施子美十一家注孙子·用间篇·下
出自————《中国古代历代兵书》
故三军之事,莫亲于间,赏莫厚于间,事莫密于闻。
施子美注:用兵之法,有缓急,有轻重,有隐显。急者不可待以缓,重者不可待以轻,隐者不可待以显,间之为用其急矣乎,其重矣乎,其隐矣乎。且供亿之职,卜筮之司,筹算之任,若可亲也,而间为莫亲焉。先登陷阵则有赏,攻城降邑则有赏,搴旗斩将则有赏,皆在所厚也,而间为莫厚焉。道在于不可见,事在于不可闻,胜在于不可知,皆欲其密也,而间为莫密焉。惟间为莫亲,此人君所以宝之也。间为莫厚,此所以不爱爵禄百金也。间为至密,此所以未发而先闻者有死也。
刘寅注:(旧本“莫”字上有一“亲”字)言三军之事,所当亲信者,更莫有亲信于间使者;所当赏赐者,更莫有深厚于间使者;机事之密,更莫有密于间使者。言间使之不可不重也。
赵本学注:不亲,不得其心。不赏,不得其命。不密,不得其成。
邓廷罗注:(此句至“间与所告者皆死”)此甚言用间之重。
王注:(此句至“非微妙不能得间之实”)此节言用间之难,以示人不可不慎之意。按:三军之事“事”字,当作“士”,疑传闻之误也。言三军之士,皆当推诚以相待。至于间者,委以腹心,故待之宜最亲,非高爵厚禄,无以结其心,故赏之宜最厚。受词指纵,在于卧内,故其事宜最密
顾福棠注:欲使之为间,必先以心腹结之,示我信任之专也。故曰:亲莫亲于间。使之为间,必重其爵禄,以满其欲,是绝其为敌用之路也。故曰:赏莫厚于间。我所为之事,除间以外无一人知之者。故曰:事莫密于间。
刘邦骥注:(此句至“间与所告者皆死”)此第三节,言间之精义,以亲之厚之密之三者,为用间之根本。亲之者,受辞指纵,在于以腹心亲结之也。厚之者,厚赏之,赖其用,非高爵厚禄不能使间也。密之者,机事不密则害成也。
陈启天注:(此句至“故反间不可不厚也”)此第三节,论使用间谍之方法。间谍在全军之中,论其关系,则须最亲近;论其待遇,则须最优厚;论其事务,则须最秘密。关系不亲近,无由得其款诚。待遇不优厚,无由驱其冒险。事务不秘密,无由收其效用。亲、厚,密三字,乃为将者用间之基本方法,不可或忽者。然徒亲、厚、密,亦未必能得间之用。
非圣智不能用间,非仁义不能使闻,非微妙不能得间之实。
施子美注:不备其道,则不足以任间之人;不密其机,则不足以知间之情,夫间最难知用也。将以用之,必其圣智之过人;将以使之,必其仁义之素治。然而人心难测,苟非微妙之神,亦何以得其实哉。圣智则可以知人,故能用间;仁义则可以感人,故能使间;微妙则可以穷理,故能得间之实。用者谋之于
始,而未发之于彼之时也。使者已发之于此而行之于彼之时也。
刘寅注:非圣智之才不能用间使,圣者无所不通,智者深思远虑,然后能以事权间敌也。非仁义之德不能任使间使,仁主恩恩以结间使之心,义主断断以决自己之惑。彼此不疑,然后可使出入于万死之地,而探知其情也。非渊微精妙者不能得间使之实,盖间亦有贪敌财货,不得彼之实情,但将虚词赴我者。
赵本学注:通乎几微为圣,盖凡间术,其张情布形,驾词构事皆用心。极于深巧,出人意料之所不及,故谓圣智者。能之所遣为间之人,必主将素结其心,得其死命乃可委托,故谓仁义者能之。所得间谍之息,不惟敌人有真伪之形,而间者亦有真伪之辞。必精思缔审,参伍酌量,然后不为之误,故谓微炒者能之。是则行间贵乎有术,使间贵乎有道,而听间亦贵乎有裁断也。愚谓仁义之道,王者之所以怀诸侯,而服万国者也。何用于间,《孙子》十三篇不言仁义,而独以用间之事归之,则其不知仁义亦明矣。大抵霸之所谓仁义,特假借之号,诡谲之辞耳。
