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国人就要来了!”·第八 – 吴起兵法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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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美国人就要来了!”·第八

“美国人就要来了!”·第八

作者:约翰·托兰·美国

出自————《1918无人区——第一次世界大战的最后一年

出自————《战争通史

  五月二十日至六月十三日

  

   在西线,协约国五月初一直很不顺利,可是。两周过去了,没有发生战斗。人们滋长了一种情绪,认为德国人必定筋疲力尽了。黑格和贝当则不这样乐观。难道德国人在英国防线打开了两个很大的突出地带之后会停止进攻吗?他们还有许多个师的后备队,大批人员还留在东部地区。这两位前线司令担心鲁登道夫可能发动另一次大进攻,他们都确信进攻将发生在他们的防区。年轻的美国情报军官小塞缪尔·哈伯德预言,德国人将进攻拉昂南部,巨型加农炮仍然在该地区的阵地里。在最高军事委员会,人们很客气地没有理会这种轻率的预言,因为这意味着直接进攻夫人路山脊。这个地区自从德国人去年秋天丢失了它以来一直很平静。黑格和福煦认为这个地区非常安全,可以把很疲劳的英国四个师的部队转移到这里去休整。

   哈伯德认为,向这个方向的进攻将打开直接通往巴黎的道路,而且这个地区是协约国非常难以增援的。可是他的这一看法遭到法国人的嘲笑。美国人显然不知道这个地区地势崎岖不平,夫人路山脊是一条东西走向的山脊,它之所以叫做夫人路是因为这条几乎笔直的车行道是为了朝臣的贵夫人们的方便,沿山顶开辟的。德国的防线在夫人路山脊北面,法国的防线在南面。中间是一条一英里宽的无人地带,到处是树桩和灌木丛。法国人感到极为有把握。敌人不仅必须爬上山顶,还得沿斜坡山谷进攻,山谷的两面多半是悬崖峭壁,人们必须手脚并用,攀藤扶葛才能爬上去。

   一个多月来,德国人一直秘密计划越过夫人路山脊,继续南下,向马恩河进军。但是,这次进攻完全是一次佯攻——一种诡计。一旦德国部队越过山脊向马恩河挺进,鲁登道夫认为,法国人将会恐慌,因为这看起来好象是对巴黎的威胁。巴黎离这条具有重要战略意义的河流只有四十英里。协约国随后将急忙把它们全部的后备队调离佛兰德。然后,鲁登道夫将用鲁普雷希特集团军群向黑格发起主攻。这是为了结束战争的一次决定性的打击,奇怪的是,它的代号是“杀死齐格非的凶手哈根。”

   五月初,英国四个作战疲乏的师的部队占领了夫人路山脊的东端。法国人把这个地区叫作“加利福尼亚高原”,但是,在德国人看来,它如同一座冬山,因为山坡上光而发白的石灰石远远看去好象白雪一样。这些疲乏的英国人认为,这个地区看来确实象一个休整区。这里万籁俱寂,在离前线只有两英里的寂静的洼地里,隐约可见整洁、富裕的村庄,农夫们在辛勤地劳动着,好象根本没有发生战争似的。

   “所有的房子都好好的,有屋顶,有窗户,”二等兵基尔南回顾说。“有个三角官,那里的生意照常进行。使我们感到非常惊奇的是,到处都找不到一个弹洞……我们的伙伴总是嘲笑法国人的这条前线。这里从来没有发生过激战,即使出现一架德国飞机,那也是在几千英尺的高空,而且很快就用在周围几英里远的高射炮猛烈轰击。”万籁惧寂,没有任何声音;没有机关枪,没有大炮。“这条前线的气氛令人惊奇。我从附近的一条路上可以看到兰斯大教堂的高塔,好象教堂就在百码之外,然而,实际上有好几公里。”这里地是绿色的,天是蓝色的,万物生气勃勃,佛兰德则不然,那里是一片恐怖沉闷的气氛,天气多雨,到处泥泞一片,尸横遍野,臭气熏天。而这里使战争成为一种乐事。基尔南不知道,一位法国军官在英国第五十师进入阵地的时候曾经说过;“你们如同瓮中之鳖。”

   五月二十日中午,鲁登道夫命令鲁普雷希特开始恰好一周时间的佯攻。已经制定了长期的哈根计划,主攻佛兰德,并且不引人注目地加强了从拉巴斯运河到克默尔的阵地。

   这几天来,运河上游二等兵霍华德·库珀地段的人一直遭到攻击。昨天,卡尔上尉在离天亮还有几小时的时候,命令库珀和另外三人把在前线死去的德国人埋掉。“他们散发出非常难闻的气味!”库珀几个人在漆黑的夜里非常小心地干活,因为很轻的铁锹叮铛响声也无疑会招来一阵机关枪扫射。库珀带上他的防毒面具以防这种恶臭味。到清晨四点,他们才完成了这次艰巨的任务。然后他们开始执行另一项任务,把一头肿胀的大母牛埋在路旁。

   毗邻部队D连的本特利·梅多斯上尉从工事背后警告他们返回壕沟去。快天亮的时候,他们在返回补给线的路上遇上了卡尔上尉。卡尔上尉得知他们没有埋掉那头牛,非常生气。他责问道:“他妈的,你们为什么不服从命令?你们都给我返回去,完不成任务不要回来!”

   于是,他们又返回去,但是被梅多斯拦住了。梅多斯是一个体贴人的军官,但是他性情暴躁。“请转达我对卡尔上尉的问候,”他说,“并告诉他,天亮以后,任何人都不能到那个阵地去干活。”于是他们很感激地返回他们的壕沟,把这一情况转告了卡尔。卡尔哼了一声,要他们回他们小队去。他们一吃过早饭就奉命到离后方几码远的果园里埋葬尸首。幸运得很,这里刚好是德国人看不到的地方,但是,在白天去埋,味道更难闻。他们找到四具德国人的尸首,两具英国人的尸首,这些尸首都胀得象皮球一样,他们的手和肿胀的面部全是乌黑的。库珀和另外一个人首先埋葬了机枪队的一个阵亡者。“当我们用铁锹撬起尸首的时候,后面的头皮脱掉了,里面爬满了蛆。尸首非常重,我们把它撬到一个弹坑,尸体最后滚下去的时候发出了象是一个球囊的声音。”他们取走了这个人的身份证和一封信。信显然是他的情人来的,信中问他为什么超假,因为他这样做一定要受到惩罚的。库珀认为,想想这个浑身肿胀、满脸乌黑、臭不可闻的阵亡者不久前还读着这封信,过着一个年轻机枪手的生活,这是多么的不协调!

   在他们埋葬这些尸首的时候,他们的防区一片寂静。没有枪声和爆炸声打破这个春光和煦的日子的寂静。当库珀返回他的壕沟的时候,他身上一身死人的恶臭味。“我在这一天其余时间里吃的、喝的和摸的东西好象都充满了恶臭味。”天黑下来的时候,寂静被打破了。炮弹沉闷的爆炸声和机关枪疯狂的射击声几乎通宵没有间断。库珀一行领取给养后,带着带刺铁丝和螺旋铁桩,被派往前沿。天很黑,满地是弹坑,他们提防着迎面飞来的子弹,吃力地向前沿壕沟走去。当他们在工事后面坐下来休息的时候,梅多斯上尉爬过来会他们。梅多斯是一个令人愉快的小伙子,在此之前他曾使他们免于遭殃。“你们一直都在安装铁丝网吗?”梅多斯低声问道。“这回可以过去了,”库珀有预感地猜想。他们将必须到前沿外面去!“杰里好象今晚要担任警戒,”梅多斯说,“对面有几个机关枪岗哨,你们不要出声,懂吗?”

   库珀觉得心里很难受,他说:“是的,先生。”梅多斯告诫他们“要警惕,声音要非常轻,一放维利式信号弹,来得及的话就卧倒。”然后他便消失在黑暗中了。库珀一行从零零落落的工事间隙中爬进了无人地带。几个人带着沉重的带刺铁丝圈。其他人象库珀一样,带着四根螺旋铁桩;他们一到预定地点便开始往地里拧桩子。这种桩子是很受人们欢迎的新发明。过去,很重的木桩必须用锤打进土里。当库珀爬回去取第四根桩子的时候,他听到啪的一声,一枚信号弹爆炸了!他在信号弹发亮之前迅速卧倒。他仰卧在地上,看到这个地区闪烁着一片耀眼的银光。突然,“毒蛇”开火了:嗒-嗒-嗒-嗒-嗒,进行弧形扫射,搜索着目标。然后又寂静下来,他们继续很小心地干活,直到另一枚信号弹爆炸和头顶响起一阵炮声为止。后来,又静下来了,从右面过来一个人,是他们的下士。“这里不能有响声,”他低声说,“梅多斯上尉和布赖德森下士刚才在离你们十码远的地方被打死了。就是刚才那一阵炮火。他们在前面的路上弄到了一挺机枪。”

   他们清晨三点完成了装设铁丝网的任务,四个人出来摸黑去抬瘫在地上的梅多斯的尸体,其他人去抬布赖德森。他们弄来了担架,库珀是挑选出来抬梅多斯的四人之一。他们转来转去,迂回前进,预料会随时出现致人死命的机枪声。他们通过供给线后,越过障碍物,绕过一个弹坑向前走去。东方破晓,他们迈着沉重的脚步慢慢地继续前进。沉重的尸体把担架的很坚硬的柄无情地压在库珀瘦小的肩膀上。为了减轻疼痛,他抬起另一只手,两手把担架柄从肩膀上托起来。用皮带背在右胸上的步枪老滑到他的肘部,他不得不推上去,一边骂道,“哦,他妈的。”他满头大汗,上气不接下气,其他几个人都很强壮,他无法同他们相比。

   梅多斯无生命的胳膊老耷拉下来,摇晃着。库珀把它弄上去,又耷拉下来,这样反复多次。他不明白他为什么不让梅多斯的胳膊摆来摆去。他不知道上尉的双亲听到这一噩耗时会怎么想。他们现在可能在睡觉,或许正在吃饭或者用茶,而不知道这只摇晃的胳膊和遍布弹孔的尸体。“于是,我突然间产生了一种想法,但愿下次不会轮到我。”

   最后,他们到了运河,旁边有一间小屋,这是旅部。一个困乏的勤务兵从里面走出来,后面跟着两个人,上校和副官。“梅多斯上尉和布赖德森下士被打死了,先生,”年轻的库珀说。“啊!真遗憾,”上校说,“可怜的梅多斯,天哪,天哪。”

   库珀及其伙伴们越过战场返回他们的防区。天亮的时候他们到了后备队防线。他们穿过补给线时,早晨清新的空气中响起了两声响亮的枪声。这大概是狙击手。他们穿过几株短粗的柳树,回到了他们的壕沟,刚刚赶上“战斗准备”,可是,太晚了,自然不能睡一会儿了。

  据战报说,今天是佛兰德南部前线又一个平静的日子,但是,黑格没有被这种骗人的假象所蒙蔽。他知道,鲁登道夫的主要目标是袭击英国军队。为了阻止德国兵,他需要增援部队,他希望从正大批进入法国的美国人中来人增援。每月有十二万或者更多的美国人涌入法国,已经有六十多万人登陆。第二天,即五月二十一日,他视察了在埃佩尔勒克附近地区进行训练的七十七师。师长外出不在,但是,黑格同指挥一个旅的威顿尼格尔将军谈了话。威顿尼格尔是一个服役三十年的正规军军官,黑格认为,“他年纪并不很大,然而却心力交瘁,显得苍老了。他首先对我说,他好象觉得,他是仓促进行训练的,而且要在他的部队受到充分的训练之前就不得不投入战斗。但是,在我同他谈了半个小时的话之后,他发现,我并不要他去做办不到的事情。”威顿尼格尔说,他愿意去做黑格认为是正确的无论什么事情,但是他请求黑格把帮助他的部队的英国军官和军士留下来,否则,“在没有英国军官和军士的情况下,把他的人在目前这种愚昧无知的状况下派进战壕里去,那无异于谋杀。”黑格检阅了军队,发现军队各级都不了解他们的任务,他感到很吃惊。参谋人员只懂理论,而不知道如何供应他们的军队。军士们身体都很好,但“不懂如何指挥打仗和调配人员。他们和部队住在一起。这种状况必须改变。”他说,美国人背着很重的行李:“……一个人背八十三磅;另一个人行李里带着十二条肥皂!”

  在黑格准备在佛兰德挨打的同时,德国炮兵奉命,准备开始炮轰,为对夫人路的进攻扫清道路。当晚,赫伯特·祖尔茨巴赫中尉及其上尉一同骑马出去侦察,他们经过一个村庄令人毛骨悚然的废墟,然后上了“蛇道”。天气很热,数以千计的夜莺在欢叫,仿佛是仲夏的时日。他们到了前线附近,两人不得不下马。他们走来走去直到清晨四点,以确定他们指挥所的位置。这里恰好是他们炮连去年曾经控制的阵地,偶尔有法国的炮火扫射。“尽管一列列的炮火弹药运到了前线,但他们似乎什么也没有注意到,许多炮连将进入阵地,其中一部分在步兵的前面。埃莱特地区的蛙声特别大,淹没了一排排子弹发出的嗒嗒响声;所以,人们可以把这些青蛙称之为我们的新盟友。我想,在这之后,法国人会说,德国兵贿赂了青蛙,让它们哇哇叫。”

   第二天,祖尔茨巴赫处理了一大堆后方勤务和战术命令。“部署部队采取行动的工作是非常令人兴奋的,这一次,将按三月二十一日准备的那样,大规模采取行动。”各种情况都估计到了,巨细无遗。从一开始就安排了炮火掩护,并将持续七小时之久。“从阵地战变为运动战,要求绝对准确和有远见,我一直操劳到清晨三点钟。”

   五月二十四日,一个接一个的命令使他应接不暇。新的进攻代号是“体格训练时期”。他很得意地说:“各种情况都考虑到了,都作了非常好的安排,这次行动将会成功!”他的炮连部署在前线附近,打了掩护炮以后,作为第二线的步兵将接着发动进攻。到第二天和第三天,他们的主要任务是追击全面溃退的敌人。

  在巴黎,德比勋爵给贝尔福去信说,万一在西线遭到重大挫折,协约国不得不远远后撤的话,克莱孟梭可能垮台。“他独断独行,在他的统治下任何人都不能自己支配自己。他态度凶恶,他们对此有些不满。”这天晚些时候,德比谈到了德国的下一次进攻。“我认为,人们对为什么一直没有发动进攻感到迷惑不解。克洛茨数日前曾来过这里,他似乎认为,德国根本不可能再发动进攻,它只是就地停下来,以便提出某种和平建议。我本人不这样看。”

   的确,有一些有影响的德国人谋求早日结束战争。其中之一就是巴登的麦克斯亲王,他一周前亲自上前线向兴登堡和鲁登道夫发出呼吁。麦克斯不知道已经在准备发动两次更大规模的进攻,他要求鲁登道夫答应他一件事。能否在投入德国最后的进攻力量之前说服政府改变立场?必须在还有一支军队能进行打击的时候坐下来开始谈判。他说,“在你把最后的力量投入战争之前,结束战争。”鲁登道夫心不在焉地答应了,麦克斯没有再说什么,但是,他不知道这位将军为什么这样心事重重。

