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折点·第十 – 吴起兵法网
450本兵书,全网唯一最全兵法电子书集合下载(188元/套) 微信(15074818522)添加备注:兵法
 

转折点·第十

转折点·第十

作者:约翰·托兰·美国

出自————《1918无人区——第一次世界大战的最后一年

出自————《战争通史

   七月

  

   直到六月底,奥地利才最后跨过皮亚韦河发动攻势。但是,在一周之内,进攻者被迫混乱不堪地撤回这条河的彼岸。这是一次重大的胜利,证明意大利的军队终于比奥地利军队强大了。这意味着,鲁登道夫现在再也没有希望得到他的最强大的盟国的援助了。

   这时,鲁登道夫发动新攻势的计划工作已经就绪,这次新攻势的代号为“筑路行动”,一点也不鼓舞人心。这是对法同人发起的另一次进攻,虽然鲁登道夫仍然想对在佛兰德的英国人发动代号为“哈根行动”的主要攻势,但是不得不推迟好几周。与此同时,他认为再次从大突出部位——这是他们不久前推进到香槟地区的地盘——发动攻击的时机成熟了。在这个地方,将能抓获很多俘虏和缴获很多军用物资,这种前景太诱人了,非进攻不可。这次攻击还使他能够占领战略要地兰斯突出地带。

   就这样,计划在七月十二日从两面包抄兰斯城。在兰斯城以西发动的进攻是想跨过马恩河,拉长战线,直逼蒂耶里堡。这将危及巴黎,使法国人坚持要得到英国人的帮助。鲁登道夫写道:“在这次行动之后,我们就立即集中大炮、战壕迫击炮和几个中队的飞机向佛兰德阵地发动进攻,而且可能在两周之后就发动这次进攻。”

   当时有很多人反对鲁登道夫的计划。他抱怨说,这些悲观主义者如此精神不振,他不得不一个人挑起这整付担子。总部的一位陆军上校在他的日记中写道:“他们劝他不要继续发动攻势,说他的弓已拉过度了,但他认为他必须冒这个风险。”鲁登道夫认为他们必须在美国人成为决定性因素之前发起进攻。不可否认,部队的力量已经削弱了,“但我们还有足够的力量再发动一次迫使敌人坐下来讲和的进攻,除此之外,别无他法。”

   到七月初,皇储威廉所率领的集团军群已秘密开进阵地,但发动进攻的日期推迟到了七月十四日。在威廉身边当顾问、告诉他应当在什么时候开始掩护性炮击的是勇敢的布鲁赫米勒上校,这次炮击将同其他几次炮击那样有效。在这期间,要求高度保密,所有的侦察活动、行军和运送弹药活动都“不能有一点声音”,车辆的轮子都被包裹了起来,还建立了一道警戒线。

   准备工作所花费的时间比预计的长一些,七月三日,鲁登道夫同皇储用暗语通电话说:“Y日子已推后一天。”这意味着攻势肯定将在十四日开始。

   在前几次攻势中,协约国都感到意外,但是,这一次法国人和美国人都确信德军很快就会进攻兰斯地区。即使如此,福煦还是认为现在从维莱-科特雷以东森林地带向香槟突出部位发动进攻是合适的。贝当问道:“为什么不等到敌人发动进攻以后才进攻他们?这样将有利于我们的攻势,因为我们现在的部队在数量上是占优势的。”福煦承认,这个主张好是好,但是他决心不再根据敌人的行动来确定协约国的行动。潘兴曾抱怨贝当那种行事方式已经太多了,因而要求向敌人发动一次出其不意的进攻。他这种要求猛烈攻击敌人的迫切心情使法国人感到惊讶,因为美国人缺乏炮兵,但是,他们愿意孤注一掷的态度显然使福煦改变了主意。芒让的参谋长埃莱上校壮着胆子对福煦说,他敢肯定威廉皇储不久就会发动进攻,福煦只是说:“我们的计划将会实现。”

   “是发动一次全面进攻吗?”

   福煦严肃地点点头。他们将向突出部位以西发动进攻,同时继续在马思河一带采取守势。

   “由谁来统帅部队?”埃莱问道,他估计已经挑选好了两名指挥官。

   “两地的战役都由贝当将军来指挥。”

   芒让率领的集团军将在进攻中打先锋。他将从维莱-科特雷森林冲出来,向东冲过苏瓦松高地,直指战略要地苏瓦松-蒂耶里堡公路,这样就可以切断德国的供应线,面把德军困在香槟。进攻日期定在七月十八日,也就是在鲁登道夫发动攻势三天后开始。

   七月七日,从德国第七集团军传出命令说,从现在开始“严禁”白天行军,“不论是总部人员、小股部队还是单个车辆都不行。”信心十足的鲁登道夫丝毫也没有觉察到法国人布下的圈套,所以不知疲倦地力促发动他所计划的进攻。默茨·冯·奎尔海姆上校回忆说;“鲁登道夫要压倒他的同事们提出的许多不同煮见,因此他那种发动进攻的劲头越发令人吃惊。”这种情况对鲁登道夫的神经也发生了影响,他越来越容易对敢于向他提出不同意见的人发火。

    这时贝当断定鲁登道夫不仅要沿马恩河进攻,而且还要进攻兰斯,他确信福煦将会谋求英国人的帮助,由于当时黑格正在伦敦度假,福煦便于七月十二日把劳伦斯将军召到他的总部,要他把英国两个师调到索姆河南面,同时把另两个师调过河去。这将使福煦能把四个法国师调到受威胁的香槟地区。劳伦斯立即派出一个师,并准备接着再派出一个。但是,由于劳伦斯同黑格一样,认为德国的主攻目标是佛兰德,所以他没有派另外两个师,而是等黑格元帅休假回来以后再作决定。

   就在同一天,德国各个团终于接到了发动进攻的命令。例如,第五掷弹团接到命令说,他们要在七月十五日在蒂耶里堡正东跨过马恩河。部队官兵并不感到意外。休假的人们得到这个消息后都纷纷赶回部队。尽管鲁登道夫下令要严格保密,但是,似乎在国内的每个人都知道将在何时何地发动进攻。这使许多前线老兵感到不安,他们担心敌人也已知道即将会发生什么事情。

   他们的这种预感是有道理的。所有法国陆军指挥官都得到这样的警告:德国人将在四十八小时内发动进攻。在德国这次进攻被打退之后,芒让将军将发起进攻。

  但是,德国指挥官们仍然信心百倍。德国第七集团军七月十四日的军事日记中写道:“我们从敌人那里得到的情况使我们认为,敌人丝毫不知道我们的进攻意图,我们可以预计我们的进攻将使敌人措手不及。”到这时,“筑路行动”这个代号已被一个比较引人注目但仍然使人迷惑不解的代号“和平攻击”所取代。

  在巴黎,七月十四日的黎明时分,天下着毛毛细雨,但是太阳最终还是钻了出来,给法国革命日纪念活动增添了光彩。当几个国家的部队列队从凯旋门向协和广场走去的时候,人们以为刚刚打赢了一场战争。走在队伍最前列的是共和国卫兵,他们头戴闪闪发亮的钢盔,骑着骏马。接着是来自各协约国的部队。在每支部队的前面都有一支乐队,奏着本国的国歌。有头戴软呢帽,身着黑色军衣的法国轻骑兵,有英国国王侍卫队,有头戴雄鸡尾帽的意大利的特种步兵,有戴着浅盆似的钢盔的葡萄牙人,还有头戴阿斯特拉罕羔皮帽的敌视布尔什维克的哥萨克人。还有波兰人、罗马尼亚人、斯拉夫人、门的内哥罗人、穿着笔挺白裙的希腊人、波希米亚人和斯洛伐克人。当美国人——他们穿着由于作战而弄脏了的制服、背着满是泥巴然而捆得很整齐的背包、头上的钢盔被打扁——出现的时候,观众自发地高呼:“美国人万岁!”“我们的盟友万岁!”

   当时住在法国的美国人米尔德里德·奥尔德里奇回顾说:“我当时想,那天汇集在一起的群众见到美国人时所发出的欢呼声是响亮得不能再响亮了。那些美国人扛着枪,象老兵一样稳步行进,虽然他们的脸充满稚气。但是,我的想法错了,因为兴高采烈的人们只是在看到自己的遭到伤亡的部队出现的时候才发出最热烈的欢呼声。这是正当的。他们高呼,‘法国兵万岁!’‘法国万岁!’这种场面是我自这次大战爆发以来在法国所看到的近乎歇斯底里的场面。我看到一些妇女又哭又笑,只能向部队挥手致意。”

   大概没有人比克莱孟梭更加欣赏这一显示协约国团结一致的壮观场面了。他和蔼地与即将回伦敦的德比勋爵开玩笑说:“我想你回英国以后将会谈起那些该死的法国人,你的许多同事都是这样做的。”他要德比办两件事。“第一件是回去对米尔纳勋爵说,他们认为我想干预他们的内政的想法是十分错误的。我毫无干预之意,也无意制止他们现在所做的事情。他们喜欢做多少就做多少。他们希望替我做的工作越多,我越高兴。”德比在给贝尔福的信中说,克莱孟梭在讲这番话时态度非常友好,而且带着开玩笑的口吻,“但就象克莱孟梭一切言行举止一样,他是话中有话的,毫无疑问,他对劳合·乔治和米尔纳是非常不满的。”克莱孟梭托德比办的第二件事是给他带来一只阿伯丁狗,他自己的狗刚死去不久,“他说他没有这种狗就活不下去。”

   前美国总统之子昆廷·罗斯福之死,冲淡了法国革命纪念日的欢乐气氛,因为他生前曾极力主张美国向法国提供军事援助。他的飞机在蒂耶里堡以北进行空战时着火坠毁在德国防线上,美国第一流的空中英雄埃迪·里肯巴克中尉写道,他的死对他的同志们是一个极大的打击。“第一次见到他的人都以为他会象一个娇生惯养的孩子那样矜持和傲慢,但是,看到昆廷以后,这种想法就会随之消失了。昆廷·罗斯福个性快活,热诚,他的一言一行都很果断,很坚决,他是我们飞行队伍中最讨人喜欢的小伙子之一。我很喜欢他那谈吐自然的神态。”他父亲的下述简短讲话是典型的罗斯福风格:“昆廷的母亲和我都感到非常高兴的是,昆廷到了前线,有机会为他的国家服务了,也有机会表明他是什么样的人,直到遇到厄运。”

   那天黑格元帅一回到法国,就要在第二天求见福煦,并要求把关于再派几个英国师去香槟的事推迟到会晤后再办。黑格首先把由于派出后备部队而可能遇到的危险告诉威尔逊将军,然后起草一项备忘录,提醒福煦注意,他曾作过这样的承诺:只有敌人断然向巴黎方面集结部队,才动用英国后备部队来支持法国人。“现在还没有出现那种情况,而且确切地说来,还不能说敌人已开始以巴黎为目标集结部队。”