邓廷罗注:圣者,无不通;智者,无不明,惟通与明,乃能用间也。仁,则主恩;义,则主断,惟恩与断,间乃为我所使也。微妙者,明通恩断之用,皆至于入微入妙,而我与敌亦不知其然而然也。故得间之实,无所不用者,食息起居之间.皆有兵机,而泄者必死,法严则事必济也。
王注:人情叵测,险与山川,以至诚待之,往往有受其欺者,则用之实难也。故非圣无不通.智无不照者,不能用。非恩以结之,义以动之者,不能使。非用心微妙者,不能得其真伪之实情也。
顾福棠注:间无变心,固为我用,如有变心,则反为敌谋我。是以用间之人为最难,非有圣得之识,不能操用间之明。用间者用敌之人,使之为间,即因间、内间、反间之谓也。使间者我使之,往以间敌国,即死间、生间之谓也。
黄巩注:间非微妙不能得其实,君非微妙,亦不能得间之实。
刘邦骥注:此三者,惟圣智之人乃能用之,圣则事无不通,智则烛照几先也。惟仁义之人,乃能使之,仁者有恩以及人,义者得宜而制事,主将既能仁结而义使,则间者尽心而觇察,乐为我用也。惟微妙之人,乃能得间之实
陈启天注:能得间之用者,必须为将者先有用间之才德,然后可。用间所必要之才德:一为圣智,二为仁义,三为微妙。圣智者,谓有识人之大才也。仁义者,谓有感人之大德也。微妙者,谓有识事之慧眼也。无识人之大才,何由起用间谍?即起用矣,亦未必能用当其才。故曰:非圣智不能用间。无感人之大德,何由得间谍之心?即威胁利诱,使其不得不从事,亦未必可恃。盖间谍之事,当在出生入死之中。我纯以威胁利诱,使其不得不去。敌亦可以更大之威胁利诱,使其不得不来,是我不得间谍之用,反受间谍之害矣。故曰:非仁义不能使间。无识之慧眼,何由鉴别间谍之情报?间谍之情报,原不尽可信者,其所以不尽可信之故,或由间谍故意捏造,以图塞责;或由间谍为敌收买,以谋误我;或由间谍观察错误,采访不实;或由间谍误中敌谣,又从而为之辞。故一切情报,必须一一加以鉴别,而从至微至细之处,判断其可信与否。如此,然后间谍是否认真执行任务之实情,乃可得而明矣。故曰:非微妙不能得间之实。
微哉微哉,无所不用间也!
施子美注:三者一而非是,则间亦不可得而行也。间之用也如此,微而又微,人不可得而测也,无所不用之矣。
刘寅注:重言微哉微哉,叹其微之又微,妙之又妙也。夫将与间不可相疑,将疑间有覆舟之祸,间疑将有害已之计。
赵本学注:言兵事多藉用间而成功,不可不密其机。
邓廷罗注:微妙者,明通恩断之用,皆至于入微人妙。而我与敌亦不知其然而然也。故得间之实,无所不用者。食息起居之间,皆有兵机。而泄者必死,法严则事必济也。
王注:(此句至“间与所告者皆死”)此又承上而赞其妙也。言用间之道,微而又微,视于无形,听于无声。或正用之,或反用之,无所不用其间也。
黄巩注:间非微妙.不能得其实,君非微妙,亦不能得间之实。能得间之实,与不能得间之实,此际不容毫发,故曰微也。
顾福棠注:微哉微哉者,极叹用间之细微精妙也。无所不用间者,言一动一静无不可使间,以伺敌之情也。
刘邦骥注:我用间以间敌,且恐敌亦因我之间而间我。故用心渊妙,乃能知其虚实也。盖用间之法微之又微。
陈启天注:此“用间”二字,宜作“读书得间”之得间义解。谓间谍之事,微妙哉,微妙哉,即对间谍之情报,亦须审查得间,然后识其真实与否也。侦察敌情,固须窥知其间隙。审查谍报,亦须窥知其间隙,是无所不用间隙矣。
间事未发而先闻者,间与所告者皆死。
施子美注:事莫密于间,间欲其密,则非特彼之人不可使之知,虽吾之士卒,亦不可得而知之。不特吾之士卒不可得而知,虽吾之偏裨亦不可使之知。一有不密,则事发矣。事发而人知之,吾之所图者去矣。此在军法,何以处之,待之以死耳。故间事未发而先闻者,必吾间传之耳,故间与所知之人皆死。李荃于《行人》篇曰:三军之密者,莫密于行人,行人之谋未发,有漏者告者死。谋发之日,削其藁,焚其草,钳其口,木其舌,无使内谋之泄。李筌之言,不无得于孙子。