  五月二十五日上午,三个筋疲力尽的人出现在夫人路右边英国人控制的前线。他们是从德国战俘集中营里逃出来的法国兵。他们报告了夫人路山脊敌方一侧的活动情况,询问者们听了感到很不安。看来,大量部队正在向山头移动,而炮火部署在离前线很远的地方。

   英国人把所有这些不祥之兆都告诉了法国人,可是法国人说:“我们认为,没有迹象表明,敌人作了准备,以至他们明天就可以发动进攻。”这道强大的天然屏障已经使许多德国人丧生,因此认为他们还会大举进攻的想法是可笑的。

   次日早晨,一位英国情报军官注意到了敌军防线竖起了黑牌子。这些黑牌子显然是引导坦克和车辆的方向标记。快黎明的时候,抓到两个俘虏,他们提供了比较确切的情报,他们承认,过了午夜一小时后,将发起进攻:但是,讯问俘虏的人仍然持怀疑态度,所以到下午三、四点钟才把这一情况通知法国第六集团军。迪歇纳将军的第六集团军总部甚至更不重视这一告诫,认为这只不过是经常有的又一次壕沟谣言。

   下午三点四十五分,英国二十三旅得到同样的警告。“唉,实在没法儿,霍华德·米利斯少校对他的助手西德尼·罗杰森说。罗杰森在参谋部干一些其他人不干的杂务。米利斯说:“我们一定将再次受到惩罚。”米利斯动身去通知他的将军,作好准备应付最坏的情况。几小时后,迪歇纳集团军的通信主任来检查通讯系统,他看到人们忙乱的情况时笑了。敌人会进攻加利福尼亚高原?胡说八道。这些谣言已经有好几个月了。‘敌人不会象谣传的那么傻,他们决不可能从这里突破。”前线非常平静,敌人看来不大可能发动进攻,而且,天黑的时候,这个地区死一般的寂静。协约国方面夜间对德国通讯系统和集中地发射骚扰性炮火,敌人甚至毫无还击。

  在意大利前线,对奥地利发动进攻的准备工作进行得非常迟缓,发动进攻的日期推迟到六月月中,意大利人无力继续进攻,他们满足于守住自己的阵地。

   在巴勒斯坦,利曼·冯·赞德尔斯的土耳其集团军四散了,逃兵现在超过现役兵人数,更有甚者,君士坦丁堡的军政权对巴勒斯坦完全失去了兴趣,转而在高加索和波斯进行冒险。

  二

   山脊另一面的某些德国军队也把夫人路看作是一个休整地区。他们也是从佛兰德来的,同英国人一样,打仗打得疲乏不堪,其中许多人几乎是精疲力尽,不能再战了。过去几天来,弗里茨·维德曼上尉奉命到前线去听取这些应征军人的意见。他们的团长恳求维德曼上尉向师部如实报告情况,而不要进行粉饰。前线部队需要时间休整恢复,然后才能重新参战。

   当天晚上,维德曼当着团长的面把所有这一切都告诉他们的师长。师长静听了汇报之后,宣布由这个团在清晨越过夫人路发动进攻。

   “但是,这是完全不可能的!”团长大声说道。“难道你没有听到维德曼刚才汇报的情况吗?”

   “不过,这次进攻必须进行,”师长很冷静地说,“如果我们不这样去做,我们就必须请求转移到更平静的前线去。如果那样的话,我们在这场战争的其余时间内将处于被人们瞧不起的地位。”他考虑了一会儿,然后又说:“或许我们可以修改一下命令,把它理解为,这次进攻应该努力进行。”

   有人反对说,没有过“努力”去进攻这样的命令。要末进攻,要末不进攻!但是,师长指示起草命令。他签发命令后,随便问作战处长:“你认为这几个团明天会发动进攻吗?”

   “决不会,将军!完全不可能!”

   维德曼非常迷惑不解,他没有讲话,离开地下掩蔽部,尽力使自己镇静下来。“我们已经到了这种地步,有人在拿可能使数以千计的人丧命的军令开玩笑。”如果他不在场的话,他是不会相信这整个事情的。

   其它部队也提出了类似的报告,但是,奉命进入阵地的多数人渴望发动进攻。有许多象阿道夫·希特勒下士这样的人。希特勒曾在维德曼手下服过役,他无疑还保持着一九一四年开始参加战斗时的热情,仍然志愿去完成每一项危险的任务,象许多其他奥地利人一样,他比德国人的泛德意志主义色彩还要浓。

   祖尔茨巴赫中尉看了最后的部署情况,他也很兴奋。一个接一个的炮兵连隆隆驶过,然后是长长的步兵队伍,他第一次看到猎兵和山地机枪营开到这山区地带。法国人开始往道路上发射骚扰炮火,但是,祖尔茨巴赫及其同事们骑马疾驰而过,并没有造成伤亡。他们下马,爬上一道山岭,到达指挥所。士兵们个个精神饱满,一边行军,一边喊着:“打一次大胜仗!”

   从地下指挥部到各连很快拉起了电话线,后来送来了天气预报,这使他们能够估计出在外面射击的弹道特点。到午夜,一千三百二十一个炮兵阵地作好了准备。这天夜里没有月亮,一片寂静,三十个师的攻击部队进入阵地,等待开始发起攻击。五月二十七日夜里一点,攻击开始了。过了一会儿,敌人的骚扰炮火减弱了。祖尔茨巴赫看到,在炮兵再次以“布鲁赫米勒大师”为代号发射蓝十字和绿十字毒气弹时,数十枚维利式信号弹腾空而起。“全都产生了惊人的效果,大炮隆隆,不停地射击,没有片刻的寂静,各种口径的速射炮火一齐飞向法国人。我们希望他们仍然弄不清楚这是怎么回事。没有一个炮连进行过测试,但是,我们的射击非常准确,都是根据最新的弹道学原理计算出来的。”

   同其它大规模的布鲁赫米勒式炮击不同,这次火炮和迫击炮在头十分钟向所有目标发射毒气弹。这样做是为了造成混乱,一开始既打垮士气。然后是主力炮连对协约国炮群发射一个多小时的混合毒气弹和榴弹,同时迫击炮有计划地炮击所有前线防御系统,包括带刺铁丝网。

   虽然炮击最集中的地区是法国人控制的中间地带,但英国人的阵地也遭到猛烈的炮击。在二十三旅旅部,西德尼,罗杰森正在喝加了苏打的威士忌酒,突然嗖-通,嗖-通的两声,两枚毒气弹在附近爆炸。一会儿便响起了轰隆轰隆的炮声,好象敌军的数百门炮在齐轰。“这天夜里到处是一片片的火光。一排排的炮弹爆炸,地在颤抖,天空尘土飞扬,响作一片。炮弹飞来发出强烈的尖叫声,压倒了这种骚扰声,接着是震耳欲聋的巨响:猛烈的炮火接连不断地发出轰、轰、轰的爆炸声。”地下掩蔽部被炸得直摇晃,里面充满了呛人的火药烟,烟雾中混杂着对人体有害的非常强烈的毒气味。人们急忙戴上防毒面具,拿着自己的用具袋、武器和任务薄,钻进了更深的掩体里。“掩体是一个通向赌窟的斜坡,许多人拥挤着,汗流浃背,深掩体里臭气熏人,更为糟糕的是,我们一下去,毒气就开始往下渗。”于是仓促地用浸湿的毯子把入口堵起来。这样,毒气进不来了,可是空气也进不来了。罗杰森的鼻子夹着夹子,嘴上戴着箝口具,他不得不费劲地通过面具来呼吸氧气。“起初,我的心怦怦直跳,头发晕,非常难受,但是,我觉得,只要我呆着不动,还是可以忍受的。”

   在四十英尺以下的地底下,听到炮击的声音小了,然而不时一枚炮弹在头顶爆炸,掩体墙壁被震得直摇晃。他们通过电话同左右的几个旅保持着联系。一个旅同样也遭到打击,但是,西约克郡人兴奋地报告说:“我们很好,你们遭到炮击,但炮弹从我们头顶飞过去了。”正讲话的时候电话断了。

   清晨三点三十五分,布鲁赫米勒协奏曲开始了新的行动。所有炮连集中炮击协约国前线。五分钟后,炮火开始渐渐往前移,大量的德国步兵从隐蔽处出来向前推进。几分钟后天就亮了,但是,逐渐形成了浓雾。由于施放烟幕弹的缘故,雾更浓了,突击队在被发现之前差不多就越过了宽阔的无人地带。法国人和英国人的前线壕沟很快被占领,这使他们大吃一惊。现在该轮到补给线了。

   “他们在一夜之间向前推进了两公里,”第八莱斯特郡团的一个补给连连长对他的军官们说。“我们将同德国兵进行肉搏战,我知道你们一直等待着这个时候的到来。”

   二等兵基尔南无意中听到了这一消息,他回到地下掩体就告诉了大家。“敌人过来了,向前推进了两公里,我们要阻止他们。”人们都没有说什么。有人开始唱道:

  “我要回家去,我要回家去,

  我不想再进战壕里去……”

   他们从地下掩体出来,上了一条陡峭的山路,向一座小山走去,这时候,他们听到远处一挺德国的机关枪在缓慢地射击,炮弹开始落下来,但他们的军官喊道:“继续前进!”上了山顶,基尔南看到,山下边的平原烟雾笼罩,飘来飘去。他们赶紧下到矮灌木丛挡着的浅沟里。一颗小炮弹落在基尔南的脚附近,沿着山坡滚下去了。谢天谢地,是一颗哑弹。

   一个军官、一个下士和两个士兵穿过灌木丛去侦察。基尔南透过灌木丛,认出数百名前线的同伴正匆匆向他跑来,“好象看完足球赛后人们赶乘电车一样。德国飞机的机枪在扫射,每次丢下二十磅的弹药来,形成了一堆堆黄褐色的土堆。”

   军官回来了,帮助拖着下士,下士的脸上身上全是血,脸色灰黄。“你幸运,下士,”基尔南说。

   “好运气的是你,”他低声说,“我的运气不好。”

   他们都沿树林中的一条狭路后撤,在路上发现一个炮兵上尉没精打采地坐在那里,手里拉着一匹栗色马的缰绳。一个上校问道:“你的炮连在哪里?’上尉指着他的马说:“就在这里,先生。”

   回到二十三旅旅部的时候得知,敌人从两侧包抄,正在迫近。正象这位法国军官预言的那样,他们自己的阵地不再是一个据点,而是一个危险的地方了。命令来了,要撤退到埃纳河对岸去。人们丢弃了除机密公文箱以外的一切东西,都赶紧爬上陡峭的石阶山坡。“当我们挣扎着走到天亮的时候,我们碰到了一种什么情景啊!”罗杰森回忆说,“遍地是废墟,荒野上弥漫着稀薄的烟雾。”

   “罗杰森!”乔治·格罗根准将喊道,“你认得从壕沟到埃纳河的路吗?喂,带路吧!”

   罗杰森低下头,进入壕沟里,但是,他的面具上的护目镜很快变模糊了,于是他撞到了战壕的墙壁上。他转过身来,要大家跟上,结果发现自己是独自一人,他惊呆了。炮弹随时会飞来,把他炸得粉碎的。但是他最担心的不是死,而是残废。“同别人共患难是可以忍受的,独自一人太可怕了。”他跌跌撞撞地返回来的时候,遇上两个炮兵射击军官。这是多么令人宽慰!他们谁也不认识路,所以三人越过一个个弹坑,穿过带刺的铁丝网和被毁坏的掩壕及机枪掩体的废墟,盲目地向埃纳河走去。罗杰森跌倒又爬起来,赶上去,他的背包很重,把腰都压弯了,钢盔有节奏地摆来摆去。他的鼻子被夹子夹着,张开嘴伸进面具里喘气。三人最后到达埃纳河边。敌人的大口径大炮正在不断炮击河岸一带,掀起了黑泥沙。

   他们想找一座桥,但是徒劳无益,直到听到在他们后面缓慢地响起了德国机枪嗒嗒的不祥声音。另外两人脱下钢盔和上衣,跳进埃纳河。罗杰森试图带着钢盔,背包和面具游过河去,后来他想到右手还拿着一本信号联络书。他把书举出水面,想浮起来,但是,身上的东西太重了,把他压沉下去了。水充满了面具,钻进了鼻子和喉咙,于是他返回到岸上,把面具除掉,想再试试,结果还是沉下去了,他勉强又回到岸上。后来,他先扔掉背包,但还是不行。他筋疲力尽了,于是返回去找桥走。他穿过一块荨麻地,炮弹爆炸了,他跑着,发现不到二百码的地方有一座桥。他摇摇晃晃地上了桥,惊奇地看到格罗根准将镇定自若地站在那里,手里拿着弯把指挥手杖,沉着地指挥着步行的伤员和收容落伍的士兵。

   法国人是承担攻击任务的主力,但他们后撤得更快。到早晨五点半,他们就被赶出了夫人路,还不到九点就退到了埃纳河。这时太阳已经驱散了迷雾,德国炮兵在山顶惊奇地看着向前推进的情况。“德国人从左面、右面和后面向前推进,他们的后边是炮兵。”艾伯特·塞杰威茨在给住在魏利茨的家属的信中写道,“我的天哪,这些人都是从哪里来的呢?好象一个部落的移民群,山谷里挤满了人、马、大炮和车辆。象一条宽阔的河流向前涌来。到处都乱作一团,不仅我们周围是如此,我们头顶上空也是如此。我们出动了飞机,八架、十架、十二架、第十五架,越来越多,都向敌人飞去。现在看不到一架敌机。”

   罗杰森从河对岸的一座小山上也看得入迷了。“埃纳河和运河在阳光下就象银白色的彩带在闪耀。但是,在远处空无一人的壕沟区,尘雾弥漫。尘雾不时散去,露出一条条的公路,公路上挤满了身穿灰绿色军装行进中的德国兵、大炮、卡车和马车。上空,系在卡车上的观测气球漂来漂去,象一颗颗不眨眼的大眼球。”在这次战争中,罗杰森还没有发现德国兵如此迅速地发动过进攻。军队四人一排,正在向前推进,英国人的战壕区尽管有守卫者,德国人还是踏过去了。“整个战场简直变成了一个靶区!即使少数几枚十八磅重的炮弹也会在熙熙攘攘的公路上引起巨大的混乱!”但是,师部的炮兵打不到河对岸去,因为没有炮弹了。

