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太平天国革命扫荡了清朝权力的工具绿营
作者：罗尔纲
出自————《湘军兵志》
出自————《中国古代历代兵书》
第二章·太平天国革命扫荡了清朝权力的工具绿营
一八五一年一月(清道光二十年十二月)，太平天国在广西桂平县金田村起义，清朝立刻派钦差大臣调动它的最主要的军队绿营向革命进攻。从革命开始，太平天国就在广西给反革命军队的绿营以坚强的打击,乘着胜利,进军两湖，定都天京(今南京),经过十年艰苦战争,到了一八六零年(太平天国庚申十年,清咸丰十年)春，就把以绿营组织成的驻在浦口的江北大营和驻在天京城东的江南人营先后打垮，那些未经征调留在本省的绿营也都被革命军打垮，于是作为清朝权力的工具的绿营经过了十年革命的扫荡全部都粉碎了。
清朝在咸丰前的军队有两种:一种由旗人编成的叫做八旗,一种由汉人编成的就是绿营。绿营兵约六十四万，八旗兵约二十五万,绿营兵数较八旗兵多过两倍多，八旗兵大半卫戍北京,小半驻防要地，其实八旗自入关以后,就开始腐化，清朝自康熙以后,实际上是依靠绿营维持它的统治。在对抗太平天国战役中，清廷也曾调动一些八旗作战的，据咸丰三年七月初七日山东巡抚李傯上奏咸丰帝说在河南怀庆府战役亲见黑龙江旗兵见太平军“即走”，比较绿营“更易误事”①。这一役在籍筹办团练对抗太平军的李棠阶记清朝军队抢掠事也说:“黑龙江兵尤甚，打仗则闻炮即遁,唯日肆搜抢，至民间桌椅门窗鞋袜等物，零星杂货皆掠卖之，竞至成
①见剿平粤匪方略卷四十九。
市”①。咸丰十年督办河南军务原任钦差大臣的胜保行文各路军营有“京营禁旅、蒙古番骑,非初历戎行,即素性怯懦”的话,这一个满洲统兵大臣更把八旗，包括遣朝统治者用来唬吓人民的“京营禁旅”在内的纸老虎全部拆穿,以致远近“骇异”②。当时八旗武力的无用可知。所以在太平天国革命初起的时候，遣朝是完全依靠绿营武力对抗革命,就是到咸丰十年春江南大营溃败以前,也还是企图要依靠绿营武力来对抗革命的。
但是,绿营这一个工具,在乾隆以前，对维持清朝的统治是起过大作用的。而到乾隆末年以后，在它的制度里面,那些本来适合于顺治、康熙时代的,到这时候,由于条件变化发生了缺陷,那些立法原有问题的,到这时候也发生了弊病。积弊一天深过一天,绿营就逐渐地向着腐朽的路上去。在嘉庆初，川、楚白莲教起义之役,清廷不得不召募川、陕、楚三省“乡勇”帮助绿营作战，绿营的腐败已经暴露了出来。道光间鸦片战争之役，清廷命将调师到广州作战,“奉调之初,沿途劫夺”,“抵粤以后,喧呶纷扰”,到战时，“望见夷船，急发空炮数声，卷包面遁”③。而给英国侵略者以打击的乃出于三元里人民。绿营的腐敗更暴露在人民的面前。
太平天国革命就是在鸦片战争后十年起义的。在初起义至进攻桂林的时期,势力不算大，约在一万人左右四。当时广西绿营额
①见李棠阶李文清公日记咸丰三年七月记事。
②据咸丰十年十一月癸巳谕军机大臣，见王先谦咸丰东华续录卷九十七。
③据王钧宰金壶七愚全集金壶浪墨卷二附羊城日报七则疲兵。
④据李星沅会奏筹期金田逆匪恳请调提镇大员协剿折子说太平天国金田起义时有“万余”人(见李文恭公奏议卷二十一)。又据咸丰二年三月丁卯广西巡抚邹鸣鹤奏太平军攻桂林时人数说:“此次攻城贼匪约有二、三千人，该匪扬言尚有六、七千人踵至”。同月癸酉邹鸣鹤奏:“侦探贼众男妇约四、五千人”(都见王先生咸丰东华录卷十。