刘寅注:间敌之事,谋始定而未发,或有先闻者,闻者与告者惧坐以死,一恶其泄,一灭其口也。
赵本学注:苟军中有以间事相告语者,彼此皆斩之。斩间者之泄言,斩闻者以灭其口也。此承上文而勉为将者,当戒严如此。
王注:欲其密而恶其泄耳,若设谋始定,方授计于间使,事未举而谋先泄。或探得敌情未报主将,先私语于所厚之人。如此,则将行间之人与所告之人,皆杀之以灭其口。待之欲极其亲,赏之欲极其厚,而罚之亦欲极其严也。
刘邦骥注:假如间事未发,而军中有以间事相告语者,彼此皆斩之。杀间者,恶其泄也;杀告者,以灭口,恐其不密也。
陈启天注:使用间谍,尚须有一种纪律以统御之。纪律维何?即严守秘密是也。如密令间谍对敌行间之事,尚未发作,而已先行泄露于外,则间谍与其所告语之人均应处死。间事,谓离间敌人之事。闻,犹言泄露。注家或以间者与告者释“间与告者”,未可从。
凡军之所欲击,城之所欲攻,人之所欲杀,必先知其守将、左右、谒者、门者、舍人之姓名,令吾间必索知之。
施子美注:事之所在,特欲为之,必审知之而为之,则所为无不成。不知而为之,则所为为妄举,况兵家之事,千变万态,而间之所用,将以出入乎。两军之间,一有所不知,则失事矣,又何以为间乎!故凡有所欲击之军,必有所欲攻之城,有所欲杀之人,自守将而下,至于门者,无不欲知其姓名焉。守将者,一军所守之将也,左右褊裨之将也。谒者,引道官也。门者,守门之人。舍人,守舍之人。其姓名必令吾间知之。既知之矣,一有所用,则因之可以成其事。在张昭兵法于《军中择士法》,有所谓有得敌门庐请谒之情者,可使为间。知此则知守将、谒者、门人、舍人之姓名,不可不令吾间知之也。
刘寅注:凡欲击人之军,或欲攻人之城,或欲杀人,必先审知守将及左右、谒者、门者、舍人之姓名,令吾间使必索知之。左右者,左右任使之人。谒者,典宾客之官。门者,阍吏也。舍人,守舍之人。知其姓名,则间易入。
赵本学注:守将者,典守其事之将。左右者,腹心谋主也。谒者,典宾客之官。门者,主阍钥之吏。舍人,给使令之人。皆知其姓字名氏之为谁何,则离间欺诳之术,探取度量之计,皆有所寅缘而生矣。
邓廷罗注:(此句至“故反间不可不厚也”)此结言五间并用,而得敌之情,尤以反间为要也。守将,敌之有典守者。谒者,敌之典宾客者。门者,敌之典阍钥者。舍人,敌之给使令者。索,犹探索。
王注:守将,谓主守之将,在军而主一军,在城而主一城者。左右等注同邓注。知其姓名,则间易入,或假托其姓名,或窃取其号令,而后可出入于其间。不然,以非其族类之人,孰敢深入虎穴乎?夫敌将之姓名,用间之先资也,故曰:必先知之。非谓间之一道,专为知此姓名而设也。
顾福棠注:守将,言守城守营垒之将也。谒者,言典宾客之官也。左右,言君若相之仆御也。门者,言阍吏也。舍人,言守舍之人也。凡欲击其军,攻其城,杀其人,必先知其守将将等之姓名,一则欲潜入其军知某与某有旧,即可因其旧而往;一则欲身入其国,一则欲知其人之贤愚贪廉,量材以应之。
陆懋德注:《礼法·曲礼》郑注曰:遏者,主宾客告倩之事。
刘邦骥注:(此句至“故反间不可不厚也”)此第四节,言用间之方法也。五间之始,皆因缘于反间,故待反间不可不厚也。反间之用法,当从两方面观之。一方面当预知敌人内部人物之姓名,以通消也。