   到中午,在埃纳河和南面不远的运河上架起了浮桥。身穿灰绿色军装的德国步兵涌向对岸,重新组织力量对河对岸的协约国绿色防线发起攻击。

  这次大推进出乎兴登堡的意料,使贝当总部惊恐万状。负责起草每日战报的让·德皮埃尔弗看到战局地图上新的铅笔符号时,大惊失色。一整师部队都没有消息,想必全都被俘虏了。埃纳河和韦勒河之间唯一的防御力量是后撤部队的残部。“我们在战报中说些什么呢?如果我们一提到战斗,就痛痛快快承认丢掉了夫人路,退到了埃纳河这一边,那就可能引起公众的大恐慌,然而这是严峻的事实。但是,如果我们不准备这样做的话,我们得付出多大的代价呢?而且,如果敌方战报宣布了实际阵地位置,那我们就将完全失去人们对我们讲话的信任。”经过充分的讨论后决定,按照通常的惯例,不提及从黎明到上午九时这段时间内发生的情况,而只讲前一天晚上的战局,自然也就是只提到炮火准备情况,仅仅说:“战斗还在进行之中。”

   巴黎人已经处于恐慌状态。他们从清晨就能听到稀疏的隆隆炮声。今天的炮火声来自东边,比三月二十一日的炮火声音还要大,而且更加不吉祥。同三月二十一日早晨德国的巨型加农炮连发的十五枚炮弹比,这次更使他们感到担心。德国的巨型加农炮有二十七天没有炮击了。

   消息一传到英国,国王便派人把威尔逊将军召去,威尔逊将军“很不安”,他责骂了一顿“法国畜生”,抱怨英国军队怎么不见了。“在整个国家不用说是非常强大的时候,这实在是令人非常惊讶的,”威尔逊在日记中写道,“我根本不赞成这种事情。”

   下午,德国人一路向韦勒河推进。大批法国人和英国人被俘,冯·翁鲁将军说,英国人同他的军队亲如兄弟,他们的烟、面包和水瓶都不分你我。当英国人从皇储威廉的汽车旁经过时,一些人向他致敬。威廉的助手则递给这些俘虏香烟抽。

   德皇也上了前线。他下午十一点才返回特雷隆,但是这一天的战局仍然使他非常激动。“先生们,”他对他的随从们说,“一次大胜利,抓了一万名俘虏,缴获了许多枪炮,包括常常轰击拉昂的重型榴弹炮。”

   这是一次惊人的胜利。鲁登道夫在协约国防线上打开一个二十五英里宽的突出地带,向前推进了差不多有二十英里。他的部队击溃了四个师,基本上歼灭了另外的四个师。这样一次全面的胜利对鲁登道夫来说是臆想不到的。基本目标都实现了,已经迫使协约国的后备队调出了佛兰德地区。为什么不趁这次胜利,使这次佯攻成为一次真正的突破呢?他的军队将以排山倒海之势向南挺进,可以顺利地到达马恩河。然后,调头向西朝巴黎进发,也许可能拿下首都,从而结束战争。他无法抑制这种情绪。向巴黎进发!

  三

   午夜后两小时,再次发起攻击。祖尔茨巴赫情绪非常激动。昨天密集炮击之后,他的部队一直在第二线。今天,他们将处于前线。祖尔茨巴赫作为一个副官,整个早上都忙于抄收旅部发给步兵指挥官的电文,然后再发给炮组,“我们突然间正好处在一个战区中间,可以看到各次进攻是如何发展的,怎样考虑到各方面的情况,作了最细致的准备。”祖尔茨巴赫所在的军的右翼向南包抄苏瓦松,面邻近的一个军在拉里施将军的率领下从正面向这个重镇发起进攻。拉里施将军的军队受阻,但祖尔茨巴赫所在的旅势如破竹地向前推进,抓了许多俘虏,包括法国的一个猎兵营营长,此人佩带着十字勋章。祖尔茨巴赫想讯问他,但是,他站在那里,“显得很自尊,表情严肃,一言不发,弯着腰,情绪颓丧”。

   右面,英国前线部队正在缓慢地向韦勒河撤退,车辆和火炮挤作一团,抢着过了河,上了可以俯瞰后面溪谷的高地。赶车的人筋疲力尽,他们给疲乏的马解除挽具,挂上草料袋,想在马车下面睡会儿。

   二等兵基尔南的排里只留下十个人,他们发现在他们前面五十五码的地方有一支法国军队,正在用轻机枪阻击敌人。这些法国人中许多人显得很老,留着很长的黑胡子,都很壮实,但是跑起来象孩子一样灵活,他们在森林的一头放一阵枪,又跑到另一头放一阵,使人觉得他们的人数很多。

   上午九点,贝当发出命令,要迪歇纳将军“重新建立完整的韦勒河防线,把敌人赶回圣母山以北去,收复韦勒河和埃纳河之间的高地”。迪歇纳一小时后接到命令,这时,法国人已经撤退到韦勒河南岸,他们一心逃命,哪里有心反攻。

   贝当还呆在他的总部,克莱孟梭五月二十八日清晨离开巴黎去了解情况有什么变化。他先走访了福煦将军,福煦责怪迪歇纳派遣法国一三七师几乎全部人马“(他们已经回到埃纳河边)去支援第一号阵地,这样就使得沿一条开阔的前线上埃纳河这段攸关安全的重要阵地几乎完全没有设防。出乎预料,德国人向这个方向发动了主攻,因而他们毫不费力就到了埃纳河边”。

   克莱孟梭到前面亲自去见迪歇纳将军,他得知德国人还在不停地向前推进,他们的前面除了尘土外,没有任何东西阻挡他们前进。迪歇纳还说,迄今为止没有一个上司来探望过他,但他毫无怨言。

   福煦正在他的总部给黑格写信,他要告诉黑格,新的进攻迫使他要大大减少北部的法国军队。他告诫这位元帅,英国人可能要完全依靠自己的力量。他还表示要建立一支总后备队。黑格没有表示反对,他认为,德国人会给他以喘息机会,因为他们正倾其全力把他们全部的师投入战斗,利用在埃纳河前线的胜利继续向前推进。

   威尔逊将军回到伦敦,他比黑格还要担心,他祷告:但愿德国的这次进攻是主攻。“我希望是如此,这将会是有益的。”他在日记中写道。米尔纳勋爵刚从凡尔赛返回,他认为法国顶不住一次大灾难。他不断说:“我希望把我们的陆军撤回英格兰。”“但是,”威尔逊说,“我们既然不能这样做,说这种话又有什么用呢?”

   到中午,局势进一步恶化。德国的两个军正在包围苏瓦松,英国人被迫退到韦勒河南岸。德皇和皇储、兴登堡以及冯·伯恩将军中午刚过就来到了加利福尼亚高原,在那里,冯·康塔将军报告说,刚刚拿下维斯莱河南岸的全部目标。就在冯·翁鲁将军向陛下解释新阵地的位置的时候,电话里传来了鲁登道夫的命令:“立即继续追击,向马恩河挺进!”德皇精神振奋,他派翁鲁马上到前线向士兵和军官“转达他的谢意,并当场下达迅速发动进攻的命令”。到黄昏,苏瓦松被占领。中路的德国部队离费朗塔德努瓦古城只有四英里了,离马恩河也只有八空里。

   当二等兵基尔南前面的法国人退下来的时候,一个军官宣布,现在这里就是前线。这时候,来了几个达勒姆人,他们一个个疲乏不堪。“德国人密密麻麻的一大群,”他们中的一个人说,“有好几千杂种。”这一消息使基尔南的人非常恐慌,他们又后退了六公里,最后钻进了靠近一片很长的黑檀林的一条战壕里。天已经黑了,没有月亮。四周静悄悄,没有一个人说话。“突然,前面的森林里乱作一团,有喊声、尖叫声,有警告、害怕和咒骂的刺耳声音。”军官领着他们从战壕里出来向森林走去,步枪队准备好要射击。铁器的撞击声和人们的叫喊声不绝。就在这时候,暗处走出了法国担架人员,他们抬着浑身是血的伤员。“血从担架上渗下来,流到抬担架的人身上。抬担架的人都有点上了年纪,哆嗦着,但是当他们认出我们是英格兰人的时候都笑了。有一个人极度痛苦地呻吟着,时而叫喊,时而低语。他浑身是血,好象一大块生肉。”当基尔南一排人悄悄地回到战壕的时候,森林里也平静下来了。

  到晚上,法国人知道了这次失败的具体情况。据一位目击者说:“人们认为,这是对法国的声誉和法国武装部队的一次非常严重的打击,而且或许是对协约国的一次致命打击。”德比大使写道,许多人正在离开首都,“除了官员们之外,巴黎实际上成了一座死城。我想,这一切在那些不能离去的人看来是非常令人沮丧的。我担心,将会产生对克莱孟梭不利的反应,与此同时,我们的几个师的部队疲乏不堪,他们从索姆河后撤到克默尔山,但正是他们必须在战斗中首当其冲(其实不然:这一次是法国),由于人力悬殊,他们后撤了。这意味着法国和英国将再次开始互相指责,法国和英国互相指责是非常不利的,不过,我来这里的时候,已基本平息。”他那天同社会党人艾伯特·托马斯谈了很长时间。“许多人希望和平,他们在某种程度上厌战,至于他们厌战到什么程度,我们是不了解的。如果我们要遭受挫折,特别是这种挫折落到法国军队头上的话,他认为不可能真正地将战争继续进行下去。他认为,克莱孟梭将下台,由某个主张缔结最好不过的和约的人取代。”

   克莱孟梭已遭到攻击,议会某些议员“对法国陆军总司令大发雷霆,怒气之大简直难以置信”,同一天晚上,福煦去看望贝当,受到了贝当将军参谋人员的冷遇,他们把他看作是真正的恶棍。他为什么把后备队都调离,派到黑格那里去呢?贝当很冷淡地迎接了他的这位上司,然而他们在某些方面可能是一致的。他们不仅对鲁登道夫新的进攻的规模感到震惊,而且对可能要向夫人路发起进攻迷惑不解。鲁登道夫为什么要把这样一支部队投进这个靠不住的地区呢?而他又能将这种压力保持多久呢?

   福煦和贝当在防御方面的意见也是一致的。必须把突出地带的凸出部分控制住。诚然,苏瓦松现在掌握在德国人之手,但是,南面的高地是有可能控制得住的。贝当确信,只要把黑格中心区后面的后备队第十集团军以及在佛兰德的法国四个师的部队拨给他,他是可以做到这一点的。福煦勉强同意让贝当指挥第十集团军,但他断然拒绝了贝当第二项极端的要求。

   福煦返回他在萨库斯的总部,他在那里再次会见了克莱孟梭,想使易激动的克莱孟梭镇静下来。他说,这并不是一次真正的进攻,而只是一次佯攻,以掩饰鲁登道夫的真实意图。克莱孟梭坚持想知道福煦打算做些什么来阻止潮水般推进的德国人。福煦沉着地回答说,现在不打算采取任何行动。他解释说,德国人过了埃纳河,并不象巴黎人所想象的那么危险。即使敌人过了马恩河调头向西,向巴黎推进,巴黎实际上也没有危险,因为他们这样做将使法国第十集团军处于他们的侧翼。难道克莱孟梭没有识破鲁登道夫只是要把协约国的后备队调离敏感的战略点——比如佛兰德?

   虽然福煦对鲁登道夫的意图作了正确的判断,但克莱孟梭不相信,而且根本不放心。克莱孟梭还允诺要尽力使国民议会的批评者平静下来。他说,明天就阻止德国人的推进,那我才有办法对付国民议会。

   晚上十一点,贝当发出了一项新的命令,旨在通过侧翼的有力抵抗来阻止德国的进攻。他命令说,“大家的任务是守住阵地,不要怕敌人的先头部队冲刺。”要守住马恩河桥以阻止袭击部队过桥。在东面,扼守住兰斯山区,在西面,同样要坚守直到苏瓦松西南五英里的一个据点这段所谓的“巴黎防线”。

  这天晚上,在夏尔维尔威廉皇储的别墅里召开了一次重要会议。兴登堡和鲁登道夫从阿韦纳赶来。德皇匆匆结束了对前线的巡视,赶到会场以保证他儿子取得最后的胜利。他对第一次马恩河之战还记忆犹新,当时皇储的第五集团军不得不停止了一次很可能成功的袭击而后撤。他和他的儿子都觉得那是一次大错。

   兴登堡站在皇族一边,主张继续进攻,但是,鲁登道夫此刻对进一步扩展他们的胜利是否明智持怀疑态度,他提醒他们,这次行动只是作为一次佯攻部署的,真正的目标是英同人的前线。可是他没有力陈这一论点,而私下表示担心,如果推进受阻,法国将只是简单地修补他们的防线,继续把后备军留在佛兰德。那么,这次进攻的全部成果将丧失。他也知道时间越来越少了。美国人正在大批登陆。就在这天上午,美国的第一师成功地袭击了巴黎东北五十五英里的一个村庄皮卡尔迪。美国兵在三十五分钟之内就攻占了这个村子,后来尽管伤亡惨重,但是击退了德国人的好几次反攻。虽然这次战斗在战略上无足轻重,但却是一次历史性的战斗。美国人在法国首次发动攻势,而且成功了。他们表现出了热情、魄力和不顾一切的勇猛精神,这预示着,如果潘兴最后把他的全部远征军投入战斗,将会出现什么样的局面,德国必须在那以前夺取胜利。所以,鲁登道夫也表示赞成继续进攻。一俟他们渡过了马恩河,用巨型加农炮继续炮击,那么坐立不安的克莱孟梭肯定将下台,法国将会求和。

   指挥这次战斗的德国人不象他们的上司那样乐观。他们在协约国的防线上打开了一个很大的突出地带,但是他们自己的侧翼部队畏缩不前。这是一个“受到钳形夹攻的突出地带”,一种很不好的局面,因为进入突出地带的铁路线经过兰斯和苏瓦松,兰斯仍然在法国人的控制下,苏瓦松则在协约国炮火的射程内。但是,他们执行了命令,在进攻的第三天即五月二十九日继续向南朝马恩河推进。

   进攻者们只知道,他们将象过去从来没有过的那样向前推进。祖尔茨巴赫中尉感受到了最后胜利的滋味。他周围的人们也怀着胜利的喜悦心情。士气就象一九一四年八月时那样高涨。“看看我们的士兵脸上现在的表情,就象他们在进攻中向前推进时的表情一样,实在令人惊异;他们高兴得几乎要笑了,他们能够看到的就是胜利。要是你们在国内的人看到这种情况该多好啊!”