   在英国,劳合·乔治也很不安,因而派人去请当时呆在萨里自己家里的米尔纳。晚饭后,这两个人举行了长时间的会谈。汉基回顾说:“当时首相极力主张(几乎到了狂暴的地步)撤回英国的几个师,他显然疑心克莱孟梭是在对福煦施加不良的政治影响,不惜一切代价地拯救法国军队和巴黎。”但是,米尔纳和威尔逊都很想支持福煦,所以他们终于说服了劳合·乔治只给黑格发一封电报,提醒他记住博韦协议。这项协议授权他在他认为英国军队遭到危险时发出呼吁。

  二

   德国进攻部队已趁天黑进入了阵地。他们的阵势活象一条蛇,从蒂耶里堡郊外开始,沿马恩河到多尔芒,然后向东北伸向兰斯,围绕着这个突出地带,又向东延伸了二十英里。他们的统帅部到这时还没有觉察出法国人已做好了准备。保卫西侧的法国第四集团军司令古罗将军确信德国的进攻即将开始,所以他下令进行纵深巡逻,以便“不惜一切代价活捉俘虏”。军士约瑟夫·达尔诺带着他的班于晚上七点五十五分出发,一路匍匐前进,往德国第四道防线爬去。他们在那里向一股敌人发动进攻,经过一阵残酷的白刃战以后,捉了十九名俘虏。回来后他们把俘虏交给了古罗的情报部门。这个情报部门不久获悉,德国炮兵将于午夜过后零点十分开始炮击。

   古罗估计俘虏提供的情况是正确的,他决定试试看,便把他的所有大炮的掩护物揭开。他命令他自己的炮兵于夜里十一点三十分开始炮击德军阵地。这完全出乎集结在兰斯地区防线上的德军的意料之外。他们自己的炮兵在哪里呢?

   古罗的参谋长也在考虑着同样一件事。他手上戴着手表,走进古罗司令的房间。他说:“他们还没有开始!现在已经过零点了,我们受了德国俘虏兵的骗了。”但是,留着红胡子的古罗一点也没有感到不安。他在阿尔及利亚的功绩使他得了个“非洲狮子”的外号,尽管他失去了一条胳膊和半条腿,他现在仍然是一只“非洲狮子”。古罗手上也藏着手表,他说:“还有几分钟。”他们屏息等待着德军炮击。他们终于听到一种象火车从头顶通过的轰隆声,接着是震耳欲聋的爆炸声。所有的灯光都熄灭了。古罗拿他的大炮冒险并不是毫无所得。

   德国皇储威廉坐着他的“普罗托斯牌”汽车向前驶去。他注意到夏夜是令人心旷神怡的,但是,当靠近前线的时候,他就听到了一种时停时响的炮声。经过四年的战壕战,他的耳朵已变得非常敏感,他意识到这是敌人的骚扰炮火,“这个结论使我感到有些不安”。他终于抵达了目的地,那是在法瓦热桥附近的一个炮兵观察所。他爬上小小的木制观察台后,炮兵司令向他报告说:“这是骚扰炮火,不太猛烈,总的来说,敌方是平静的。”皇储说,他不能同意这种看法。在他看来,法国人一直在用炮火骚扰德国的后方地区。他们听到许多爆炸声,他们还看到几处军火库在燃烧。当他们“最紧张地”等待着自己的炮击的时候,威廉的顾虑越来越大。一位军官在倒数最后的几十秒:五十,四十,三十,二十,十。这位皇储回忆说:“紧接着就是雷鸣般的炮声,好象世界的末日已经到来似的。”整条战线都喷射着火焰。“两千多门各种口径的大炮同时炮击敌人,是一种势不可挡的场面,漆黑的夜空被一道道闪光的火焰所划破,那是象地狱一样恐怖的场面,也是启示录里所说的那种协调一致的破坏场面。”

  美国空军司令比利·米切尔上校 [ cdhyy注:《空中国防论》的作者,空军理论的奠基人之一。 ] 晚上同他的红十字会朋友唐纳德·布朗在巴黎一家餐馆吃快餐的时候,听到一种隆隆响声。米切尔看看自己的手表,那时正是零点过十分。他们从街上可以看到天空中出现可怕的闪光。米切尔想,德国人的总攻已经开始了。如果布朗想去看看历史上最伟大的战役的话,他可以跟着过来看。他们跳上米切尔总部的速度最快的卡车,迅速地向他的总部驶去。

   连续不断的隆隆响声惊醒了巴黎人。主妇们赶快起来看看煤气表是否已关掉;打桥牌的人赶快把灯蒙上。还没有入睡的人们则等着响警报。但是却听不到任何警报声。这不是空袭,而是比空袭更为严重的情况。响声开始时使住在巴黎的英国妇女珀尔·亚当斯想起一种大型的交响乐,后来又象是送葬队伍发出的声音,最后象是一种重型卡车在半英里以外行驶时的声音。人们怀着恐惧的心情低声地对别人说,这是“前线”的声音。“我们以前只是模模糊糊地听见过这种声音,我们中间听见过这种声音的人曾遭到没有听见过的人的嘲笑。而这种亮光我们从未见过。这是等待己久的攻势,这是波吕斐摩斯想捉住英勇刚毅的尤利西斯的一次新尝试。”

   德皇象他儿子一样,也希望观看进攻前的猛烈炮击场面。但是他到七月十五日凌晨一点才抵达他在兰斯以北的观察所。这是他登基三十周年的日子,也是一个发动攻势的好日子。这次攻势将能把敌人打垮。他曾发表一项文告,把这场战争说成是“世界上两条道路之间的冲突,要末是普鲁士-日尔曼的道路——公正、自由、体面、道德——继续受到尊重,要末是走盎格鲁撒克逊的道路,这条道路将意味着崇拜黄金”,他象鲁登道夫一样,认为主要敌人是英国,而不是法国。

   协约国的兵力第一次没有大大少于敌军。交战双方的兵力相差无几,德军四十八个师,协约国四十三个师,除了三十美国师和两个意大利师以外,其余的都是法国人。

   法国的炮击出其不意地打击了蒂耶里堡正东的德军第五掷弹团。在马恩河对岸的进攻集合点遭到了极其沉重的打击,两个连被全部击溃,其他的连则被打得大大丧失了战斗力。黑塞中尉回忆说,连续不断的炮火把人们吓坏了。“惊恐万状的人们东奔西跑,设法找到一个掩蔽物。这时,炮弹又在我们周围落了下来,而且全是毒气弹。”他们几乎看不见前面的任何东西。后来天完全黑了下来。“许多人都很害怕,但愿天早点亮!”最后,连长大声喊道:“集合!是不是每个人都有了枪了?”于是他们取道遭到炮弹破坏的狭窄的峡谷向马恩河边走去。

   早晨四点三十分时,德军三十六师的第五掷弹团和其他一些部队开始把隐蔽在芦苇荡和灌木林中的铁舟驶出来,友军和敌军的炮击产生的毒气和浓烟同早晨的雾结合在一起,形成了浓烟雾,在德国人凭借浓烟雾到达河中心时,美国第三师的人便发现了这些装满了步兵和机枪手的德国船只。

   第三十八步兵团的步兵立即用步枪和自动武器进行射击。一名美国中尉回忆说:“有几十艘小艇被击毁或被击沉,或者被打得失去战斗力,随着河水漂流下去。许多德国兵纷纷跳下水去,被淹死了。那些游到我们这边来的德国兵不是被打死就是被打伤。”

   但是,在别的地方,德国人涌过马恩河南岸去攻占美国的前哨,还爬上了通向巴黎-梅茨铁路后面的主要防线的小山。在这里,尽管伤亡惨重,但是美国人还是坚守了阵地。在第三十八步兵团两侧的法国人开始后撤了,但这些美国人坚决不撤。

   米切尔上校此时乘上飞机去看看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当时在一些地方,飞机的上升限度很低,但他还是没有看见有任何德国飞机,也没有发现德国的地面部队在行动。整个前线都有炮火。他飞过蒂耶里堡以后便向北朝马恩河飞去,因为雾大云厚,飞机飞得很低。“突然,我在多尔芒以东马恩河拐弯处看见密集的炮火正在猛烈炮击马恩河南岸,走在河上的五座桥上的都是正在进军的德国部队。”他向周围看了一看,看看有没有敌机,但是一架也没看见。虽然他的飞机距离那些桥最多不超过五百英尺,但却没有人注意他。“我朝下看看那些雄赳赳地行军的德国兵,我心里想,把这支好端端的步兵部队毁掉多可耻呀。”他继续飞了几分钟,然后朝东北方向沿着与马恩河平行的战线飞往兰斯。但是那里正在进行着激烈的战斗,空中全是德国飞机,所以他又返回马恩河。“这时,在那些桥的正南面的山顶上正展开一场可怕的战斗。交战双方的部队几乎走到一起去了。这是我到目前为止所看到的双方距离最近的肉搏战。”他想他所看到的是美国人在行动,他果然猜对了。那是美国第三十八步兵团正在英勇地坚守阵地。

   兰斯以东大约五十英里处,美国彩虹师参谋长道格拉斯·麦克阿瑟正站在主要防线上密切地注视着这场战斗。在德国人向已被放弃了的前线战壕猛扑过来的时候,他看见美国人的炮火象雪崩一样向他们压过来,但是他们还是继续前进,因为他们在轻而易举地攻占了头几道战壕以后,胆子变得更大了。这时,敌军已抵达实际防线,但他们显得筋疲力尽,阵容紊乱不堪。麦克阿瑟对满身大汗的加农炮手说:“他们的腿断了!”这个地区的德国人的腿确实是断了。虽然他们曾设法在几个地方突破防线,但都被打退了。

   在兰斯的西面,敌人正在取得某些进展。在那里,大约六个德国师突破了意大利第八师所坚守的防线,并把他们赶到第二道防线去。在兰斯的左面,法国人也遭到攻击,而且正在被迫后撤。到上午九点三十分,敌人已经把从马恩河畔的多尔芒到兰斯高地的协约国防线往后挤压成一个十分危险的楔子形。法军需要援助,贝当打电话给法国后备军司令法约尔将军,要他赶快把第一六八师和第二骑兵团派到前线来。他甚至还下令暂停准备芒让攻势。

   过了一会儿,福煦在他的总部门口遇见法约尔。他们俩六十年前曾是中学同学。福煦问:“你的进攻准备得怎么样了?是不是进展很顺利呀?”

