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夕攻势·第五十
作者:贝文·亚历山大 ·美国
出自————《朝鲜:我们第一次战败》
出自————《战争通史》
麦克阿瑟主张把战争扩大到中国去,这个建议非常危险且富有挑衅性。正当华盛顿官员们为之大伤脑筋之际,一部分重新组建的北朝鲜部队协同中共部队向美第8集团军发起了除夕进攻。自第8集团军从清川江停止撤退后,在联合国军的防线后方,即西起临津江,大致沿三八线向东直至日本海一线,中国军队一直在缓慢地集结部队和补充给养。刚刚撤退到朝鲜南部的第10军仍在继续整编。这次中共部队进攻的矛头又一次对准了第8集团军。
根据观察,中国部队的主力显然正在汉城以北。因此,李奇微将军决定把大部分兵力部署在地势相对较低的西部和中部地区。第1军由弗兰克·W·米尔本少将指挥,与美第25师,南朝鲜第1师,土耳其旅和英国第29旅扼守临津江一线。美第9军由约翰·B·库尔特少将指挥,与美第1骑兵师,第24师,南朝鲜第6师,英联邦第27旅和新到朝鲜的希腊和菲律宾营驻守中部地带。东部山区估计不会遇到敌军强大攻击,李奇微只部署了南朝鲜部队。
共军展开了全线进攻。不过他们集中攻击的是美第1军和第9军的防线。在西线,中共7个军和北朝鲜2个军向汉城方向渗透,在中部则直逼原州的铁路与公路要道。这场进攻迅速而来势凶猛,因此,李奇微命令联合国军撤回到汉江南岸。此时,除了汉城周围的江湾以外,汉江上已漂满了浮冰。为了不让共军使用汉江上的桥梁,李奇微希望能拖延中国部队攻占汉城的时间。由于联合国军全线吃紧,李奇微于1月2日将第9军东翼的第10军投入战斗。阿尔蒙德上将率领的一个军也对汉江防线上南朝鲜的三个师进行了控制,另外还有刚刚组建的美第7师与重新装备的美第2师和第187空降团战斗队。
此时,中国军队对联合国军的抵抗并不怎么担心,他们来势凶猛,其挺进速度远远超过了去年11月沿清川江一线发动的进攻。在强大的攻击之下,西线的南朝鲜军队开始溃败。李奇微将军目睹了南朝鲜军夺路而逃的惨象。他写道:“元旦上午,我从汉城北面开车出去,结果撞见了一副令人沮丧的场面。南朝鲜士兵乘坐一辆辆卡车,正川流不息地向南涌去。他们没有指挥,没有头绪,没有武器,仓皇而逃,完全是在全面败退。有些士兵是靠步行,或乘坐各种征用的车辆逃跑,他们只有一个目的,那就是逃得离中国军队越远越好。他们扔掉了自己的步枪、手枪不说,就连数人操作的大炮、迫击炮、机枪等重武器也统统丢弃了。”
李奇微跳下吉普车,站在路中央,挥动双臂示意迎面而来的卡车停下。可前面的几辆卡车不但毫不减速,反而绕过他开走了。最后,他还是拦住了几辆载着南朝鲜军官的卡车。李奇微报告说:“前面卡车上的人没弄明白我的意思,也不理会我的手势,不一会儿,大队人马又开走了。”李奇微这个指挥战士的将军,无助地站在路上,眼睁睁地看着那些南朝鲜士兵仓皇逃跑。为了恢复对部队的控制,防止此类溃逃再度发生,他很快制定了相应的措施,即在大后方设置许多岗哨,并派美国宪兵把守。这一招十分奏效。溃逃的南朝鲜士兵重新编队,配备了武器,并在各自的指挥官带领下,被派到新的防区。李奇微写到:“从此,他们中的许多人都勇猛作战。就像许多训练有素的勇士那样,一旦将官指挥得当,他们就会表现得异常出色。”总的来说,第8集团军的撤退还是井然有序的。不过,美第19团一个营的所作所为却使他感到不快。“在其友邻的南朝鲜部队崩溃之后,这个营也乱了手脚,慌忙退却。”(参见图12)