   皇储再也抑制不住他自己的急躁情绪。“我绝对必须到前边去,亲眼看看局势将如何发展。我想去探望军官,视察战场,尽可能多地会见我的勇敢的士兵。”他首先感谢冯·伯恩将军对作战作了精心安排,然后驱车前往夫人路。“为了夺取这座山脊流了多少鲜血啊!”当他视察战场的时候头脑里闪过了这些想法。“在通向山脊的唯一道路上好象一大群蚂蚁在紧张地忙乱着——沿路运输车、炮兵和步兵简直源源不断。这是一幅多么惊人的战争景象!”由于道路遭到破坏,他的汽车由人吃力地推着拉着,“所到之处,我受到热烈的欢迎。多么好啊,我再次来到我勇敢的部队中间,亲自了解他们的情绪,而不是坐在总部的办公室里,怀着无法抑制的焦急情绪等待着每一次电话报告或飞机送来的报告!现代的指挥官不能象腓特烈或者拿破仑那样指挥战争。”

   他同冯·温克勒尔将军站在一座小山丘上。看着他面前宏大壮观的场面。整个景象如同军事演习一样,总部的旗帜迎风飘扬,士兵和摩托车匆匆地进进出出。他们几个人下到山谷,沿着运河到了一个小磨坊,他在那里同他的兄弟艾特尔·弗雷德里克重聚,情景非常动人。这次胜利使他们兄弟俩都非常兴奋,敌人的两枚炸弹落在附近“使我们的情绪甚至更加高涨了”。

   三十六师的营任弗里茨·马特伊上尉也经历了这种狂欢。他刚结束休假返回部队。“到处充满了胜利的欢乐,战斗的热情,”他在给家里的信中写道。“每个角落都在欢呼胜利,战俘和战利品从眼前经过,光辉灿烂的五月阳光似乎发出了胜利的微笑。好象一九一四年的那些日子又回来了。”在上前线的路上,司机突然煞住车,马特伊敬畏地看着,这时德皇和兴登堡两个老人乘车过去了,马特伊站直,赶快举手敬礼,德皇挥手致意。

  克莱孟梭不气馁,他也上前线视察部队。当他的汽车到了费朗塔德努瓦城一头的时候,德国部队正进入该城的另一头。他的汽车及时调头避免了被俘。克莱孟梭和他的战时内阁首脑莫尔达克将军没有被吓住,继续到二十一军阵地,二十一军军长德古特少将讲述了他的几个师在没有炮兵的情况下一个接一个地投入了这次战斗的情况。“我看到了一幅悲惨的景象,”克莱孟梭回顾说,“德古特少将为了一张地图的一块碎片而流泪,摩托兵接连不断来报告敌人靠近了。我离开他的时候,心想没有指望再见到他了。对于我来说,这是我对第一次世界大战记忆最深刻的一件事。”

   到中午,贝当开始对他能否守住马恩河产生怀疑,于是请求福煦立即把第十集团军调回南部。福煦不顾他过去所作的保证,拒绝了贝当的请求。敌人还有足够的兵力再次对北部发起进攻。现在把部队撤到南面去还为时尚早。同时,他警告黑格,他可能不得不抽回第十集团军。事实上,他甚至可能不得不要求英国一般后备队的支援。

   当再次受挫的消息传来的时候,法国人的绝望情绪加剧了。“法国人缠住我们不放,想说服我们同意把我们训练很差的几个师开上前线,”潘兴的作战部长福克斯·康纳上校当天下午对劳埃德·格里斯科姆少校说。“他们说,这是战争最紧急的时刻。我不知道什么时候他们可信。一会儿趾高气扬,一会儿又悲观失望。”

   突然,两个法国军官也没有敲门便冲进来,“大可怕了!太吓人了!”法国军事代表团的拉格诺将军惊叫道。“我们要派出帆船,派出车辆,派出火车,只要给我们人!”

   康纳上校让这些法国人镇静,他们好象是孩子似的。“我们会帮助你们的,”他说,“我们到这里就是为了这个,我们将把我们的第二师派给你们。”

   “很好!”拉格诺说。“但是它远远不够,我们必须要更多的人。”

   康纳上校细细察看了他的地图。“好吧,将军,我们不愿意把一个未受过训练的师投入战斗,但是,如果现在确实是危急存亡之际,我们将把他们投入战斗。”于是,他决定派出另一个作战经验更少的师参战。

   “情况最糟不过了。”拉格诺说。格里斯科姆注意到他眼里涌出了泪水。

   康纳走到电话机旁,要求接第三师师部。“喂,鲍勃,是你吗?”他过了一会儿问道。“你能让你的部队作好准备,在明天早上开赴前线吗?”电话另一头的那个参谋显然在喘气。“是的,我知道你们没有进行过任何壕沟训练……是的,现在是紧急时刻,法国人将在战场上得到你们,怎么样?”康纳转身向拉格诺,要求他加以证实,然后他说:“一切都安排好了。”

   可以得到的法国每一支部队都被急调到马恩河,组成一道防线,这不由得使一些人想起了一九一四年出租汽车车队不顾一切拼命赶路的情况。

   基尔南所在的排退到了一个山谷,他们的军官指着地平线上的目标。“你的目标在那儿,”他指着站在路旁的一个大个子德国人对基尔南说。这个德国人站在路旁,他的背包方方正正,看得很清楚。基尔南对准目标,军官用手杖把基尔南的枪管往下杵了杵,“不要瞄得太高了。”基尔南通过瞄准器望着目标,他想,“他经过了整个这次战斗”,可以想象到这个德国人的母亲收到电报的情景。有某种东西支配着基尔南,他想:“我不能把他打死。”他的指挥官下到壕沟里,基尔南急忙射击,枪太高了,子弹从那个德国人的头顶飞过去了。子弹从他头上呼啸而过,他谅必听到了,因为他沿地平线跑到一棵树后藏起来了。

   这天傍晚,天气非常热,又没有水。基尔南一伙人走出芦苇地,跟着一个上尉,他至少把他们带到了他们的营地。他们的旅长快步走上来,大声嚷道:“上刺刀!”旅长很年轻,块头很大,长得很漂亮。“德国人刚上山,”他一边用鞭子打手势一边嚷着。“冲上去,进攻他们,他们就会跑,你们怕他们,他们更怕你们。”然后,他引人注目地调转马头,疾驰而去,两个军官商量了一下,走上山顶去观察,然后急忙返回。“下刺刀,”其中一个军官说道,人们都感激地跟着他往后方去了。基尔南最后也害怕起来。在伊普尔艰苦的条件下,他并不觉得害怕。他回忆说,“我不想回前线去,我一想到前线的情况就要呕吐。”他在伊普尔的时候,他母亲给他去信说:“我知道你是一个有勇气的人,要蔑视困难。”不管天气寒冷,还是酷热,也不管如何艰难以至于极度的痛苦,他许多个夜晚都这样做了。“但是,我现在感受不到这封信的鼓舞力量。我怕再上前线去,我害怕。”

  没有什么能阻止德国人推进。在东线,他们第二天早晨己逼近维尔-扬-塔尔德努瓦,并首次扬言要包围兰斯。在西线,他们正向马恩河推进。

   在巴黎,人们对迪歇纳的上司贝当以及福煦的要求越来越高。虽然克莱孟梭对福煦产生怀疑,但他认为必须支持福煦的权威,他给协约国去了一份电报,要它们放心。电报说……“我们认为,福煦将军并没有夸大当前的困难情况,他现在正非常杰出地指挥目前的战役,他在军事方面的判断力使我们满怀信心。”

   克莱孟梭上午十一点钟还会见了彭加勒总统,敦促他不要在战斗激烈进行的时候威吓迪歇纳。“我昨天在费朗塔德努瓦附近离敌人只有两公里的地方见到了他,他很有胆量,从不怕暴露自己。”他说,贝当正在制订作战计划,要阻止敌人的推进。他要总统耐心一点,总统不应理睬那些非难进行这次战争的人的意见。“我很清楚,你不想在背后说我的坏话,我也清楚地知道,你有几位朋友。”他所指的是前总理阿里斯蒂德·白里安以及其他一些人,这些人不仅猛烈批评克莱孟梭作风专断,而且责骂贝当。彭加勒否认有这样的阴谋小集团。这只是福煦的想象而已。总统说,“我仍然认为,没有必要打扰福煦或者贝当。”

   “那么,我们的意见是一致的,”克莱孟梭说。

   “这一点我前些时候已亲自写信告诉过你,我的看法没有变。”

   “那么,一切正常了。”

   彭加勒心想:“是的,一切正常。但是,一段时间来,克莱孟梭听信流言蜚语,做事疑心,行动中表现出蔑视的态度。”

   克莱孟梭赶忙同莫尔达克将军返回战场。各地的消息都很不好。没有炮兵来阻止德国人。正如莫尔达克所记载的那样,部队的士气开始低落,“因为他们就象战争开始的时候那样遭到重型炮弹的轰击,而他们只能用步枪和机枪来还击:战斗完全是一面倒的”。道路上挤满了沮丧的难民,他们赶着马车,拉着他们可怜的行李物件,急匆匆地往安全的地方赶路;许多法国人认为,尽管有所谓的统一指挥。美国人的帮助和法国士兵的英雄主义精神,但看来好象克莱孟梭正在把法国引向失败。“苏瓦松被占了,”阿里斯蒂德·白里安当天绝望地写道,“我们退到了一九一四年年底时所在的地方。”

   彭加勒正在他花园里失望地徘徊,这时候一个联络官跑进去报告说,德国人正逼近蒂耶里堡。蒂耶里堡是通向离巴黎约有五十空里的马恩河的一个战略重镇。使彭加勒感到更为惊愕的是,他获悉,在国民议会的走廊里,人们已经在公开议论明天进攻的目标是敌人的右翼。这未免有点“太轻率了”。批评政府的人还要求同克莱孟梭讨论如何设法阻止德国人的推进。如果敌人再往前大踏步推进,那巴黎将遭到敌人的直接炮击。那时候他们该怎么办呢?留在一个经常遭到炮击的城市里吗?国民议会又怎样开会呢?在这种情况下,他们还会将这场战争继续打下去吗?

   到晚上,德国人到达蒂耶里堡东面不远的马恩河岸。马恩河有些地段河水很狭,棒球运动员能从一边把棒球扔到对岸去。看来,对岸少数部队是不可能阻止他们前进的。德国指挥官们抱着很大的希望。他们已经俘虏了五万多战俘,缴获了大约八百门大炮。而且,“这次进攻的主要目的已经达到:即把集结在英国人前线后面的法国后备队引出来”,“计划给予英国人以决定性打击的有利条件在成熟”。

   美国观察家弗雷德里克·帕尔默大为吃惊。“这完全是一次大溃退。我注意到,在沿交通线混乱撤退的法国士兵中,在法国人民中,绝望情绪远远超过了一九一四年德国进攻高潮时的悲观失望情绪。”他认为,如果敌人再增加一些压力的话,就会获胜,因为法国人很明显“现在接近于崩溃的边缘”。

  第二天清晨,也即五月的最后一天,德国的一个袭击小分队准备渡过马恩河。载满半浮桥的马车在枪林弹雨中向岸边进发。马特伊上尉带领着他的一营部队向河边的蓑衣草里走去。突然,机枪从对岸的一个碉堡里射过来。接着有人喊“军医!”然后又寂静下来。子弹打中了几个工程技师。受伤者和死者被弄到岸上,一艘小船带着导绳开始渡河。

   “三连上!”一个中尉军官喊道。他跳进了另一艘船,三十个人跟着他很快上了船。他们低声说着笑话,和工程技师们逗笑。这支小分队一上南岸就占领了桥台。他们送回的报告说:南岸没有敌人,非常平静。

   到早晨四点四十五分,马特伊的一整营部队渡过了河。太阳刚从东方升起。前面是一条宽阔的大道。路两旁是麦田和草地。远处,瓦伦城堡在阳光的照耀下,静悄悄地矗立在那儿,颇有点不祥之兆。

   马特伊下令进攻。“多么壮丽的一幅景象。步兵进入麦田里麦子长得很高的地方。铁路和这座城堡必定是我们的了。接着,突然枪声四起,火力密集,好象是欢迎这支突击部队似的。许多人倒在麦田里,然而,这支突击部队并没有停下来。”突然,南面高地的那一边响起了沉闷的隆隆声。法国的炮弹开始落在这些德国人中间和他们的船上。但是为时太晚了。“我们拿下了马恩河,我们的桥头堡是安全的;可是往前推进现在是不可能的了。我们同北岸的联系被切断了。没有取得任何进展,我们咬紧牙关守住了南岸攻下来的那块地方,我们很孤单。”

  半晌午的时候,克莱孟梭要彭加勒放心,蒂耶里堡不会被占领,德国人过不了马恩河。贝当将在那面侧翼发起进攻。

   “今天吗?”

   “战斗已推迟了几个小时,但是,今天肯定要打响。”

   “对在这个问题上的那些轻率作法怎么办?”彭加勒刻薄地问道。“好象它们都出自你的内阁。”他希望不要再发生类似的情况损害这次进攻。克莱孟梭改变了话题,提醒彭加勒还有白里安这样的顾问呢。“我是有点疑心。”彭加勒承认说。

   “是非常多疑。”

   克莱孟梭出发到前线去,他在巴黎东面二十英里的特里尔波特会见了福煦和贝当,这里现在是第六集团军的新总部。虽然贝当的参谋要贝当把责任推给福煦,但贝当不同意这样做,因为他确信,要取得胜利,这位总司令是必不可少的。贝当通常是一个悲观的人,认为到处都很危险。但是在这次战斗中,他好象是最不担心的。他让克莱孟梭放心,是能够遏制住德国人的,最困难的局面已经过去。如果协约国能坚持到七月,胜利是确定无疑的。福煦也认为是能够阻止德国人的。

   克莱孟梭并不完全相信。他从来不喜欢福煦,他隐隐觉得,这位总司令可能犯了一次有致命后果的大错,但是,在坐车返回巴黎的路上,莫尔达克表示支持福煦。德国人将进攻香槟地区,这是非常奇怪的。莫尔达克说,如果他们想进军巴黎,他们将必须发动一次全新的进攻。而且,即使巴黎失守,也并不意味着失败。

   这次语气坚决的谈话使克莱孟梭很激动。“是的,德国人可能攻占巴黎,”他说,“但是,这不会使我停上战斗。我们将在卢瓦尔河、加龙河战斗,即使在比利牛斯……我们也一定要战斗下去,但是,至于讲和,永远也办不到。”

   吃午饭的时候,福煦的客人是黑格。这位总司令说,贝当极需要美国几个师的部队去据守同瑞士边界接壤的很长的前线,“不管他们是如何的没有受过训练”。那样,就能把法国部队解脱出来。黑格列举了“几条充分的理由,表示不赞成这一建议,但是,他说,他要考虑考虑,明天答复”。在他们谈话的时候,从贝当那里传来消息说:局势非常严重,派去阻击德国人的后备队“很快就四散了”。福煦比黑格以往看到他时显得更忧虑。

   美国的援助已经开始了。法国十四英里长的卡车车队,“由好象哑巴似的矮个子、黄皮肤的安南人驾驶着”,把第二师拉出了诺曼底和皮卡尔迪,第三师已经逼近蒂耶里堡。两个记者,芝加哥《每日新闻》记者朱尼厄斯·伍德和费城《纪事报》的雷·卡罗尔,他们走在第三师的前面。他们获悉取得了突破,很想抢先得到新闻。他们过了蒂耶里堡,又往前走了几英里,后来进入瓦伦附近德国人占领的桥头堡。他们险些被俘,逃回了蒂耶里堡。他们在蒂耶里堡见到了带有美国徽章的部队和有美国记号的卡车,心里非常激动。部队看样子好象是一个机枪连,部署在城外面。谢天谢地,终于有人来阻挡德国人了!

