乌得勒支条约·第六
作者:温斯顿·丘吉尔 ·英国
出自————《英语国家史略》
出自————《战争通史》
人人注视着英国宫廷的一举一动。欧洲各地都知道,马尔博罗对安妮女王的影响已经消失。哈利通过巧妙的手腕和艾比盖尔的帮助力图建立托利党政府,以结束人人厌倦的战争。
一七一零年,两支大军仍然虎视眈眈地对峙着。它们的实际兵力比以往任何时候都多,但是马尔博罗和欧根不能或未曾抓住维拉尔交战。也许有人以为,马尔博罗为莫拉克战斗中的流血而痛心,由于在国内遭到敌视而灰心,因而他从此将象下棋一样对待这场战争。不过可以肯定,马尔博罗和欧根将军在捕捉战机,但他们只希望进行那种使维拉尔难以发挥军事才能的战斗。他们经过猛烈的攻打夺取了杜埃,然后攻克埃尔和圣弗南,打通了利斯河的航道。对于一次兴师动众、代价巨大的战役来说,仅仅取得这些战果是不够的。
当马尔博罗艰苦奋斗之时,安妮统治时代的国内政治危机逐渐达到了顶点。英格兰国教会开始行动,托利党的教士宣传反对战争及其领导人,尤其是反对戈多尔芬。高教会派教士萨谢弗雷尔博士在伦敦作了一次布道,猛烈攻击政府,攻击辉格党人和财政大臣戈多尔芬。政府极不明智地下令以国家的名义对萨谢弗雷尔提出起诉,即提出弹劾。挺身支持他的不仅有托利党人,还有伦敦的市民,当时的情景使人想起二十多年前审讯七位主教的场面。最后法庭以微弱的多数在名义上给萨谢弗雷尔定了罪,使他成为轰动一时的英雄豪杰。
安妮女王依靠哈利出谋划策,她感到自己力量雄厚,可以为她以前由于辉格党人打入枢密院而受到的侮辱报仇雪耻了,她在一年里采取了一系列步骤以后,政府的成员改变了。首先是森德兰罢了官,然后安妮在八月份命令戈多尔芬遣散他的属员,要他立即去职,还说:“不过我将给你四千镑的年金。”戈多尔芬轻蔑地拒绝了这笔年金,开始过着清贫的隐居生活。地位不甚显赫的辉格党大臣也相继去职。哈利组成了以托利党为主的政府,追随他的亨利·圣约翰出任国务大臣。新政府主要以施鲁斯伯里公爵为核心,并且得到许多出身高贵,才能超群,野心勃勃的知名人士的支持。在适当的时候举行的大选中,托利党在下议院赢得了绝大多数席位。
马尔博罗在结束第九次战役之后回到英国时,国家已经控制在他的政敌和仇人手中,安妮女王要求他强迫萨拉辞去一切宫廷职务,他跪下求情,可是无济于事。他在当年得意之时帮助和爱护过的圣约翰,如今以傲慢无礼的态度对他讲话。哈利冷若冰霜地向马尔博罗鞠躬,因为他也要清算旧帐。尽管如此,对于敌视的政府和决心报复的女王来说,马尔博罗仍是无价之宝。托利党人出任主要大臣之前,以为只要表示出和平愿望,就能够以胜利者的姿态实现和平。他们如今才意识到,马尔博罗的垮台意味着路易十四的东山再起。他们发现,面前的法国同一七〇九年低声下气的法国已经大不相同了。参加“强大联盟”的各国追悔莫及,感到它们错过了良机。在失望和重新涌上心头的恐惧之中,它们把希望寄托在马尔博罗身上。荷兰人、普鲁士人和莱茵河地区的诸侯宣布,他们的军队只服从马尔博罗的指挥。哈利和他的助手、迅速飞黄腾达的圣约翰此时醒悟到,他们还得发动一次战役。各方人士,甚至连最不友好的人,纷纷敦促、哀求或者恳求马尔博罗再次出征。失势的辉格党人,得意的托利党人,哈利和圣约翰,安妮女王,荷兰共和国议会,普鲁士国王,莱茵河地区的诸侯,还有最积极的神圣罗马帝国皇帝,所有这些人都呼吁他出来捍卫共同的事业。虽然后来有人嘲笑他留恋宦海,喜爱战争,但应召出征是他的职责所在,他和托利党大臣们就保证前线军队的需要达成了协议。于是,马尔博罗总司令连续第十年挂帅出征。
