鲁登道夫也恢复了信心。

        八月二日,他向他在西线的四个集团军群司令下达了一项使他们有了新的希望的战略指示。“形势要求我们做到,一方面,我们应该采取守势,而另一方面,我们应该尽快地恢复进攻。……在我们的进攻中,……重要的不是占领更多的地盘,而是消灭敌人的有生力量,获得较好的阵地。”他说,他们必须仍然采取突然袭击的战术,而且,在他回顾七月十五日的大失败时还说,准备工作应该严加保密。最高统帅部里那种极其悲观的情绪终于消失了。老鲁登道夫就是这样。在斯帕,德皇更是信心百倍。他使冯·米勒海军上将和他内圈里的其他人度过了“一个非常不快的晚上”,因为他把“我们在马恩河的失败说成是敌人所遭到的最严重的失败,一堆堆美国人的尸体到处可见,等等”。

   但是,在前线的一些比较善于思索问题的军官认为,尽管他们自己的部队成功地撤退了,但战争已接近尾声。宾丁中尉八月四日在日记中写道:“我认为局势很不妙,但我一说出来,我就发现人们往往置若罔闻。德国军官往往认识不到目前的实际情况。下面是一些实际情况:每个人都有厌战情绪,有人听到有些士兵说,‘为什么不把该死的阿尔萨斯-洛林给他们?’(这些话并非出自最差劲的士兵之口,而是出自最勇敢的士兵之口。)士气已低落到这种程度,已无法再鼓起来了……在这里,重新开战是最愚蠢的。重新开战之所以必要,是因为我们被迫这样做,从军事观点看,也许是正当的,结果也许会导致某种可以称之为‘和平’的东西,但是,我并不认为对我个人来说是合理的,因此,我觉得自己没有理由继续进行战争了。”

   鲁登道夫知道人们有这种失败主义情绪,也知道许多人士担心,如果敌人再发动一次进攻,就会把我们彻底打败。他说:“只要我们的部队保持警惕,履行职责,这种担心和害怕就是没有根据的。”敌人在七月十八日之所以取得胜利,只是因为他们搞了突然袭击。“目前,我们在每个地方的阵地都大大地巩固了,而且,我确信,我们的步兵和炮兵都有了合理的编制。今后,我们将能够怀着更大的信心等待着敌人的进攻。就象我已经说过的那样,我们最希望看到敌人发动进攻,因为这样只会加速敌军的土崩瓦解。”

   进攻会产生多大的瓦解和削弱作用,对于这一点,鲁登道夫心里最清楚。而黑格也最清楚鲁登道夫的进攻能否取得胜利。在协约国军事领导人中,只有黑格这位陆军元帅相信,这场战争可以在一九一八年打赢。但是胜利只有在发动了一系列的进攻之后才能获得。七月初,他决心尽快发动一次大规模的进攻。福煦也是有进取心的,虽然他认为要到一九一九年才能取得胜利。他七月十二日建议由英国人在拉巴斯运河附近发动进攻。黑格在一周后答复他说,他们与其在平坦潮湿的田野推进,不如袭击仍然威胁着主要铁路中心亚眠的敌人。他说,这是最重要的事情,而且应该由法国人和英国人联合起来尽早采取行动。七月二十四日,福煦和黑格在前者设在巴黎东南三十英里处的邦博总部会晤。他们一致认为亚眠行动应在八月十日开始。接着,他们又同潘兴和贝当举行正式会议。会议一开始,就宣读了福煦起草的一项备忘录。备忘录说,应该充分利用德国在苏瓦松的失败。“现在是时候了,我们应该放弃迄今为止由于数量上的劣势而被迫采取的总的守势,而转为攻势。”他建议发动一系列的进攻,首先在亚眠前面发动进攻。黑格当然欣然同意福煦这项计划。潘兴也是如此。由于潘兴已经参与计划由美国对凡尔登以南困难重重的圣米耶尔突出地带发动一次大规模进攻,所以他将不参加亚眠行动。贝当也同意福煦的计划,但他要求给他时间考虑发动这种进攻的可能性。

   四天之后,福煦决定法国第一集团军应该参加最初阶段的进攻,他把这支部队交给黑格掌握,以确保统一指挥。由于他急于利用德军从马恩河的撤退,所以把进攻时间提早四十八小时,提前到八月八日。

   所有这些准备工作都是在严格保密的情况下进行的,连劳合·乔治都没让知道。劳合·乔治当时对威尔逊将军感到很失望,因为已同黑格搞得很融洽的威尔逊最近竟敢给黑格发出一项备忘录,强烈要求把力量集中在西线。不用说,劳合·乔治当然对此感到很恼火。他对汉基说,他对“备忘录中纯粹的‘西线’态度感到极为失望,并把这项备忘录称为‘旧病复发’”。威尔逊已变成了另一个罗伯逊。在八月一日举行的一次会议上,大英帝国大多数自治领的总理都同意劳合·乔治的看法。威尔逊在他的日记中写道:“实际上所有国家的总理,也就是劳合·乔治、博登、休斯(他的意见不完全与其他人一致)、斯马茨、梅西和米尔纳都认为,我们在西线无法打败德国人,所以他们在小心翼翼地保住自己的名誉 [ 注:休斯是澳大利亚总理;罗伯特·博登爵士是加拿大总理;梅西是新西兰总理;简·斯马茨将军是南非的国防部长。 ] 。休斯比别人看得清楚些。他认为,如果我们希望有真正的和平,我们就必须打败德国人。但是,我们在会上都没有发生什么争吵。”

   在英吉利海峡两岸,严守秘密已成了口号。将作为第四集团军司令率领英国进攻部队的亨利·罗林森将军印了一张小小的通知单,上面写着:“严守秘密”,并命令每个官兵把这项通知贴在自己的军饷簿上。从现在开始,任何不寻常的调动都在夜间进行,石子路也铺上了沙子,以减少声响。在所有的命令中,都不用“攻势”这个字眼,只用“袭击”。

   八月三日,黑格在博韦附近的一个小村子与福煦会晤。在他们讨论了最后一分钟的战局变化以后,福煦说,他认为德国人已经散开。当黑格回到他自己的总部时,他发现威尔逊将军给他发来了一份标有“亲阅”字样的密码电报。电报里建议他们两人之间用标有类似字样的电报交换意见,这样,陆军部的其他人都看不到这些电报。黑格不知道劳合·乔治已对威尔逊感到失望,所以在他看来,这是“一项不寻常的建议”。一个帝国总参谋长和一个野战司令官怎么能用私人电报交换对军事问题的看法呢?

   八月五日,国王乔治乘坐驱逐舰来对法国和比利时进行一次艰苦的视察。第二天,开始发动进攻的日期定在八月八日,具体行动时间定为早上四点二十分,离日出还有一个多小时,这样,在各个步兵营趁天黑突破敌人的第一道防线时,罗林森的五百三十四辆坦克就可以把敌人包围起来。

   法国第一集团军司令德伯内将军秘密命令他的三十一军在英军开始行动四十分钟以后才开始进攻,而且命令他们只前进两英里,以便保护三十一军的右翼。尽管福煦下达了进攻的指示,但德伯内的指令使他的集团军只成为一种侧翼卫队,而把进攻的担子压到了英国人的身上。

   八月七日拂晓,主要攻击部队已经全部集结在离德国人只有两三英里远的地方,坦克则藏在离防线几英里的树林里,或者藏在被毁坏了的农舍里。鲁登道夫当时还不知道,敌人即将用步兵和坦克在高夫将军那个集团军于三月份遭重挫的地方向他的第二集团军和第十八集团军发动大规模的进攻。尽管表面上显得很有信心,但是这位陆军将领对队伍中日益增长的失败主义情绪深为不安,当天他向参谋人员下了一道能说明他的内心恐惧的密令:

  不管正确与否,陆军最高统帅部的每个成员都被看作是很了解情况的人,因而他所说的一切都具有相应的价值。因此,最高统帅部的每个成员即使他不在统帅部时也必须时刻牢记自己的职责……陆军最高统帅部没有意气消沉的现象。在前线和国内前些日子取得的成就的鼓舞下,陆军最高统帅部准备勇敢地去对付即将来到的挑战。陆军最高统帅部的所有成员在思考问题和采取行动时都应该采取这种态度。