   这个连是第三师的先头突击部队。首批到达的是十五名美国步兵,他们带着两挺从未在战斗中使用过的哈乞开斯式重机枪,由最近刚从西点军校毕业的约翰·比斯尔中尉率领。比斯尔带着他的两挺枪挨门挨户搜查的时候,第七机枪营的分队开始在马恩河对岸挖壕据守。詹姆斯·泰勒少校到达的时候已是黄昏时刻,八挺哈乞开斯式重机枪已进入南岸阵地,对准了通向蒂耶里堡的通车桥梁。

   英国一个庞大的高级代表团刚刚抵达凡尔赛,出席明天举行的最高军事委员会会议。在这次通过英吉利海峡途中,亨利·威尔逊对米尔纳、劳合·乔治和贝尔福说,福煦想用他指挥的部队守住一条很长很长的前线,要么他必须缩短战线,要么他必然失败。到达凡尔赛时,威尔逊得悉,蒂耶里堡和维莱-科特雷已失守。“这个最新情况谅必意味着他们不打下去了。如果真是这样的话,那我们就完了。”

   英国代表团十三个人就坐进餐,但是,显然内阁大臣汉基是唯一注意到这件事的人,要么是他过于迷信,在日记中记下了这件事。后来,汉基同英国驻法国总司令部代表团团长约翰·杜坎中将进行了一次重要谈话。杜坎对战争的前景持悲观态度,他“非常焦虑,万一法国被打败,我们有二百五十万人质在欧洲大陆。他认为,法国军队可能被击溃,他们同我们的联系可能被切断,作为和平的条件,敌人可能要求交出从鲁昂和勒阿弗尔到敦刻尔克的所有港口,如果拒绝的话,全部德军将无情地打垮我们的部队。他认为,我们不可能把我们的部队调离,他还认为,如果我们要把战争继续打下去的话,我们将有可能在法国留下一百多万战俘。他显然认为这样的局面可能很快就会出现。”杜坎还谈到了福煦和黑格的参谋长劳伦斯意见不一致,劳伦斯想放弃英吉利海峡沿岸的港口,在时间还来得及的时候撤回到索姆河后面去。

   汉基立即把这一情况报告了米尔纳和劳合·乔治。劳合·乔治对放弃英吉利海峡沿岸港口以缩短战线的想法非常恼火。汉基在日记中还写道,“我可以肯定,他想一旦战斗暂停,就解除黑格的职务。” [ 注:汉基在他写的书中记载了这一整天的大小事情,唯独没有这句很能说明问题的话。 ]

   劳合·乔治、威尔逊和黑格谈到深夜,讨论如何守住敦刻尔克,讨论到最后的时候,黑格已“非常厌烦!幸好空袭开始了,电灯熄灭了”。威尔逊怀着焦急的心情上床休息。他写道,“明天将是关键性的一天。如果鲁普雷希特从蒙迪迪耶到努瓦荣向南进攻,占领贡比涅,法国军队就要吃败仗。那以后会出现什么局面,现在还难以逆料。”

  四

   这位英国总参谋长六月一日星期六醒来,心情依然很焦急。“我在早饭前写了信,我认为,很难得出结论,法国军队有可能或极有可能被击败!如果法国军队被击败,那将意味着什么呢?我们的军队将在法国被消灭吗?在意大利被消灭吗?在萨洛尼卡被消灭吗?巴勒斯坦和美索不达米亚、印度、西伯利亚以及海上的情况怎样呢?阿尔汉格尔和美洲的情况又怎样呢?”在当天下午举行的凡尔赛会议上,他们能对这些问题中的任何一个问题作出回答吗?

   米尔纳勋爵情绪更低落。六个多月来,他的目标一直是缔结一项英帝国和协约国“可以接受的”和平。现在是这样做的时刻吗?他准备同德国人谈判,但不向他们让步。并不是只有他从这个角度考虑问题。几周前在四月危机期间,首相曾同其内阁的一些阁员、前大臣和工党成员私下讨论过这样的可能性:让敌人在东部自由行事从而结束在西部的战事。

   劳合·乔治对法国将军们令人难以置信的无能程度感到非常惊讶。他们先是被赶出了克默尔山,克默尔山几年来一直是在英国前线后面很远的一个阵地。现在灾难降临到埃纳河前线了。他们的主要盟国将会垮掉吗?“法国人在德国人向他们的首都推进的时候欣然放弃了精心挖掘的堑壕,有什么理由可以指望他们在没有时间进行充分的防御准备的情况下会坚守阵地呢?”他象其他英国人一样,忘记了这样的事实:他们自己在夫人路的部队也象法国人一样很快后撤,而且同法国人后撤的同样远。

   纵然德比勋爵曾告诫劳合·乔治注意席卷巴黎的悲观主义浪潮,当他发现法国人普遍情绪沮丧的时候,他感到很意外。“我没有料到会出现这种情况。我没有这种想法,我认为,这种情绪是没有道理的。我确信,我们已经熬过了最困难的时刻。”

   早饭后,劳合·乔治同米尔纳、杜坎和威尔逊在公园里散步。他对汉基说,今天早上的天气“实在好”,汉基陪着他们,手里拿着笔记本。他们要同黑格讨论攻占这条防线,黑格预定很快就来。他们认为,如果黑格不用美国人作战,法国人将会用美国人。

   他们返回住处罗梅内别墅,看到了黑格,于是,他们同黑格走到了房间阴面的阳台上。汉基觉得,不要作记录,让他们随便交谈,可能更好,所以他悄悄地溜走了。威尔逊认为,这位陆军元帅象往常一样“呆若木鸡”。他首先谈到了美国军队的规模,他们认为,应该要求威尔逊总统增加到一百个师。到什么时候增加到这个数字?要在尽可能短的时间内。黑格建议可以让美国人在一年内达到“一支有一定编制的部队”。他还希望加快训练这些部队,以使在两个星期内能有四个师适合上前线的要求。黑格说,最重要的是要弄清楚法国军队是否将打下去。黑格听说法国的后备队在最近这次进攻中“四下散了”,据黑格说,这是“由于去年夏天太娇惯他们了,也是由于缺乏纪律和缺少可靠的军官及军士”。鉴于所有这一切,黑格得出结论说,把美国人派给法国人可能是“浪费好部队”。英国人可以更好地使用这些美国兵。这位“呆若木鸡”的军人就是这样说的。

  在巴黎,克莱孟梭在为这次重要会议做准备,他同彭加勒交换了意见。克莱孟梭脸色灰白,他向总统报告,他昨晚找到了贝当,贝当的情绪非常忧郁,他计划让政府撤出巴黎。

   “我不离开巴黎!”彭加勒说。

   “我不希望在一次战斗中拿法国的命运去冒险,”克莱孟梭说。“我们必须忍耐,等待美国人到来。”彭加勒表示必须再次在马恩河把德国人堵住以便挽救巴黎。克莱孟梭同意彭加勒的意见,但他指出,后备队不可能更快到达前线,因为铁路被切断了,所有的公路都挤满了车辆。“我认为,德国人肯定会推进到离巴黎很近的地方,他们将炮击巴黎。”

   “这不是撤出巴黎的理由,”彭加勒说。他怀疑总理想让他离开首都,一旦围城,功劳就都是他的了。所以两人决定留在巴黎城坚持到最后。

   接着,克莱孟梭到了凡尔赛的特里亚农公园饭店,他同劳合·乔治、威尔逊、黑格以及福煦在他在特里亚农公园饭店的办公室里举行了预备会议,克莱孟梭和福煦开始责怪英国没有派足够的部队来法国。劳合·乔治断然否认这种说法,他坚持说,他的政府在三月二十一日进攻之前作了很大的努力,把英国支援人员送过了英吉利海峡。福煦坚持说,黑格保持了答应要派遣的部队总数,他还直截了当地说,如果说他没有这样做的话,这场战争早已输了。黑格在日记中写道,“所以,这些人继续争论着,白白浪费时间。”最后,劳合·乔治同意让福煦派一名专家到英国,调查英国的军队人数。看来,这一点终于使克莱孟梭感到满意了。

   最高军事委员会会议预定的开幕时间过了差不多两个小时了。宽大的招待厅里挤满了意大利人和美国人,还有秘书和翻译。“一个窗户也没开!”黑格一边走进会议室一边说,“这地方真闷人。”

   结果,这次给人留下深刻印象的会议所讨论的唯一议题是任命了一位最高司令,统辖所有协约国的地中海舰队。英国和法国总算努力取得了一致意见,但是,意大利人表示反对。“他们的目的看来是呆在港口,使其舰队平安无损,”黑格说,“我厌恶他们这种态度。”当然,任何问题也解决不了。两个半小时过去了,会议气氛非常沉闷,实在叫人受不了,于是黑格出来同贝尔福到花园里散步。黑格后来在给夫人的信中说:“我在凡尔赛呆了一整天,听了许多人的讲话。民主体制同德国人指挥战争相比较,无疑是有害的!”

   潘兴、福煦和米尔纳在克莱孟梭的办公室里谈论到了这一天重要的问题。福煦首先发言,他把军事形势描绘得非常危急。他建议,美国人只派步兵和机枪部队去,六月和七月每个月派遣二十五万人。“战斗,战斗,别的什么都没有用!”他挥舞着手大声说。

   潘兴的态度相当明确。美国必须增加它的部队,把战斗进行到底。但是,这一计划由于特许权问题已经受到严重阻碍。而且,法国的铁路系统将停止运行,港口将被封锁,没有任何希望,除非这些铁路和港口的情况有改善。此外,限定只能运送步兵和机枪部队的政策是一种危险的、目光短浅的政策。看来,福煦好象没有注意到这一点,他不耐烦地坚持说,所有这一切都可能推迟。争论在继续,任何问题也没有解决,最后潘兴提议他们今天休会。

   与此同时,德国人继续向前推进,巴黎车站挤满了要逃出去的人。行李乱七八糟地堆在站台上,因为行李间里已没有空地方了。旅客只能通过这一堆堆的行李,择路找出口。

  德皇返回他的总部,他长途跋涉,到前线走了一趟,显得风尘仆仆,但精神抖擞。“他陶醉于德国军队所取得的胜利,”冯·米勒海军上将很不高兴,他在日记中写道,“他在公文电报上加了这样的边注:‘辉煌的胜利’。真遗憾,他就这样完全失去了分寸感!”

   德皇以有阿道夫·希特勒下士而特别自豪,希特勒一人单枪匹马抓获四个法国士兵。他只带一支手枪,呼喊着指挥作战,这些法国兵就以为他至少率领着一个连的部队。希特勒把四个俘虏交给了他的团长冯·图博伊夫上校,他因此而受到了嘉奖。“无论在什么情况下,”图博伊夫回顾说,“他都自愿去完成最困难、最艰巨和最危险的任务。他随时准备为了祖国和其他人而从容地献出自己的生命。”后来,希特勒由于过去的功劳,而不是由于这次突出的功绩,被授予一级铁十字勋章。营副官把这枚人人都想得到的勋章交给了希特勒。这位营副官是一个犹太人,名叫胡戈·古特曼,是他倡议授予希特勒这种勋章的。

  第二天是星期天,克莱孟梭这天上午再次求见了彭加勒。他们详细地讨论了巴黎面临的危险,克莱孟梭后来突然激动起来。“如果我在发生这场战争之前死去,我至死都会认为我的国家没有希望了。议会政体的弊端、社会上的尔虞我诈以及各种缺点和怪癖,所有这一切使我确信,我们都是败家子。但是,这次战争向全世界表明,法国是一个非常美丽的国家,实在令人羡慕,我到现在还充满信心。”彭加勒认为,虽然这种表白是真诚的,但不幸的是,看来与其说是有理性的,倒不如说是伤感的。克莱孟梭继续说,“如果是我们的命运不好,那么我至少希望,我的国家是在争取独立的战斗中灭亡,我的国家灭亡得光彩。”午后,容易激动的克莱孟梭同潘兴和英国人会谈时,他的心情又深感苦楚。他在这次会谈中获悉,英国人对五月份派出的十二万美国部队有选择权。为什么不把这些增援部队分一半给法国部队呢?他与其说是要求,倒不如说是指责。如果这次不这样做的话,美国人是否六月将让法国人分得十二万人呢?

   潘兴坚决不肯让政府在这一点上承担义务。接着又是一场激烈的争论,语言非常尖刻,克莱孟梭最后同意在以后的会议上再讨论这个问题,然后他又严责了英国人一顿。他讥讽地说,多么奇怪,有六千八百万人口的德国能把二百零四个师的部队投入战场,而有四千六百万人口的英国只能调集四十三个师的部队,他的话又引起了长时间的争吵,据汉基说,福煦粗鲁无礼地重申,如果英国不保持他们的部队人数,这仗他就没法打了。

   看来大家的意见不一致。潘兴坚决拒绝考虑英国的以下建议:授权黑格决定美国人应该何时开赴前线。英国人和法国人都感到不悦,因为潘兴断然拒绝了他们的要求,美国将只运送步兵和机枪部队。劳合·乔治情绪非常沮丧,他寒心地承认说,协约国在某种意义上掌握在美国之手。他们所能做的是呼吁威尔逊总统在这次危机中援助他们。

   连续两天除了争吵外,好象任何问题也没有解决,最后有人提议,潘兴、米尔纳和福煦应该讨论草拟一项协议。十八个人没有解决的问题,潘兴、米尔纳和福煦三人很快就解决了。他们商定,美国六月份向法国派遣二十五万部队,其中十七万作战部队,二万五千四百名铁路维修工,其余的由潘兴决定。七月份派遣十四万作战部队,其余的由潘兴决定。

   在午餐休息的时候,福煦和贝尔福勋爵到花园里去散步。这位上了年纪的英国外交大臣很尊敬地问福煦,他将怎样阻止德国人。“我将在这儿打一下,”福煦边说边用一只脚踢了一下,“在那儿打一下,”用另一只脚又踢了一下。他又用脚踢了一次,还用手比划着,这使得在远处看着他们的劳合·乔治和其他人觉得可乐,因为他们不明白福煦的这些拳击式举动是什么意思。

   与会者们回到了会议室,再次讨论地中海问题。他们昨天解决了的一个小问题,任命杰利科海军上将为协约国地中海舰队总司令,由于意大利人的反对又撤消了。意大利人要求任命他们的军官德勒韦尔海军上将。汉基说,德勒韦尔“以说大话而出名,他夸耀说意大利舰队十八个月来一直没有出海,因此,它没有损失一艘军舰”!争论持续了几小时,最后人们都同时嚷起来了。“那里出什么事了?”走廊里有人问道。机灵的布利斯将军说,“我想,除了意大利这位不肯出海的将军外,他们都出海了!”劳合·乔治气恼之极,他大声嚷道,他们想使这次任命成为一次欺骗!他认为不能要求杰利科这样高位的人接受这种任命。于是,他撤消了最初的建议。

   威尔逊非常厌烦。“白白浪费一整天的时间,这一方面是由于福煦和他提供的数字不准确以及潘兴的缘故,另一方面是由于意大利的这位海军上将的缘故。而德国兵一直在向蒂耶里堡南面逼进,向维莱-科特雷、苏瓦松以西和努瓦荣以南推进。会议的情况使人伤心,叫人恼火。”