哈利和圣约翰开始为自己的目标全力以赴,他们把马尔博罗派往战场之后,便开始坚定、巧妙而积极地全面推行托利党的政策。圣约翰派遣一支远征大军去夺取法国的魁北克,这支军队指挥不当,出师不利。哈利作为副财政大臣,正在反复考虑一些财政方面的计划,准备建立一个较大的“南海公司”,由它购买一部分公债,另外通过向南美洲输送奴隶和商品的办法增加收入。不久,所谓“南海泡沫” [ 译者注:十八世纪初南海公司在南美进行股票投机的骗局。 ] 骗局便发生了。但是,哈利的主要目标是同法国讲和。他通过盟国尚不知道的秘密渠道同托尔西建立了联系。法国人坚决不肯妥协,于是哈利派圣约翰同他们谈判。谈判在一七一一年进行了整整一年,英国国会不知此事,联盟的所有成员国均蒙在鼓中。哈利等人在这方面采取卑鄙的手段,但他们追求着正确的目标。
哈利和圣约翰虽有共同保守的秘密,但他们的关系不久就破裂了。到三月份,他们之间的斗争已经十分明显。一个法国难民同敌人联系的叛国行为被人发现,他在枢密院受到盘问时,用铅笔刀刺杀哈利。大臣们十分气愤,拔剑刺伤凶手,凶手伤势严重,一个星期以后死亡。哈利的伤势并不重,而他在全国的威望陡然上升,安妮女王授予他牛津伯爵和莫蒂默伯爵的光荣称号,任命他为财政大臣。自戈多尔芬下台以后,这个职务一直空缺着,哈利在宦海中处于踌躇满志的浪头之上。
马尔博罗希望在一七一一年的战役中再次同欧根合作。他在杜埃附近集中了十四万大军,可是在四月底,一个不测事件影响了整个战局。神圣罗马帝国皇帝约瑟夫因患天花去世,一直在巴塞罗那坚持斗争的查理大公继承了奥地利王朝的世袭版图,必将当选为皇帝。为了破坏在法兰克福举行的选举,路易十四把维拉尔的一支部队调到莱茵河一线。欧根因此必须采取相应的行动,他的军队在五月份离开马尔博罗的军营。于是,马尔博罗只剩下九万人马,而维拉尔的军队仍有十二万人。
这年冬天,维拉尔从海边经阿拉斯要塞和布香要塞到桑布尔河畔的莫伯日修筑了一条由许多工事和洪水组成的复杂防线,并称之为“铜墙铁壁”。他本人在他的机动部队前面诱敌进攻。马尔博罗在六月似乎没有做任何事情,实际上在准备突破这条坚固的防线。他通过狡诈的手段和战略措施,使维拉尔确信他要在阿拉斯以南发动和莫拉克战斗具有同等规模的正面进攻。
两军对垒,列好了阵势。双方都期待对方发动进攻。盟国的将军们意志消沉。他们以为,马尔博罗由于在国内受挫而愤愤不平或者丧失理智,将使他们受到敌人的无情杀戮。八月四日,马尔博罗带着大批军官到前线观察地形。他标出要配备大炮的地方,用手指着他选择的法军阵地突破点。只是因为他享有崇高的威望,军官们才不敢直言抗议,许多在场的人认为他对战斗计划谈得过于露骨。当天晚上,维拉尔满怀希望,他把能够抽出的所有部队和大炮调到马尔博罗预定的突破点。马尔博罗从未指挥部队走上错路,所以士兵们盲目地信任他。然而,高级指挥官们此时疑虑重重,痛楚不安。他们没有注意到,卡多根将军在他们观察敌阵时悄悄地走了。他们对自己的阵地上没有火炮感到奇怪,这是因为他们不知道马尔博罗在靠近前线的地方调动部队的情况,他们对他已拨重兵云集杜埃一事也一无所知。
夜幕降临了,军鼓终于敲响,传来了拆除帐篷准备战斗的命令。接着,参谋人员前来带领列成四路纵队的队伍。不出半小时,全军便向左运动。在月色苍茫的整个夜晚,他们一直向东挺进。他们越过维米里奇到阿拉斯之间地势起伏的地区,那里在二百年以后将遍染英国人和加拿大人的鲜血。这是一次强行军,中途只作片刻停留,但全军上下情绪激动,因为到底没有打那场令人担心的血战。看来这位“老伍长” [ 译者注:马尔博罗的绰号。 ] 自有妙计。五日清晨五点钟以前,队伍到达维特里附近斯卡佩河边,这里已经架好一座座浮桥。随着天色渐明,他们发现一长列大炮同他们一起前进。