   黑格同国王共进午餐时注意到国王显得很愉快。“他的情绪与他上次于三月来视察时的情绪大不一样。”国王陛下带来了劳合·乔治的一封信。国王说,劳合·乔治现在总是说“可怜的黑格,他要坚守的防线太长了”。首相现在看来决心支持黑格顶住法国人的压力,并希望他能“大力坚持在秋季到来之前缩短我们的防线,这样,一些人可以休假,部队可以得到休息和训练”。如果说黑格心里感到高兴的话,他是不喜形于色的。他只是说,在冬季到来之前,英国的防线将会向前推进很多。接着他用地图详细地解释了将于第二天早晨开始采取的作战行动。

   他选择加拿大人和澳大利亚人来挑这副担子,因为他们的情况比别的英国部队好。此外,他们是英军的精锐部队。总的说来,他们的军官和军士大概是最理想的军事领导人,因为他们是“根据他们的实际经验和领导能力,而不是根据他们的理论水平和文化水平”提拔起来的。那天下午,黑格拜访了罗林森。一切都很顺利,敌人显然还不知道即将来临的打击。

   罗林森是个瘦高个,样子很象威尔逊将军。而且,他同威尔逊一样,机智而富有才华。他是按照维多利亚时代的传统培养起来的贵族人物,也是一个有学问的东方学者。因此,他的一些同事把他看作是“非常聪明的人”,另外一些瞧不起他的人则给他起了个“鄙汉”的外号。而比较有眼力的军人则认为他不仅是一个有能力的司令官,而且是一个有远见的司令官。他既爱打马球,又爱马术,他是协约国中为数不多的几个能看到坦克的潜力的第一流将军之一。他准备在第二天发动的攻击就是依靠这些响声很大的特殊的庞然大物。

   黑格到加拿大军去了。该军军长阿瑟·柯里将军向黑格报告说,我们按时赶到了阵地,除了两门远射程炮以外,一切东西都已各就各位,天黑以后,将把这两门炮安在炮位上。澳大利亚人已作好了战斗准备。虽然莫纳什将军的部队还没有接到任何命令,但是他们知道一场猛攻即将开始。所有通往前方的道路都拥挤不堪。路上有步兵、坦克和大炮。那天下午,正当澳大利亚人一动不动地隐蔽在村子里或其他掩蔽物里的时候,有人大声念了莫纳什下达的一道特殊命令:澳大利亚军的所有五个师明天都参加这个军所参加过的规模最大、也是最重要的一次战斗。莫纳什说,这次战斗“将成为整个战争中最难忘的战斗之一,我们对敌人的打击将使他们发生动摇,从而使战争明显地接近于结束”。明天的战斗要求他们有坚韧的持久力,但是,“我确信,尽管很激动,也很疲劳,每个人都会为了澳大利亚,为了大英帝国和为了我们的事业,用尽自己的所有力量,坚持到达到目的。”澳大利亚人的纪律差是众所周知的,所以人们也许会认为这些澳大利亚人会嘲笑这种呼吁。但是他们渴望参加战斗。他们喜欢莫纳什,所以在战斗中他总是可以指望得到他们的支持的。在德国人于三月份发动的攻势中,他们在涅普森林进行的顽强防守帮助阻止了德军的进攻,自那以后,他们在索姆河地区进行的袭击在使德国人失去平衡方面起了很大的作用。

   黄昏后不久,在部队调往前方时,飞机在头顶上飞,以便掩盖车马和人员的嘈杂声。英国以前发动的进攻,所动用的人力、物力从来没有这么多过。不仅有攻击部队,还有紧跟在他们后面前进的后备师。他们将使用马和坦克。集结在亚眠正面的骑兵团开始通过一座城市的街道,由于居民已撤走,街道上几乎空无一人。在一位加拿大观察家看来,当时的情景是很鼓舞人心的。“英国骑兵中队就象在接受检阅一样一对一对地并肩前进。如果我们旁边有一辆两轮马车的话,那么在它旁边就还有一辆两轮马车,它们几乎是轮子对轮子,成对地行进——两辆马车,两辆四轮货车,二十对四轮货车,二十对大炮,两队骑兵——所有这些车马和人员都在黑暗中沿着用灰白色干净的鹅卵石铺成的蜿蜒的街道行进。”

   在队伍从两营轻便快速战车——时速为三十英里的小型坦克——旁边通过时,这两个营也加入了这支队伍。骑兵队伍按照严格的队形向前行进,直到它接近人马拥挤的前线。在那里,骑兵走上一条特殊的道路,这是骑兵团的工兵和一个美国工兵营匆忙修建的。现在,骑兵前进时再不会干扰步兵,也不会妨碍炮兵了。

   人们作了标志来引导先头步兵部队在拂晓前发起进攻,在先头步兵部队后面又作了标志来引导坦克前进。坦克手培根的坦克连在黑暗中集合在一块,围成一个四方形。他们的指挥官在四方形的中央说,他们将在拂晓前发动进攻。一切都取决于这次进攻,每个人都要作出最大的牺牲来结束这场可怕的战争。“我们在听他讲这番勉励的话时,心情是多么复杂啊!我们以前也听过类似的话,但是,结果如何呢?结果是,我们面临着一场严峻的考验,我们看到为了获得几百码没有什么意义的土地,许多人——其中有我们自己的伙伴——中弹倒了下去,但是敌人不久又重新夺走了那些土地。”是的,他们对这种进攻腻透了,但是现在美国人大批开进了法国,所以也许今天晚上这次进攻可能与以往不一样。

   他们给坦克装上汽油以后便吃了一顿热饭,有面包,也有汤。大家都分到了香烟,他们以组为单位在一起听别人讲述即将到来的战斗的详细安排。他们投入这次战斗的坦克比以往任何一次战斗都多。培根的坦克将行进在加拿大人的前面,加拿大人的左边和右边的将分别是澳大利亚和新西兰军团人员和法国人。然后,他们奉命休息到午夜。

   希基上尉的坦克部队已经开往前沿阵地,最后这支部队奉命停了下来,有人给他们递茶,茶里加进了甜酒,很不协调。坦克手在黑暗中静静地等着,这时,机枪组人员也开始离开战壕,悄悄地向前移动。

   那天晚上,艺术家保罗·梅兹中士在亚眠郊外的露营地同第十七枪骑兵团一起吃饭。高夫将军把梅兹中士转给了他的接任者罗林森,也是当他的特别助手。但是,情况并不一样。罗林森这个人生硬、严肃,而且很不近人情。席间,梅兹发现骑兵们非常兴奋。他们终于有机会跃马扬鞭了!晚上十点,传令兵离开了饭桌,他们

   的欢乐的晚会也就散了。外面漆黑一团。步兵和骑兵在路上扬起的煤灰中通过。梅兹骑上摩托车,准备去见第四集团军的一位参谋人员。他赶过了熙熙攘攘摸黑前进的长长的步兵和坦克队伍。最后他来到了让泰莱高地。那里的地上也立了标志,插着牌子,牌子上为每个部队标明方向。“整个地区就象运动场一样。飞机嗡嗡地在头顶上飞,以便把正在逼近的坦克的声音淹没掉。黑暗中的每件物体都掩蔽着某种东西,树林里掩蔽着数百门在静静地等待着攻击信号的大炮。”

   梅兹在离前线一千码的一处横岭斜坡上的一个洞里找到了他要找的那名参谋。他们两个人蹲在顶上盖着防水布的洞里。他们给罗林森拉了一条直通电话线,准备向他报告进攻时的实况。他们俩都感到越来越紧张,不过谁都不会承认这一点。坦克发动机的声音或者一声炮响常常打破沉默。“我站起来看看黑夜。当时,天下着薄雾,地上湿冷湿冷的。我隐隐感觉到各支部队象长长的影子——比黑夜还黑——在雾中顺着山坡往下移动,朝集合地点走去。我所能看到的只是他们在摸索着前进的脚,集结在高地上的部队越来越多。看来使人不可思议的是,到目前为止,敌人连一枪都没有放。敌人会了解到什么情况吗?”他们的蜂音器里的声音就象小猫的叫声一样,那是罗林森的声音。他问那里的情况现在怎么样?他们回答说,一片寂静。

   在整条前线上,人们都在祈祷,希望他们在进攻开始之前不会被发现。他们的最高司令官道格拉斯·黑格很高兴,因为步兵、大炮和坦克都已各就各位。他在日记中写道:“昨晚是我们的关键时刻,如果德国人炮轰加拿大部队所在地,昨晚我们就无法进行报复了,但今晚的情况大不一样,我们已经准备就绪了。”他还写信给他的妻子说,前天早上一个军遭到袭击,“开始我以为这会打破我们的计划,也许还会把我们一些人捉去,这些人知道我们的进攻计划,可能会把情报提供给敌人。但是,到目前为止,敌人似乎完全不知道我们的意图。”