   六月三日星期一,最高军事委员会最后会议结束了,会议的气氛是友好的,但没有解决什么问题。汉基后来同劳合·乔治一起去给他的孩子们买纪念品。汉基说,首相被接待他们的一个很漂亮的姑娘吸引住了。劳合·乔治同克莱孟梭一样,以偏爱女性而著称,他尤其喜欢他的秘书弗朗西丝·史蒂文森,他几乎天天要给她写一个热情的便笺,上面通常写着:“亲爱的姑娘。”

  第二天,克莱孟梭在波旁宫举行的国民议会听证会上由于他的政治言行而受到询问。如果他下台的话,他的继任者肯定将解除福煦和贝当的职务,并谋求同德国议和。反对派要搞掉克莱孟梭,这一点从一开始就很明显。人们吵嚷着嘲弄他,还提出两项要求:通过谈判实现和平,解除贝当和福煦的职务。

   弗雷德里克·布津内议员指责说,最近的战斗证明了法国领导人无能,克莱孟梭这时克制着自己,不动声色。“当我们看到德国人先冲向索姆河的时候,整个法国没有一个人感到颓丧;我们大家曾对你说过:‘他们过不了索姆河。’但是,当我们得知法国人在夫人路溃退的消息时,我们不禁感到一阵心痛,因为沿夫人路山脊,我们许多人为了守住它而牺牲了。我们问我们自己,指挥人员是否真正尽了他们的全部责任。……如果说法律要严厉追究没有履行其职责的军人的责任话,那么就应该更严厉地追究领导人的责任,他由于玩忽职守或者缺乏深谋远虑,很可能是造成这些不可弥补的失败的原因。”

   克莱孟梭首先要求举行一次秘密会议,他然后向这位议员发出挑战。“我们在紧接着进行的讨论中要达到什么目的呢?”他说。“人们已经忧虑不安,难道还要散布怀疑,进一步加深误解。我不能干这种蠢事。”会场上人们呼喊着,嘲弄克莱孟梭,但是他一点也无所谓。“如果为了赢得某些遇事轻率作出判断的人的称赞,”他继续用尖刻的语言说,“那我就必须抛弃那些应该受到他们国家奖赏的指挥官,而这种卑鄙的事情我是不会干的,也决不要指望我干这种事情。如果我们使部队对他们的某些指挥官的能力产生怀疑,而他们或许是最好的指挥官中的一部分,那将是犯罪,我决不会干这种事。”

   他承认犯了错误,纠正这些错误是他的责任。“这就是我致力于解决的问题,我在完成这一任务中得到了两位伟大的军人的支持,他们名字就是福煦将军和贝当将军,”他的话再次引起人们的一阵嘘声。“我们的盟国非常信任福煦将军,在昨天的凡尔赛会议上,它们都表示,希望在公报中提到这一点。”

   “是你要它们这样做的!”有人高声喊道。克莱孟梭继续沉着地介绍了将在靠马恩河附近进行的战斗,后来他的讲话一次又一次地被打断。“难道由于这里或者那里出一点问题,或者根本就没有出什么问题,在战斗仍在激烈进行的时候,我们在还没有了解事实的情况下应该要求一个筋疲力尽的人作出解释,或者强迫他作出解释吗?在非常紧张的时刻,我曾亲眼看到,他一连几个小时不抬头地看地图。难道我们要求这样一个人告诉我们他在某天做了某些什么事情吗?”

   会场上有人欢呼喝彩,有人嘘声嘲笑,因为他开始发表鼓动演说,但是,反对派闹事扰乱,有一度克莱孟梭确实被赶下了讲台,骚乱停止了,他又回到讲台。“把我撵出这个讲坛,如果这就是你们所希望的,那我决不会这样做。”他非常激动,使得国民议会议员们的热情也高涨起来,他声嘶力竭,对“悲惨的现实作了非常痛苦的分析,他有很强的责任感和履行自己职责的坚强决心”,杰弗里·布鲁恩说,“结果,意志薄弱的人被吓住了,默不做声了。”

   他谈到了法国士兵是以寡敌众,遭受了巨大的伤亡,他讲话语言很感人,“然而,我们决不投降”。他们并不是孤军奋战。“法国和英国的作战部队筋疲力尽了,但是,美国人就要到了。”他的话引起了人们一阵自发的欢呼。“我们要作一些让步,但我们决不投降。”只要政府能胜任这项艰巨的任务,他们肯定会取得胜利的。“我将亲自在巴黎前面作战,在巴黎市内作战,在巴黎后面作战。”当他讲到这里的时候会场里响起了一片赞许的呼喊。“如果我是一个不好的官员,免除我的职务,把我赶下台,谴责我,但是,至少请你们把你们的批评说清楚。至于我,我可以说,法国人民,法国的社会各方面都完全尽到了他们的责任。那些倒下去的人没有白白地牺牲,他们的牺牲为伟大的法国的历史增添了光辉。活着的人还要去完成死者的光荣任务。”

   虽然反对派仍然大吵大嚷,但是他们的声音被赞许的呼声淹没了。国民议会举行了表决,以三百三十七票对一百一十票的压倒多数否决了要求进一步作出解释的建议。尽管克莱孟梭遭到反对派充分准备的强有力的反对,但是,他胜利了,“不完全是由于理性和逻辑,”布鲁恩评论说,“但是,他以富有感染力的勇气和诚实的态度陈述了理性和逻辑道理,使他在甚至连他自己也没有信心的情况下赢得了人们的赞成。”

   “这是一件好事?”黑格在给他夫人的信中说,“因为如果克莱孟梭下台的话,有可能使一个由形形色色的恶棍组成的政府上台。克莱孟梭是一位非常好的爱国者,他很坚强,一心考虑如何打赢这场战争。”

   虽然威尔逊将军无疑是同意这种看法的,但他仍然对福煦能否阻止德国人的挺进有怀疑。第二天,也即六月五日,他到唐宁街同米尔纳讨论了后备队问题以及拟议中的撤出伊普尔和敦刻尔克的问题。威尔逊说,福煦鼠目寸光,如果他不缩短北部的战线,不在敦刻尔克地区很好地利用海水来淹没战区,他肯定打不赢这次战争。”说他不会‘逃跑’,这完全是D [ 注:这是威尔逊自己用的缩写,而不是卡尔韦尔用的缩写。 ] ——的胡说,其实后来他就从夫人路撤退到了蒂耶里堡。”他们然后讨论了如果法国垮掉英军全部撤出法国的可能性。“这是一次非常令人沮丧的会议,”汉基回顾说。会议最后决定,威尔逊和米尔纳第二天再次前往凡尔赛,会晤福煦和克莱孟梭。“这是一件棘手的事情,”威尔逊带着忧郁的神情说,“福煦将输掉这次战争。”

   在威尔逊和米尔纳就要动身前往法国前,威尔逊直截了当地告诉劳合·乔治:“我们的建议是:要么从北部调走法国的四个师,把美国人留给我们,要么缩短北部的战线,无论如何要让黑格自行指挥作战。如果福煦不同意我们的建议,那么我就要给劳合·乔治写信,告诉他:英国军队将被打败。”

  

   大肆吹嘘的统一指挥的原则动摇了,如果马恩河防线守不住,这一原则大概将寿终正寝。关键是在蒂耶里经西北约五英里的地方有很大一片茂密的森林,这就是众所周知的贝洛森林。德国人已经占领了这片森林的大部分,他们正向南推进要夺得整个林区,以便进入吕西-勒-博卡热,他们到了吕西-勒-博卡热,离埃菲尔铁塔就只有四十五空里了。

   这片森林的树木并不大,只有约六英寸粗,但长得很稠密,前面二十英尺远的地方就看不清了,除非用斧子砍掉一行树木或者用炮弹扫掉一行。同美国的森林不同,这片森林经常有护林人员护理,他们把树林下面的矮树丛清理掉,并砍掉准备作木材用的树。树林里尽管没有矮树丛,但在这个到处是溪谷和巉岩的多岩石的高地有的是隐蔽处。这里是一个高低不平的地区,面积约有一平方英里,从空中看,有点象一头海象,或者一个扭歪了的肾。树林北面半英里的地方是古老的贝洛堡,一条田间小路从贝洛堡通到吕西-勒-博卡热,由于贝洛堡的缘故,贝洛森林一度是禁猎的。这片树林的东南角是另一个小村庄布雷谢,它现在被德国人占领着,协约国要扫清这片树林中的敌人必须先把布雷谢重新夺回来。

   到六月五日,美国第二师到达贝洛森林的南面,他们切望向全世界表明,美国人能说能打。美国第二师是一支混合部队,有一千零六十三名军官,二万五千六百零二名士兵,分为两个旅,一个旅是陆军,一个旅是海军陆战队,海军陆战队由潘兴将军的前参谋长、正规的陆军军官詹姆斯·哈博德少将指挥,哈博德曾告诉潘兴,他将得到在法国最好的部队,如果他打了败仗,他知道谁该负责。

   他们往贝洛森林赶路时乱哄哄的。“我们乘车日夜兼程,这一次行军天气非常凉,下着暴风雨,”克利夫顿·凯茨少尉在给他妈妈和姐姐的信中写道。“大约有一千辆卡车,一辆接着一辆,以尽可能快的速度往前开,混乱的情况是可以想象到的。我们经过巴黎郊区,穿过许多城镇。”一路上,他看到难民们正“缓缓地走回去,有老人,有妇女,还有儿童,有的人步行,有的人坐在马车上,车上装着他们要运回去的贵重物品。这是我迄今为止所目睹的最令人怜悯的景象。我们的队伍里无不咬牙切齿,愤怒无比,呼喊着‘法国万岁’的口号,我们的箴言是‘决一死战’,能让自己的一个儿子当兵的母亲会说:‘美国,这是我的儿子,但愿他能活着回来,如果他回不来,为了崇高的事业而牺牲了,我也高兴,我愿意把他交给您。”

   法国人向这些来自外国的具有外国气派的、兴高采烈的年轻人欢呼。这些美国兵把腿伸出卡车外面,好象他们要去出席宴会似的。他们情绪高涨,满脸喜气洋洋,这使法国人的精神又振作起来。美国人终于来了,现在有希望了,可以挡住德国人了。“这些美国人和法国几个团的部队在外貌上的差别是非常引人注目的,法国部队身穿的军装是撕破了的,眼睛凹陷着,显出一副饥饿的样子,他们几乎不能直立,”让·德皮埃尔弗回顾说。“新的生命力渐渐给法国这具流血过多快要死亡的躯体带来了新的、日益高涨的活力,因而出观了这样的情况:在极端艰难的日子里,当敌人再次出现在马恩河边,认为我们已丧失了信心的时候,出乎预料的是,法国人却充满不可言喻的信心。”

   “奉命不惜一切守住这条防线”的第二师已经在西面五英里的麦田里阻止了德国人的推进,马恩河在这里急转向南流去。美国人现在切望发起攻击,他们的这一愿望当天晚上就实现了。法国二十一军的让·德古特少将命令他们第二天早晨攻进贝洛森林。

   六月六日清晨三点四十五分,海军陆战队第五团的一营营长来到前线战壕。他发现有些人已经跳出战壕,前进了二十五码,所以他下令前进。森林里的重机枪火力击倒了几个人,迫使其余的人卧倒隐蔽起来。要不是四十九连连长乔治·哈密尔顿上尉的话,这次进攻就停下来了。哈密尔顿发现他们可以异乎寻常地靠着一些东西站起来,于是他在前线跑来跑去,要人们站起来,并督促他们进攻贝洛森林。他前后走来走去,鼓动他的部队跟上去,士兵们都遵命去做了。他们都向前冲去,枪上上了刺刀,向身穿灰色军装的敌人冲刺。有些德国人举起双手,拼命地喊着“同志!”于是他们得救了,但绝大多数人被刺死,一些海军陆战队员还记得这些德国人丢人地惨叫的情况。

   哈密尔顿曾经是一个杰出的运动员,他到处都去。“我模糊地记得,我督促全连比平常更快地继续往前推进,把俘虏集中起来,派一个而不是几个人把他们押送到后方去,我从我抓到的第一个军官身上拽掉铁十字勋章,对着几个很快地走远的德国兵乱射了几枪。”他充分利用了他带着的一支步枪。“再往前走,我们来到一片开阔地区,是一片长满红罂粟的麦田,我们在这里倒了霉。我们再次冲过了这片开阔地,进入贝洛森林。”这片森林有三个机枪连据守,但是哈密尔顿和他的部队冲上去,占领了阵地。哈密尔顿这时候意识到,他们走得太远了。他的目标是他们刚刚越过的山顶。他们必须退回去,整编一下,挖壕固守。“大家都各顾各,我从一条水沟里爬回去,沟里水凉,长着光亮的芦苇。”机枪子弹从他背上掠过,因为他离前线只有六百码,友军的炮弹非常危险地落在他的附近。最后,他爬回去了,并开始整编幸存者。他的五个下级军官都牺牲了,他不顾自己的生命安危,从一个组跑到另一个组,建立起了一道防线。

   哈密尔顿后面的一个连冒着步枪和机关枪猛烈的火力,也前进到了他们的目的地。整个上午局势都非常危急,但是,到中午反攻被击退了。下午二点十五分,哈博德将军命令再次发起攻击。这次攻击分两个阶段,第一个阶段先占领贝洛森林的东边,第二个阶段夺取具有战略意义的布雷谢村。发起进攻的时间是五点钟。

   一位有胆量的记者赶路要到作战现场去。《芝加哥论坛报》的记者弗洛伊德·吉本斯这天上午同前《纽约时报》的奥斯卡·哈策尔中尉一道开车离开巴黎,希望能看到美国人在他们首次重要战役中的情况。吉本斯下午四点到了海军陆战队第五团团部,他对团长内维尔上校说,他想到前线去。

   “你想到哪里就到那里去,”内维尔说,“你想走多远就走多远,但是,我要告诉你,那边打得很激烈。”

   吉本斯和哈策尔用了差不多一小时到了吕西-勒-博卡热。炮弹落下来,农舍一片火海。树林下面满地的小纸片。吉本斯从地上捡起几片来细细地看了看,是这些海军陆战队员在美国的母亲和妻子的来信,这些疲倦的士兵们把信从背包里取出来撕掉,为的是使敌人不能利用它们。吉本斯走进一个坑里,坑里有两挺机枪和几个机枪手。前线外面是一块下坡地,坡度不大,往下走二百码又是一片树林。这片树林有一部分显然是在敌人手里。

   四点五十五分,一个年轻的排长来传达向前推进的命令。“你到这儿干什么?”他一边看着吉本斯左臂上的绿色臂章和红色“C”字标志,一边问道。

   “想写一篇重头报道。”

   “要是我的话,我就去这里往南约四十英里的地方,”这个军官说,“但是,你是不是想在附近等着看热闹?我们五分钟内就要向前去了。”

   这些海军陆战队员脱了衣服,等待行动。他们背包里没有额外的衣服或者毯子,只有二十磅重的东西。海军陆战队第六团团长艾伯塔斯·卡特林上校走上来,发现他的部队很沉着,精神饱满。“小伙子们,狠狠地打!”他对几个士兵说。

