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尸走肉·第一
作者:帕特里斯·弗朗塞斯希·法国
出自————《山国烽火》
出自————《战争通史》
倒行逆施的野蛮人是令人毛骨悚然的,而听凭他们横行霸道的文明人则是令人发指的。
——维克托·雨果
苏联军队大举入侵阿富汗已整整五年了。今天,我们不得不指出,西方对阿富汗问题至今仍掉以轻心,认为这是一件不足挂齿的事。
西方各国的大众传播媒介及政府对当今世界的这个地区漠不关心。诚然,这些政府也曾发表过一些慷慨激昂的声明,一些国际机构也曾就阿富汗局势做出过有利于该国的原则性决议,但千万不要为这些纸面上的文章所迷惑。要知道,那些捉摸不定、出没于豪华舒适的宅院的达官显臣们向来好放空炮,当然有时也做一些无关痛痒的姿态。他们滔滔不绝地发表空洞无物、不近人情的报告,整天忙碌于大会小会之间。这些人缺乏实际体验,对阿富汗问题只有一个模糊的概念,根本不想切实解除这个国家面临的困难和遭受的暴行,生怕扰乱了他们的那个安乐窝。
有一天,我在伊斯兰堡跟难民事务高级专员办事处(HCR)驻在当地的一位重要官员进行了一次讨论。具体地点是他的华丽的别墅,那里陈设奢华,除了高级家具外,地上铺有精致的地毯,墙上挂着珍贵的壁画。他身穿十分考究的西服,俨然是一副大老板的气派……“你知道”,他呷了口开胃饮料对我说道,“阿富汗人多么可怜啊!他们一贫如洗,什么东西也没有。我刚从他们的一个难民营回来。啊,臭死啦!脏死啦!我快要累垮了。坦白地说,我喜欢乘坐直升飞机,不过……亲爱的朋友,请喝一杯白兰地,多美的酒哟,是吗……”
重要的是要拿出实际行动来。然而缺乏的恰恰就是实际行动,这一点无可争辩地证明上面这些人对阿富汗战争抱的是漠然态度。西方对抵抗运动没有提供任何重要的援助。我们不得不指出,这是令人遗憾的事实。至于我们的报纸,虽然它们能起举足轻重的作用,但它们注重的不是这场战争的实质,而往往过多地纠缠于战争的某些耸人听闻的事件或现象。一个阿富汗人在山路上,被炸得肢体分家,给他拍一张清晰的照片,值得在报上发表,这样可以吸引广大读者。然而,成百上千的阿富汗人惨死在狂轰滥炸之中,只因没有好的照片,这样的惨事就好像没有发生过似的。除了几家正直的报纸外,我们这里的大部分报纸就不予报道。发生在潘希尔和瓦尔达克等穷乡僻壤的事件是很难留下照片的,因此报界就很少报道那里的情况。
进行战地采访的新闻记者应当敢于冒险。在阿富汗战争中新闻记者还应有吃苦耐劳的精神,要不怕流汗,舍得花时间。为了采写一条消息,往往要流许多汗,花许多工夫。无怪乎军事记者们愿意到战火纷飞的贝鲁特去,而战争更为残酷的哈扎腊贾特崇山峻岭中却不见他们的影子。其结果是我们的报纸发表的战地新闻大部分出自非专业记者或临时雇佣的记者之手。一些残酷激烈的战役如果发生在黎巴嫩、乍得或萨尔瓦多的话,我们的报纸会在头版头条予以报道,可是由于它们发生在阿富汗的边远山区,在我们的报上只成了补缺的消息。要使阿富汗人摆脱被西方报界“遗忘”的困境,还有待我们作全面的努力。拿苏联人的话来说,“一场没有人谈论的战争,它就等于没有发生”。此话讲得不无道理。
自由世界各国人民的注意力不在阿富汗。他们往往只看到鼻子底下的事,不懂得当今世界科学技术突飞猛进的发展已经把距离大大缩短,遥远的地方发生的事总有一天会危及自己。
因此,他们认为阿富汗战争仅仅是一场局部地区的冲突,无伤大体,不必大惊小怪。这是短视的表现,既说明了他们眼光短浅,又反映了他们麻木不仁。我们这些西方人缺乏远见卓识,看不到莫斯科在阿富汗局部的、有限的行动背后隐藏着的是什么。我们听信了俄国舆论工具的宣传,真的把这场战争看成了一个自卫行动。早在1979年,克里姆林宫发兵时就是打着这个幌子的。他们利用了我们对时局判断的错误。我们甘愿看着阿富汗沦陷而无动于衷,说什么这个国家同苏联接壤,理应是克里姆林宫的领地。从政治角度看,我们所犯的错误是严重的,几十年后,历史将记下这个错误。
值得指出的是,我们发现存在着一个令人吃惊的反常现象:在当代各种解放运动中,阿富汗人的运动的合法性得到了最广泛的承认,但是,所得到的军事和经济援助却是最少最少的。
其实,这种反常现象只是表面的。阿富汗抵抗运动之所以得不到我们的援助,原因是多方面的。首先,在阿富汗战争爆发之前,这个国家采取了不结盟的中立立场,在西方防务体系中,它不像土耳其或伊朗那样占有重要的战略地位。今天,它仍然没有参加西方“集团”,甚至拒绝接受将来有可能危害阿富汗独立地位的有附加条件的援助。游击队员们直言不讳地说:“请援助我们,但将来不要在我们脖子上套上绳索。”这种态度是天经地义、无可指责的。在抗击美国侵略者时,越南共产党人的思想路线是明确的,即倒向苏联,因而赢得了苏联人的大量援助,可是最后却成了苏联的附庸。
西方各国政府感到阿富汗问题与己无关,因为这个相距遥远的国家同自己迥然不同,而且它的态度令人扫兴。西方国家在那里没有直接的利害关系,目前的事态在短期内不会给它们带来任何危险,因此可以不把这场冲突放在眼里。在这种思想指导下,西方国家为何自找麻烦,与莫斯科为敌呢?还是将阿富汗问题撇在一边的好,反正以后随时都来得及遏制俄国人的!