天亮时,率领五十支马队走在全军前面的马尔博罗,遇到从卡多根那里飞奔而来的一名骑兵。来者报告说,卡多根和普鲁士将军霍姆佩施已经率领二十二个步兵营和二十个骑兵队,在凌晨三点钟穿过阿尔勒地区的狭窄通道,实际上已经夺取了敌人阵地。马尔博罗派他的副官和参谋到行进的队伍中向各团官兵解释他的意图和目前的形势,并且向他们说明,战斗的胜败将完全取决于他们的行军速度。“我们的公爵大人希望步兵能疾步如飞。”天色越来越亮,部队可以看见,在他们右侧大约不到炮火的一半射程的地方,法军在沼泽地和桑塞厄河的另一边同他们平行前进,不过法军的骑兵先头部队刚好和联军的步兵齐头并进。八月五日,大部分联军渡过了桑塞厄河,在敌人的阵线后面摆好阵势。上千名士兵精疲力竭地倒在路旁,许多人倒毙在急行军的路途中。
马尔博罗穿过法军的防线之后,立刻构筑了阵地。维拉尔的队伍零散地赶来,无力发动进攻。在马尔博罗应否主动进攻这一问题上,人们以前有过争论,现在也有不同的意见。在布伦海姆之役和奥德纳德之战中,他遇到的危险当然比现在大得多,但是马尔博罗此时没有发动进攻,而是迅速挥军向左前进,渡过斯凯尔特河,将布香要塞团团围住。欧洲认为,突破“铜墙铁壁”防线以及包围并攻克布香要塞是军事艺术的杰作。维拉尔的兵力和马尔博罗的军队相等,维拉尔发动猛攻,企图解救布香。马尔博罗从佛兰德和布拉邦特强征了六千名民工,让他们在布香周围修筑了一道壁垒,并且为了保护通往斯凯尔特河的交通线而修了两道工事。他亲自指挥围城和打援的两支部队。在围困布香要塞的日子里,他不分昼夜地在他构筑的迷宫般的工事里走来走去。攻城炮在八月二十一日从图尔内运到阵地,三十日开火。在马尔博罗轰击布香的时候,维拉尔也在轰击他。这是在包围圈内进行的包围战,围城者时刻可能同外面的敌人发生敌众我寡的战斗。这次围城最能反映马尔博罗的军事艺术。布香城在九月初投降。一支同样庞大的法军眼睁睁地看着布香的强大守城部队乖乖地出来当了战俘。马尔博罗希望继续战斗,因此接着又包围了凯斯努瓦。他的军队不乏实力,但将领们斗志低落。于是军队进入冬季营房,马尔博罗回到国内。他统帅“强大联盟”的军队转战十年,攻无不克,战无不胜,这在战争史上实为空前之奇观。
英国官方无法继续隐瞒一直进行的秘密和谈了。有关和谈的消息传出以后,狂躁的伦敦各界立即为主哗然。哈利在下议院控制着托利党的绝对多数,而辉格党人仍然垄断着上议院的席位。托利党领袖们确信,如果马尔博罗持支持态度,他们就能实现和平。为了使马尔博罗服从他们的意志,他们在战役期间便开始调查军队的账目,企图给他扣上侵吞军费的罪名。如果马尔博罗和他们共同致力于和平,并且强迫盟国接受这一立场,或者单独同法军媾和,那么他们就不追究其罪过,而且他还可以继续得到“宫廷的保护”。否则,他们会用足够的王牌使他声名狼藉。马尔博罗同选帝侯、汉诺威家族的英国王位继承人乔治关系密切,还得到普鲁士国王和“强大联盟”各国君主的支持,他无论如何也不同意单独媾和。