   正好五点钟的时候,大家不约而同地跳出去,向前冲去。机枪的火力发出令人心烦的咔嗒咔嗒的声音,德国炮兵加强了攻击火力。贝里少校的第三营前面是一片空旷的大麦田,麦子虽然还青,但长得差不多有二英尺高了。经过机枪扫射,麦子低下了头,在枪林弹雨中摆来摆去。进攻的队伍动摇了,最后有人喊道:“跟上来,婊子养的!你们想永远活下去吗?”他就是传奇的射击军士丹·戴利,戴利得过荣誉勋章,过去二十五年来,海军陆战队的新兵对他的话是非常害怕的。队伍继续向前推进,但是,走到离森林一百码的地方,敌人的火力太厉害了,海军陆战队员们不得不赶快卧倒,想爬回来的人许多都阵亡了。少数人平安地进了森林里,其余的人紧紧地贴着地卧着,等待天黑。

   贝里少校转身喊道:“大家卧倒!”这时候弗洛伊德·吉本斯和哈策尔就在他身后。于是,他们脸朝下卧倒。一梭子子弹扫掉了麦杆头。子弹不是从树林里而是从左边射来的。前面有人喊了一声,吉本斯警戒地抬起头来,看见了少校挣扎着想站起来。他痛疼地抓住他的左手手腕。他惊叫道,“我的手没有了!”吉本斯喊道,“少校,卧倒,趴在地上!”贝里说,“我们必须离开这里。”他们很快就要炮轰这块开阔的麦田了。”

   吉本斯小心地望望四周。“你那儿离树林约有二十码,”他对贝里喊道,还说,他就来帮忙。这位记者向前爬去,身体尽可能保持平伏着。突然,觉得好象燃着的香烟碰到他的左上臂,感到有点烫,但不觉得痛。一颗子弹从他的二头肌穿过去无影无踪了,他袖子上甚至都没有留下洞。后来不知什么东西在他左肩顶上划了一下。他觉得又有点痛,但是,他很意外,他的臂还可以动。

   实际上根本不象牙科医生的钻头钻牙的时候那样痛。他继续向前爬去,嘴里不时喊几句鼓劲儿的话。他把下颚转向右面紧贴着地,结果他的钢盔翻了个个儿,就象瓶子掉在澡盆里一样,发出了当啷的响声。麦克亨利中士离得很近,他看到吉本斯脸上受伤了。在吉本斯看来,好象白涂料桶翻倒了似的,看到的一切全变成白的了。他不知道他哪里受伤了,但肯定不是头上;如果是头部受伤的话,那么一切都应该变成漆黑的一片。他心里想,“我死了吗?”这不是开玩笑,他真想知道他是死了还是活着。他试着动一动左手指,手指都能动。左脚也能动,他知道了,他还活着。他用手摸摸鼻子,鼻子上不知什么东西湿糊糊的。他发现他的手上沾满了血。整个左脸都很痛,所以他闭上了右眼。一片漆黑,什么也看不见!他试着睁开左眼,还是漆黑一片。一定有什么东西打伤了眼睛,于是他把眼闭上。他想,子弹没有从他的眼睛穿过去,也没有从他的前额打进去。他不可能爬到少校跟前去了。但是,过了一会儿,他看见贝里站起来了,贝里冒着弹雨向前冲去,他看不见了。

   默温·西尔弗索恩和他的排长科平杰陆军中尉就在左边。西尔弗索恩是一个聪明而精神饱满的小伙子。他和排长用有效的堑壕战队形行进,手里高高地托着枪,缓慢地稳步前进。他们向一条山沟里走去,他们靠近沟底的时候遭到机枪扫射。于是他们就躲在一大堆木头后面。过了五分钟,科平杰喊道:“跟我来!”然后他们转身跑到山沟的另一面坡上。科平杰到了山顶回头看看,他很惊奇。“我的排究竟哪儿去了?”开始的时候,他们有五十二个人,可现在只有六个人了。“我要返回去,”他对西尔弗索思说。西尔弗索恩想:“在这一点上,我们的意见不一致,因为我们刚刚从那里过来,返回去,这是我最不愿意干的事情。”

   西尔弗索恩认为,在军事上,从来没有由于向敌方前进而招致麻烦的,所以他不停地前进,一直到他见到盖伊中士领导的另一个排的余部为止。他们最后进了麦田。西尔弗索恩这时候在麦田里看到了他有生以来最壮丽的场面之一:西布利少校的一营部队冒着强大的火力穿过了麦田。当盖伊的排开始向麦田前进的时候,盖伊背部中弹。西尔弗索恩给他包扎好伤口,告诉他,伤并不很重。“你留在这儿等着,天黑以后我回来接你。”西尔弗索恩带领着留下来的少数几个人向前冲去。枪炮声、喧嚣声震耳欲聋。当西尔弗索恩在第二次冲锋中摔倒在地的时候,他以为他碰到石头上了,于是他往下看看,地上并没有石头,好象有人用棒球球棒打了他的膝盖骨。然而,并不觉得痛疼。他告诉留下来的唯一的一个人——一个携带自动武器的步兵,要他继续前进到森林里去,他们那儿大概需要他。“我要在这儿等到天黑,天黑以后我才能出去。”西尔弗索恩想起了他的父亲。他父亲在葛底斯堡战役中肺部曾中过弹,但一直活到九十六岁。

   在右面,伯顿·西布利少校的一营人比较走运,他们分成四批,左面的向这块开阔的麦田前进的时候,右边的按兵不动,好象阅兵队伍一样稳步前进,卡特林这时候钦佩地看着他们。这是“我迄今为止所目睹的最绝妙时情景之一”。队伍非常整齐,不慌不忙地前进,没有叫喊声,也没有狂冲猛打。卡特林看着这些海军陆战队员冒着机枪的扫射前进,他紧握拳头,全身的肌肉都绷得紧紧的。许多人倒下去了,但是,幸运得很,西布利的部队的掩护比贝里部队的要好。其余的人顽强地慢慢向前走去,一边注意倾听指挥命令。他们离森林越来越近了,在那些据守森林的人看来,这必定是非常可怕的。

   卡特林没有战地电话。他赶忙跑到一个小山丘上,看看前面的情况。他通过望远镜看到西布利的人冲进了森林。法国联络官特里博-拉斯皮埃上尉请卡特林到比较安全的地方,但是这位上校不理会在他周围乱飞的子弹,最后他胸部中弹受伤。“就好象有人用大锤狠狠地打了我一锤,我转身倒在地上。”他还想站起来,但觉得他右半身动不了。特里博-拉斯皮埃上尉赶紧到卡特林身边,把他拖进一个隐蔽壕沟里,这对特里博-拉斯皮埃来说真是件不简单的事情,因为他长得矮小,而卡特林的块头很大。子弹从卡特林的肺部穿过,但是他并不觉得痛疼,一直没有昏迷。卡特林内脏出血,毫无办法,他躺在壕沟里,等待急救。

   就在这个时候,第二营的托马斯·霍尔库姆少校命令八十连的唐·帕拉迪塞中士带着二等兵斯莱克从麦田穿过去。他们的任务是找到八十连连长科芬贝格上尉以及他们旁边的另一个营的营长西布利少校,弄清科芬贝格和西布利他们所在的地图位置以及其它情报。帕拉迪塞走在前边,后面是斯莱克,他们平安地通过了这块要命的麦田,很快找到了西布利。“看在上帝的面上,”西布利说,“务请告诉霍尔库姆少校,不要把科芬贝格上尉和八十连从我这里调走!我们营至少有一半人伤亡了。”

   “来,斯莱克,我们返回去,”帕拉迪塞说。但是,斯莱克害怕了。“你不走我们来时候的路吗?”这条路最近,帕拉迪塞说着扭头一个人回去了。途中,有时硝烟弥漫,他看不清走到了什么地方;伤员们不停地哀叫着,呼唤援救,但是,一个传令兵不能停下来当军医。他最后在一座小山的山坡上找到了霍尔库姆,在霍尔库姆身旁的坑里卧倒,报告了情况。然后,他要求回去帮助伤员,但是霍尔库姆说,他必须传递更多的情报,所以他爬进附近的一个坑里待命。帕拉迪塞可以看到布雷谢村,他想,德国人可能看到他了,于是他从坑里爬出来向一个树篱爬去,其他几个传令兵正在树篱那儿挖壕。过了一会儿,一枚炮弹就在他刚刚爬出的那个坑里爆炸了。

   西尔弗索恩军士仍然躺在麦田里。他觉得机枪的子弹好象就从他身上一、两英寸高的地方飞过去。他的附近不时扬起一阵阵在灰尘。他猜想大概有个狙击手正对准他射击。一会儿,炮弹开始落下来了,他决定站起来,也不管他有一条腿是否能行,拔腿就跑。离森林大约还有二百码远,他冲过耕地进入齐臀部高的草丛里。他在这里遇到了他的朋友皮尔彻。皮尔彻呻吟着哭泣,他腹部中弹受伤。西尔弗索恩就象他告诉盖伊的那样对皮尔彻说:“等着,天黑以后我回来接你。”然后他匍匐前进爬过了草地,草丛挡着他,直到他最后平安地冲进了贝洛森林。贝洛森林里荒无人烟,非常寂静,瘆人极了,西尔弗索恩第一次感到害怕了。他孤单一人,但他知道德国人就在附近。他一瘸一拐地向前走去,他很走运,找到了一个包扎站。包扎站决定把他送到医院去。但是,他找到一付担架,说服一个人同他一道返回麦田去。他在路上寻找盖伊,但没有找到,他又开始去找皮尔彻。他在暗处低声呼喊皮尔彻的名字。“地形非常复杂,”他自言自语道。“你曾经从这里经过,现在要返回原处。”他摸索着前进,最后偶然发现了皮尔彻。皮尔彻躺在那儿一动也不动。“皮尔彻,我们来了,”西尔弗索恩一边说着一边摇动他的朋友。“我带来了担架,我们现在来照料你了。”但是,皮尔彻已经死了。西尔弗索恩是一个很虔诚的教徒,他看到皮尔彻僵硬的尸首更加深了他作为一个基督徒的虔诚感。“这使我确信,是上帝让我做点事情的。”

   吉本斯仍然在麦田里等着急救。哈策尔中尉就隐藏在附近,他喊道;“我想,他们不可能发现我们了。我们爬回去吧。”吉本斯不知道哈策尔在哪儿,于是他向喊话的方向爬去。他们俩在中途相会。“把你的头抬起一点儿来,”哈策尔说。“我想看看你哪儿受伤了。”

   吉本斯抬起头来,痛苦地睁开右眼,正好看着哈策尔的险。“当你看着我的时候,眼睛里非常可怕。”过了二十分钟后,他们到了森林边安全地区。

   与此同时,霍尔库姆第二营的克利夫顿·凯茨中尉正率领着他的排穿过麦田向布雷谢村前进。双方都有死伤。一颗机枪子弹把凯茨的钢盔给打掉了,他倒下晕过去了。几分钟后,凯茨清醒过来,他想重新戴上钢盔,但是,起初戴不上,因为钢盔给打进去了拳头大的一块。“机挖的子弹落在周围,好象下雹子一样。我的第一个想法是跑回后方去。我不愿意承认这一点,但是确实是这样。”他看见山沟里有四个海军陆战队员,于是就摇摇晃晃地向他们走去,跌倒在他们跟前。一个人把凯茨凹进一块的钢盔摘下来,把水壶里的酒往他头上肿起来的地方倒。中尉说,“该死的,别把酒倒在我头上,给我喝了吧。”他喝酒后精神振作起来,他当时抓起一支法国步枪,领着这四个人冲进布雷谢村。

   怀斯少校的营是预备队,就在西面几英里的地方。大约午夜的时候,一个传令兵从哈博德将军那里来传达命令,要怀斯的营开进贝里左翼的前线。“这是我有生以来接到的糟糕透顶的一项命令,”怀斯写道。“命令根据的是这样一种静止的假设:第一营和第三营的目标全部拿下来了……我进退两难,不知如何是好。如果我不执行命令,我知道就要受处罚,如果我执行命令,那我将落入敌人手里。”

   他们六月七日夜里两点出发。怀斯领着他的一营人马,列成一路纵队,沿着通向“一块倾斜的庄稼地的一条路前进,这块庄稼地就象进入瓶子的瓶颈口一样”。四周“一片漆黑,甚至连一英尺远的地方什么都看不见”。怀斯有一种预感,于是他让队伍停下来。四周死一般的寂静,怀斯领着几个班向前走了约二百码,左面突然响起了步枪的枪声,火力很猛。怀斯听出来是斯普林菲尔德式步枪的刺耳的响声,他大声叫喊,要大家不要还击。暗处有人喊道:“注意,德国人就在你们右面的贝洛森林里。”

   怀斯返回去对他的人喊道:“向后转,跑步走!”莱米尔·谢泼德中尉同别人一样感到迷惑不解。人们曾经教育他决不要执行没有说明来源的命令。这话传到了部队里,有人回答说,“按照怀斯少校的命令,我们站错了位置。”

   在后面的那些人认为,如果一位少校说,该跑了,那么就快点行动。库克中尉回忆说,“我们拔腿就走,朝我们来的方向飞跑回去。”后面的那些人是不可能走这么快的。他们走几步停一停,然后再走几步。他们就这样走着,到天亮的时候,他们走出了森林,进入一片开阔地区。道路在这里急转向左,怀斯下令在路两旁隐蔽,挖壕据守。布兰奇菲尔德上尉的五十五连在前面,小莱米尔·谢泼德中尉领着他的排到左边,让他们在沿空旷地这面的森林边上分散开。然后队伍立即开火。

   谢泼德在黎明的亮光中可以看到德国人进入前面和右面的丛林里。怀斯少校不知不觉地带着他的一营人马到了贝洛森林左面的空旷地,这里敌人有重兵把守。于是爆发了猛烈的火力交锋。迫击炮弹开始在四周落下,掉在地上发出沉闷的撞击声,接着爆炸,“引起了确实令人可怕的巨大霞动”。

   一个传令兵气喘吁吁地告诉谢泼德,布兰奇菲尔德上尉负了重伤,他命令谢泼德指挥这个连。当谢泼德沿森林边向前走去的时候,他的传令兵倒下去了。谢泼德想去帮助他。但不知什么东西打在他的大腿上。觉得好象是骡子踢了一蹄子似的。谢泼德蜷成一团,他非常激动,不知道自己已经被打伤。“我躺在那里不能动,看看周围的地上,只看到打中我的那颗子弹。”血从他的裤子里渗出来,紧挨着他的是他的爱犬基基,它整夜一直跟在谢泼德的后面,现在把头放在谢泼德的腿上,非常安静,谢泼德以为它已经死了。“该死的,他们也打死了可爱的基基,”他边说着边把基基推到一边去。但是,基基起来又把它的头放在谢泼德的腿上,显然它发现他的主人出了事。

   这天下午,整个美国的报纸大肆宣传了这次进攻。《纽约时报》报道说:“我们的海军陆战队发动了进攻,在弗利向前推进了一英里,夜里将继续向前推进,敌人伤亡惨重。”芝加哥的《每日论坛报》报道:“海军陆战队在这次激战中打了胜仗,把敌人赶出了蒂耶里堡附近的高地。”