兵二万二千人⑤,又征调云南、贵州、 湖南、广东、安徽、四川等省绿营人桂，反革俞军队的绿营是以压倒的优势胜于革命军，遣廷在陈亚贵攻人修仁城后，就派前云贵总督林则徐为钦差大臣人桂督师,林则徐半路病死，改派前两江总督李星远为饮差大臣，并命前漕运总督周天爵署广西巡抚与李星沅会办军务，后来李星沅与周天爵闹峦见，不久李星沅病死军中，再派大学土赛尚阿出督师,请廷对付革命又是十分凶狠地当机立断没有失掉时机的。但是绿营腐朽了,这一个作为维护封建皇朝的工具已经不再发生作用了。
在战争一开始,就暴露出了绿营的弊病;第一，是绿营的调遣方法。曾国藩与江岷樵信说:“今日之兵极可伤恨者在败不相救四字。彼营出队,此营张目而旁观,侈口而微笑,见其胜则深妒之,恐其得赏银,恐其获保奏,见其败则袖手不顾，虽全军覆没,亦无一人出而援手拯救于生死呼吸之顷者。以仆所闻，在在皆然。盖缘调兵之初,此营一百,彼营五十,征兵一千,而已抽选数营或十数营之多,其卒与卒已不相习矣,而统领之将又非平口本管之官。一省所调若此，他省亦如之。即同一营也，或今年一次调百人赴粤,明年一次调五|赴楚,出征有先后,赴防有远近，劳逸亦遂乖然不能以相人，败不相救之故，半由于此”⑥。绿营用这一种零星征调的方法,到前敌的时候,必须经过一番有效率的组织训练，使兵与兵相习,兵与将相知,然后才能够作战的。但要谈得到有效率的组织与训练,就必须有好兵良将为前提,这时候的绿营,兵正是疲兵,将正
④又同年四月十一日上谕说:“广酉巡抚邹鸣鹤另片奏称省城内外兵勇二万余人，賊匪男妇约共五、六千人，平乐、昭平、荔浦等处已无会匪滋扰，全帮俱在其内。是该匪除妇女外，真贼不过数千人”(见故宫博物院臧咸丰二年夏剿捕档)。据此，太平天国在出广西前不过一万人左右。
⑤据姚莹中复堂遗稿卷二平贼事宜状。
⑥曾文正公书札卷二。
是官气沉沉的官僚，如何能够把从各地零星征调来的散漫的队伍组织得严整、训练得一心一意起来，而只有造成“败不相救”的结果。这是当时绿营第一个大弊病。
第二、是绿营官气深重。绿营兵士伺应差使,讲求应对趋跄的仪节,就有一种衙门大役的习气。这一种习气，一天深重过一天，势必发展为取巧、偷惰、钻营、逄迎等等官僚习气。江忠源条陈军;务疏论当时绿营的积习说:“无事则应对趋跄,务为美观;临阵则趲趄退避,专择便宜;论功则多方钻营,希图美擢;遇败则巧为推诿,求便私图。”①曾国藩与文任吾信论绿营敗不相救说:“以是相率为巧,近营则避置不出,临阵则狂奔不止。”②胡林翼致翁学使祖庚信说:“额制之兵,无一可以御侮者，以其巧滑偷惰，积习已深。”③李鸿章上奏清廷说:“绿营习气太深,兵力大半骄惰，将弁又不一心。”④从反革命大头子曾国藩、江忠源、胡林翼、李鸿章的话可见官僚习气对绿营腐蚀的深重,尤其是取巧的气,使绿营败不相救,使绿营临敌以逃避狂奔为得计。这是当时绿营的又一个大弊病。
此外，绿营“中鸦片之毒者多，能披坚执锐者绝无其人⑤,其中川、黔、.皖各省兵更是疲弱,复沿途骚扰⑥。绿营“全无技艺，临阵唯恃炮火”,远放枪炮,不能伤中敌人,到敌人迫近,就抛弃枪炮而逃,
①见求自强斋主人编辑皇朝经济文编卷七十三。