   从黑格到普通士兵,大家都在焦急地等待着。天才作家蒙塔古躺在草地上,出神地望着闪闪发光的群星。“这场战斗最终会到来吗?我睡意朦胧地想着,这场战斗是与别的几次不同呢?……还是与卢斯、索姆河、阿拉斯、佛兰德和康布雷那几次战斗一样?”他被一只小鸟的叫声吵醒了。草地上覆盖着一层大约一英尺厚的白雾。“好!让它越来越厚,到天亮时可以成为我们部队的掩蔽物。”一只猫头鹰在枭叫,接着一架敌机低空掠过。“在东方,几门炮在离前线五十英里的地方发出低沉而缓慢的隆隆声,当炮声慢慢平息下来的时候,就象熟睡者的打呼声。战争在休息。”这时,早已过了午夜,但敌人还不知道即将要发生什么事情。

   二

   八月八日凌晨三点,威廉斯的步兵部队就被叫醒了。部队凭借闪动的蜡烛光亮围着锅匆忙吃了一顿热饭。香烟的火光在黑暗中闪动着。不久,响起了集合的哨声,他们列队行进。每个排都受到检查,之后部队就等待着战斗开始。早上的雾变得更浓了,到三点三十分的时候,就很难看清楚二十码以外的东西。一个澳大利亚营的营长回忆说:“当时雾太大了,令人不快。”就在那个时候,德国的炮弹开始落在维莱-布雷东纳铁路附近,部队人员想,敌人大概是听到了他们后面的嘈杂声,因为坦克在那里集结。这时军官们立即把士兵们推到战壕和防弹坑里去。不知道是谁在说:“他们现在正开心呢,但是,等着我们的弹幕射击开始吧。”

   虽然敌人的炮击持续了一段时间,但是,只有二十五名澳大利亚人伤亡,而且南面的加拿大人和法国人甚至连炮声都没有听见。梅兹也没有听见。接着,大约在三点四十分的时候,一颗5.9德国炮弹呼啸而来,紧接着就是“轰”的一声爆炸。紧接着,又飞过来了几颗炮弹,但这只是一种局部的行动。德国一个炮兵营得到消息说,带着战斗装备的英国兵正埋伏在他们营的前面。但是剩下的炮弹不多了,因此,大约过了五分钟以后,就有人下命令说,除非步兵再次提出要求,否则就停止炮击。但是步兵没有再次提出要求,因此,梅兹那个地区又恢复了平静。“我凝视着我怀着惴惴不安的心情看着我在墙上刻出的画,当时正值凌晨,寒气袭人,我又激动又冷,全身直打哆嗦。”

   那时,雾已变得很浓,澳大利亚人担心这会使英国飞机无法再次飞过来掩盖坦克群的嘈杂声,这些坦克即将开始走上驶往前线的最后一段路程。但是,在三点五十分的时候,他们听见远处有发动机的声音,不是坦克的发动机就是飞机的发动机的声音。原来是一架飞机,真是谢天谢地!接着又飞来一架,又一架……。皇家空军飞回来了。由于飞机的响声,连正在待命的澳大利亚人都听不见坦克发动机被压低了的咕噜咕噜的声音了。

   战地上有四百三十辆坦克,包括九十六辆轻便快速战车,它们的马达都在响着。培根坐在驾驶座位上,觉得很不自在,就让马达轻声响着,爬出来吸一些新鲜空气,伸伸腿脚。那里静得可怕,大概是因为人们知道将会发生什么事情,所以更显得寂静。大雾似乎把整个前线都吞没了。不时有一颗照明弹砰的一声射入空中,由于当时环境很静,它的声音显然特别大。突然,一声枪响打破了沉静的气氛,接着是一挺机枪的断断续续的响声。左边有象是远处打雷的隆隆声,那是炮声。军官们在不停地看手表,好象是怕他们的手表停了似的。培根爬上坦克,坐到驾驶座位上去。他把自

   己的钢盔挂在坦克枪眼铁板的把柄上。

   现在是四点十八分。时间过得多慢啊!培根打开弹匣,看看里面是否装上东西。当然是装上了。现在是四点十九分了,还有一分钟!“现在的寂静是痛苦的,我想大声喊叫,我怀疑我是在作梦。这种寂静怎么可能在一秒钟之内就变成混乱的局面呢?在我后面,有人拿着水壶在喝水。”

   “预备!”一个军官说。这时是早上四点二十分。

   英国开始炮击了,这时立即响起可怕的轰鸣声。”万炮齐发,天崩地陷。这声音就象一群巨人尽快地用力关上铁门一样。”培根的坦克跟着另一辆坦克向前爬动着。正当他接近自己的阵地时,一种令人睁不开眼的闪光使他身体向后倾倒。当他的坦克与前面那辆坦克相撞并开始爬上那辆坦克时,他猛地撞到前面的铁板上。培根扔了扳手,擦去眼睛上的脏东西。紧接着又是轰隆一声,这一次整辆战车都被震动了起来。培根仔细往前看了看,他看见前面一辆坦克冒出了烟,它的左边履带竖在空中,好象一条准备袭击的眼镜蛇,那辆坦克上的军官跑了过来,说:“绕开我们走过去吧!我的驾驶员被打死了,他被直接打中。”

   罗林森的第四集团军的两千门大炮几乎是同时开炮,这种万炮齐发的情景使双方都感到吃惊。在一些地方,人们为这种值得欢迎的炮声欢呼,差不多每个澳大利亚步兵在开始跟着坦克前进时都点着一支香烟抽起来。这些笨重的坦克开始时成一定队形前进,但在雾中,它们的行进队形很快就消失了,炮击扬起的尘埃和烟幕弹形成的人造雾,使大雾变得更浓了。每支行军队伍中的各个部分都看不见邻近的部队,在混乱之中,许多坦克甚至没有驶抵最前面的步兵的位置。

   一些步兵发现自己遭到了自己的大炮的袭击。宾德中尉回顾说:“我觉得自己落在一种冲锋声的后面。”人们分成小组在一名军士或某个自然形成的能负起责任的领导人的率领下前进。许多人只是盲目地向前冲,常常碰上可怕的德国机枪手。通常,这些机枪手一碰见冲过来的敌人就会举起手来,但是一些勇敢的机枪手则坚持射击,直到敌人从侧面或后面袭击他为止。对这些德国守军来说,雾更加可怕,因为妖怪不知道会突然从什么地方冒出来。坦克这种怪物往往从移动着的雾中冒出来,使人们惊慌溃退。

   培根的坦克象压纸张一样压平德国的铁丝网,为后面的加拿大步兵开辟了一条通道。正当他的坦克穿过浓雾,横在敌人前线上的时候,又有一个巨大的东西迎面撞过来,原来是一辆友军坦克!那辆坦克赶紧后退,培根继续向一个果园驶去,因为那里有一挺机枪正在射击,把他的注意力吸引了过去。正当他们驶抵机枪位置时,一颗手榴弹在他的前窗下面爆炸开来,他急忙向左拐,这时一个德国人迅速逃走了,另外一个德国人跑得没有这么快,而与他的机枪一起被坦克压得粉碎。显然敌人已放弃了他的前线,并在部署支援部队。培根开始穿过大雾向前驶去。仅仅凭借一个指南针快速驶向一个看不见的目标是危险的。

   不久,他驶抵敌人的支援防线,并把他的坦克横在主要战壕上,这样,他的机枪手可以从两边射击。在他们把战壕里的敌人收拾干净以后,培根便开着他的战车盲目地向前驶去,好几次碰到了向前推进的加拿大步兵。这时,又有一挺德国的机枪从不远的地方向他扫射,因此他便把坦克转过来朝着这挺机枪驶去。突然,前面出现了一堵砖墙。他踏动加速器冲了过去,砖墙立即倒了下去,发出可怕的轰隆声。坦克恢复了平稳以后,他打开窗子往外看,“啊,我们驶进了一座教堂,还打垮了一个机枪窝!”