   “不顺利”,烦恼的法约尔说,“贝当将军刚才命令我暂停反攻,因为他需要派部队去支持防御战。”

   “让古罗自己照管自己吧!”福煦大声说道。他说完便冲进办公室,急忙口授一道命令,让人用电话告诉贝当:“必须明白,在你告诉我出现了新的情况之前,谈不上放慢、更谈不上停止芒让攻势的准备工作。如有急需,你才能从那里抽调一部分绝对必要的部队,同时立即把情况告诉我。”他给贝当打的电话,丝毫没有商量的余地,这是不尊重人的。但是,法约尔及其手下人员都很高兴。“因为我们开始时对贝当的决定感到惊愕,所以听到福煦这段话后十分高兴。从内心说,贝当是非常胆小的。很明显,反攻是应该可以进行的,因为在右边,古罗的防线已经守住了。”

  虽然德国人现在已经在多尔芒的两边抢占了马恩河对岸许多桥头堡,但是,皇储威廉还不满意。他看到报告说,敌人已按计划撤出防线,而且战事没有取得什么进展。“这个报告是令人沮丧的,我认为我的疑虑即将得到证实。”他决定去见他父亲。他抵达观察塔时,德皇正在胜利的气氛中用早餐。参谋部一名人员来见皇储,希望从他那里得到好消息。“我对他说,我的印象是,我们在攻占了第一道防线以后大概会受阻而停下来,他听到我这番话后很惊恐。”

   德皇当时正在盼望着他的儿子的到来。他说,“我不得不说,我认为目前的局势是没有希望的。”他的这句话使他的儿子感到很痛心。他们打电话找皇储的参谋长来证实此消息。结果,他们得到的回答是,他们的部队在敌人的第二道防线前面受阻了。皇储下令准备再次炮击敌人的第二道防线,“但是,我从内心上说,我不得不承认这次攻势已告失败这一严酷的事实。”他怀着深为不安的心情回到了夏尔维尔。他说:“在这里,我发现人们的表情严肃而坚定。我的参谋长在地图上证实了我已经知道的情况:法国人的计划是避开我们的打击,因此,我们的准备性炮击所摧毁的战壕几乎是完全没有人的战壕。”

  午后不久,福煦和黑格共进午餐。前者现在情绪很好,他听了黑格反对抽调英国后备部队的意见以后说,他只是希望在必要时调英国几个师来,而且在英国的防线受到威胁时立即把他们调回去。根据这些条件,黑格同意了。这件事责任重大,特别是,他知道劳合·乔治是坚决反对这样做的,但是,此时此刻,应该出来帮助盟友。

   贝当在他的总部仔细地看着福煦打来的电话记录,上午十点左右那种紧急局势已经有所缓和。敌人在马恩河对面的冲锋放慢了。古罗现在已控制住兰斯以东的局势。下午一点,他命令法约尔继续进行芒让攻势,当然,这个消息并不使法约尔感到意外。

  

   鲁登道夫仍然希望他可以突破敌人的防线。他对手下一个军官说:“如果我对兰斯的进攻现在就可以获得成功,那么这场战争我们就打赢了。”他对被阻止在兰斯东面的第三集团军的进展情况感到不满,便打电话给这个集团军的参谋长。他大声问道:“你们的进攻为什么毫无进展?必须立即让部队想一想这个问题。”

   冯·克勒维茨中校沉着地回答说:“集团军司令下令停止进攻,因为这里没有夫人路那种条件。法国人已经把他们的炮兵撤走很远了,目前,法国战地正在嘲笑我们的毁灭性炮火。”

   这种常识使鲁登道夫回到了现实中来,他说:“我完全同意停止进攻,我是最不愿意下令发动只能以血为代价的进攻的。”

   那天下午的战斗打得十分激烈,加上天气炎热,使战斗更加折磨人。已当了四年兵的格奥尔格·布歇尔满怀热情地参加了那天上午的战斗。他冲过鲜血染红的马恩河,然后又往山上爬,他看到前面的连队被射倒了。接着他那个连队毫不畏惧地跟着往上冲,疯狂地叫着喊着。但是致命的炮火使他们不得不躲在玉米地里。“如果在那段时间里突击部队同我们在一起,即使没有炮兵支持,我们本来也是可以突破敌人的防线的,因为我们不怕死。”但是,到傍晚时分,他们令人失望地只前进了三英里,不得不在那一块玉米地的另一边挖战壕自卫。“我们躺在那里,一个个筋疲力尽,垂头丧气。上级对我们的要求超过了我们的能力,我们已把我们的一切贡献了出去,我们的力量,我们的热切希望,还有我们的勇气,都贡献了出去。对我们来说,末日已到了。”使他和他的同志们失去勇气的不是猛烈的炮火,而是疲惫不堪的状况和意识到他们已无法再做任何事情的心情,“我羡慕那些已在前进中倒下的人们,因为他们至少不用在那条战壕里受熬煎了。”在几乎没有弹药的情况下,继续呆在马恩河这边的一座小小的桥头堡上还有什么意义呢?“我自问道,我们真是一国之希望吗?我不敢相信这一点,因为我们已到了奄奄一息的地步。”

   在河的另一边的屠杀更为残忍,协约国炮兵整整一天都在炮击河那边的后备部队。陆军中校黑塞写道:“我从未见过阵亡者如此之多,也从未想到过会出现象在马恩河北坡那样可怕的战争场面。在南坡,美国人在白刃战中歼灭了我们两个连。他们成半圆形埋伏在麦田里,等我们的人前进,到了离他们只有三十或四十英尺远的时候,他们使开枪把我们的人消灭掉。应该承认,这股敌人很沉着,但是他们的行动证明,那天的战斗极其残忍。‘美国人见人就杀!’这就是七月十五日我们队伍中传开的一句可怕的话。”

   陆军中校鲁道夫·宾丁在日记中写道:“我经历了整个战争中最令人沮丧的一天。”他所在的部队前进了两英里以后就不得不隐蔽在一条战壕里。他曾向他所在的师指出,他们的战地正位于一个荒唐的暴露位置上,但是没人听,几分钟之后,一发炮弹就在离他只有几码远的地方爆炸开来。“我简直是发疯了。人们怎么会热心于暴露在敌人面前呢?象这些人那样行事并非勇敢,最多只能使那些准备拿自己的和别人的生命来孤注一掷的不负责任的人高兴。”接着发生了更为严重的事情:所有的电话线都被切断了,所以无法执行任何命令。“似乎一切都乱套了。我自己的工作也毫无用处了。”

  但是,贝当仍然感到不安。下午四点四十五分,他直接电告福煦,再次要求批准把芒让攻势的发动时间推迟二十四小时。过了一会儿,从古罗那里传来了好消息:“在十七点钟的时候,在整条攻击战线上,抵抗阵地的第一道平行战壕已落在我们的手中。”换句话说,防线的整个右侧都是安全的。过了一会儿,法国的第六集团军宣布,他们已打退了在蒂耶里堡附近渡过了马恩河的敌人的进攻。甚至连遭到最严重的打击的第五集团军也报告说,德国人已显出疲惫的样子。最后,就连贝当也能明显地看出,已取得了重大的胜利。他打电话给福煦说,他认为芒让攻势可以按原计划进行。

  德皇于晚上七点回到他的总部。冯·米勒海军上将写道:“德皇的情绪多少不如往常那么高昂。我得到的印象是,那天的目标并没有达到。”鲁登道夫给冯·库尔将军打电话时,说他对进攻的糟糕结局感到非常沮丧。库尔劝他继续进攻,同时还提到了三月二十一日,当时第二集团军也没有取得什么进展,开始时,鲁登道夫觉得他们不能冒招致损失的风险,然而后来他命令皇储第二天上午恢复进攻。但是,默茨·冯·奎尔海姆上校在他的日记中写道,七月十六日,最高统帅部的气氛是沉闷的,“难以回答的问题是,下一步该怎么办?”马恩河战线一带的激烈战斗还在继续,取得了一些小胜利,但是到了下午,在桥头堡的六个德国师由于他们的桥梁遭到大炮和飞机的轰击而处于危险的境地。

   皇储没有接到最高统帅部的命令,所以那天晚上他不仅停止了冲过马恩河的攻击,而且还停止了在兰斯东面的攻击。只有在马恩河和兰斯之间的两个军准备于第二天发起进攻。德皇在前线又呆了一天后回来时对朝臣们说,已有一万五千人被俘。马恩河畔的夏龙也遭了成功的炮击。接着,他大声地念着一项来自维也纳的报告。“那项报告的调子非常悲观,而且预测在秋季会出现大灾难,”那天晚上,人们的情绪都很“低落”,特别是在米勒和其他人听到关于即将要放弃香槟攻势的谣传之后,情况更是如此。

   虽然无望取得任何突破,战争还是拖到了七月十七日。默茨·冯·奎尔海姆写道:“我确信,不管是韦策尔(总参谋部作战处处长)还是鲁登道夫都不知道他们下一步该怎么办。”鲁登道夫认为,这次攻势的主要目标已经达到,因为法国后备部队已不可挽回地投入了香槟战线,他现在可以放心地在佛兰德发动“哈根”攻势了。他怀着侥幸的心理,认为“哈根”攻势肯定会成功,这样就可以结束这场战争。那个晚上,他驱车往北,去巴伐利亚皇储鲁普雷希特的集团军群总部,以便看看他们对英国人作出决定性打击的准备工作做得怎么样了。

  芒让的部队集结在香槟突出部位的东端,位于维莱-科特雷正西北的大森林。他有二十四个师,德国人只有十一个师,而且芒让的部队都是精兵良将,其中有四个美国师,每个师的编制人员是一万七千人,而每个德国师的平均人数只有七千人。在这个地区的皇储威廉的部队素质很差,其中许多人是从俄国调过来的,缺乏对付坦克——芒让计划大量使用坦克——的经验。主要攻击将由硬骨头部队摩洛哥师——其中包括传奇式的外籍军团——来进行,在摩洛哥师的两侧将部署两支大规模的美国部队,左侧是美国第一师,右侧是第二师,第二师在整个六月份都在贝洛森林勇猛奇战。

   美国部队到七月十七日下午两三点钟的时候才抵达森林的纵深地带。步兵和海军陆战队员看到为数众多的加以伪装的坦克都十分惊异。这些坦克有大有小,大的象史前怪兽,小的象上了发条的玩具。它们都卡嗒卡嗒地或砰砰地作响,同时还放出有害的气体。道路上挤满了活动厨房车和骡拉水车,还有数以千计的骑兵,他们手持长枪,就象阿瑟国王的骑士。对行进中的步兵来说,最大的威胁是没完没了的大炮:由拖拉机拉着的榴弹炮,由六匹马拉着的致命的75加农炮,还有更大型的每门由八匹马拉着的野战炮,此情此景使海军陆战队军士杰拉尔德·托马斯觉得好象是一条川流不息的河流。“我们就象在隧道里前进,因为伸出的大树枝杈把道路遮掩成了林荫道。”步兵就没有什么机会在这种道路上行军。在一天的行军中,他们遇到了好几场雨,太阳一晒,他们的军服直冒热气。而森林则活象一个大型的土耳其澡盆。没有水喝,口渴得令人难受。

   与此同时,芒让和他的本部人员正在孜孜不倦地工作,但是,直到下午四点才制订好进攻计划,接着给各炮兵和步兵指挥官发出指示。步兵将于次日凌晨四点三十五分钟从森林的东边冲出来。