②曾文正公书札卷二。
③见胡文忠公遗集卷五十四。
④据同治七年七月戊戌李鸿章奏,见玉先谦同治东华续录卷七十三。
⑤见李祖陶江西团练卮言述在广西亲见的卢某语(见盛康辑皇朝经世文绪编卷八十)。咸丰三年四月十五日上谕也说:“有人奏所调兵丁多有吸食鸦片烟者。”(见抄本忠武公会办发逆奏疏)
⑥拒剿平粵匪方略卷十三, 咸丰二年五月初六日记事，及王先谦咸丰东华录卷九,威丰元年六月丁巳上谕。
会办军务大臣周天爵督战,手斩逃兵而不能止①。据钦差大臣赛尚阿大营翼长姚莹说,屡次战败的原因都由于此。这种疲兵,却勇于私斗，在广西时，“楚兵与黔兵不和，镇筚兵又与常德兵不和”②。又敢于不服从命令，据赛尚阿奏钦差大臣李星沅将广西提督向荣部下湖南兵赏银一两改为三钱，军中就鼓噪起来，誓不出力③。以上所述绿营种种弊病，都在战争中完全暴露出来,于是在革命的扫荡之下,就不得不崩溃。
当时由钦差大臣赛尚阿统帅入广西抗拒太平天国的绿营大军,初败于平南县官村,而水安州被攻下，再败于永安州古苏冲而桂林被围。咸丰二年(太平天国王子二年,一八五二年)四月,太平军就以广酉向湖南进军。办理防堵的前任湖南提督余万清正在道州布防,弃城不守,湖广总督程衙采出驻衡州督湘省边防，闻警也匆匆登舟北走。五月，太平军入道州,连克江华、永明等城,从嘉禾进向桂阳、郴州,“如入无人之境”④。七月,进攻长沙。这时候,长沙城内城外河东河西绿营兵共六、七万人，将帅则住城一大学士，二巡抚,三提督,总兵十一、二员,在城外的两总督⑤,都各率军环太平军四面而营,其河西一面，赛尚阿特调提督向荣率万人防堵,以塞太平军西北的大路。十月,太平军乘夜渡湘西行,天明清军望敌垒无人，走相告,将帅愕视,不知所往，而太平军已从容破益阳、渡洞庭,十一月就克复岳州。初太平军既入湖南,湖北提督博勒恭武奉旨特派前去岳州防堵,以保武昌，闻太平军将到，与道府各官和岳州参将阿克东阿弃城出走。博勒恭武自岳州逃出后，由湖北
①据李祖陶江西团练后言。
②据姚莹中复堂遺稿卷二平贼事宜状。
③据剿平粵匪方略卷六，咸丰元年七月乙丙赛尚阿奏。
④据咸丰二年七月壬申上谕(见上先谦咸丰乐华录卷十六)。
⑤据湖南巡抚骆秉章骆文忠公自叙年谱。
谷城改装易服逃到清江,又潜到京外黄村,假名图匿①。阿克东阿逃到武昌后,主使兵士捏报殉难,并亲自装点棺殓②。提督是一省军营最高的将领,参将也是绿营的大员,他们的怯懦狡诈，正是绿营将领的典型代表。太平军既入岳州，在土星港得遣军防长江所遮留的民船几千只,乃尽取载军,向武昌挺进。十二月,克复武昌。咸丰三年(太平天国癸好三年，一八五三年)正月，太平军放弃武昼，分水陆两路东下，沿途势如破竹，从九江的占领，到安庆的占领,不出一星期,二月就克复南京。计自金田起义，不过两年三个月,便以疾风扫落叶的声势席卷了东南,扫荡了桂、湘、鄂、皖、赣、苏六省绿营的经制,和打败了云、贵、粤、湘、皖、川应调入桂的绿营军队。