   早上六点三十分,加拿大军和澳大利亚军都抵达了他们的第一个目标。德国的前线系统完全垮了,敌人的大部分野战炮已被摧毁和被缴获。现在英国的徐进弹幕射击停止了,掩护弹幕射击也停了下来,使那些要再次发起冲锋的部队能进入阵地,以便在八点二十分发起进攻。在第一阶段没有参战的V型坦克停在各进攻旅的旁边,准备在抵达第二个目标后立即向第三个目标挺进。同时向前挺进的还有第一骑兵旅,与这个骑兵旅在一起的有十六辆轻便快速战车,它们随时准备着,一有机会就往前冲,紧跟着它们的是十二辆装甲车。

   黎明时分梅兹中士就离开了观察哨,因为雾太浓,一百码以外的东西就看不见了。他向加拿大第三师的师部进发,那里有一个汇报中心。他在这里一获悉部队挺进很顺利,就巴不得赶快回到他的摩托车那里去。那时,差不多是骑兵前进的时候了,他不想错过看他们出发的机会。敌人并没有进行炮击,后备部队的焦急心情变成了激动。德国人逃跑了!接着他看见的情景给他留下了深刻的印象,第三骑兵旅旅长哈曼少将骑着马静静地走下山坡,后面跟着他的号手,梅兹赶快走上去把消息告诉这位少将。“他听完以后感到很高兴,表示满意,然后他让他的马小跑着往前走,好去迎接巡逻兵的归来,这些巡逻兵同步兵一起到前方去,以便报告骑兵是否能过河。这位少将走开以后,他的几个师的光头部队就出现了,他们就象在变幻无穷的幻影中一样,从山顶上的雾中冒出来。过了一会儿,骑兵和坦克迅速地从山坡上冲下来,活像瀑布。坦克沿着弯弯曲曲的道路往下驶,一边行驶,一边放逆火,就象放鞭炮一样。一个黄色气球徐徐升入天空,现在可以看见它飘动在正在消散的雾的上面,飞机在我们头顶上飞翔。这时,好象有人在对我说:‘快看呀,以后你再也看不到这种奇观了。’”梅兹注意到别的人也这么兴奋。“我一时感情冲动,我向从我身边经过的骑兵队伍里的朋友们挥手,渴望能同他们在一起。”他朝他停放摩托车的地方跑去,还瞥见查尔斯·卡瓦纳将军——在他周围是他的参谋人员——站在军旗下接受从身边经过的他的各个骑兵团的致敬。英国大炮的炮声、空气的振动声、驮马驮载着的机枪箱子的卡嗒卡嗒响声和坦克的响声交织在一起,简直震耳欲聋。

   快到八点时,大雾明显地消散了,这时,蒙塔古(作家)正在通过望远镜从高地往西看。“雾就象一块舞台幕布笔直升上天空,突然把我们的眼睛与我们四年来一直憧憬的东西之间的那层厚厚的帷幕拉开了。在河的对岸已出现奇迹,这种奇迹正在迅速地发展着……。两列看不到尽头的英国大炮、马车和步兵正在横越桑泰尔平原——太阳使它披上了一层透过大雾的光彩,稳步地向东前进,一路上没有遭到敌人的炮击。他们脚下踏着的那块土地是德国人直到黎明时分还占领着的地方。……所梦想的一切东西似乎顷刻之间已成为现实。火剑已消失,花园的门已打开。”

   战场上的所有的人一下子都看见了一个令人惊奇的场面:一群群英国步兵正排成一定的队形前进,同他们一道前进的坦克就象东方国家部队中的大象一样。接着是一组组由骏马拉着的野战炮。骏马的链条在叮铛作响,马头和马鬃在左右摆动着。无数的车辆正在穿过开阔的田野,它们载着水、弹药和坦克的部件。

   十六辆装甲车中的一辆正在驶进遭到破坏的瓦菲泽。在这里,坦克拖着它们从匆匆忙忙清理出一条路的废墟中穿过去。在村子的两边,澳大利亚的第五师正在排成纵深炮兵队形,第一骑兵旅和大约一百辆坦克——其中大部分是轻便快速战车——不耐烦地在后面等着。到第三阶段,即最后阶段才轮到它们前进。轻型野战炮也迅速赶到,就象在电影中的场面一样,炮手们迅速装弹射击,在旁边观看的澳大利亚人都高兴得不得了,发出一阵喝彩声。

   在另一边的符腾堡的炮兵们不安地看着这一情景,这时雾已消溶到水气濛濛的草地上。“索姆谷逐渐升高,最高处形成居高临下的宽阔大道,它的南坡上全是敌人的队伍,他们在慢慢消失的地面雾层的保护下迅速行进,已经过了这边(北边)的德国战壕,看样子德国防线已被清除掉了。”在半山坡上,有四辆敌人的坦克在成梯形爬动。“在这些坦克的后面,一支轻型炮兵纵队在雾的掩护下已拆下了前车。借助望远镜,可以清楚地看见这些炮旁边的每一个人,它们都在急速地向前推进……幸运的是,在低洼地上面还有一层薄雾,它把山谷中的一切东西都笼罩起来。”站在山谷北端的德国炮手可以濛濛胧胧地看见有队伍急速地向东前进。他们的第一颗长长的炮弹在澳大利亚行军纵队中炸开了。德国炮手对此欢喜若狂。“来自左边的直接危险被首先排除掉了。但现在目标繁多,使人不知所措。首先是一辆接着一辆开过来的坦克,它们行动笨拙,并没有前进多少路程。在射出五、六发炮弹以后,所有四辆坦克都着了火,坦克手惨死在战场上。”

   驶在最前面的加拿大坦克也遭到了惩罚。年轻的培根突然意识到有一门德国野战炮正在从几乎就在他面前的丛林中朝他开炮。“我驾驶着坦克沿着弯弯曲曲的道路朝德国那门炮开过去,在开到离它只有二十码远的地方,只听见‘轰隆’一声巨响!接着是闪光,后来我就不省人事了。”但是,加拿大和澳大利亚步兵绕过燃烧着的坦克,无情地摧毁了这些德国大炮。例如,由澳大利亚人和新西兰人组成的第四师冲到了他们的第二个目标——马尔古附近的山谷,俘虏了很多德国支持部队和后备部队,还缴获了不少军需品和军用饭盒。

   在巴荣维莱——这是一个在德军前线后面不远的村子,德国第五十八炮兵团的第六连的人员听见了战场上的喧嚣声,好象他们会被切断后路似的。有人大声喊道,“右边有坦克!”一辆大型坦克咕辘咕辘地朝他们冲过来,从二百码远处开始射击,击毁了这个德国炮兵连剩下的两门炮中的一门,另一门炮的钢盾和瞄准器也遭到了严重损坏,但这门炮的炮组人员蹲在钢盾后面,旋转着炮架,瞄准手沉着地瞄准目标,就在那辆坦克驶进前面凹下去的道路时,一枚炮弹在它的旁边爆炸开来。炮组人员只见炮弹爆炸的地方立即升起一股浓烟,铁片满天飞。现在是撤退的良机,因为跟在坦克后面的协约国部队正以小股形式从四面八方冲过来,子弹也从四面八方飞过来。“我们从一个弹坑跳进另一个弹坑。”这些德国兵逃跑了,但别的德国兵却迷了路,走到右边,当了俘虏。

   这时,谣言开始在德国防线中流传开来。兴登堡写道:“有谣言说,英国大批骑兵已抵达德国前沿防线的背后,一些军人惊慌失措,纷纷离开他们刚刚借以打退敌人的猛烈进攻的阵地,设法再次同后方取得联系。想象形成了各种幻影,又把这些幻影变成了真正的危险。”八月八日,惊恐不安的情绪在各地蔓延开来。

   梅兹骑着摩托车向前驶去,想去看骑兵行动。他远远看见苏格兰龙骑兵第二团,他们的灰色马匹在飞奔向前。他在路上碰见一群人。德国人!谢天谢地,他们是俘虏。他停下来看着他们走过去。他们的脸上仍然露出吃惊的神情。梅兹继续朝备用战壕驶去,这些战壕标明了进攻的通道,木钉和线带纠缠在一块,许多机枪丢散在周围,到处都可以看见一些被抛弃的坦克在冒着黑烟,有一些坦克仍在燃烧。梅兹在匆忙之中把他的摩托车开进了一个很深的坑,后来他开出深坑,继续向前飞驰,终于赶上了正在穿过莫热蒙特森林的骑兵。被俘的一批批德国人正在被集中到一起。他从坦克履带留下的痕迹就可以看出他们是怎样被赶到一起去的。