   步兵拖着沉重的脚步成一列纵队沿着沟边走着。他们中间有穿着卡其布制服的皮肤微黑的摩洛哥人,有黑色的塞内加尔人,还有穿着蓝色制服的法国人,他们随身带着由于碰撞而叮铛作响的锅碗瓢盆。美国人已经有一天多没有吃东西了,而且直到第二天早晨才有希望吃上饭。由于黄昏时间持续好几个小时,所以差不多到十一点天才黑下来。当时一丝月光也没有,森林里突然变得漆黑一团。这是十五世纪的怪物吉尔·德雷(据一些学者说,这个怪物是臭名昭著的青髯公的原形)的隐藏之处。天黑下来后,响起了一种可怕的隆隆雷声,接着便是倾盆大雨。行进中的人们开始的时候由于得到茂密的树叶的遮盖而没有挨雨淋,但过了几分钟以后,粘土路变得泥泞难行,车辆滑进了沟渠,马匹摔倒,已经疲惫不堪的士兵则觉得无法站稳脚跟。

   地图被大雨淋得模糊不清了,没有任何价值了。在那天夜里的其余时间里,军官们一直在发疯似地到处寻找走散了的剩余人员和走失了的连排部队。二等兵麦科德在他的日记中写道:“当我们摸索着排成一列纵队时,我们每个人都抓住前面的人的背包带,尽管道路泥泞,背包沉重,大雨倾盆,我们还是一个劲地向前走……我们这些总是倒霉的步兵在上帝和我们的直觉的帮助下,一个紧跟着一个摸索着前进,一直被领到需要我们去的地方,最后终于奇迹般地完成了难以想象的任务,从这条黑压压和混乱不堪的人流的右边走到它的左边,以便跟上象我们这样狼狈的骑兵和我们团的其他营和连,成一列纵队,向我们左边的森林进发。”

   不管哈博德将军(他现在是第二师师长)走到哪里,他都碰到这样一种情况:得不到情报,没有地图,没有向导,无法接到命令,但他们必须按时抵达目的地,以便在第二天凌晨发动进攻。“大家都意识到,这项任务几乎是超乎人力的,但是能否完成这项任务,不仅关系到我们师的荣誉,而且也关系到美国人的名声。”七月十八日凌晨四时,他的两个团,第五海军陆战队和第九步兵师的步兵正在进行急行军,争取按时抵达目的地。他们又累又饿,但不得不开始加快步伐往前赶,结果,他们抵达进攻出发点时几乎喘不过气来。

   出医院才一个月的弗洛伊德·吉本斯又同海军陆战队走在一起。他那只被毁掉的眼睛上蒙上一块黑布。他担心德国人可能会猜出,即将向他们发动进攻,因而会把大量的毒气弹投到森林里来。如果出现这种情况,那将是一场大屠杀。但是队伍中没有嘈杂声,没有混乱的现象,没有人大声发号施令,也没有人挥舞军刀。军官下达命令时声音很低,唯一的嘈杂声就是隆隆的雷声与雨水落下树叶的滴水声和偶尔的刺耳的雷电声。

   七月十八日早上四点三十五分,天刚蒙蒙亮,一门75加农炮的炮声就打破了沉静。紧接着是协约国部队的排炮,炮声隆隆如滚雷。在海军陆战队员加诺中士看来,那是“一种猛烈、壮观、震耳欲聋的炮声”。大地被震得上下抖动起来,左右摇晃起来。他曾经听见过一千六百门炮齐发的响声,以为那是最响的炮声了。“但这阵排炮更加厉害!它把树叶震掉了,天塌了下来,地蹦了上去,我无法用语言描绘当时的情景。”他和其他人当时都忘了饥饿和干渴,忘了打满了水泡的脚、疼痛的关节,也忘了身上穿的是湿漉漉的衣服。“我们的眼睛变得象狂热的信徒那样亮,听到这雷鸣般的炮声,我们感到无比的光荣!啊!那是一种多么愉快的心情!”加诺听到附近一个人说,“我从来没有象现在这样高兴过,我简直要乐死了。”敌人完全措手不及。坦克的炮声十分吓人,美国人的喊杀声也不例外。德国人乱了阵脚,纷纷退却,在芒让的整条战线上德军都没有什么抵抗,正在地里收割农民们所放弃的作物的一些德国部队也仓皇逃命。

   协约国的排炮不停地响着,在冲锋的海军陆战队的第一次和第二次攻击之间,偶尔也有几枚德国炮弹爆炸开来。有一批陆战队员缴获了一门口径为四英寸的大炮和一个电话站,还抓了好几名俘虏。他们发现了热咖啡和德国战时面包,“那些陆战队员先叫俘虏尝一尝,然后狼吞虎咽地吃起来。”另外一些陆战队员则打开一桶酸泡菜,他们一手拿枪,一手抓泡菜,继续冲过一块麦田,进攻敌人。

   在第一道防线上的德国人惊恐地举手投降,面在第二道防线上的德国人则仍然对协约国的炮击感到吃惊。炮兵慢吞吞地向前移动,好让他们自己的坦克和部队肃清残余的敌军。

   加诺所在的那个营发动了第二轮攻击,冲过了一块很大的麦地。突然有人喊:“他们来啦!”加诺朝前面一看,看见许多人成四列纵队朝他走来。德国人!但他们都是俘虏。“在队伍的前头至少有二十名军官,我想,在活着的俘虏中,他们是最快活的。”那些讲英语的德国俘虏,在为美国人喝彩。有一个人说:“伙计们,把他们送回老家去,这不会花很长的时间。”那些讲法语的德国人喊道,“结束战争!”加诺粗略地数了一下,至少有一千三百人,其中大多数是年轻人。“他们是最近才被德皇强行从他们的母亲身边拉来的,一想起这些就觉得心里疼痛。他们都是些脸蛋绯红、嘴唇红润、眼睛清莹的小伙子!”

   在平坦的田野的左边和右边,可以看到数英里长的进攻部队,大大小小的坦克隆隆向前驶着。跟在坦克后面的是海军陆战队、美国步兵、塞内加尔人、外籍军团和法国兵。在他们通过麦地的时候,德国的防线动摇了,接着被突破了。当时还有零星的继续顽抗的小股德国部队坚守阵地,但是这些人不久就被打垮了。有些德国人战死了,有些德国人一看见进攻部队就扔下长枪,喊着:“战友!”

   酷暑在折磨人,几乎没有水可以湿润一下干渴得火烧火燎的喉咙。人们贪婪地把死去的德国人的水壶中的水喝干,打开他们的皮背包寻找食品,连发了霉的面包也狼吞虎咽地吃下去,有时有人还找到了真正的宝贝——蜂窠。

   在第二师的左边,法国军队中最精锐的攻击和突击部队摩洛哥人真是名不虚传,他们如此勇敢地作战,也许是为了表明,另一种种族和肤色的人在作战的时候也能同白人一样勇猛。当时除了摩洛哥人以外,还有象煤炭一样黑的塞内加尔人,他们作战都不怕死。在他们左边是美国第一师的步兵。一等兵詹姆斯·罗塞所在的部队在行进的时候遭了殃,一枚炮弹在他左边的十二个人中间爆炸开来。“我们看到这些恐怖的情景都吓呆了。他们中间有些人倒了下去,再也不能动弹了,有的则被炸得飞到空中去,但落到地上以后竟然奇迹般地走开了,我们还看见一些人被炸得粉身碎骨。二等兵刘易斯的耳朵后面被炸伤,奥利森的臀部受了伤。刘易斯被吓疯了,我不得不同他扭打起来,设法把他送回后方去。许多人被炸得头晕眼花,但还站着。”罗塞算命大,没有受伤,但是他的机关枪失灵了,他把他的弹药交给另一个机枪组装弹药的人,而这个机枪组的机枪手突然发起狂来,把枪口对准在前面战壕里的法国人,以为他们是敌人。“他们是德国人!”他不断地叫喊着。罗塞无法在声音嘈杂的战场上使那位机枪手明白过来,他便把他的枪口调高对着天空。法国人纷纷过来亲吻感到为难的罗塞,使他喘不过气来。罗塞说:“我想,当时如果他们有军功十字勋章的话,他们是会授给我的。”

   美国步兵跳过法国防线,进入一片麦穗齐臀高的广阔麦地。罗塞这时突然意识到只剩下他和曼宁中士两个人了。已倒下去的人被麦杆遮住,看不见了。这时,他们俩突然碰见一个年轻但血肉模糊的德国军官。他指了指他们的枪,又指了指自己的心,高声地用德语对他们说着什么。曼宁说:“罗塞,你能帮助了结他的性命吗?”“我不能。”罗塞办不到。他们两人在继续往前走时都怪自己没有胆量。

   担架员皮埃尔·泰亚尔·德夏尔丹神甫一直在注视着战斗的发展情况。除了观战以外,他没有什么具体的任务。他在给他妹妹的信中说:“在苏瓦松地区的广阔高地上,到处都可以看到一股股成一列纵队的部队在挺进,接着停下来接管某个地方。这是你可以想象得到的。大股大股的浓烟四起,有白的,有黑的,有灰的,空中有,地上也有。除此以外,还可以听到不断传来的噼噼啪啪的响声。一看到成热的农作物中间那些永远躺在那里一动也不动的斑点就会大吃一惊。到处都可以看到一辆坦克在缓慢地驶过玉米地,后面跟着一批支持者,就象一艘船在大海中航行一样。你还可以常常看到,被击中的坦克冒着黑色的浓烟,燃烧着。”

   在混乱不堪的地面的上空,成批成批的飞机会突然俯冲下来进行扫射,看起来好象是毫无目的的行动。“当时毕竟有某种与这种情况毫不相容的东西,那就是人们显得毫无生气。你看不到可以表明每个人的性格和特征的喜怒哀乐的表情。你所能看到的只是两股巨大的物质力量在发生冲突。”他仔细地观察了在他附近的美国人。“每个人都说着同样的话。他们都是第一流的军人,一个个都愤怒而勇敢地冲向敌人。对于他们,唯一的不足之处是,他们不怎么注意自己的安全,非常容易被打死。”他们的伤员直挺挺地走了回来,脸上毫无表情,也不发牢骚。“我从来没见过哪个受伤者能表现出这种自豪和尊严,他们与我们完全是同志关系,这种关系是在战火中建立起来的。”

   指挥着美国空军第一追击中队的一个加拿大人在空中对这场战斗“一览无遗”。协约国开始炮击德军阵地的时候,陆军中校哈罗德·哈特尼的十六架飞机离地面只有几英里高,他看到地面被炸得粉碎,空中充满了浓烟和尘土。“从来没有人见过比这更为壮观或者毋宁说更有意义的场面。这里是卷进了二千万人的世界大战浪潮,这种浪潮就在我的眼前翻滚着。”生气勃勃的美国人第一次参加大规模的战斗,他们同法国人和摩洛哥人一道冲过了广阔的田野。

   弗洛伊德·吉本斯虽然身体不好,但还是跟着队伍前进。他也看见了那排长长的四列纵队的俘虏队伍。走在队伍前面的八个德国人抬着两付担架,一付担架上是一个美国伤员,另一付担架上是一个法国人。这两个人半坐半躺在德国俘虏拾着的担架上,一边抽着烟,一边快活地聊天。俘虏们对吉本斯说,英国人参战是因为他们恨德国,法国人参战是因为战争是在他们国家进行,而美国人参战只是为了收集纪念品。