陈启天注:我欲击敌之某军,欲攻敌之某城,欲杀敌之某人,必先令间谍探明其负责之将领及其幕僚、秘书、副官、传达守卫兵、勤务兵等之姓名,并考求其各个人之性格、行动及人事因缘如何。既经一一探求明白,然后乃可一面依据敌情,决定击敌军,攻敌城,杀敌将之方略;又一面多方觅求线索,以为我之内线,自不难取胜矣。守将,可释为城守司令官,但在此释为某军或某城之负责长官则较适切。左右,谓亲信之幕僚。谒者,古为典宾客之官,犹今之秘书副官。门者,古为守门之吏,犹今之传达守卫兵。舍人,古为守舍之人,犹今之勤务兵等。
必索敌人之间来间我者,因而利之,导而舍之,故反间可得而用也。
施子美注:张昭曰:凡用间以间人,人亦用间以间我,惟须深密不泄事机。是故敌有间我者,我必索知其来,而彼反为我所用矣。盖常人之情,足其所欲者,则惟吾之所欲用,役其所虑,则不知吾之所以用。敌间之来间我者,可反而用之以反间也。吾将使之为吾所用而间于彼,必有其术焉。因而利之,导而舍之,故可得而用也。欲因而利之,故不爱爵禄百金,使足其所欲也。导而舍之,使观吾之营垒动静,以役其所虑也。开导以事,而释之使归,故反间可使为我所用也。
刘寅注:必搜索敌人之间使来间我者,诱之以厚利,引之使止舍。掩留既久,论事必多,我因得以察敌人之情,故反间可得为我使也。或曰:引导舍去,使为我反间。
赵本学注:敌中之人之事,皆必一一求知于吾间。诚有难者,必索诸敌之来间我者,彼间者不测我意,必无不言。因而厚利以诱其心,导之以伪言伪事,而纵遣之,彼归告其主,则犹为我之间也。一说导而舍之,谓引之就舍,淹留既久,谈论必多,亦通。
邓廷罗注:利之者,厚其赏给。舍之者,盛其居处廪饩。
王注:(此句至“反间不可不厚也”)导,引也,谓以言词开启之也。舍,读作释,谓佯为不知,而纵释之也。此又承上而言,以我之间,深入敌军,其事甚险,且未必能得其实也。必于军中搜索敌间之来间我者,如获其人,或因其归降于我,而啖之以利,或佯为不知,导之以词,而故纵其人。如此则敌人之间,可转而为我用矣。
刘邦骥注:一方面当利诱敌人所派来之使者,示之以诳事,使之归报其主,而失其信用也。此二者,系以敌人间敌人,故曰:反间可得而使之。
陈启天注:两国既在交战,敌国必派有间谍密来我国窥探虚实,甚或设计离间我国上下不和。为防止敌间在我境内秘密活动起见,必须多方搜索,求知敌间行踪之所在而捕获之。既捕获后,宜善为优特,以便徐图利诱劝导,反为我用之计。若敌间能受我之利诱劝导,则既可从其口中探知敌情之一斑,亦可释放其回归敌国,为我作间谍活动。按:“舍”字之音义有二:一音赦,谓止宿于舍馆,故张预释舍之为稽留其使。又一音舍,释也,故《直解》释舍为舍去。二家之说,究为何者为是?予意敌间不能为我用,则当稽留之。如其能为我用,则不妨释归。此文所言反间,乃已为我用之敌间,放以从《直解》之说为宜。
因是而知之,故乡间、内间可得而使也。
施子美注:又因是反间,而知敌人之情,故乡间、内间可得而使之。
刘寅注:敌间以利导之,尚可使为我反间,因此而知彼国之乡人、官人以厚利赂之,亦可得使也。
赵本学注:是指敌间知之,知其将东也。言惟因敌间而知其人,则用乡间、内间其道,且有由矣
王注:敌间既为我用,则其乡人之可使者,官人之有隙者,皆可得而知也。
陆懋德注:“是”字指反间而言,故下文曰:知必在于反间。
刘邦骥注:因此反间,故敌之乡人,可使之为乡间,敌之官人,可使之为内间。
陈启天注:由反间,得知敌国何人可资我之利用,而使其为乡间、内间也。
因是而知之,故死间为诳事,可使告敌。
施子美注:死间可使为诳事以告敌。
刘寅注:因是反间知以可诳之事,使死间往告于敌也。
赵本学注:又言知人则所为欺诳之事,能切中敌人之私,有可信之理,使之告敌,而计无不行也。