   有些精疲力尽的俘虏象烙饼一样平躺在地上。

   现在是晚上九点,但还有一点光亮。梅兹想,时候到了。骑兵的梦想快要实现了。各骑兵团排成梯队正在山坡上待命。各处都有大群大群的马匹。谢天谢地,敌人没有进行炮击。人们都激动得两颊发红,但不得不克制着自己的情绪。最后有消息说,轻便快速战车已安全过了河,加拿大骑兵旅已上了桥,后面跟着其他部队。当时的情景好象一个猎场,大家都争先恐后从一个小门挤过去。骑兵挤出去以后进入开阔地,赶上了一千码以外的步兵。

   梅兹发现很难跟着骑兵前进,因此他离开了使他能够走上大路的可以骑马的那条路,但是从他背后又传来了马蹄声。过了一会儿,他就被一个骑兵旅超过了。这时,他不得不跟着他们,沿着密林峡谷中的一条弯弯曲曲的道路走下去。“我看见走在队伍前面的几匹马在我下面的拐弯处都飞跑起来,有些还猛地用后脚站了起来,我感到毛骨悚然。远处的机枪响声使人听起来就象打猎时人们的叫喊声那样激动人心。”

   他们扫荡了德军的一处总部。这个总部活象一个露天花园酒店,里面有巧妙地用树枝搭起来的棚子和桌子。梅兹看见一些盆子里还有食品。“我们从一些步兵的身边走过,他们兴奋地向我们招手。胜利以后,当骑兵营围拢在山坡下时,我看见那些步兵也散开了。”

   在左边,第一骑兵旅也打了胜仗。由女王的红棕色马组成的骑兵营走在最前面,这些马从坦克和澳大利亚步兵旁边走过,追上了一支正在设法逃跑的敌军运输队伍,并全部俘虏了他们。接着,这个骑兵营朝阿邦涅雷冲去,但被猛烈的火力挡了回来。在这些红棕色马掩蔽起来以后,轻便快速战车赶快开上去帮他们的忙,但它们也遭到拦阻,最后步兵冲进了这个小镇。正当他们准备从一处 教堂顶塔上把自治领旗升起来的时候,第五龙骑兵部队的一个中队冲过了阿邦涅雷,抵达第二个目的地。当时是上午十点,龙骑兵用五小时四十分钟突入了敌人阵地六英里。

   上午十一时,澳大利亚战线和加拿大战线也推进了同样的距离。无论是英国军队还是自治领军队都未曾在半天时间里取得如此重大的胜利。胜利者们欣喜若狂。在这类行动中,伤亡人数从来没有这么少过,抓的俘虏和缴获的枪炮从来没有这么多过,这是出色地把坦克、骑兵、步兵和炮兵结合起来使用取得的。抵达两个前线目的地以后,现在的任务就是巩固自己的阵地,以对付敌人的反攻。在他们的右边,法国人没有取得什么进展。他们开始进军的时间比第四集团军晚四十分钟,开始时还顺利,但他们的坦克未能及时赶到,因此,他们现在落在他们盟军的后面。

   这时,鲁登道夫“对局势已有了一个完整的印象,感到非常悲观”。他立即派默茨·冯·奎尔海姆上校到战场上弄清部队的情况。根据有关的消息,看来已有六、七个师被完全击溃,局势“非常严重,如果敌人即使以通常猛烈的程度继续进攻,我们再也不能够继续呆在索姆河以西了”。

   那天上午早些时候,黑格觉得有点“秋意”。他的情报官在查看了德军的部署情况以后对黑格说,“好啦,先生,明天见!”黑格说,“希望我交好运,”说着顺手从他的折迭式写字台上抽出一束白色石南花,拿出其中一枝。“希望我们大家都交好运,这里给你一枝,是我妻子今天早上托人带给我的。”

   大约十一时,他得到了胜利的消息,便派一名军官去见法国第一集团军司令德伯内将军,向这位将军介绍战争情况,同时要求把他在英国骑兵右边的所有骑兵都派到前方去。法国人应该在坚守蒙迪迪耶的德军后方作战,从而向南扩大在敌人防线上的突破口,但是这位法国司令官回答说,道路已被步兵堵塞,他的骑兵要到第二天早上才能通过。

   黑格并没有责怪德伯内将军,接着去看罗林森,心情很愉快。他对罗林森说,局势的发展“比我——虽然我是乐观主义者——所敢于希望的还要好!敌人完全措手不及,敌人轮换了两个师,但没有进行什么抵抗,我们的部队以极小的损失就迅速地达到了目的。”他要罗林森大大加强他左边的力量,而且一有机会就把这支力量派往从阿尔贝到索姆河畔布雷的战线上去。

   黑格返回他的火车吃午饭,然后再去看德伯内。他发现德伯内“情绪很不好,几乎要流泪了”,因为他有三个殖民地步兵营在一挺德国机枪面前逃跑了。黑格向他保证说,英国的部队上来以后将会扫清在他的战线上的敌人。与此同时,德伯内愿不愿意尽力在鲁瓦同英国人携起手来,而且尽快把他的骑兵派到前方去同已经突破德国防线的英国人合作呢?这些话德伯内听起来一定很刺耳。

   那天下午相对来说是平静的,但是,罗林森的第四集团军那天上午发动的猛烈进攻已突破了德国人的防线,突破口宽十二英里,纵深达七英里。协约国所损失的坦克和马匹是很多的,损失了一百辆坦克,大约一千匹马。从理论上说,用这么多坦克和战马来换取几英里的地盘,这种代价看起来是太高了。但是,那一天所取得的胜利的意义不在于夺得多少地盘,而在于取得胜利的方式和德军普遍感到的惊恐程度。这对鲁登道夫也是一个沉重的打击,而他的信心在七月十五日和十八日已遭到严重的动摇。德国官方报告说:“八月八日太阳下山时,德军遭到了自战争开始以来最严重的失败,这个情况己成定局。从阿夫尔河到索姆河之间的阵地由于遭到敌人的袭击,几乎完全被摧毁了。”

   那天晚上,鲁普雷希特皇储收到陆军最高统帅部发来的一份简略的电报,电报说:“今天,我们部队第二次遭到敌人的突然袭击。绝对有必要敦促每个人今后务必保持最高的警惕。”

   德皇在吃晚饭时情绪极为低落。他抱怨说:“我们的部队总不习惯于对付坦克,这真是怪事。”

   梅兹正在观看为死者举行庄严的仪式。参加仪式的有英国人,也有德国人。“在附近的刚撤出战场的几个骑兵旅在平地中间排成一个大方阵。所有的战马都低着头,看上去很疲劳。”虽然梅兹已感到精疲力尽,但他一想到他们在一天里既夺回了在可怕的三月份后撤中敌人用四天时间才占去的地盘,他就振作了起来。敌机在头顶上嗡嗡作响,但他太累了,顾不上这个了。如果炸弹朝他扔下来,他也是一步不会走开的。

   坦克兵培根八月八日那天上午被敌人的野战炮炮弹炸昏了过去。苏醒过来以后,他发现天上的星星在闪烁。就他所能看到的,就有数百人躺在草地上。一些人在呻吟,另一些人则喊着要水喝。在他旁边有一种奇怪的声音一直在喊,“母亲,啊,母亲!”培根的喉咙和脏腑象火烧一样难受,他喊着要水喝,但是白费劲。飞机在天上嗡嗡盘旋,一颗颗炸弹在爆炸,培根又昏了过去。

   黑格在写给他的妻子的信中说:“进攻比坐待敌人来进攻容易得多啊!就象你所知道的,我仅仅是上帝的工具,上帝一直在照看着我们,所以所有的荣誉都必须属于上帝。”从那天起,进攻,进攻!就成了他的口号。这样,战争就可以在年底打赢。

   据黑格的私人秘书说,威尔逊将军在战时内阁宣布说,“先生们,今天早上有一次进攻,抓了许多俘虏,缴了很多枪。”这时,内阁中出现一种奇怪的反应。阁员们异口同声地说:“那,我跟你说过,会出现这种情况的,我们又会遭到突然袭击的!”在威尔逊告诉他们是英国人而不是德国人发动进攻后,有人问他为什么要发动这次进攻。他用轻佻的言语回答说:“我们之所以发动这次进攻,是为了让皇家空军的飞行员可以安安静静地在亚眠同他们的年轻夫人一起吃晚餐。”如果这位留不住话的威尔逊没说这句话,他肯定也是想说的。