   吉本斯曾经制止过一个往后方去的纪念品收集者。他是他见到过的最矮的穿美国军服的人。他押着两个个子比他高得多的德国俘虏往前走。他的前额缠着一条白色绷带,脸上和脖子上都有带血的纱布条,手里拿着一大块德国黑面包,在他右臀来回晃动着的是五个装着德制“卢格”手枪的皮袋,右肩至左胯之间斜背着六付价钱昂贵的望远镜。他那污秽不堪的脸上露出引人注目的微笑。

   有位记者问一位德国军官他觉得美国人的战斗力如何。他好象是在对他的部下讲话似地说:“我不知道,我从来没见过美国人作战。”可怕的炮击开始的时候,这个军官一直呆在隐蔽所里。炮击一停止,他朝梯子上头看,第一次看见了一个美国兵。“我不喜欢他的举止和风度,他的钢盔带在后脑勺上,他不穿外衣。”甚至连他的领子也不扣,袖子卷到肘部,两只手各拿着一枚手榴弹。“就在这个时候,他才朝梯子往下面看,看见我——一个少校——站在那里,他大声喊道:“出来,你这个狗杂种,不出来我就把一篮子手榴弹倒在你身上。”

  四

   上午十点五十四分,皇储威廉意识到,左右侧的几个师都被击退了,甚至连起支持作用的几个师也参战了。他下令在苏瓦松到蒂耶里堡这个总防线上组织抵抗。他指出,正在作战的几个师目前不应后撤到这条防线上来。如果他们后撤,就必须在这条后方防线上坚守到最后一个人。与此同时,他下令在第一道防线后面五英里处组织第二道抵抗线。这种独特的指挥表明,皇储不相信他的部队能阻挡敌人的进攻。如果还需要进一步的证据的话,那就是他的另外一道命令,从马恩河南面的桥头堡撤出来。

   他的上级鲁登道夫远在佛兰德同巴伐利亚皇储鲁普雷希特率领的集团军商议问题,第四集团军参谋长弗里茨·冯·洛斯贝格将军回忆说:“鲁登道夫很有信心,极想进攻,使我们更为高兴的是,他仍然想在佛兰德发动进攻。”当他们正在讨论发动代号为“哈根”的进攻的日期时,有人把一份电话记录拿到会议室来。敌人发动的一次突然的坦克攻击突破了苏瓦松西南面的德国防线。与会人士都大吃一惊,鲁登道夫本人听到下述消息后“自然也感到非常紧张”。消息说,不仅准备对兰斯发动另一次全面进攻的皇储威廉的集团军群的所有后备军已投入了战斗,而且所有地方后备军也用上了。这意味着,他想占领兰斯,从而迫使黑格从佛兰德派出更多的增援部队的希望破灭了。在三天的时间里,他对香槟的所有希望都破灭了,敌人正在对他构成威胁。这是一种难以置信的转折。他立即命令第五师从圣昆廷乘火车赶到苏瓦松。

   洛斯贝格劝他在苏瓦松地区采取一种系统的防御政策,办法是放弃一些地盘。鲁登道夫认为这个意见不错,但他停了好一会儿后又说:“我认为你的建议是恰当的,但是由于政治上的原因我不能按你的建议办。”什么政治原因?“我必须考虑到这样做会给敌人、给我们自己的军队和国内人民留下什么样的印象。”

   洛斯贝格说,凡是为了政治上的权宜之计而牺牲军事上必须做的事情,总是会招来麻烦的。在绝望之下,鲁登道夫说,他将不得不辞职,说完就结束这次会议,动身回阿韦纳去。在路上,他感到深为不安,也感到厌恶,他七月十五日亲自发动的大规模进攻之所以遭到失败,是因为法国人掌握了关于这次进攻的准确情报。他已成了他自己的部队的受害者!“虽然指挥官们都尽一切努力保守关于进攻的秘密,但是德国人生来就爱议论、爱自夸的性格却向世界和我们的敌人泄露了极其重要的事情。”现在,他必须设法制止法国的突然进攻。

   在他乘坐的火车于下午两点(协约国时间为下午一点)驶抵阿韦纳时,兴登堡正站在月台上等着他,显得很不耐烦。在去红墙总部的路上,兴登堡向鲁登道夫介绍了最新情况。显然有十二个师已被消灭或者遭到了重大伤亡。乘火车来的第五师由于敌人的炮火而不得不停下来,用大卡车向关键性地区运去的那些部队要好几个小时以后才能到达目的地。进午餐时还在讨论这些问题,但是,显然没有感到有压力的鲁登道夫很少说话。这时,兴登堡转向默茨·冯·奎尔海姆上校说:“依我看,消除目前的危机的最简单和最彻底的办法,就是立即把所有的部队——包括来自佛兰德的部队——集中起来,以便发动一次攻势,向南越过苏瓦松以北的高地,抗击敌人的进攻部队的左翼。”

   兴登堡这番话立即使鲁登道夫苏醒过来。“他宣布,这类办法是完全行不通的,因此应该忘掉这类办法,他认为他已十分明确地向元帅阐明了这一点。”听了这些侮辱性的话,兴登堡一句话不说就离开了会议桌,气得满脸通红的鲁登道夫跟着也离开了会议桌。他面临着一项困难的抉择。他是否应该把为进行“哈根行动”而召集起来的宝贵后备军派到南面去?最后,他认为,除此之外,别无他法。他命令立即把第五十师派到苏瓦松去,第二十四师作好战斗准备。

  午后时分,从维埃齐峡谷(一处树林茂盛的险峻峡谷)附近射出的致命交叉机枪火力使美国人一步也不能动。他们惊奇地看着。这时,法国骑兵突然从附近的一处树林中冲出来,并开始散开,准备大规模的进攻。当时的情景就象电影里的场面,有腾跃向前的马,又有服装漂亮的龙骑兵、枪骑兵和胸甲骑兵。这时,炮弹开始落下来,有些骑兵从马背上栽下来,但别的骑兵却安然无恙,他们催马向前,并开始肃清海军陆战队员还没有触动的、各处孤立的德国阵地上的敌人,炮兵中士帕拉迪斯见到这种情况都吓呆了。

   在不到一英里远的地方,美国步兵也看得着了迷。一等兵罗塞回忆说:“当那些标准的骑兵冲出来的时候,那是我这个乡下佬所见到过的最令人激动的场面,他们是那么勇敢,那么骄傲,那么威武。”就好象他见到了拿破仑的军队。接着,炮弹在骑兵队伍中间落了下来,那场大屠杀实在可怕。“马、人、血块,我的上帝,幸存者甚少,我永远也忘不了那个情景。”

   还在发抖的罗塞和他的伙伴同法国外籍军团一起前进,来到一个大山洞,洞口有四挺机枪把守着,枪口正对着罗塞刚刚越过的空旷田野。但是美国步兵和外籍军团冲了进去,约莫几分钟以后,就有大约一千二百名俘虏成四列纵队从山洞里走出来。

   在另一处山洞要塞——这个要塞阻挡着第一师的前进,一辆法国坦克“象一只巨型的海龟”一摇一晃地向洞口驶去,这时,从洞里射出的子弹从坦克表面擦了过去,这辆坦克一边扫射,一边驶进了山洞,消失在山洞中。几分钟以后,它退了出来,后面跟着大约六百名俘虏,其中有一名是陆军上校。

  德皇一听到防线被突破的消息就匆忙赶到阿韦纳。当他登上兴登堡总部门口的台阶时,已经是傍晚了。出来迎接他的正是那位老陆军元帅,他不慌不忙,既庄重又威严。威廉伸出手,用力地点点头。他的嘴唇抖动着,他的新闻记者卡尔·罗斯纳离他很近,他注意到德皇连话都说不出来了。

   兴登堡很理解德皇的心情,他说:“陛下在这些艰难的日子里已经看到不少情况了,战事已变得十分严峻。”

   德皇同兴登堡单独谈了谈,了解了真实情况,就快步走进了红砖别墅。正在桌子边聚精会神地阅读文件的鲁登道夫抬起头来,单眼镜从眼睛上滑了下来,他赶忙站起来,迎了上去。

   “阁下,你这次巡视可不容易啊,”威廉说。

   兴登堡插话说:“我想陛下可能想首先听听我们的看法,也就是我们是如何陷进目前这种严重局势的。”

   德皇点了点头,然后闭上眼睛,听兴登堡简要地进行解释。他说,部队放弃了阵地,许多德国人当了俘虏。兴登堡说,法国人使用了小型的快速轻坦克,因此有好几个地方的防线被突破了,但是已组织好一道新的防线。

   威廉点点头,一句话也没说,量后他拉了拉他的大衣,突然问道:“新的防线能守得住吗?”

   “这确实无法预言,陛下。”敌人的攻势可能还要持续好几天。

   威廉很激动,很不安,但还是极力装出在思考问题的样子。但他无法控制他的声音,突然粗卤地说:“这样一来,我们还要往后撤,放弃更多的地盘喽?”他考虑了一下,又用几乎是道歉的口吻说,他们必须考虑到国内和世界其他地方的人们的反抗情绪。“怎样估价这种反抗情绪所带来的影响——对帝位的影响——都不过分。”

   兴登堡轻声回答说,他不得不首先考虑纯粹的军事责任。他停了一会,然后转向鲁登道夫。“也许,我的同志——?”