李奇微意识到固守汉城周围的前沿阵地已希望渺茫。1月3日,他要求部队放弃汉城,并下达命令:自即日午后3时起,汉江上的桥梁和主要公路的出入口全部关闭,只供军事车辆通行,不过,江面上唯一的一座人行桥仍留给平民使用。他让美国驻韩国大使约翰·穆乔将此事告知李承晚。并派第1骑兵师副师长查尔斯·D·帕尔默准将把守汉江上由平底船搭成的两座浮桥。帕尔默以李奇微的名义全权指挥军车,确保浮桥的畅通。这时,滞留在河湾的朝鲜难民越来越多。宪兵们护卫着桥北岸的入口,与此同时,步兵、卡车、坦克、大炮及运载装置缓慢而连续不断地通过浮桥,到达汉江南岸。最后,最重的装备,即8英寸榴弹炮架和英第29旅“百人队长”式坦克也运过了江。不过由于这些坦克的重量超过了浮桥的负载能力,结果使浮桥陷进了满是浮冰的江水里。好在浮桥并未坍塌,第8集团军最后一班人马安全过了江。紧接着,大批乱哄哄的难民也开始自由通行了。
李奇微命令西线的第8集团军后撤到三七线附近。此线西起汉城至大田公路段中的平泽,向东穿过安城,到达东北的原州,再从原州蜿延至东海岸的三陟。形势紧迫,他们必须尽快放弃金田机场。为了不给共军留下任何燃料,部队不得不点燃了机场上50万加仑的燃料和2.3万加仑凝固汽油。
紧随部队而来的是绵延不绝的难民队伍。他们许多人冻死在严寒里。然而,难民还在不断地蜂拥而至。他们当中许多人还在尽力赶往釜山。殊不知,那里早已挤满了无家可归的人们。这些难民严重影响了军队的行动。他们不仅阻塞了公路和铁路,而且使间谍和游击队趁机随难民潜入南部。到后来,为了疏导难民进入西南各道,使他们避开部队的行动路线,第8集团军在主要的公路和铁路要道上建立了控制要塞。
第8集团军向后撤退的同时,中国军队的老毛病也暴露无遗。步行行军及原始的补给方式使得他们放慢了挺进速度,这一点在西线尤为明显。只有为数不多的中国人推进到了汉城以南。随着第8集团军继续向南撤退,与中国部队交锋的机会已明显减少。甚至早在1月7日,美第25师第27团附近的一个特遣队自平泽向北边的乌山推进时,竟未发现一名敌兵。
然而,在中部和东部前线,激烈的战斗仍在进行。12月下半月,北朝鲜第2军已越过东部山区,在战线后方部署了大量北朝鲜部队。随着1月进攻的继续,北朝鲜游击队也加紧进行骚扰活动,并袭击美军的军事设施。1月的头几天里,第10军战区的形势比较混乱。第10军完全与驻守在东部山区的南朝鲜第5和第8师失去了联系,而南朝鲜第2师此时也已土崩瓦解。就在第10军东边的南朝鲜军孤军奋战的时候,约有1.8万名敌军趁虚而入。情急之下,李奇微命令在第10军的右翼,即东边及东北方向,分别组成两道防线,以阻断南下敌军的行动。然而,共军早已突入到纵深处,联合国军看来不得不继续南撤。
然而,阿尔蒙德上将率领的第10军对撤退并不感兴趣。第10军战地报告是这样描述这次行动的:“第10军实际上牵制了共军的进攻。当时,局势的确不同寻常。尽管敌军集中大量兵力在第10军防区内展开了进攻,但仍未使它向后退却一步。实际上,战场上并没有通常意义上的前线。即使是距前线部队80英里之遥的后方,仍有一些部队与渗透进来的敌军展开了战斗,并因战绩不凡而受到嘉奖。总的来说,第2师和第7师守住了战区的前沿阵地,而南朝鲜第2、第5和第8师与美第187空降团战斗队守住了战区的后方。第10军每位指挥官都有自己的辖区。各部队均在辖区内执行巡逻任务。一旦发现敌人,便组织进攻加以歼灭。双方的小规模行动和伏击战是这一战区的特点。”
扼守原州是中部战线防御上的关键。李奇微决定派第2师与新近抵达的法国和荷兰的两个营一起完成这项任务。该师英勇抵抗,挫败了共军的企图,他们本想自春川沿公路南下,越过原州,从而分割第8集团军。尽管北朝鲜部队已迫使美第2师撤到原州以南,美军仍控制着公路通道,不久又与美巡逻队一起打回了原州。这样一来,共军主要精力已被大部分吸引到了原州东南的山区。而在那里,他们则丧失了进攻势头,后来被彻底击溃。