   三

   加拿大军团本应于第二天上午十点再次发动总攻击,但是,由于联系不上而推迟了一个小时。有些旅三个小时以后才行动。使事情变得更加糟糕的是,澳大利亚人也未能及时抵达集合地点以配合加拿大部队的进军。因此,第四集团军未能象冯·胡蒂尔将军在三月二十二日出色地做到的那样扩大或利用初步取得的战果。

   事实证明,那一天是犹豫不决,丧失战机的一天,但是,尽管如此,还是推进了三英里。更为重要的是,在德军最高统帅部里仍然是一片恐慌。电话不停,人们紧张的来访,使气氛变得更加不安定。所以惊慌失措的情绪仍然继续存在。虽然受重创的德国第二集团军的司令官冯·马维茨将军那天上午总算想办法弥合了缺口,但是,他那天下午就要求批准他把部队撤到索姆河的那面去。鲁登道夫大发脾气!第二集团军气馁了!鲁登道夫亲自打电话给鲁普雷希特皇储。第二集团军要不惜一切代价守住自己的防线。鲁普雷希特抗议说,这是危险的,因为缺乏后备军。但是鲁登道夫一心想着要坚守阵地,别的什么都不考虑了。鲁普雷希特的参谋长冯·库尔将军也附和他的首长,他说这会使他们失去一切力量。在绝望之际,库尔叫他的一个参谋在电话里念一项关于第二集团军的处境的详尽报告,但鲁登道夫打断了他的话,要求他一定要守住阵地。苦恼的库尔写道:“鲁登道夫仍然坚持他要在所有具体问题都有发言权,与各个集团军及其首长谈话,但他所作出的具体安排常常与他向我下达的命令完全相反。你同各集团军司令谈话时就会知道,他们正在做的事情与我们命令他们干的完全相反。这使一切事情都非常难办。与此同时,他非常固执,别人的任何建议他都听不进去。”

   使鲁登道夫更为苦恼的是,默茨·冯·奎尔海姆带回来了一则极其令人痛苦的消息。这则消息说,前线的士兵士气十分低落。这时,鲁登道夫极度痛苦,虽然数月前就听说部队和休假人员所乘的火车上秩序混乱:有人从火车的窗口开枪射击,军人一有机会就离开火车,许多人在火车站消失了,设法维持秩序的军官则遭到石头的袭击;有人甚至从火车窗口投扔手榴弹;车身上潦草地写着各种口号。其中有这么一句:“我们并不是在为德国的荣誉而战,而是在为百万富翁们而战!”

   今天关于军人成群结队逃往后方的消息使鲁登道夫火冒三丈。他指示所有指挥官立即采取有力的惩罚行动,“使我们不致于陷入部队纪律越来越松懈而造成的严重危险之中”。他还把前线的各师师长和军官召集来讨论这个问题。这些军官提供的第一手情况使这位陆军将领忐忑不安。“我听到了壮丽的英勇事迹,但也听到有些人的表现很糟糕。坦率地说,我想都没有想到德国军队里会出现这些行为。有时,整支整支的队伍竟向一个骑兵或一支孤立的敌军中队投降;有时,后撤的部队碰见一个新的师勇敢地投入行动时,就说些不三不四的话,有的说,‘工贼’;有的说,‘你们在拖长战争的时间’。”最令人吃惊的是,许多失势的军官也同别人一起狼狈地败退下来。“我所担心的事情,我一而更再而三告诫人们要注意的事情终于在这里成了现实了。我们的作战机器再也没有什么实际价值了,尽管我们的绝大部分师作战很勇敢,但我们的作战能力已遭到了损害。八月八日标志着我们的军力的下降,而且使我失去了这样一种希望:我们可以通过补充兵员,找到某种战略办法,使局势变得再次有利于我们。”今后,指导战争的办法只能是“一种不负责任的赌博,而我一向认为这种赌博是危险的。德国人民的命运太宝贵了,不能进行这种赌博,必须结束这场战争”。

   从开始遭到失败后过了四十八小时,鲁登道夫得出了有名的结论:八月八日是“德军黑暗的日子”。他决定尽快安排同首相和外交大臣会晤,但还未来得及安排,德皇就来了解情况了。鲁登道夫提出辞职,但是德皇和兴登堡都不肯接受。鲁登道夫把失效归咎于部队缺乏纪律,但是德皇附和皇储威廉的看法。他回答说,对部队提出的要求太过分了。

   鲁登道夫说,他不再能够保证军事上的胜利了。威廉听了后沉默片刻,然后冷静地说:“我看我必须结账了,我们再也没有能力做任何事情了,这场战争必须结束。”虽然他说出这种话是不可避免的,但鲁登道夫和兴登堡听了还是十分吃惊。“先生们,我等着你们日内到斯帕来。”到时可以在那里解决这个问题。这一次德皇很冷静,完全控制了自己的情感。在那之前不久,刚刚收到了一份电报,电报说,奥地利即将无法支持下去了,粮食已几乎耗尽,卡尔皇帝认为必须明确宣布,“必须在一九一八年缔结和约,如果不能通过谈判实现全面的和平,他将不得不单独议和。”尽管如此,德皇还是十分冷静。

   德国领导人终于遇到了彻底失败的可能性——如果说不是巨大的可能性的话。与此同时,协约国正在慢慢地向前推进,同时在争论这次胜利应归功于谁。法国人说,应该归功于福煦,英国人则意见不一致,有的说应归功于黑格,有的说应归功于罗林森,有的说是莫纳什的功劳,还有的说是劳合·乔治的功劳。全世界主要是赞扬福煦,很少提到黑格,但是这次进攻的计划者却是黑格和罗林森。不仅英军总部的人们很不满,美军总部的人们也很恼火,因为美国人对潘兴得不到褒奖也很生气。一位明智的英国将军警告劳埃德·格里斯科姆说:“不要忘了我们的后代所看到的战争史将由福煦和他的助手们来写,不管怎么样,他是最高司令官。”

   黑格还没有接到他的首相的贺电。但是,过去两天一直在前线视察的邱吉尔知道黑格和他们的将军们取得了什么样的成就,因此他极力夸赞黑格。他还写了一封私人信件给劳合·乔治。信中说:“无疑黑格取得了非常伟大的胜利,这次胜利很可能预示着会出现进一步的极其重大的事件……在我看来,这是英国在整个战争中所取得的最伟大的胜利,也是德军所遭到的最惨重的失败。在我们度过了多少焦虑不安的日子之后,你现在一定深怀感激之情。”

   劳合·乔治觉得没有必要给黑格发贺电,反而认为黑格把好事弄糟了。“如果黑格迅速地把他的部队派到已经出现缺口的地方去,并迅速追赶仓皇逃命的德国人的话,他取得的胜利将会更大。在敌人溃不成军,丧失勇气,后备军又还没有赶到的时候,黑格没有无情地向前推进,因而使德国人有时间恢复元气,重新组织了他们的防线。”

   但是,劳合·乔治却有时间再次给“我亲爱的普西”写了一封充满热烈的爱的信:

  当我六点钟醒过来时,或首先想到的是我朝思暮想的可爱的小脸蛋,我真想到你那里去,亲你吻你,但是,亲爱的,我又很妒忌你。我知道,你就想着吃烤羊肉、鹧鸪、鸡和土豆,你想把这些东西放进嘴里,用我喜欢亲吻的雪白的牙齿津津有味地嚼着吃。我知道,今天我感到有点儿寂寞,而你的心却由于受到别的刺激而扑扑跳动……

你的妒忌心非常重的老情人

   八月十日,福煦(最近他已被晋升为元帅)对黑格说,他认为敌人的士气已很低落。黑格也认为德军的一些师的士气是很低落的,“但并不是所有的师都是这样!”第二天,情况证明他的看法是正确的。敌人的反攻使协约同部队无法再前进,毫无疑问,德国的抵抗正在加强。但是,哗变事件正在德国国内以及在准备开往前线的新兵中蔓延开来。那天,一个有五百人的营在诺伊斯火车站闹事,当德国民兵干预时,哗变者扬言要开枪。另一次反叛事件发生在格劳登茨,起因是准备开往火车站的部队拒绝服从“托枪!”命令。军官们提醒他们说,如果不服从命令,他们就会受到严厉的惩罚,结果,士兵们齐声说道:“我们不上前线了!”一群士兵从兵营的窗口伸出头来给这些造反者打气。他们高喊:“好极了!”“我们饿了!”他们还唱一些有煽动性的歌曲。