   鲁登道夫清了清嗓子,态度变得强硬了一点。他说:“我本人谨向陛下说明,我今天上午才得到敌人已突破防线的消息,当时我们正在讨论我们准备在佛兰德发动新攻势问题,这是一次痛苦的意外——”

   威廉打断了他的话。“这么说来,我们所有的人都完全感到意外喽?”他十分恼火,咄咄逼人,但是,鲁登道夫还是镇定地说下去。他说,意外之处不在于遭到了进攻,而在于前线未能守住,在于敌人一开始就取得了很大的胜利。他走近地形图桌案,校准他的单眼镜,便开始解释下一步应该采取什么行动。“除非我们对我们两翼的情况了如指掌,否则我们就无法在兰斯周围采取行动,也无法有秩序地从马恩河南岸攒退。”他们在重新采取主动行动之前必须建立起一道新的防线。“这就是我们要解决问题的地方,也是我们必须决定进一步的作战计划的地方。”

   罗斯纳可以清楚地看出,德皇对进一步撤退的想法是很不满意的。他的脸变得通红。他轻轻地用脚敲打着地板,最后他突然说:“不能再撤退了!”“我相信我们不会放弃我们所获得的每一英寸土地。”

   他们离开会议室时,一名年轻军官把一份文件交给鲁登道夫审批。这是沃尔夫通讯社晚上要宣布的文件。德皇拿过文件,读着上面写着的正式通告:“法国人正在用重兵和坦克在埃纳河和马恩河之间发动进攻,占领了一些地方,我们的后备部队己投入战斗。”

   罗斯纳想,虽然这项通告听起来是无害的,“然而”,他觉得,“除非上帝能创造出什么奇迹,否则这就是这场战争的转折点了。”

  几乎就在同一个时刻,芒让的参谋长埃莱上校打电话给芒让说,贝当将军和法约尔将军正在前往他的前方指挥所。埃莱上校曾经听到贝当说,“情况很好,非常好,几乎是太好了……但这种行动必须停止了。”再抽不出成师成师的部队来投入进攻了。

   半小时以后,这两位将军就到了芒让设在雷斯森林的了望塔。这座塔高约六十英尺,芒让将军从早到晚都可以从这座塔上鸟瞰战场上最重要的部分。贝当对芒让表示祝贺,但是反对他别出心裁地设立这样一处前方总部。“在这里,你无法指挥任何部队,”贝当说。芒让解释说,他手下人员就在塔下面,他们随时都可以骑马去向部队传达命令。然后,他不耐烦地要求得到更多的后备力量。“我没有任何后备力量了,”贝当说。“我知道你口齿伶俐,很会说服人,但是这一次,我是非常坚决的,因为我手里一点后备力量也没有了,所以我无法再派部队给你了。”

   芒让尖刻地说,谁也不应该停止一场在目前具有重大意义的、可以决定战争胜败的进攻。如果现在停下来,那么一开始就不该发动这次进攻。但是贝当重申,他没有后备力量,他本人也为此感到遗憾。“此外,我必须作这样的假设:德国人现已到达马恩河以南,这是使我特别不安的事情,也是我必须防止的事情。我必须进行纵深防御,在危急时还要调整实际防线。”

   芒让说,用目前这种进攻比设法修补马恩河突破口更容易迫使德国人撤出马恩河以南的桥头堡,甚至撤出蒂耶里堡小块地盘。但是贝当坚持他已无法再派给芒让一个师,然后他和法约尔就走了。芒让考虑了一下,最后气呼呼地对他的参谋长说,“总而言之,贝当将军是在说,他不再给我任何后备部队,但他又没有真正命令我停止进攻,所以我们将用我们现有的部队继续打下去,明天就恢复进攻。”

   那天下午四、五点钟,两营美国海军陆战队员企图夺取维埃齐。三个连开始分两次进攻这个峡谷,但是,遭到了位于他们另一侧的机枪的扫射。虽然美国人在设法摧毁这些机枪,但是当时有六辆法国坦克通过他们的防线退回来,因而把敌人密集炮火引了过来。许多海军陆战队员被打死或受了伤,四辆坦克被摧毁。

   这些海军陆战队员于下午六时三十分再次发动进攻。这一次,他们重新组织了战线,用十五辆坦克发动进攻,还得到了机枪和猛烈的炮火的支持。他们迅速冲过维埃齐,这时,美国步兵也从另外一个方向赶来,到晚上八时,他们便占领了十分险要的峡谷,这样,他们第二天上午就可以向前推进了。

   十八日夜幕降临的时候,协约国部队向前推进了差不多六英里,但付出的代价是惊人的。哈博德将军把位于维埃齐附近的第二师总部移到从德国人手中夺过来的大农场。他在日记中写道:“那是一个前方包扎处,那里的场面非常悲惨。由于那条乡村大道拥挤不堪,救护车无法开到前线去,伤员已经在一处农场院子里躺了一整天,看来还要在那里呆上十二或十四个小时。没有水,房屋都已被炮弹炸毁,德国飞机在上空盘旋时,不时还扔下一枚炸弹。但是,这些伤员一句怨言也没有,只是在耐心地等待着。躺在地上的伤员中有德国人、美国人和黑皮肤的摩洛哥人,血迹斑斑,他们的衣服已被撕破,有些人已经死去。救护车和物资供应车辆仍然川流不息地开往前方支援战斗。”哈博德那个师的通讯器材已经枯竭,无法通过电话与后方联系。但是,最后,一名法国军官送来了军部发出的一道命令。这个师将于第二天早晨发动进攻。

   部队设法睡一会儿,其中大多数人稍稍吃了一点东西或者一点东西也没有吃上,但是他们觉得更为难受的是干渴。方圆几英里内所有泉水和井水几乎已被喝干。人们手拿空饭盒,排着长队在剩下的仅有的几口井旁边等着。

  祖尔茨巴赫中尉的炮兵部队正在赶路,希望在天亮以前进入阵地,以便帮助阻止协约国部队的推进。“我们沿着与前线平行的地带前进。当时我们好象是被派来对付敌人最大规模的进攻似的,但按理说是我们进攻!我们作梦也没有想到会发生这种事情。我们似乎来到了五月二十七日我们发动进攻的那个地方,或者象是来到了六月初的战场。尽管如此,那天晚上还是一个极佳的夜晚,天上无云,天气暖和。”虽然道路很拥挤,他们还是走了不少的路。运载步兵的大卡车不停地驶过去,不久他们就会赶在炮兵之前进入新的关键阵地。目前情况怎么样?“我们大家的心情都非常紧张,在兴奋和期待之下连话都说不出来。”

   这时,德皇回到了他的营地。他对冯·米勒海军上将说,已放弃了在右侧的战斗,然后他把他们自己的进攻的失败归咎于他们的一名工兵军官,这个人游过马恩河向敌人泄露了他们的计划。米勒冒昧地说,一名工兵军官不大可能真正了解作战计划,但是,德皇说,“一定有人暴露了浮桥的秘密。”

   他的儿子和继承人仍在同自己的参谋长研究着当时的局势。他们两人都“非常担心”,如果守不住苏瓦松两侧和兰斯的山丘地带,他们的第七集团军就会直接面临灾难。“这无疑是我们作为司令官在整个战争中所遇到的最严峻的局面。”

   在阿韦纳,兴登堡正在苏瓦松西北的高地上用左手在一张地图上比划着。他用低而清晰的声音说:“这就是我们进行反攻的办法,这个办法能立即消除危机!”

   鲁登道夫听到这些话以后突然站起来,朝门口走去,脸上气得通红,他说:“这是发疯了!”兴登堡连忙追了上去,说:“我想跟你谈谈。”这两人走进了鲁登道夫的书房。那天深夜,兴登堡给他妻子写信时说,如果德国在战争中失败了,那不是他的过错,而是因为德国缺乏精神力量。

  五

   协约国在连续第二天发动的进攻就不再使德国人感到意外了。因此,协约国部队发现他们面对着的敌人十分顽固,他们在夜里得到了加强,现在又躲在麦地和玉米地里。七月十九日早上四时三十分,美国第一师的步兵被赶出了宿营地,并得到通知说,他们要在一小时内越过山顶。一等兵罗塞所在的部队开始爬一座小山。在山顶,他们遇到了密集的机枪扫射。罗塞看见陆军上校倒下了 [ cdhyy注:原书如此,疑为“陆军上尉”,陆军上校不会去指挥一个连的进攻吧? ] ,接着上士又倒下了。很快队伍里就没有军官了。中士曼宁主动出来指挥,但他也被击中倒在血泊中,他喘着气说,“跟着罗塞前进!”现在,指挥着一个连队的残余部队的是一名一等兵,由于某种奇怪的原因,罗塞当时一点也不害怕。在战斗的喧嚣声中他所能听到的只是那位中士临死前的一句话:“跟着罗塞前进。”他打着手势要其他人跟着他上,但是到他抵达巴黎-苏瓦松公路的时候,他身边只剩下一个人了。他知道他们必须越过公路到另一边的战壕去。另一个人猛地抓住他的手臂,说,“我的上帝,伙计,我们不能越过这条公路,我们会被打死的。”罗塞挣脱了他,爬到了公路的中间,趴在地下。交叉射出的子弹接近他的身体飞了过去,这真是上帝保佑着他。他的一颗门牙掉了一块,除此以外,别的地方还是好好的。他爬到战壕时,一排机枪子弹射进了他后面的泥堆里。他一个人已前进了五百码。机枪突然完全停止了,这种停息使人无法忍受,因为枪声一停,他就听到了落在后面的伙伴发出的令人心碎的叫喊声,当他看到太阳升起来的时候,他觉得他是活在世上的最后一个人了。他拿不准他能否看到太阳落下山。

   在他右手边,哈博德那个师正在上来准备发动进攻。在前一天还没有用上的海军陆战队第六团将发起步兵进攻。陆军中尉克利夫顿·凯茨带着他那个排沿着峡谷到维埃齐去。就在他督促他的士兵进入城外的阵地时,炮弹和机枪子弹射过山来。有个什么东西打中了凯茨的后肩,他想,大概是一块石头吧。但那是一粒炽热的子弹,他把子弹拔出来,对霍尔库姆说,“喂,我是第一个受伤者,这是第一个伤口。”他把这粒子弹交给霍尔库姆,但子弹仍然是热的,这位少校便把它扔掉。

   其他一些人也中了弹,约翰·奥弗顿中尉大声地对一位朋友说,如果他被打死,就把他胸前的骷髅徽章寄给他母亲。他们所等待的法国坦克终于来到了,接着开始发动进攻,以笨重的坦克打先锋。他们开始进攻时所处的位置离德国防线大约有一千码,敌人的炮火集中在他们前而几百码的地方。霍尔库姆少校率领部队向德国防线炮火最密集的最灰暗地段冲去,在帕拉迪斯中士看来,前面好象是一屏巨大的黑幕,这时,人们纷纷倒下,在他后面有人喊道:“帕拉迪斯,救救我!”帕拉迪斯往后一看,看见一个朋友手按着腹部倒了下去。帕拉迪斯开始往回跑去,但霍尔库姆喊道:“让医生照管他!”