英国国会于一七一一年冬天在严重的危机中召开会议。两大政党在有关长期战争的所有问题上进行了较量。辉格党人利用他们在上议院的多数席位,以十二票的多数通过了一项反对政府的决议,哈利有下议院作为坚强的后盾,并且充分利用安妮女王的支持,对辉格党人的进攻予以坚决反击。他抛出马尔博罗盗用公款的罪状,并且使女王破例地任命十二名上院议员,以改变托利党在上议院的少数地位。这些行动产生了重大效果,马尔博罗被免除一切职务,受到下议院的谴责。他平素生活节俭,注意积蓄,靠英军总司令、荷兰军队代理总司令和许多其他职务的报酬积累了大量的财产。他的罪名主要是在担任联军司令的十年期间把盟国所交军费的百分之二点五作为私用。
马尔博罗为自己作了有力的辩护。他拿出安妮女王在一七〇二年下达的一道手令,上面授权他从军费中提取这部分资金,而且,自威廉国王的时代以来,这是“强大联盟”内部的惯例。马尔博罗说,这笔钱(将近二十五万英镑)已用于军队的情报系统。他的情报系统比以往任何时候的情报网都更为完善,这是不可否认的事实。可是,下议院仍以二百七十六票对一百六十五票的多数否定了他的行动。政府对这位解职的将军提出控告,要他偿还巨款。所有盟国的君主在汉诺威选帝侯和普鲁士国王的带动下,在正式文件中郑重声明:“他们曾经无条件地为马尔博罗公爵提供了占军费总数百分之二点五的情报经费,而且不要求他报告这些经费的使用情况。”选帝侯还说,“我们深信,马尔博罗公爵每年把这笔经费用于情报工作……他对这笔经费的正确利用有助于我们打赢多次战斗,夺取敌人的许多工事,突破敌人的防线。我们的胜利靠上帝的保佑,但在很大程度上也多亏马尔博罗公爵掌握敌人的动向和详细情况。对于这一切,我们深感满意。”
英国在战争与和平的问题上分为两派。看来英国只有单独媾和了,联盟的其他成员国一致谴责英国政府,说它无权抛弃联盟而自寻出路。在傲慢和偏激的英国社会及欧洲社会,要达成协议是不可能的。同时,狼狈的法军为其劲敌的垮台而感到振奋,正在加强力量。路易十四绝路逢生,他的勇敢臣民纷纷赶来相助。哈利和圣约翰无法避免一七一二年的战役。他们任命在加的斯碰壁的贵人奥蒙德公爵担任统帅,并且向荷兰人保证忠于联盟的事业,神圣罗马帝国皇帝把欧根派到低地国家。欧根曾经访问英国,徒然希望托利党政府对联盟抱忠诚态度,他还表示永远同马尔博罗保持牢固的友谊。他到低地国家后已经掌握相当可观的军队,可以与敌人相周旋了。欧根被伦敦政府背信弃义的行为所激怒,发动冒险的攻势,包围了凯斯努瓦。他要求奥蒙德给予援助,但英国政府即将同法国单独媾和,所以圣约翰给奥蒙德秘密下了禁令,不许他“参加可能引起战斗的围城行动”,好象这样的战术真的行得通似的。
在一个阴暗的日子,一向冲锋在前、受到盟国钦佩的英军怀着受辱的心情离开了联军的阵营,受到昔日友军的咒骂。英国的雇佣军中只有极少数人随着英军开走。大多数人尽管得不到报酬并失去拖欠的军饷,却一致宣布为“共同的事业”继续战斗。马尔博罗的许多老兵痛心疾首,气倒在地。荷兰人义愤填膺,紧闭城门,不让临阵逃脱的英军入内。维拉尔迅速前进,袭击欧根在德南的弹药库,然后沉重地打击了欧根的军队,结果欧根的许多士兵淹死在斯凯尔特河里。经过这次战斗,维拉尔夺取了联军的所有前线据点,攻克杜埃、凯斯努瓦和布香,因此一笔勾销了联军在过去三年里取得的成绩,成为这场残酷战争的胜利者。根据一项英法军事协定,英军向暂时让给他们的敦刻尔克撤退。这一系列惨败迫使“强大联盟”的所有国家同法国讲和,他们只希望得到最宽容的和平条件。