   宾丁中尉在他的日记中写道,他一想起要第四次穿过索姆河荒野地带就觉得毛骨悚然。“情况将是老样子,但这一次没有任何信心,我们的战士将会变得更加消瘦,情况将更加糟糕。马匹已有好几天吃不上一粒燕麦了,部队吃的是大麦面包,这种面包在炉子里是发不起来的,此外,我们已蒙受几次打击,而我们却面临着数以千计的坦克,成千上万的空军人员,几十万精神饱满的青年人。在他们后面,还会有美国军队,他们的人数可能有一百万。我可以看到也可以感觉到正在出现一些神秘的威力,还感觉到这种威力的支配者不是某个人的头脑,而是压制不住的运动和力量……昨晚我梦见德皇光着头和脚,走近好象是一个集中营的门口,他的人民迫使他听从他们的处置,我不知道他最后是否上了绞架,但是如果他上了绞架,我是不会感到吃惊的。”这些日子,宾丁已看破红尘了。“这一代人没有前途,也不值得有什么前途,凡是属于这一代的人都将无法活下去。认识到这一点几乎是一种安慰。一个人如想死里逃生,他所能做的就是寻找某种办法凿削出一些石块,用这些石块为基础建造一座新的建筑物,这种建筑物对这一代人来说没有任何意义,只是把它作为遗产留给其他人。”

   八月十三日凌晨,鲁登道夫和兴登堡前往斯帕开会,这个会议将决定德国的前进方向。兴登堡并不沮丧,他仍然觉得他们可以应付将来出现的军事危机。但是,据柏林的人们说,鲁登道夫“完全绝望了”。许多人现在正在重复前首相冯·贝特曼-赫尔维希曾经说过的关于鲁登道夫的一段话:“你不了解鲁登道夫,他只是在成功的时候才是了不起的,如果事情变糟了,他就会沮丧起来,我在东部战役中曾见到过这种情况。”

   这两位指挥官上午八点一抵达斯帕,就直接去他们设在布里坦尼克饭店的后方总部,以便同新上任的外交大臣、海军少将保罗·冯·欣策会晤。欣策以为鲁登道夫已变成一个“完全绝望的人”,但出乎他的意料之外,他发现鲁登道夫能够抑制住自己的情绪。欣策回忆说:“他把我拉到一边,对我说,虽然他在七月份曾对我说,他有把握使敌人丧失战斗精神,也有把握通过当时正在推进的攻势使敌人同意媾和,但他现在不再有把握了。”然而,当欣策问鲁登道夫他对战争的前途有何想法时,鲁登道夫满怀信心地说:“我们应该能够通过战略防御来削弱敌人的士气,从而逐步迫使敌人媾和。”欣策听了这番话十分感动。

   上午十点钟开始同冯·赫特林举行正式会晤。兴登堡和鲁登道夫都承认,军事形势已变得更加严重,但是他们确信,他们可以削弱敌人想使战争继续下去的意志,从而迫使敌人求和。鲁登道夫强调说,士气是头等重要的东西,并对敌人在老百姓中搞的宣传感到不安。兴登堡则比较乐观。国内的士气问题并没有那么严重,他提醒大家说,他们“仍然处在敌人领土的纵深地区”。

   而欣策比较感兴趣是讨论那些他认为“鉴于必须在外交上求和而需要有一个新定义”的问题。他指的是战争目的,特别是比利时和波兰的命运。鲁登道夫大声说道:“为什么把比利时问题提出来?这个问题已经解决了,已经用白纸黑字写下来了。”欣策决定不把比利时作为一个问题,而是对他们所面临的日益恶化的政治形势作了坦率的估价。他说,奥地利已接近于垮台,保加利亚看来准备抛弃同盟国;土耳其也在自行其事。鲁登道夫对这种悲观的谈话显然很不耐烦,在他看来,这是一种不健康的悲观情绪。

   散会时,没有人显得心情不好,但是欣策感到深为不安。第二天早上他醒过来时,统帅部对军事形势的乐观看法不仅没有使他感到放心,反而使他更为悲观了。御前会议上午十点就要开始,所以他匆匆忙忙去见赫特林,并对赫特林表示,他准备要求德皇批准他开始求和。这位首相会支持他吗?如果欣策得不到德皇的批准,他将不得不辞职。

   赫特林说:“我是一个老头子了,让我先辞职吧。”

   他们一起前去参加会议。这次会议由德皇主持,出席会议的还有德皇的三名随从、威廉皇储和两位军事领导人。赫特林发言时一开始就回顾了国内形势。他说,人们对战争已感到厌倦,食品和衣服都不足。鲁登道夫粗暴地回敬了赫特林,他要求加强老百姓的纪律性。“我们必须用最大的劲头把我们国内的所有力量集中起来。”

   接着发言的是海军少将冯·欣策。他发言时很激动,声音有些发抖,泪水模糊了他的眼睛。他说:“敌人的信心比以前任何时候都足了,也更加用意作战了。”敌人之所以士气很高,不仅是因为他们最近取得了一系列的胜利,而主要是因为他们越来越确信,他们在人力、原料和制成品方面都处于优势地位。“此外,时间对他们也有利。”战争时间拖得越长,同盟国就会越快地耗尽自己的力量。现在已完全厌倦战争的中立国开始认为,同盟国的失败只是一个时间问题,而且从感情上讲,大部分中立国都支持敌人。“至于我们的盟国,奥地利宣布它的力量已经枯竭,它已无法再坚持一个冬季了……我们自己所得到的情报证实了奥地利的说法是符合实际情况的。”保加利亚的力量正在迅速削弱,土耳其正在高加索大肆进行谋杀和掠夺,这与德国的利益是背道而驰的。

   他说,兴登堡已承认,他们不再有希望靠军事力量来摧毁敌人的意志,现在,所有的军事努力都必须是通过战略防御来逐步削弱他们的敌人的决心。欣策最后说,“政治当局接受了一直在作战的一些了不起的军事领导人的这种看法,并得出了这样的结论,即:从政治意义上说我们也不再能摧毁我们的敌人的战斗意志了,因此,在决定我们应取何种政治方针时必须考虑到军事形势。”

   已看到危险预兆的威廉皇储完全同意欣策的看法,不过他坚持要通过加强纪律性来保持国内的团结。接着德皇发言。他也要求加强国内的秩序,同时指出,敌人的日子也不好过。“英国今年的粮食收成很不好,贸易额越来越小,由于这些困难,英国可能会逐渐想到要媾和。”与此同时,他也同意欣策关于政治局势在日益恶化的看法。他说:“我们必须找一个适当的时机同敌人达成谅解。”他建议通过西班牙国王或荷兰女王来实现这一点。

   接着是年迈的首相发言。他的话不多。他说,应该在最有利的时机把外交探索者派出去。他说:“下一次在西线取得胜利以后就是最有利的时机。”一直在作会议记录的欣策对这种毫无根据的乐观情绪一定会感到吃惊,就象他对面孔严厉的兴登堡那天上午所说的最后一段话感到吃惊一样。兴登堡那天上午说:“无论如何,我希望我们能够继续呆在法国国土上,从而最终把我们的意志强加给敌人。”

   欣策把兴登堡最后一段话记下来后,鲁登道夫把他手中的笔夺过来,把“希望”两个字删去,而把“将设法做到” [ 注:在会议期间鲁登道夫曾激动地打断兴登堡的话,再次要求加强国内的纪律性。他说:“必须更多地征募犹太青年,至今很少顾及他们。” ] 写到会议记录里去。欣策眼里满是泪水,这确是叫人流泪的时刻。一个伟大的国家的领导人都知道必须谋求和平,然而却一致认为只有在西线取得另一次胜利以后才能谋求和平,而且要求在德国士兵的斗志迅速衰退的时候办到这一点。

   当天下午,奥地利国王卡尔抵达斯帕,要求立即采取外交行动来结束战争,因为奥地利只能打到十二月了。但是,鲁登道夫坚持只有在下面几种情况下才能采取议和行动:出现“有利时机”,德国人“在一条新的防线上站稳脚跟;我们取得某种军事上的胜利,从而使我们的敌人作出反应”。奥地利人建议他们直接同敌人打交道,但德国人坚持由中立国来斡旋。