   帕拉迪斯不知道他们连的新连长劳埃德上尉会如何行动。连里的士兵不怎么信任他,因为他入伍前是坐办公室的。但是,现在,劳埃德正站在队伍的前面挥舞着指挥棒督促部队前进。战斗越来越激烈。此时,海军陆战队成四列纵队笔直地向前推进,他们的刺刀在太阳光下闪闪发亮。那是罗伯特·德尼格少校永远不会忘记的场面。他大声地对一名军官说,敌人的排炮是自左而右地射击着。接着他发现一只野兔箭一般地向前跑去,不知道它会不会被炮火打中。“这只兔子差一点使我忘记了我是在战场上,”他大声地对一位朋友说,他悬赏一百美元捉拿那只兔子,争取拿到这笔钱吧。那位朋友答道,他自己活那么长的机会只值五分镍币。

   部队分八次越过开阔的麦田,大型坦克在前面开路,敌人的炮弹在四周爆炸,凯茨对一位中士说,“看,伍兹沃思上尉和鲁宾逊上尉一起站在那儿!这不好。”话音刚落,一颗炮弹就打中了他们,他们俩都倒了下去。另外两名中尉也受了伤,这样一来,凯茨就成了连里唯一的一名军官。

   一枚炮弹在凯茨的右边爆炸开来,一块弹片穿破了凯茨的裤子,击中了他的膝盖,但是他仍然率领部队向德国战壕冲去。敌人从战壕中跳了出来,“象野鹿一样”飞快地向后方跑去。海军陆战队象美国西部牛仔一样在后面紧紧追赶,一面射击,一面喊叫。凯茨在给他母亲和妹妹的信中说,“太有趣了,我无法用语言来表达。我们跑出去好远,把坦克远远地抛在后头。”但是,他在喧嚣的情况下无法把他的队伍重新组织起来,前进了不到一英里,进攻就逐渐停了下来。他把能找到的人员——大约二十人——弄到一起来,躲在一家旧糖厂附近的战壕里,等待敌人的反攻。

   在二等兵卡尔·布兰南附近的一个人也在同一次进攻中被炮弹炸死了,但布兰南本人只是被火药灼伤了皮肤。他离开了在地上打滚呻吟的同志,继续进攻,赶上了奥弗顿中尉,他正在往后走,嘴里喊着什么。由于战场上嘈杂声太大,布兰南不知道奥弗顿在说些什么,但从他的表情看,他正在鼓舞部队前进。后来,奥弗顿被打死了,炮兵中士也被打死了。在布兰南跳过倒刺铁丝网时,一颗炮弹在他左边爆炸开来。到这时,所有的坦克都瘫痪了,或者停了下来,他附近的所有人都倒下了。最后他躲在一条凹陷的道路上。子弹不断地从他头顶上飞过去。在不到一小时的时间里,他所在的团就几乎全军覆没。他刚刚越过的田野里到处都是死者和奄奄一息的人。他听见临死的人们要水喝和呼救的声音,而这种声音随着七月的太阳越来越厉害而变得越来越微弱。他孤单一人,几乎来到了敌人的防线。当敌机低飞时,他一动也不动,装死躺着,太阳使他干渴难忍。

   在他附近的朋友凯茨中尉对不断地扫射的敌机非常恼火。有一架敌机飞得非常低,凯茨甚至可以看见飞机上的机枪手的眼睛。他用手枪朝飞机开了三枪,他看到飞机翼部的碎片落了下来。“如果我能用手枪把那个家伙打下来,我将会得到一百万美元。”

   那些幸存下来的海军陆战队员也在挖壕自卫,盼望天黑下来,以便再次获得安全。德尼格少校冒着枪林弹雨,用捡到的一把锹在甜菜地里拼命地挖着掩体。霍尔库姆问德尼格他能否借用一下他的铁锹,德尼格说可以,等他的掩体已挖得足够他藏身以后就给他。掩体里热如火炉,又没有水,而且在德国人的射程之内。这两个海军陆战队员整个酷热的下午都躺在掩体里。德尼格给他的手表上了发条,在那里抽烟,画画,还把他几个儿子的名字写在他的掩体的粘土墙壁上。当炮弹落在附近的时候,他仿佛跳到了空中。他躲在掩体里看着各种形状的云彩。最后,在接近黄昏时分,他看见劳埃德上尉拄着一条长长的拐杖朝他们走过来,活象一个牧羊人。劳埃德说,他在糖厂附近占领了几条战壕。他们只有六个人,如果有更多的人,他是可以轻而易举地守住那个地方的,但是一个人也不派给他,他只好伤心地走了回来。“他简直是刀枪不入,炮弹不断地在他的周围爆炸。”

   送水的小分队回来说,海军陆战队员横尸遍野,所以德尼格摸黑去看看情况。在附近一条浅战壕里,他发现有三个人被炸成好几块,另一个人失去了两条腿,第五个人没有头了,在这条战壕的另一端,一个疯子望着德尼格,发出刺耳的笑声,他指了指死者,重复地说:“死人,死人……”

  祖尔茨巴赫的炮兵部队终于抵达苏瓦松附近。他们找到垫子以后便铺开在烈日下睡觉,一直睡到晚上。这个德国陆军中尉在他的日记中写道:“我们现在到了苏瓦松附近了,敌人正准备向苏瓦松发动大规模进攻!他们如此迅速地追赶我们,达意味着战局的确变得很难对付了。我们希望这是险恶的敌人在最后一次显示力量!”宾丁中尉在他的日记中写道:“我从我们在七月十六日的经历中知道,我们完蛋了。我脑子里的各种想法使我感到压抑。我们如何能恢复过来呢?就象在战争之后就会知道的那样,文明将毫无用处,人类本身大概更没有什么用处,我们必须从愚昧无知、幻想、愚蠢、见识浅薄、低级趣味和平庸中摆脱出米。”

   鲁登道夫当时很容易发脾气。冯·洛斯贝格将军来开会时,发现这位陆军将领“的确焦躁不安,神情紧张,使我感到遗憾的是,他毫无根据地责备作战部部长和他的其他同事,他暗示,这些人对战斗力量作子错误的估计。当时的情景确实令人感到痛苦。作战部部长韦策尔象一名安分守己的士兵,一句话也没有说,但他显然觉得很难接受鲁登道夫对他的责备。他的眼睛湿润了,但他克制住了自己的感情”。

   德尼格少校看完死伤人员以后向霍尔库姆作了汇报。他们不知道会不会有人来营救他们。到晚上九点得到了一个可喜的消息:阿尔及利亚人午夜将来占领他们所在的地方。这两个人摸黑把伤员集中到一起。一个失去双眼的海军陆战队员要德尼格抓住他的手,另一个后背被炸裂了的伤员则希望轻轻地抚摩一下他的头。一个青年挣扎着借助双手和膝盖趴在地上。他说:“母亲,看看天上的满月吧。”说完再也爬不起来了,他死了。

   他们在月光下冒着呼啸而过的子弹把死去的同志们掩埋好,但是没有遇到炮击,德尼格祈祷这种情况能持续到把伤员完全抬走为止。“死者和伤员身上都是血块,他们在烈日下躺了一整天,从他们身上散发出来的臭味使我作呕,你从这些景象可以看出,战争是多么肮脏的事情。”

   由于戴维·贝拉米上尉懂几句法语,所以他被派回去给将来营救霍尔库姆少校那个营的部队当向导。贝拉米想,如果法国人知道他们是来营救前线部队的,他们将不会来。因此,他对新来的部队人员说,他们将作为后备部队。“他们看到我们接管的阵地以后都流露出厌恶的神情,其中一个连拒绝接管曾为我们一个连所占领的一个地段。”但是,到了午夜,所有问题都解决了。霍尔库姆和德尼格把他们营的作战范围和德国人的位置指给来营救的军官们看,祝愿他们走好运,然后退出战场。在比较安静的夜晚,他们可以听到德国人把枪炮拉入阵地以准备第二天的战斗时所发出的命令声、皮鞭抽打声和大炮轮子的滚动响声。

   正在后撤的海军陆战队员借助德国人的信号弹闪光和正在燃烧着的房子的火光走出了战场。他们拖着沉重的脚步,在通向维埃齐——当时已成为一片废墟——的峡谷中走着。二等兵布兰南和另外两个人用一条毯子抬着一个同志,他们的手松了好几次,手一松,那个同志就滑倒在地上,呻吟起来。最后,他们到了一口井旁边,布兰南在二十分钟之内差不多喝了一加仑的水。帕拉迪斯和另外七个人则抬着最后一个负伤的海军陆战队员。这个人有一条腿已经断了,帕拉迪斯把自己的皮带解下来把他的双膝捆在一起,又用从另外一个死者身上解下来的皮带把他的脚脖子捆在一起。当时,没有担架,他们就让他坐在一支步枪上,由两个人抬着,另外两个人则想办法使他保持直坐姿势,这种抬法非常费劲,他们每走一百码远就得由另外四个人来替换。直到天亮,他们才抵达救护站,卸掉了他们的包袱。当时,炮弹还在零零星星地落下来,所以这八个人便尽快地向后方走去。帕拉迪斯偶然碰见正坐在一个树桩上的霍尔库姆少校,他问他要不要帮忙。少校说:“不用了,谢谢,你尽快地离开这个地方。”帕拉迪斯看见他样子疲惫不堪,没精打采。

   这个营的残兵败将终于回到了他们的出发地点雷斯森林。开往战场时有七百二十六人,现在只剩下一百四十六人。“他们简直是溶化掉了。”德尼格回忆说。在哈博德的第二师,情况也是这样,在四十八小时的战斗中,他们伤亡人数竟达四千九百二十五人。

   德尼格在写给他的妻子的信中说:“如果要描绘一次战斗的场面,那就是,许多饥饿、肮脏、疲倦和血迹斑斑的人与灰尘、嘈杂声和硝烟交织在一起,忘掉那些干净的军刀、奔腾的战马和飘动作响的旗子吧。到了晚上,硝烟弥漫的树林,被炸倒的树木,使你睁不开眼睛的信号弹闪光,这些使你连在你附近的人都看不见,这就是战争……我们带着俘虏和枪支前进十公里,纽约就鸣钟庆祝胜利,无疑那些衣着漂亮的姑娘和身着白衬衣的男人也在许多龙虾饭馆里为我们的健康干杯。”

  第一师仍然在前线,那天上午九点,他们沿着一条峡谷边缘走着,进入一块麦地一英里以后,敌人的重炮便开始直射过来。一等兵罗塞和一个伙伴在堤防后面找了一个地方隐蔽起来。当他们悄悄地抬起头看看正在骚扰他们的那门火炮在什么地方时,一枚大型炮弹蹭着堤防从他们之间穿过。这枚炮弹一直滑了七十五码才停下来,罗塞和他的同伴呆呆地看着这个情景。罗塞看看他的伙伴,说,这是没有爆炸的炮弹。他的眼睛瞪得象盘子一样大,脸色煞白。“当时我们都可以听见我们的两膝发抖相碰的声音。我们离开了那个地方,同我们部队的其他人一道,继续向贝齐-勒-塞克进发。”在一个小时之前,德军曾占领了这个村子,但是看来他们已在慌乱撤退,罗塞可以看到从苏瓦松升起来的浓烟和火光。那些德国兵肯定是在烧他们的东西。

   野战炮兵部队也跟在美国步兵后面向前运动。威斯康星州沃瓦托萨的埃尔登·坎赖特在写给家里的信中说:“德国兵在撤退的时候,扔了一些装备,树林里到处都是各种各样的德国弹药,有手榴弹、步枪、刺刀、钢盔、炊具和军用饭盒,甚至还有衣服!这样一来,‘收集纪念品的’美国人便可以要多少就得到多少了。这些德国兵肯定是从他们占领的城镇偷了他们能偷走的所有东西,因为树林里什么都有,有小孩车、缝纫机、老百姓各种各样的衣服、碟子,等等,甚至还有桌子和椅子。”