原州这一交通枢纽,有五条主要公路在此汇合,汉城至釜山的铁路也从这里经过,地理位置十分重要。谁占领了原州,就意味着基本上控制了朝鲜中部。一旦让共军得手,他们就能够在第1和第9军后方向西南挺进。这样,两军就不得不继续向南撤至锦江一线,而这是撤到新的釜山防御圈的最后一道防线。北朝鲜军队有可能穿过第2师东边的山区,为了对付这一威胁,李奇微命令海军陆战队第1师前往安东附近,以防敌军渗透,同时确保通向东海岸盈德的那条南朝鲜军给养道路的畅通。
新年攻势的结果并非如预言灾难者所预料的那样可怕。华盛顿方面开始出现了新的乐观情绪,杜鲁门政府和参谋长联席会议希望把战争局限在朝鲜,因而他们决定不再考虑麦克阿瑟力图把战争扩大到中国本土去的主张。正如詹姆斯·F·施纳贝尔就朝鲜战争头一年所作的战区研究中所指出的那样:“到目前为止,中国政府尚未向美国宣战。实际上,这是不想为其军队在朝鲜的行为而承担责任。虽然,这只不过是一个技术性问题,但这一点的确十分重要。维持美国盟国间的团结,共同对付共军的侵略,并将战争局限于亚洲的朝鲜战区,这符合我国既定的国家政策的基本原则。”
因此,1951年1月9日,参谋长联席会议就麦克阿瑟12月30日的来电做了临时回复。电文中说:麦克阿瑟提出的对付中国的四项报复性建议,将会予以“认真考虑”,但想要政府改变有关战争方面的政策,这种可能性很小。另外,参谋长们指出,封锁中国沿海一事不但要经联合国批准——尽管这明摆着不大可能,而且由于英国人要通过香港进行贸易,所以也要与英国进行磋商。参谋长们还指出:只有中国在朝鲜以外袭击了美军的情况下,参谋长联席会议才会同意对中国本土实施海上和空中打击。同时,他们再次拒绝了麦克阿瑟提出的将中国国民党军队派到朝鲜的请求,并通知麦克阿瑟,一旦联合国在朝鲜的地位得以巩固,美国有可能把受过部队训练的国民警卫队组成的两个师作为占领军派驻朝鲜。如若不然,联合国部队将不得不从朝鲜撤军。
于是,参谋长联席会议命令麦克阿瑟继续守卫在朝的一系列阵地。同时要给共军造成尽可能大的损失。“但必须首先考虑你部的安全和保卫日本这一基本使命。”他们又补充说:“如果根据你的明确判断,为了避免人力和物力的巨大损失,你们必须撤退的话,那时你可以将部队从朝鲜撤到日本。”
麦克阿瑟想把战争扩大到中国去的愿望再次破灭。为了发泄自己的不满,他十分挑剔地要求参谋长联席会议就这一指令加以“澄清”。参谋长联席会议给麦克阿瑟的抉择是:如有可能就在朝鲜坚守,否则就撤出;他认为这一抉择是自相矛盾。然而他说,有一点则是“不言自明”的,那就是联合国军尚不够强大,既不足以守住朝鲜,也不足以保护日本。麦克阿瑟接着说,战略部署“必须建立在压倒一切的政治政策的基础之上,该项政策要确定美国在远东的利益的相对性”。一条滩头阵线(后经参谋长联席会议询问后,改称为旧的洛东江防线)可以坚守一时,但不可避免会遭到损失。他写到:“至于这种损失是否称得上‘严重’,在某种程度上这要取决于人们给这个词什么样的涵义。”
接着,麦克阿瑟对驻朝官兵的士气进行了令人担忧的评价。如果事实果真如此,联合国军与共军的作战能力则令人怀疑。这种指责不应是一位战区司令官对其部队即兴做出的评价,不过,麦克阿瑟没有对此加以说明,他说道:
长期艰苦的作战已使得部队疲惫不堪,而一些可耻的宣传则使他们更加感到痛苦。一些宣传机构曲解了撤退行动,并对官兵的勇气和战斗素质妄加责难。官兵的士气势必严重影响他们的战斗力。而要想让官兵们心甘情愿地面对战争危险,必须向他们清楚地解释要他们以生命换取时间这一政治基础,并让他们充分理解这一基础的必要性。