   美国终于得到了可以为之欢呼的东西,海军陆战队不断地受到人们的称赞。“无论在汽车里,在大街上,还是在饭店或者摩天大楼里,人们到处谈论的话题之一是那些在法国作战取得光荣胜利的海军陆战队士兵的情况。”《纽约时报》就是这样评论的。纽约征兵总部收到的报告表明,申请参军的人增加了一倍以上。

   看了这些报纸报道,人们就会认为,这次战斗是第一次世界大战最重要的一次战役。弗洛伊德·吉本斯受伤同这大量的宣传有很大关系。在这次进攻前,吉本斯给巴黎的检查员写了一份简略通讯,想以后再把详细情况写进去。当后来有人谣传吉本斯被打死的时候,他在巴黎的这位检查员朋友说:“为了可怜的老弗洛伊德,这是我最不愿做的事情。”这位检查员于是公布了吉本斯的通讯。吉本斯后来的详细情况更增添了光辉,不仅给他自己增添了光彩,而且给这些海军陆战队员增添了光彩。所有这一切不仅使据守蒂耶里堡以西马恩河防线的第三师丢人,而且使在同一个师里作战的美国步兵丢脸。现在人们认为在蒂耶里堡附近所取得的一切胜利全都归功于海军陆战队。

   虽然贝洛森林战斗是微不足道的,但是,它使法国人重新振作起来,并给那些过去蔑视美国人的德国士兵留下了深刻的印象。这些海军陆战队队员猛冲猛打,勇敢异常,这使守卫贝洛森林的敌人心惊胆战,他们传话,叫大家当心这些野蛮的美国人 [ 注:贝洛森林激烈的战斗一直继续到六月底,这次战斗造就了许多有名的军人,他们在第二次世界大战中指挥了海军陆战队。后来成为将军的有:凯茨、霍尔库姆、谢泼德和西尔弗索恩。 ] 。他们的军官认为,更为不祥的是美国兵在贝洛森林战斗中所表现出的那种不顾一切的精神。他们认为,象麦田里这样的冲锋将大大增加,在法国已经有差不多七十万美国兵,还有一百万人也出发了。而且这些人并没有筋疲力尽,垂头丧气,相反,他们年轻、强壮,有着坚强的信心。

  六

   人们由于美国人在贝洛森林奋战而感到兴奋。忽视了这一天最重要的事件:德国最高统率部决定停止普登道夫的第三次进攻。沿马恩河的大进攻停下来了。

   巴黎保住了,但是,人们还不知道德国人的这一决定,他们还在谈论要撤掉福煦和贝当的职务。协约国领导人不了解德国人已决定不再向前推进,这天下午,他们在焦急不安的气氛中再次在凡尔赛开了会。米尔纳勋爵首先发言,他说,鉴于仍然有大量的德国后备队可以用来对英国人发动进攻,劳合·乔治对不断从黑格将军防区调走部队感到很不安。接着黑格宣读了一份备忘录,备忘录说,在紧急情况下有必要作出各种准备来支持法国人,在这一点上,他同福煦的意见完全一致。他然后要求,“在下达明确的命令要从英国人防区调动任何部队之前”,应该先同他商量。

   福煦烦透了,他最后发出也可以说是一种威胁:除非英国保持其部队的人数,否则他可能维持不下去了。此外,如果英国人要在从索姆河到马恩河这样一条宽阔的前线上发动进攻的话,他将不得不把黑格的后备部队全部调走。

   黑格听了福煦的话很恼火,米尔纳要他不要生气,抚慰他说,福煦只是说“如果”发动他所谓的这种进攻,他才会那样做。福煦确实不打算再从黑格防区调走美国部队了吗?福煦回答说:“是的。”这时候黑格马上以抱怨的口吻提醒他,总司令过去调走美国和法国几个师的部队从未跟我打过招呼。“我从未看见过老福煦这样难堪过,”威尔逊在日记里写道,“他简直无言以对。”尽管福煦和黑格大动肝火,争吵了一顿,但他们返回总部,各自倾注全力注意自己的问题:黑格集中注意敌人日益明显还要对他防守的前线发动大规模进攻,福煦则注意对马恩河的威胁。威尔逊认为,“这次会议作了大好事,尽管出现了麻烦也是值得的。”

   法国人仍然担心德国人向巴黎突破。夏普大使向华盛顿报告说,关于撤离妇女和儿童的计划正在执行之中,但是不能公布。大批美国人已撤离巴黎,而且已作了安排在必要时将其他人也撤走。“敌人的飞机几乎每天夜里空袭,远程炮天天不停地炮击,这大大加速了撤出巴黎的行动。”

   过了两天没有放警报的日子,六月九日上午传来了令人可怕的消息:德国人将在巴黎东北不到六十英里的地方发动另一次大规模进攻。这一回没有了巨大的天然屏障夫人路山脊挡路了,到巴黎的途中只隔着两条小河和九个师的筋疲力尽的法国部队。

   劳埃德·格里斯科姆少校准备离开巴黎到伦敦去,替潘兴完成一项特别使命,他为了这个最新消息走访了法国陆军部。他发现人们彻底泄气了,同他素昧平生的参谋长诉说了自己的绝望情况。“法国面临着大灾难,”他痛苦地大声说。“它已经筋疲力尽了,步兵都上了前线,我们工厂最好的工人都被抽走了,因为人上了前线,我们的供应陷入了瘫痪。我们的铁路几乎不能运行了。”他就这样滔滔不绝地讲了差不多一个小时,然后他疑惑地看着格里斯科姆。格里斯科姆在应征入伍之前是领事馆官员。“如果你们愿意的话,你们可以给予我们很大的帮助。你们知道,英国人对待这次战争的态度同我们不同,他们成千上万的强壮男子在开采煤炭向全世界出售获利。在他们的军火工厂里,非常强壮的男子远远超过了他们的需要。众所周知,他们参加作战部队的人数有限,然而他们的海军则是满员。现在是迫使那些逃避兵役的人上法国前线的时候了。但是,我们不可能让他们理解我们所处的极端严重的困境。”

   他拿起一份厚厚的报告,是关于法国和英国人力利用情况的对比研究报告。格里斯科姆愿意把这份报告转交给英国陆军部吗?“我请求你让他们理解急需派更多的人上前线去。”

   格里斯科姆的印象很深刻,这份报告如果数字正确的话,确实是对英国政府最有力的起诉书。他离开巴黎前往设在尚蒂伊的贝当的司令部。贝当不在司令部,但他的参谋长安托万将军坦率地发表了看法。“一切都完了!”他告诉格里斯科姆。“没有任何办法能挽救巴黎!没有任何办法了!”格里斯科姆想使安托万将军平静下来,他说,潘兴将军认为恰恰相反,陆军部安托万自己的上司也不这样悲观,“他们了解什么呢!了解情况的是我们这些打仗的人。你是一个外国人,不可能想象丢失巴黎意味着什么,巴黎不仅是我们的首都,而且是我们最大的工业城市。如果丢失巴黎,我们就完了。”每一个法国人都知道这一点。

   格里斯科姆“一直很清楚地知道,一个从美国只来了两个月的少校要安慰一个在战场上率军作战的法国老将未免有点荒唐可笑”,但他还是用了一个小时的时间来劝慰安托万,想使他放心。当格里斯科姆要离开的时候,安托万同他热情握手告别。“你们美国人给了我们勇气!”

   格里斯科姆的上司潘兴将军返回巴黎,他问克莱孟梭,如果在这次进攻中巴黎陷落的话,将会发生什么情况呢?克莱孟梭说,他同劳合·乔治讨论过这种可能性。他们的结论是,即使巴黎陷落的话,他们将继续战斗下去,因为“在巴黎之上还有法国,在法国之上还有文明”。潘兴在动身离开之前说:“现在看起来情况可能并不令人感到鼓舞,但是我们无疑最后将取得胜利。”

   克莱孟梭握着潘兴的手,非常恳切地说:“你真的这样认为吗?听了你的话,我很高兴。”

   潘兴将军乘车前往福煦在邦博新设的总部,他到达的时候正好赶上吃午饭,他向福煦提出了同样的问题。福煦回答的语气很自信,潘兴站起来,握着福煦的手用力摇动。然后,潘兴提出了一项使福煦又惊又喜的建议。潘兴代表整个美国明确保证:美国政府和美国人民将同法国坚持到最后。

   这时候,鲁登道夫用十五个师在巴黎东北方向发动的新攻势已推进到沿马茨河流域法国防线内很深的地方。下午,德军继续向前推进,到黄昏,冯·胡蒂尔将军的第十八集团军击溃了法国三个师的部队,俘虏了八千多人。用福煦的话说,德国人不仅“在法国的防线上打开了一个重要的突出部位”,而且渡过了马茨河,现在已威胁到离巴黎只有四十多空里的贡比涅。一旦这个战略重镇陷落,通向巴黎的第二条道路实际上就畅通无阻了。

  伦敦的英国领导人世同样感到惊慌,米尔纳这天在给劳合·乔治的信中写道:

  ……我们必须对法国和意大利被打败而屈膝投降的局面作好准备。假若出现那种情况,德国-奥地利-土耳其-保加利亚集团将主宰整个欧洲,并控制亚洲北部和中部,直到日本进行干涉,出来挡住去路为止,如果日本确实进行干涉的话……

  不管怎么说,有一点是很清楚的,如果世界上自由的人们、美国人、英国人以及自治领的人们不结为最紧密的联盟,不准备作出最大的牺牲的话,中欧同盟国……将不仅仅是控制欧洲及亚洲的大部分地区,而且要控制全世界。

   在这种情况下,战争们整个局面将要发生变化,人们将为争夺南亚、首先是争夺非洲而战。

  以上所述的一切是假设一种最坏的情况,展望更远的未来。或许我不应该加“更”字……

  我们去年讨论过和平的条件。如果我们今年认真考虑这次新的战争的必要性的话,那就更切中要害了。

  还有一点同上述问题直接有关。那就是这一切自然都取决于美国将如何行事……如果不能使他(威尔逊总统)放弃他那种超然态度,如果他不丢弃“友好参战的态度”和他为保全自己而搞的什么折衷办法,转而进行彻底的地地道道的联合的话……那么我看不出新的联盟会有足够的内聚力和内在力量,此外,还必须使威尔逊总统认识到,他必须完全改变对日本的态度,如果要使日本参加新联盟的话。还必须使那些在这个问题上感觉迟钝的自治领也认识到这一点。

   英吉利海峡彼岸,法国五十三师第二天即六月十日在贡比涅以北不远的地方垮下来了,把它左翼的一个师也给拖了回来。这就暴露了亨伯特将军的第三集团军的整个右翼,从而使贡比涅处于极端危险的境地。在这种紧急的情况下,后备集团军群司令法约尔将军把他的部队以及三十五军交给夏尔·芒让将军指挥。芒让将军或许是法国陆军中最有魄力和最严厉的司令官。他的步兵在一九一七年尼韦尔大惨败中伤亡了百分之六十,之后,他便失宠被解除职务,暂时没有了指挥权,但是,克莱孟梭非常信任芒让将军,他现在把法国的命运交给了芒让将军。下午四点,芒让将军奉命袭击左翼德军,从而重建这条正在瓦解的防线。好象是演戏一样,福煦突然出现在芒让的战地总部,发表了鼓动讲话,要求芒让将军“要象晴天霹雳般地”发动攻击。

   午夜过后,所有集结部队的司令官都到了芒让的总部。于是,芒让——他在圣希尔学校毕业时是他班里的最后一名——开始发布命令,福煦、法约尔和亨伯特将军默默地望着。芒让说,在贡比涅附近的反攻,明天上午开始。他的一些部下要求给予更多的准备时间,而另一些人反对要他们去做办不到的事情,芒让听着没有讲话,他冷峻的面孔上毫无表情,然后以平静而带威胁的口吻说:“我命令你们干什么,你们就干什么。”行动时间是明天中午前一小时。“开始没有大炮轰炸。要竭尽全力狠狠地打。”这次进攻将标志着三月以来全部防御战的结束。“从现在起,我们要进攻了,我们一定要打胜。回去把这一点告诉你们的部队。”

   法约尔表示反对。他们应该将这次进攻的时间推迟四十八小时,以便组织适当的大炮火力网。但是,福煦支持芒让的决定,而且,那个春季的气候对协约国有利。破晓,浓雾弥漫,遮住了芒让正在部署的部队。雾到上午十点半才散去,可怜的大炮火力网开始炮击德国阵地,但是,火力很弱,许多法国兵甚至都没有听见。一小时后,这条前线四个师的法国部队开始进攻,支援飞机在他们头顶上空盘旋飞行。

   亨利·德萨涅营长不理解为什么要在这样的情况下发动进攻。没有炮兵,前线外面的地形又如同弹子台一样平坦!敌人看得他们清清楚楚,阳光照耀着,他们的军装已经给汗水湿透了。这简直是发疯。更糟糕的是,他们前进了四公里,一直打到了库塞尔都没有坦克支持掩护。德国人的炮弹几乎立刻在整个平原到处开花。“我们想,我们一定是在做梦。他们能在这种情况下命令我们师发动进攻吗?”

   但是,德萨涅的部队不顾到处尘土飞扬不声不响地缓慢前进。在炽热的阳光下,他们冒着敌人的猛烈炮火,从一块麦田里穿过去,地里面人的尸首总是把他们给绊倒。最后,一阵猛烈的炮火,库塞尔出现在一片缭绕的烟雾之中。“这一天的天气好象越来越古怪。然而我们继续前进,我们疲乏不堪,感到害怕,于是加快速度前进,心想,反正我们走得越快就越早到达目的地。目的地吗?谁知道目标是什么呢?难道只有那些大官们知道我们应该做什么吗?”很有道理,这些部队将为了进行牵制而牺牲,而其它几个师则进攻马茨河畔的雷松。

   芒让大胆的计划成功了。在这块开阔地同德国人相遇交火。事先没有大炮打头阵,也看不到坦克。谁会想到就在中午前突然发生这样一次相当规模的袭击呢?梅里和贝鲁瓦很快就拿下来了,整个阿隆德山谷的敌人都扫清了。最后,大约下午四点,部队前进受阻,但是,芒让扭转了形势,阻止了鲁登道夫在贡比涅的进攻。

   第二天中午吃饭的时候,德皇的情绪很低落,他只吃了点巧克力奶油冻,别的什么也没有吃。冯·米勒海军上将在日记中写道,“了解内情的人们认为,其原因是昨天的进攻被打退了。”第二天,即六月十三日,鲁登道夫下令停止进攻,整个法国人的前线终于完全平静下来。这次危机过去了。

   前途是光明的。黑格视察了美国的两个师后十四日在给他的夫人的信中写道:“一旦他们出现在前线,我确信,敌人会大吃一惊。鉴于大量的美国兵和美国人民的决心,他们是否还想把这次战争继续打下去,我是表示怀疑的。但是,我们要谨慎小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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军无辎重则亡,无粮食则亡,无委积则亡
         
兵马未动粮草先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