所谓《乌得勒支条约》实际上是联盟的各个成员国同法国和西班牙单独达成的一系列协议。神圣罗马帝国单独地继续进行战争。最引人注目的事实是,成为菲利普五世的安茹公爵控制着西班牙和印度群岛,根本不理英国国会长期坚持的无理要求。不过,英国政府也得到了特别有利的条件。法国宫廷承认新教徒在英国继位的合法性,同意把“觊觎王位者”威尔士亲王逐出法国,拆除敦刻尔克的工事,割让北美和西印度群岛的一些地区。这些地方是赫德森湾、纽芬兰、圣克里斯托弗岛以及马萨诸塞的一支部队夺取的新斯科舍。西班牙作出的让步是,由英国占领米诺卡和直布罗陀,这个海上强国从而掌握了进入地中海的通道和地中海的控制权。英国在西属南美殖民地获得的贸易利益是,它在三十年内拥有向新大陆出卖非洲黑奴的权利,这些利益后来引起了另一场战争。法国和西班牙都宣布反对合并两国的王位。法国王室的许多成员莫名其妙地相继去世,因此它反对两国王位合并的声明是否有效,要取决于一个脆弱的小孩,即后来世称路易十五的态度。加泰隆人响应盟国,尤其是英国的号召参加战争,紧跟他们称之为查理三世的查理大公如今被人以委婉的外交辞令抛弃给西班牙的胜利一方,遭到报复。
荷兰人得到了他们的堡垒群组成的屏障,这个屏障有所缩小,不过它的外围仍然包括弗内斯、诺克堡、伊普雷、梅嫩、图尔内、蒙斯、沙勒罗瓦和那慕尔。荷兰还得到与外界通行所需要的根特城和控制斯凯尔特河口的一些重要堡垒。普鲁士得到了荷兰要求获得的盖尔德兰。荷兰堡垒屏障以外的要塞统统归还法国,里尔尤其不能例外。萨瓦公爵得到西西里,此外,在阿尔卑斯山脉有了巩固的边界。葡萄牙由于有过微薄的贡献,获得在亚马孙河上进行贸易的权利。莱茵河地区的疆界以及巴伐利亚和米兰的命运只好留待以后的战争去解决。上述决定就是一七一三年春天在乌得勒支达成的协议。查塔姆伯爵后来宣布这些协议是“这个时代无法洗刷的污点”。
查理皇帝由于西班牙投降而感到愤怒,在一七一三年又战斗了整整一年。法国人虽然精疲力竭,却夺取了重要堡垒兰道,再次侵入德意志。一七一四年三月,查理皇帝被迫签订《拉施塔特和约》。根据这项和约,法国重新得到斯特拉斯堡和兰道,让出它在莱茵河右岸占领的所有地区,巴伐利亚选帝侯重登宝座,米兰、那不勒斯和撒丁划归神圣罗马帝国。在这个基础上,欧洲实现了不稳定的和平。这次和平的条件同盟国在一七〇六年、一七〇九年或一七一〇年可能得到的条件是不能相比的,但它们毕竟暂时结束了基督教世界长期遭受的磨难。
马尔博罗受到托利党的猛烈攻击,何况政府以盗用军费的罪名对他提出起诉,更使他陷入困境,因此他在一七一二年底自动流亡国外,寄居荷兰和德意志,直到安妮时代结束。他同英国在野的辉格党和汉诺威王朝保持密切联系,而且同卡多根将军和其他老部下准备夺取驻扎在尼德兰和敦刻尔克的英军的指挥权,以便率领这些军队到英国去支持新教徒继承王位。
托利党在执政的最后阶段十分狼狈,荣升为博林布鲁克子爵的圣约翰同牛津伯爵哈利发生了激烈的冲突。他的卑鄙生活和侵吞公款的行为使他险些被无情的哈利定罪,可是他贿赂艾比盖尔,在她的帮助下取代了哈利在女王面前的得宠地位。安妮女王因患痛风和其他疾病而十分虚弱,数月以来生命已经危如累卵。她曾经备享胜利的荣耀,而如今面临屈辱的末日。多少年来,她深受臣民的爱戴,而此时却成为一个臭名昭著的派系之工具。在敌意和责备的打击之下,可怜的女王现在行将就木,不胜悲怆。然而,她的意志之火熊熊燃烧到生命的最后一息,她密切注视着内阁里的激烈斗争。无人知道她是否打算立异母哥哥、“觊觎王位者”为继承人。自从内战以来一直在英国进行较量的两股势力又开始了搏斗,它们的面目和角斗场地有所改变,而主要矛盾则毫无变化。辉格党人以《继位法》作为武器,得到全国新教徒的支持,他们公开准备以武力反对詹姆斯二世党人的复辟活动。汉诺威王朝的选帝侯在荷兰人的支持下和马尔博罗的帮助下,集中军队,准备象奥朗日亲王威廉那样进攻英国。