   黑格对鲁普雷希特的集团军群的行动感到迷惑不解。敌人先是后撤,接着又加强他们的防线,这是多么奇怪的事情!敌人本来应该根据德国的传统看法和战略进行反攻。他在八月十七日写道:“但是,敌人拥有进行反攻所需要的力量吗?他们愿意作战吗?无论如何,我们不能期望敌人在打出最后一张牌之前就自动放下屠刀的!因此我们应该作好敌人将发动多次反攻的思想准备。”

   第二天,他为克莱孟梭、福煦元帅、罗林森、德比和其他十二个人准备了午餐。当时气氛很融洽。黑格被授予法国军功奖章。黑格同福煦——他们俩都想攻击对方,但所选择的场合不一样——之间的冲突暂时停止了。

   德比勋爵和黑格单独在一起的时候,爱讲闲话的德比勋爵对黑格说,劳合·乔治仍然极其妒忌克莱孟梭,还经常争吵。德比本人已成了克莱孟梭的一个宠儿,部分原因是他最近从英国给克莱孟梭带回一只阿伯丁狗,因为克莱孟梭的狗死了。德比宣称,这只狗缓和了他们两国的关系,现在,克莱孟梭同他谈话时“既详尽又非常坦率,但是正如他所说的,他是以平等的身份而不是以总理对大使那种态度向我谈话的”。也许这种情况会使黑格感到高兴,虽然他知道那只狗是苏格兰狗,也知道克莱孟梭仍然憎恶和不信任他的老政敌劳合·乔治。

   海军少将冯·欣策主张发动的和平攻势于八月二十日开始,殖民大臣威廉·佐尔夫对报界发表了谈话。他说:“上个月,首相在德国议会向一切有听觉能力的人宣布,‘我们无意以任何形式保留比利时’,战后比利时将再次成为一个独立的、不隶属于任何人的国家。绅士们!现在妨碍重建比利时的唯一障碍就是我们的敌人的战斗意志。”

   他的这次讲话没有任何真正的新东西可以把协约国吸引到和谈桌边来。讲话的最后是尖锐的指责:“它们各国的人民当中又出现了一种傲慢情绪,就象在意大利和罗马尼亚参战以后和每次在政治上或军事上取得胜利以后出现的情况那样。他们仍死抱着老的战争目的不放,这些战争目的是明文写在一直未被废除的秘密条约里的。协约国正在再次为掠夺和名声而战。”用这种方式伸出橄榄枝是很奇特的,然而对当时的德国政权来说又是完全可以理解的,因为当时的德国政权在得到兴登堡和鲁登道夫的保证以后仍然觉得它可以进行讨价还价。

   与此同时,在佛兰德的德军仍然在撤退,有一些是在仓皇逃命。在八月二十三日的坦克进攻中,炮兵军官、陆军中尉冯·德克恩德看见“成群”的灰色的东西从烟雾中冒出来后就向他跑过来。“这不是有秩序的撤退,而是在仓皇逃命。我们是他们的军官,为什么不能阻止他们,使他们返回去进行反攻?”当烟雾散开时,他看见引起德军逃命的只是六辆坦克。“这是不可理解的,不过,我设法安慰自己说,这些人大概都是年轻的新兵,他们甚至连训练都还没有进行完毕。无疑别的一些连将会抵抗敌人。”但是,当时的实际情况是,不管是新兵还是老兵,都在设法逃跑。冯·德克恩德中尉叫一名手臂裹着绷带的军士停下来。“但是他无法对所发生的事情及其原因作出合理的回答。他说,他们被包围了,他那个连被俘虏了,只有几个人逃了出来,这就是他所知道的。”

   当时,一种沮丧情绪正在德国整个前线蔓延开来。第二天,德军的一九七师另一个中尉在家信中写道:“目前我的印象是,我们正在以巨大的步伐接近终点;盲人逐渐开始看见东西;黎明到来了。装出一副冠冕堂皇的样子的野兽不久就要赤裸裸地面对现实了。”

   第二天,吗·马维茨将军——黑格正在无情地追赶他的第二集团军——发布了这样一道命令,“那些惊慌失措的人最近在后方散布的荒唐的谣言是完全难以想象的。那些心神不定的人看到到处都有许多坦克、骑兵和密集的步兵队伍。的确,现在是时候了,我们那些经过战争锻炼的士兵应该向这些胆小鬼讲话,把前线的真实情况告诉他们。”班长阿道夫·希特勒已经在这样做了。据他的一个同伴说,“他变得很恼火,而且用可怕的声音高声说道,这场战争是在和平主义者和逃兵的手中输掉的。”他甚至还打一名新军士,因为这名军士说,继续打下去是愚蠢的。这两个人扭打起来,结果希特勒赢了。他的同伴回顾说,自那以后,“新兵们很看不起希特勒,但我们这些老伙伴比以往任何时候都更喜欢他了。”但是,老战士没有新兵和惊慌失措的人多,而且,在后方游荡的落伍者和逃兵正在“以惊人的速度”增加着。

   皇储威廉认为,鲁登道夫想制止撤退的企图将会导致灾难,并于二十六日写信给他说,敌人显然在设法毁灭他们的后备力量。他说:“我们防止他制止撤退的唯一办法是采取这样一种原则:除非防守条件对我们很有利,否则就不同意进行任何战斗。在不存在这些条件的地方,我们就必须按计划分批撤退,直到比方说在某道强有力的防线上出现有利于反攻或可进行有利的防守的机会为止。敌人的主动进攻使得必然会出现这种情况。”撤退肯定会使士气低落,因此,一有机会就应该机警地打击鲁莽地在后面追赶我们的敌人。这样,损失将比死守阵地小。“有条不紊的撤退还会继续下去,但只是一种权宜之计,最后一定要占领一道有利于长期防守的永久性的强有力的防线,同时使我们有机会通过大大缩短我们的防线而造就大量的后备力量。这种长期防线离目前的战场的距离必须以下面的条件为原则:即使现在这样不断变化的行动继续数周,我们也有充分的回旋余地可作有条不紊的撤退。”

   但是,鲁登道夫给他回信说,他最多只能撤到三月份的进攻出发线的地方。他不愿征求别人的意见,活象一个赌徒,拼命想在一次赌注中赢回他所失去的一切。与此同时,他的士兵们在写给家里的信中公开说,他们认为继续作战是无益的:“人们一枪也不放。当英军冲上来时,连长便把大伙集中在一起,排成纵队向敌人投降。”“那天许多人当了俘虏,我也宁愿当俘虏。”“我还希望我们被赶回边界去。这样,迈克尔(一条防线)的牙齿就会变得短一些,离和平就会近一些。”“敌人几乎在一切方面都比我们好……我不再认为我们会胜利,我们还会遇到糟糕的日子。”

   八月二十七日,黑格在写给他的妻子的信中说,“我们使德军遭到了一次沉重的打击。我认为我们取得了英国军队所取得的最伟大的一次胜利。下列事实就说明了这一点:我们大约抓了四万七千名俘虏,缴获了六、七百门炮,还占领了大块地盘,但是,我们还没有彻底搞垮德国人,我估计不久还会捉到更多的德国俘虏,这是因为德军已彻底厌战,我们的进攻还会继续下去!”

   冯·德克恩德中尉可以证明黑格在信中所说的一切都是真的。那天又是一个令人沮丧的日子,由于电话线还没有接通,他无法给他的炮兵中队打电话,在前线的部队几乎没有进行抵抗。“我看见我们的步兵大批大批地走下山来,根本不想去阻止敌人的进攻。他们一枪也不放,炮兵连一发炮弹也不发射,如果发射炮弹的话,本来是可以打退敌人的。过了一会儿,几个穿着卡其布服装的人出现在山上,接着越来越多。他们腋下夹着枪,昂首挺胸,三五成群,沉着地走过来,他们不放一枪一弹,不慌不忙,就象一个牧羊人在赶着羊群那样赶着他们前面的德国人。有少数几个德国人落伍了,被包围起来,接着老老实实地当了俘虏,这一切好象是跳舞似的。”

   这时,鲁登道夫失去了他在御前会议期间短时间地重新获得的那种勇气。军事情报局局长尼古拉上校在日记中写道:“我必须第一次承认,鲁登道夫看来已经精疲力尽了。”这位陆军将军所提出的“我们打到哪里,就坚守在那里”的口号遭到了惨痛的失败,如果这种政策再长时间地持续下去,德国就没有什么希望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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军无辎重则亡,无粮食则亡,无委积则亡
         
兵马未动粮草先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