  法国人和美国人联合反攻的消息使德国人大为吃惊。布吕歇尔王妃(在柏林的英国妇女)在她的日记中写道,“这里的人们很可能会显得很沉默和严肃,因为他们终于领会到了‘美国’意味着什么。他们现在领悟到,这意味着法国每月将增加三十万装备优良的新生后备军,而德国则再也动员不出什么新生后备力量了。”福煦将军在四天之内就完全扭转了西线的战局,德国对巴黎的打击失败了。这位王妃在日记中还写道:“德国所遭的厄运是极其悲惨的。看到那些德国人在挣扎,看到他们作出了闻所未闻的牺牲,看到他们在默默地忍受着痛苦,我只能从心底怜悯他们。尽管他们身上有着可恶的官气——这是到处都讨厌普鲁士人的原因,但是,全世界肯定都会称赞他们所表现出来的勇气,甚至连敌人都说,看见这些食不饱腹、衣不蔽体的穷苦德国士兵在勇敢地迎击所有那些年轻力壮的美国人,实在可怜。”

   能认识到德国这种绝望处境的何止她一个。七月初,格奥尔格·冯·赫特林首相就确信,敌人将会在九月之前向德国提出和平建议。但是,七月十八日,“就连我们中间最乐观的人们都知道,一切都完了。世界历史在三天之内就演完了。”德皇情绪消沉,他的夫人得了一次中风。

   七月二十日,鲁登道夫被迫打电报给鲁普雷希特皇储。电报说,“鉴于皇储威廉所率的集团军群——就可以预见得到的而言,对他的集团军群还会调去更多的军队——的危急处境,鉴于英国人可能会发动攻势,‘哈根’行动大概永远也无法采取了。”放弃他一直希望采取的行动,这意味着他已放弃了打赢这场战争的希望。他现在最多只能做到不要打败仗。

   在以后的四十八小时里,德国的防御得到了很大的加强,兴登堡建议在苏瓦松以西对芒让的左翼发动反攻。但是鲁登道夫受威廉皇储的影响比较大。威廉皇储认为,他的部队太疲劳了,应该立即撤回埃纳河和韦勒河。因此,鲁登道夫于七月二十二日下午私下对默茨·冯·奎尔海姆上校说,他准备从马恩河撤回来。他向这位上校概述了在军事上这样做的必要性。他说:“我并不迷信,不过也有点儿迷信。你知道,七月十五日是不吉利的日子。”他拉开他的书桌的右手抽屉,把他那本破烂不堪的祈祷书拿出来,然后念七月十五日的祈祷文。奎尔海姆上校注意到,“他把七月十五日的祈祷文同我们别的进攻日子的祈祷文作了对照后说,七月十五日是不吉利的日子。接着他又把三月二十一日、四月九日,五月二十七日和六月九日的祈祷文念给我听。尔后,我们进行了长时间的认真的谈话,我内心的确很受感动。”

   鲁登道夫最后向他告辞了。“我希望上帝不会遗弃我们。”

   那天下午,德皇来到阿韦纳。在那里,有人把“严酷的事实真相告诉了他,事实与乐观的公报是矛盾的”。兴登堡承认战事已遭到彻底失败,并把失败的原因归咎于有人泄露了他们的进攻计划。感到茫然的德皇问他现在应该怎么办。兴登堡劝他回斯帕去。晚饭后,德皇向冯·米勒海军上将和另外三个内圈人士承认,他本人是“一个失败的军阀,我们都必须为这位军阀着想”。他无法入睡,在火车上用午餐时他对米勒说,他“仿佛看见他的英国和俄国亲戚、他朝中的所有大臣和将军在他面前走过时都嘲笑他。只有个子矮小的挪威女王对他友好”。

   默茨·冯·奎尔海姆的日记透露,两天后,鲁登道夫“精神紧张,心乱如麻”,这对他的工作产生了不利的影响。“阁下正在拼死拼活地工作,对具体问题过分操心,局势的确很严重。”七月十五日,他作了这样的记录:巴尔干集团军群参谋长康特·施威林将军对鲁登道夫将军过度紧张的神情感到非常不安。“阁下的样子的确给人留下了完全失去信心的印象。为此,各集团军首脑都极其苦恼。接着,就当天的议程举行了一小时半的电话会议。”另外一些人注意到,鲁登道夫内心十分紧张,吃不下饭。第二天,鲁登道夫和兴登堡在下达命令的问题上发生争吵,使参谋人员感到很为难。

   这时,德国最高统帅部的努力集中在把被困在香槟的部队撤到新的防线上去。汉斯·策贝莱因的部队远在七月二十六日天亮之前就开始撤出来了。“我们离开了遭到破坏的林中空地,跳过了树丛中的许多弹坑。到处都可以看到一个个小土堆,土堆上插着一支步枪,枪托上有一顶钢盔。那些永远无法从马恩河战役回来的人就埋在那里……在回罗米尼的路上,一支支队伍走了过去,有嘎啦嘎啦作响地拉过去的大炮,骑兵在暴雨下紧紧地伏在马鞍上,炮手则坐在大炮牵引车上。在车马之间懒懒散散地走着的是步兵连队的残兵败将,他们把枪支挂在脖子上,身上穿着雨衣,在雨衣底下背着背包,鼓鼓囊囊,就象滑稽的驼背佬。马车在等着运走各种物资……在天色灰蒙的上午,一队队长长的步兵队伍不慌不忙地走出树林,穿过开阔的田野……在我们背后响起工兵摧毁建筑物时发出的巨大响声,他们迅速跑下山坡来,后面跟着断后的后卫。……只有我们的死者呆在我们的后面了。”只有由于我们后撤才得以幸存下来的另外一些人——象高夫的第五集团军的人们那样,才会感到痛苦,恐怖和极度的疲劳。

   里夏德·阿恩特所属的那个团也于七月二十六日开始后撤,他所在的连剩下的几个人奉命断后,八个人带着五挺轻机枪。阿恩特虽然只有十八岁,但他已经是一名坚强的老兵了,因为他十四岁起就一直在打仗。他把枪架好,在那里等着,在他的右边没有友军,只有他一个人,但他准备能坚持多久就坚持多久。

   格奥尔格·布歇尔也是一个十四岁起就参加打仗的老兵,他和另外一些人离开马恩河后便往北去找地方避难。“我们通宵达旦地行军,从成千上万的部队身边经过,我们带回去的是我们的装备、我们的步枪、我们的记忆和我们疲倦的灵魂。”他们拖着沉重的脚步走呀走呀……,经过多山的地区,来到了夫人路山脊。“我们心里确信——虽然我们没有说出来,全军不久就会撤退。我们不再相信我们有战斗力了,而且觉得对此要负责任的不是我们自己,而是祖国。”

   第二天,部队就接到命令说要分两个阶段全面撤回到埃纳河和韦勒河后面去。年青的阿恩特和他的伙伴们还在等待着法国人的进攻,但一直等到七月二十七日中午法国人才来。他们等到身穿蓝制服的敌人穿过田野来到离他们只有五十米远的地方才用机枪扫射,敌人死伤不少,幸存者逃回到一处树林中去,但是,他们两小时以后又同美国人一起发动进攻,这一次,进攻步步逼近,在一片混战中,阿恩特剩下的唯一的一挺机枪出了故障。机枪手一边骂一边设法把子弹带拉出来,但没有成功。美国人听到枪声停了便跳起来向前冲。阿恩特可以听见身后通向森林的道路上人们的说话声和脚步声,他调过脸来看见长长的一队法国人走过来,他用自己的刀砍断子弹带。现在机枪可以射击了。机枪手抓住枪,但因枪很热便放下了,后来,他用手帕包住枪筒,拿着枪同阿恩特一起向森林逃去。这两个人最后赶上了他们连的其他人。由于这几个人采取了艰苦的断后行动,这条薄弱的防线一直坚守到七月二十九日夜晚。不久,他们接到后撤的命令,阿恩特把他剩下的少数几件宝贝包了起来。午夜时分,他朝天放了三颗信号弹,庆祝他的生日,庆祝他在战斗中渡过的第四个生日,现在他已经十九岁了。

   那天午夜,有人要祖尔茨巴赫中尉去向团长报告情况。“在那里,我们这些副官听到了严重的和令人不快的消息。这段防线的部队正在撤退,这里的撤退将同齐格非撤退时的情况一模一样。前面是马恩河,对,那是马恩河,我们又遇到了在马恩河发生过的那种情况!我们在那里先是失去蒂耶里堡,后来又失去赞朗塔德努瓦,现在这里也失去子。看到我们不得不放弃我们用极大的牺牲——由于我们英勇地坚守阵地,这种牺牲就更大了——夺得的地盘,我们感到极为沮丧,十分痛苦。我的上帝,我们感到今年的七月将与往年不一样!但是,我们必须振作起精神,人们不能每次都走好运,甚至连最高统帅部作出撤退的决定也是了不起的,事实上是伟大的,因为这只会证明我们具有应付任何情况的力量和能力。”就这样,这种痛苦的撤退在继续进行着,但并不是溃退。德国人成功地摆脱了谨慎的敌人,但是他们并没有被击败,他们正在准备进行另一次进攻。

   当时,皇储威廉觉得胜利是不再可能的事情了,因此,他写了一份长长的备忘录交给他父亲。他在备忘录中建议,他们应该再次设法借助中立渠道通过谈判实现和平。为了做到这一点,必须起草一项阐明我们的战争目的的声明。他在备忘录中写道:“我们当然想继续占有阿尔萨斯-洛林。我们还想把我们的殖民地要回来。也许我们还可能要求得到布里厄盆地。但是,另一方面,我们应该同意放弃一项战争赔偿要求,并使比利时重新成为一个国家。”占领那个国家只能意味着比利时境内为数不多但不可靠的外国人会越来越多。此外,英国决不会让这些外国人继续占有佛兰德海岸。但是,由于这条海岸上的港口不适合作为海军基地,因此,它对德国就没有什么用处。他最后说:“除此以外,佛兰德海岸将使我们不得不在那里保持一支力量至少同英国的舰队力量相当的舰队,而这一点我们是无法办到的。因此,我们最好同意:比利时继续作为一个独立国家,既不支付也不接受赔偿费,不要军队,承认德国在经济方面享有与协约国平等的地位。”

   但是他的父亲还不想放弃比利时,因为他知道,军方决不会接受这种牺牲。然而,他在七月的最后一天在向他的臣民发出新的呼吁时,使人感到好象他已为公正地结束这场战争而尽了最大的努力似的。他说,“我们已尽了一切努力来结束战争,实现和平!但是,在敌人的阵营里却听不到这种仁慈的声音。我们一讲要和解,我们就遭到嘲笑和仇恨。我们的敌人仍然不希望和平。他们在无耻地用新的罪名来玷污干净的‘德国’这个名称。”

  虽然在奥地利人在皮亚韦河边遭到失败以后,意大利的局势已发生了明显的变化,但是意大利最高统帅部不太愿意开始反攻。但是,在巴勒斯坦,艾伦比将军正在拟定打一场大仗的计划。土耳其人不知道这种情况,他们正继续在高加索进行掠夺。

450本兵书,全网唯一最全兵法电子书集合下载(188元/套) 微信(15074818522)添加备注:兵法
军无辎重则亡,无粮食则亡,无委积则亡
         
兵马未动粮草先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