邓廷罗注:诳事,谓事非实,而多佯言以诳人。盖敌所遣来之间,反为我遣之间所觉,而来告我。惟加恩以待之,则间自知感,而反输敌情以向也。
王注:因是而如其可诳之事,令死间可使告敌。
顾福棠注:因此反间知敌有可诳之事,使死间往告
刘邦骥注:我之亡命,可使之为死间,以误敌。
陈启天注:由反间,得知吾宜如何为虚构之事,使吾之死间持以告敌而误之也。
因是而知之,故生间可使如期。
施子美注:生间可使反报如期,迟速有信也。
刘寅注:因是反间知敌之情,故生间可使往来如期也。
赵本学注:如期,以期而取息回报也。又言知人则讯问易通,口舌有措,欲得其生报,亦何难之有。
王注:因是而知其疏密之处,令生间可使如期。
顾福棠注:因此反间,故我之生间得以往返其国,无不测之扰,觇其虚实,得以如期而归。
刘邦骥注:我之贤达,可使之为生间,以觇敌也。
陈启天注:由反间,得知吾之生间宜如何前去行间,乃可如期而归报也。或曰:因是而知之者,谓因反间可以利诱而得之事,而知乡间、内间、死间及生间亦可以判诱而得之也。此其为说,过于浅薄,故兹不取。
五间之事,主必知之,知之必在于反间,故反间不可不厚也
施子美注:五间之用,为主将者,必当知之,其所以知之,必在反间也。故反间不可不厚之也。经言不可不厚者,如曰反间如民之生,如武车之士、武骑之士,皆所可厚也。在人有不可轻之实,在君有不敢轻之道故也。
刘寅注:反间、乡间、内间、死间、生间,五者之事,人主必要知之。然知敌情先在反间,其余四间可因而使之,故反间不可不恩而厚之也。
赵本学注:结上文之意。言五间之事,固皆人主所当知.然乡、内、死、生四间,皆因反间而用。故反间比于四者尤所当知,尤所当厚者也。大抵遣间以间人,不若因人之间以为间。何则?上智之人常少,不才之人常多,慷慨之事常难,苟免之事常易。间者至敌,有良金美女在其前后,有刀锯鼎镬在其左右,畏死贪财,二心交并,则将吐尽隐讳,以告之者有之。纵有过人口才,不至降伏,日受敌人巧词钩致,言语既多,不无隙露形迹,是则以之间人,而反以之报人也。用间所以为难,惟在于此,孙子深知其患,故示人反间之为重也。老泉曰:兵虽诡道,而本于正者,终亦必胜。今五间之用,其诈成则为利,败则为祸。且与人为诈,人亦将诈我,故能以间胜者,亦或以间败。吾间不忠,反为敌用,一败也。不得敌之实而得敌之伪,二败也。受吾财而不能得敌之阴计,惧而欺我,三败也。夫用心于正,一振而群纲举,用心于诈,百补而千穴败,智于此不足恃也。愚谓老泉之言,庶几足以发明孙子之微意矣。
邓廷罗注:虽乡间、内间、死间、生间,同时得以并用,然皆因反间之人,以知其实,而适于用,反间顾不尤重乎。
王注:五间之事,主将必知之,而知之又必在于反间,故反间不可不厚也。
顾福棠注:五间之事,是兵家第一要策,人主不可不知。但五间之中,四间皆因反间之路而入,则是反间为四间之本,尤当破格厚待之
刘邦骥注:利用五间之方法,为主者必深知之。而反间尤为五间之本,故尤必厚其禄,丰其财,以优待之,使其为我用也。
钱基博注:五间之用,不外二端:曰因间,曰内间,曰反间,因敌之人以为间于内也。曰死间,曰生间,用我之人以为间于敌也。特是孙子五间,筦其枢,近代用间,因间妙其用。而间之为因,有今之所有而古之所无者。
陈启天注:反间、乡间、内间、死间及生间所进行之事,国家之元首及统帅必须知之,以为决定对敌作战方略之依据也。而欲知五间之事,均须由反间为之解说并策划,故待遇反间不可不特厚也。厚其赏,固为厚;优其体,亦为厚也。但厚其赏,而不优其礼,未有能得其死力者。
昔殷之兴也,伊挚在夏;周之兴也,吕牙在殷。