电文最后,麦克阿瑟力图把责任推到华盛顿方面,他要华府就驻朝联合国部队去留问题立即做出决定。他指出,这一决定“在国内和国际上都具有极其重要的意义,远远超出了一个战区司令官的能力……因此,我的疑问是,美国现行的政治政策的目标是什么?是要无限期地,还是在一定时间内继续在朝鲜保持某一军事地位,抑或是在可以撤离朝鲜时尽快撤离,以减少损失?正如我前面所指出的那样,在朝鲜统兵的指挥部受到种种特殊条件的限制,这种情况下,其军事地位是难以保证的。但是,如果出于压倒一切的政治来考虑这样的要求,联合国军能够坚守一定的时间,直至全军覆没。”
事实上,麦克阿瑟意在说明两点:一是美国的现行国家政策,既保日本又守南朝鲜是不切实际的;二是官兵士气异常低落,极其危险。为起草回复麦将军的电文,杜鲁门总统1月12日召开了国家安全委员会会议。国务卿艾奇逊认为,麦克阿瑟的电文无异于“一份留给后人的官方文件”——一旦局势恶化,麦克阿瑟就可把责任推到华盛顿头上。他感到麦克阿瑟已刚愎自用,桀骜不驯到了不可救药的地步,而且基本上背叛了他的总司令的宗旨。
麦克阿瑟的电文使联席会议的参谋长们感到震惊。经马歇尔部长批准,参谋长们派柯林斯将军再次赴朝以获取有关第8集团军士气和战斗能力的第一手资料。为修订空军撤退计划,空军参谋长范登堡将军决定一同前往。两人于1月12日下午离开美国。不过,临行前,他们也参加了杜鲁门总统召集的国家安全委员会会议。会上,总统同意了参谋长联席会议草拟给麦克阿瑟的电文。随后,这则电文立即发给了远东司令官,要求他必须服从国家政策。参谋长们接受了麦克阿瑟的观点,即:坚守朝鲜的计划可能难以实现,尤其是中国人如果继续采取大规模进攻行动的话。但他们又要求他“在发布从朝鲜撤军的正式命令之前,必须进一步争取时间,好让华盛顿与其他参战的联合国成员国进行外交和军事上的必要磋商。这既符合我国的利益,也符合联合国的利益。除非确实迫于军事上的考虑,否则决不可从朝鲜撤出;并要给共产党侵略者以尽可能大的、可以实现的惩罚,这对美国的国际威望以及联合国和北约的未来至关重要,对在亚洲努力组织反共的抵抗运动也至关重要”。
麦克阿瑟此时真是举步维艰:他要尽可能长地坚守朝鲜;而部队只有到了最危险的时刻,方可撤离朝鲜。参谋长们不同意麦克阿瑟所谓在联合国部队被迫撤出之前,就应决定从朝鲜撤离的主张。而实际上参谋长们是想让中国人自己来证明他们有能力把联合国军赶出朝鲜,而不是事先认定他们已有这种能力,于是就忙着从朝鲜撤离。
当然,朝鲜目前的局势本身已经证明参谋长们的观点是正确的。就在东京的麦克阿瑟认为驻朝联合国部队不可能守住朝鲜的同时,部队官兵们仍在那里坚守着。其直接原因是中国军队的给养再次短缺。在西线战场,敌军已经进入了后撤阶段。这是他们惯用的策略之一,即前进,进攻,撤退;再前进,进攻,撤退。中国军队只有投入数量众多的兵力,并且能与联合国部队的飞机、大炮相抗衡,才有可能将联合国部队赶出朝鲜。事实上,中国人并没有投入那么多的兵力。于是,人们怀疑中国人是否真的打算把联合国部队全部赶出朝鲜。或许,他们只是在虚张声势,实际上,只不过是想把第8集团军赶回南朝鲜而已。的确,12月份中国拒绝联合国有关以三八线为界实行停火的提议以后,人们开始对中国人要把第8集团军赶出朝鲜的推测加以怀疑。而北京方面决定以战场上的胜利作为筹码,要挟联合国答应其有关台湾问题和红色中国进入联合国的要求,这显然又犯了一个严重的错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