这时候,全国绿营最多的地方,是在江南的提督向荣部,和在江北的前大学土琦普部。两入都被任为钦差大臣。向荣在太平天国克复南京后十多天带追兵到城外,结营城东孝陵卫，叫傲“江南大营”。琦善与直隶提督陈金绶内阁学士胜保带直隶.陕西黑龙江马步各军不久也赶到扬州,时太平天国已克复扬州，琦善等分營于城外,叫做“江北大营”。而江南大营尤为绿营重兵所在，在它被打垮以前,清朝统治者一直是把打平太平天国的希望寄托于它。且看这一个军营究竟是怎样的一种情况呢?有一个地主阶级分子叫做金和把他亲见的情况写成了诗篇。在兵问里有说:“何知汝身在，身在心死久1烟床鸩毒甘,博局枭采负,帐下畜村童,路上珧村妇,村民米与衣,结队恶声取,纵免将军诛,可告汝家否?”③将问有说:“神州之兵死亿万,以罪以病不以战,大官之钱费无算，公半私半贼(地主阶级咒诅太平天国的称谓，以下同)得半。奏捷滩为睡
①据咸丰三年四月己丑上谕(见王先谦咸丰东华录卷二十二)。
②据咸丰三年十一月己已上谕(见王先谦咸丰东华录卷二十九)。
③见秋蟪吟馆诗抄卷三椒雨集下。
后心,筹粮几夺民家爨今春自楚东下时,贼船如马江头驰,顿军何事来偏迟,坐令严城入贼手,五月不能攻下之!公等尚学饮醇相，白头老尽连营师。”①这种军队，兵则吸鸦片,嗜赌博，奸民妇，纵劫掠,将则老师靡饷,畏蒽不前,还不是和其他的绿营一样的腐败，所以金和在十六日至秫陵关遇赴东坝兵有感记东坝告急，江南大营军队赴援，逗留不进,说:“九日行至此,将五.十里也”②双拜冈纪战记川、楚兵因强奸民妇私斗,说:“从来攻城时，未见今日武!③六月初二日纪事记向荣行酒誓师,准备明晨出战,而其结果却“月中才听怒马嘶,但见泛泛如凫鹜,兵不血刃身不泥，全军而退归米兮”④，已经把江南大营的懦怯描写出来了。而初五日纪事更说:“前日之战未见贼,将军欲赦赦不得。或语将军难尽诛,姑使再战当何如?昨日黄昏忽传令,谓不汝诛贷汝命,今夜攻下东北城，城不可下无从生。三军拜谢呼刀去，又到前回酣睡处。空中乌乌狂风来,沈沈云阴轰轰雷，将谓上日雨且至,士谓将日此可避。回鞭十里夜复晴,急见将军天未明,将军已知夜色晦,此非汝罪汝其退:我闻在楚因天寒,龟手而战难乎难,近来烈日恶作夏，故兵之出必以夜,此后又非进兵时,月明如画贼易知。乃于片刻星云变，可以一战亦不战。吁嗟乎!将军作计必万全,非不灭贼皆由天,安得青天不寒亦不暑，日月不出不风雨!》⑤金和这一首诗更把江南大营的懦怯无能刻划尽致了。金和这一地主阶级分子痛恨江南大营不能尽它作为对抗革命的工具的作用,而把它的腐败暴露出来，据他自述:“笔端何事好讥弹，公是公非欲掩难,尚留百分为国讳，敢诬一
①见秋蟪吟馆诗抄卷三椒雨集下。
②见秋蟪吟馆诗抄卷三椒雨集上。
③见秋蟪吟馆诗抄卷三椒雨集下
④见秋蟪吟馆诗抄卷三椒雨集上。
⑤见秋越吟馆诗抄卷三椒雨集上。
字与人看”①他还没有把江两大营的腐败情况全部揭露出求呢:向荣统帅的江南大营如此,琦善统帅的江北人营的腐败更可知了。后来江北人营在咸丰八年(太平天国戊午八年，一八五八年)被打垮,江南大营在咸丰十年(太平天国庚申十年,一八六零O年)被打垮，从此绿营军队再不可能组织大军来对抗太平天国。经过十年大战,这一个作为清朝国家权力最重要的工具的绿营被打碎了，清创统治也就摇摇摆摆地要崩溃。而另一枝在咸丰二年(太平天国壬子二年,一八五二年)冬天，由地主阶级编练的湘军到这时候便全部替代了绿营作为对抗革命维护反动统治的新工具。
①见秋蟪吟馆诗钞卷二椒雨集下写在营诸诗示客题纸尾。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