施子美注:说者说,此谓孙子之意,非以伊、吕为商、周之间臣,其意曰:治生君子,乱生小人。商之方兴,伊挚犹在夏,初非商之故臣也,夏不能用而商用之,此商之所以兴。周之兴也,吕牙犹在商,初非周之故臣也,商不能用而周用之,此周所以兴。汤、武仁义之举,伊、吕主者之佐,使其资间以成功,则后世何称焉。然以孙子之意求之,既以是而言之,用间则其为间也必矣。夫世之所谓间者,固有间其君者,有间其臣者,有间其亲者,有间其贤者,间其能者,间其助者,间其邻好者,莫非间也。而去古人用间之本意,未尽也。夫间者本以知敌人之情,孙子前言先知者不可取于鬼神,不可象于事,不可验于度,必取于人,知敌之情者也。古人用间,惟欲知敌之情,则伊、吕之在夏、商,其亦知敌之情深矣,既得其情,与用间何异?大抵商之兴也,伊尹为夏之庖厨。周之兴也,吕牙为周之渔夫。伊挚之在夏,吕牙在商,虽非用间之人,而知敌之情深而得用间之实,孙子安得不言之用间?孙子之言,厥有旨也。
刘寅注:殷者,汤有天下之号。伊挚,即伊尹也。夏谓夏王桀也。周者,武王有天下之号。吕牙,太公也。商,谓商王纣也。昔者,殷之初兴也,伊尹五就桀而不用,然后相汤以伐桀。太公初居朝歌,后归于周,佐武王以伐纣。此皆圣人之事,孙子借以明用间之道。
赵本学注:言反间至重,当以上智者为之。上智为间,则能得敌之情,而不受敌之佞,如伊尹、太公是也。郑友贤曰:古人立大事,就大业,未尝不守于正,正不获意,未尝不假权以济道。夫事至于用权,则何所不为哉?但处之有道.而卒归于正,则权无害于圣人之德也。在兵家名曰间,在圣人谓之权。汤不得伊,不能悉夏王之恶,伊不在夏,不能就汤之美。武不得吕.不得审商王之罪,吕不在商,不能成武之德。此二人者非为间而何?愚谓伊尹之仕桀,欲行其义,非为汤反间也。武王伐纣,受命于天,亦非太公以商事而告也。此必春秋游说之士,窃圣人以自盖而为此语耳。孙子欲尊反间之士,而姑取之。殊不知以圣人而待反间,则失之太重;以反间而待圣人,则失之太薄。一言以为不知矣。所以然者,良由学其所学,而不知有圣人之大道也。若友贤之释,则又以侏而释侏.其失逾远,呜呼!知德者鲜,讵不信夫?
邓廷罗注:(此句至篇未)此引言用间之效。
王注:(此句至“必成大功”)伊、吕二公皆非行间人,而汤、武亦无用二公为间之事,孙子引之,言用间不过欲知敌情耳。二公当在夏在殷之时,夏、殷之事,素所了然。相汤伐桀,佐武诛纣,盖亦知敌之可击而击之耳,虽谓之间亦可也。然其为间,乃上智之间,非若反间之辈,可以厚利得者,惟明君贤将,为能知之而用之也。
顾福棠注:伊尹五就汤五就桀在夏之言,固有书可据,至若周之间殷,所传者闳夭之徒耳。吕牙在殷无经传可考,盖佚其事也。武于前十二篇皆不引证实事,此独引证实事者,盖欲人深信不疑而重用
陆懋德注:据此则伊尹,名挚,《史记·殷本纪》作伊尹,名阿衡,误也。《吕氏春秋·本味》篇曰:伊尹生于空桑。《史记·齐世家》索隐曰:吕尚姓姜名牙,其先祖封于吕。又按:孙子谓殷、周用间,世多不谓然,然古人实有此说。考《国语》曰:未喜与伊尹比而亡夏。《吕春秋·慎大览》曰:汤欲使伊尹往视夏,恐其不信,乃亲自射伊尹,伊尹奔夏,三年反报于汤。又《贵因》篇曰:武王使人候殷。《史记·齐世家》曰:太公尝事纣去之游说诸侯,卒西归周,与西伯阴谋以倾商政,然则殷、周用间之说非无因也。