一七一四年的最后几个月,内战的乌云布满了天空。博林布鲁克子爵拥有优势力量,然而他不敢而且无力进行这样一场致命的游戏。“觊觎王位的威尔士亲王”宣布他永远不放弃天主教信仰,这一行动使他失去了登上英国王位的可能性。他的审慎态度值得尊敬,特别是因为它有助于国家的利益。白金汉公爵在被迫下台后激动地说:“天啊!!这个不幸的国家受到怎样的统治呀!在查理二世统治期间,统治我们的是一群法国妓女,在詹姆斯二世时代,统治我们的是一群天主教教士,在威廉国王的时代,统治我们的是一群荷兰步兵,而现在统治我们的是一个卑鄙的宫廷侍女、一个威尔士律师和一个荒淫无度、厚颜无耻、不讲信义的坏蛋。”
许多记载都得出这样的结论:牛津伯爵和博林布鲁克子爵在七月二十七日的内阁会议上进行了长期冲突中的决战,这导致了安妮女王的死亡。安妮早已不能行走,甚至不能站立,而她仍然关心着周围激烈的政治斗争。她以手势和含糊不清的声音通知牛津伯爵交出财政大臣的白色权杖。这个慵懒的政客曾经打倒马尔博罗而改变欧洲历史的进程,此时要向得胜的敌人进行最后一次反扑。他和博林布鲁克离女王都不到六英尺远,他隔着桌子十分粗暴地指责博林布鲁克是一个无赖和盗贼,并且以暧昧而颇有威胁性的语言说,他要在国会上揭发博林布鲁克。安妮突受打击,窘困异常。她一直承受着这种冲突的压力,现在不知如何是好,她被人抬出了这一激烈的对抗场所。两天以后,长期折磨她的病痛向大脑转移了。
博林布鲁克成为胜利者和当世英雄,可是他只得意了两天。七月三十日,女王已经奄奄一息,枢密院在宫内召开会议。当他们正要讨论问题时,门开了,萨默塞特公爵和阿盖尔公爵走了进来。二人都是枢密院成员,但是没有接到开会的通知。他们说,鉴于女王生命垂危,他们有责任出来效劳。这次会议无疑是宫廷大臣施鲁斯伯里策划的,他对二位的爱国热情表示感谢。博林布鲁克象牛津在几年前那样,在这种挑战面前退缩了。大臣们来到寿数将尽的女王榻前,要求她把牛津交出的财政大臣白色权杖授予施鲁斯伯里。这将使施鲁斯伯里成为政府的实际首脑。安妮女王在掌玺大臣的帮助下,用最后的一点力气将权杖交给他,然后便陷入昏迷状态。
枢密院的会议一直开到深夜,大臣们采取积极措施,设法保证汉诺威家族的成员继位。他们向四方派出信使,通知全国的政府官员和军官履行自己的职责。舰队在辉格党人伯克利伯爵的指挥下动员起来,奉命在英吉利海峡巡逻,监视法国港口。政府从佛兰德撤回了十个营的军队,下令各地驻军进入备战状态,通知民兵做好准备,提醒荷兰人有义务履行条约。一切准备工作均已完成,以便保证汉诺威家族的选帝侯继位,成为乔治一世。在这些命令上签名的不仅有施鲁斯伯里、萨默塞特和阿盖尔,还有博林布鲁克及其托利党同僚。后者只好如此,别无办法。宫廷的传令官和禁卫军也做好了拥戴乔治国王的一切准备。安妮女王在八月一日七时三十分去世。英国既不会发生天主教复辟和王位之争,也不会发生内战和法国入侵。
英国历史上最伟大的一个时代就此结束。马尔博罗的指导及其取得的胜利为这个时代增添了光彩。不列颠岛达到统一和强盛的地位。法国统治欧洲的力量遭到粉碎,只有拿破仑才能使她得到复兴。作为斯图亚特王朝的末代君主,安妮女王大大扩展了英国的力量。她在统治末年身心衰弱,不过她毕竟无愧于“贤明女王安妮”这一千古英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