刘邦骥注:(此句至篇末)此第五节,总论间之可以兴国,举伊挚、吕牙以为例。盖伊挚者,夏之官人也,而成功于殷。吕牙者,殷之官人也,而成功于周,殆有似乎内间也。伊尹五就汤桀,吕牙博闻尝事纣,纣无道,遂去而游说诸侯之间,亦有似乎生间也。然伊之仕夏之年,吕之事殷之日,岂不欲化桀、纣为尧舜,拨乱世为太平,徒以纲纪废弛,道德沦替。而伊、吕当日,位卑不敢言高,越职不能言事,不得不高蹈远引,长与世辞,初何尝有佐命新朝之思想哉?泊乎汤武之兴,应天顺人,以伊、吕周知先朝掌故,人民利弊,政治得失,始如安车蒲轮,玄纁加璧,起于耕钓之中,置之廊庙之上。然则谓伊、吕为行义达道计,欲出斯民于水火而登衽席则可也。若谓伊、吕为汤、武间谍,刺探桀、纣之不法行为,以为汤、武伐谋之准备,则亦不以人道待伊、吕矣。大抵易姓改王之际,贤豪长者,恒伏处于山林草泽之中,以静观世变之所极。择木而栖,相时而动,当时苟无汤、武,则伊、吕亦不过与老农老渔,长此终古而已。隐绵之士,又焉用文;抱璞之人,夫岂求售也哉。幸有汤、武,以悲天悯人之心,行除暴安良之政,放南巢而不闻有惭德,诛独夫而不得谓之弑君。宜乎云龙风虎,蔚文彩于新朝:贩负屠沽,炳勋业于来祀。假如以委贽之年即存间谍之意,则君子谓之不忠,后人论其无耻,又安足贵也。郑友贤氏谓伊吕假道济权,无害于圣人之德,未免失之附会。赵虚舟氏谓孙子以反间待圣人,亦未免失之周内。总而言之,伊吕在殷周之际,备知天下古今治乱兴亡之道,而不得行其志,则于莫之光,彻乎霄汉,珠玉之气,媚乎山川,有自来矣。加以汤、武求贤若渴,从善如流,鱼水君臣,金石契合,自然知无不言,言无不尽,夫岂间哉?夫岂间哉?孙子引用二公,意者殆欲重视间谍之人格,以为汤非伊,无以知桀之失德,武非吕,无以知纣之失德,一旦汤、武成功,即举一切弊政而革除之,实赖伊,吕先知之力。故虽当时不得谓之间,后世不能指为间,然自兵家学理而观之,亦可作上智之间观也,于孙子又何所垢病哉?
钱基博注:(此句至篇末)此第三节,论间以上智乃成大功,为一篇结穴。
陈启天注:(此句至篇末)此第四节,论间谍须用上智者,始能成大功者。昔殷之兴也,伊挚在夏者,谓古昔殷汤之能代夏桀而兴者,以其阿衡伊挚曾为桀臣,洞悉夏朝之政情也。周之兴也,吕牙在殷者,谓周武之能代殷纣而兴者,以其师尚父吕子牙周知殷朝之政情也。按:伊尹、吕尚为中国古代推尊之圣贤,本书(指《孙子兵法》)以其迹近间谍,取为间谍之模范。其意若曰汤、武之所以能胜桀、纣,成大功者,盖以其能用上智之才,如伊、吕者,为其佐耳。
故惟明君贤将,能以上智为间者,必成大功。此兵之要,三军之所恃而动也。
施子美注:水能载舟,亦能覆舟。或用间以成功,或凭间以倾败,遂以间为下策。然《孙子》之十三篇,终之以用间者非轻之也,盖重之也。.若以为束发事君,当朝正色,忠以尽节,信以竭诚,虽有善间,安可用乎?用间而不能成功者,非间之罪也,不得其人也。盖有过人之能者,然后能为过人之事,有过人之事者,然后能成过人之功。上智者,过人之能也,间者过人之事也,必成大功,过人之功也。是功也,又岂攻城略地,搴旗斩将之比哉,其大也不可胜言也。上智之间,必伊、吕而后可也,立商造周,其功为如何耶?兵之至要,其在于间,故三军所赖以动用者,非间不可也。何者,间可以知敌之虚实,可以知敌之动静,可以知敌之表里,夫然后吾有所用,可以足其所欲矣。此三军之众所以赖是而动也。
刘寅注:故明哲之君,贤德之将,能以上智之士为间于敌者,必成大功。此用兵之要,三军之所以倚恃而动也。用师在知敌情,故间为兵之要。未知敌情则军不可动,故间为三军所恃而动者也。愚谓孙子首以《始计》,而终以《用间》,盖计者将以校彼我之情,而间者又欲探彼之情也。计定于我,间用于彼;计料其显而易见者,间察其隐而难知者;计所以定胜负于其始,间所以取胜于其终,计易定而间难用。故曰:非圣智莫能用间,非仁义莫能使间,非微妙不能得间之实,皆难之之意也。孙子于篇终言之,其有旨哉!
王注:“此”字指上五间而言。恃,依赖也。言此又以总结通篇之义。唐荆川曰:大抵遣间以间人,不若因人之间以为间。盖上智之人常少,不才之人常多,慷慨之事常难,苟免之事常易。间者至敌,有精金美玉在其前后,有刀锯鼎镬在其左右,畏死贪财,二心交并。则将吐其隐讳,以告人者有之。纵有过人口才,不至降服,然敌人巧词钩致,言语既多,不无显露形迹,是则以之间人而反以之报人也。用间所以为难。
黄巩注:十三篇以用间终,用间以殷周之兴王终。盖谓兵虽诡道,而曲成其安民除乱之功,则诡不失乎正。故出而为将,必先有安定天下之心,然后可以经权并用,捐小节而成大功。否则争地争城,残民以逞,无论顺逆,皆所谓以暴易暴者也。夫一物之微,无故戕贼,尚乖祥和,况驱数千万生灵赴之汤火哉?此孙子必以全争于天下论兵,而(黄)巩必以兼爱天下论兵也夫。
钱基博注:孙武论用间有五,而未明所以用五间之法,则间可以为胜,亦可以为败。宋儒苏洵论兵著《权书》之明间也,以为五间之用,其归于诈,成则为利,败则为祸。且与人为诈,人亦且将诈我,故能以间胜,亦或以间败。吾间不忠,反为敌用,一败也;不得敌之实,而得敌之所伪示者以为信,二败也;受吾财而不能得敌之阴计,惧而以伪告我,三败也。然则如之何而可?曰:《荀子·议兵》不云乎,窥敌观变,欲潜以深,欲伍以参。杨倞注:谓使间谍观敌,欲潜隐深入之也。伍参,犹错杂也。韩子曰:省同异之言以知朋党之分,偶参伍之验以责陈言之实。又曰:参之以比物,伍之以合参也。明人无名氏《草庐经略》之论间谍曰:五间俱起,固当总而角其同。……此则荀卿“欲伍以参”之说也。特别是用间之言,欲伍以参,而用间之人,在知以试。宁都魏世傚《昭士文集》,有书苏文公用间后曰:苏子之三败不易矣。三军之事,不用间不能成功,用间则三败不可试。……盖伍以参,所以明之于用间之时,而知以试,则以预之于用间之先。先之以知与试用之于伍以参,而后三败之害可杜,五间之利以尽也。不知此者,足以用间,吾故特表而出之,以匡孙武之漏义,而弥缝其阙云。
陈启天注:间谍何以必须上智者为之?盖以上智者既能见其大,复能见其微,而不徒务一己之富贵利达也。能见其大,始不为琐事所纷扰;能见其微,始不为表象所迷误。不徙务一己之富贵利达,然后乃其能献身为国.非敌人所能威诱利诱矣。此兵之要,三军之所恃而动也者,谓用上智者为间谍,以侦察敌情,离间敌事,乃对外作战之要务,而全军之动作须依据间谍所得之敌情,乃能决定之方略也。不明敌情,不能作战。欲明敌情,必赖间谍。而一般之间谍、又未能真明敌情.此其所以贵有上智之间谍也。本书(指《孙子兵法》)以间谍终卷.复以上智之间谍终篇,盖重示知敌之必要与不易也。总之,用间之事.至不易易,非圣智不能用间,非仁义不能使间,非微妙不能得间之实。而以上智为间者,乃能兼识细大不遗,足为对敌作战之指针焉。故对敌作战,必先求知敌,而知敌欲求其审,不至为间所误,则又非慎于用间不可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