伊斯兰国家在支持阿富汗抵抗运动方面也持上述观点。它们认为如果完全站到阿富汗抵抗运动一边,就等于直接同苏联为敌。阿富汗的许多中小国家的朋友清楚地看到,冒犯决心干到底的苏联人是没有好处的。因此可以想见,它们不敢泰山头上动土,去顶撞性好发怒的北极熊。应当指出,北极熊的报复是难以预料的,它随时都可以变换手法,在人们不知不觉之中向地球的任何一个角落下手。鉴于这种情况,伊斯兰国家对阿富汗的援助始终是微不足道、无济于事的。在这方面,巴基斯坦的所作所为最为典型。欧洲的立场也很说明问题。
此外,自从第二次世界大战以来,苏联巧妙地跟第三世界建立了所谓的合作关系,这种关系严重地束缚着伊斯兰各国和其他国家的手脚。
我们隐约可以看到,在西方左翼人士中,一些人的心灵深处对被人视为反动的、封建的人民怀有疑虑。就是右翼人士中也有一小部分人不愿意为阿富汗人民辩护。在这些人看来,美国在文化方面的威胁才是主要的、长期的威胁。阿富汗人信仰伊斯兰教。信奉基督教的西方世界不可能像同情波兰人那样从内心出发去同情他们。再说,无孔不入、无所不在的种族主义在这个问题上也起着不可忽视的作用——相当多的西方人认为阿富汗人是阿拉伯族人,因而……
最后还需指出,西方的许多知识分子反对支持阿富汗圣战者,他们认为一旦提供援助,战争就会升级,国内人民就会遭殃。这种和平主义色彩甚浓的观点同著名的口号——“好死不如赖活”——十分接近。
鉴于上述种种原因,迄今对阿富汗抵抗运动的支持多半还停留在口头上,而且阿富汗人得到的仅有一点物质援助同它们的战斗不相适应。可惜的是,阿富汗人的斗争效果不佳,尚未立竿见影。
此外,我们还需看到,欧洲的舆论至今尚未真正地动员起来,去同声谴责苏联的侵略行径。简直无法跟美国人入侵越南时的情形相比。我们还记得,在美国侵略越南的时候,欧洲人群情激昂,到处响彻声讨美国的吼声。那么,这些数以千计的所谓热爱和平的人如今跑到哪里去了呢?他们那种上街游行、组织请愿、散发传单、发表演讲的热情又到哪里去了呢?难道他们的行动仅仅是针对我们的民主制度的吗?但愿他们明天再次行动起来,把苏联人赶出阿富汗,恢复那里的宁静。
在支持阿富汗抵抗运动的人们中,仅有寥寥数百人在单枪匹马地四出奔走,但是由于周围的人胆小怕事、漠不关心,他们的努力成效甚微。抵抗战士不像当初越南的共产党人那样在国外设有世界规模的机构。他们在国际上几乎没有说话的地位,他们对外界一无所知,甚至连起码的有效的宣传技巧也不懂 [ 作者注:在这方面,1984年是个明显的转折点,比如在法国,霍马龙恩·马杰罗和坦达尔等几名阿富汗知识分子的工作越来越出色。 ] 。相反的是他们散布的宗教思想却引起了西方的不满,也遭到了霍梅尼的反对。因此他们是孤军作战。苏联外交五年来巧妙地利用了抵抗运动的这种孤立处境。
伊朗的“革命的”伊斯兰教以西方为自己的攻击目标,结果动员了我们西方人的大众传播媒介,在不明真相的人中间散布混乱,使他们不分青红皂白地将伊朗和阿富汗相提并论,一概加以反对。霍梅尼鼓吹的伊斯兰教义是靠疯狂仇视西方而确立起来的。然而,阿富汗人信奉伊斯兰教丝毫没有反西方的思想,莫斯科煞费苦心竭力将这两种完全不同的伊斯兰教混同起来,这是莫斯科用来展开政治军事斗争的一个十分宝贵的武器。俄国人大力鼓励霍梅尼主义越出伊朗国界,企图使整个伊斯兰世界都服从这个主义。很明显,俄国人这样做的目的就是要转移西方民主国家的视线,用“伊斯兰教祸水”来掩盖苏联的威胁。他们果然如愿以偿了。苏联将是这场重新挑起的“宗教战争”的唯一获利者:阿富汗游击战士完全被人遗忘,西方和阿拉伯世界的地位受到削弱,共产党人乘机渗透阿拉伯世界。
自由世界对阿富汗问题的一无所知,为俄国人施展上述阴谋大开方便之门。我们这里的老百姓渐渐地把伊斯兰教视为不共戴天的敌人,这是因为“伊斯兰教”恐怖主义者在法国和美国十分嚣张的缘故。其实这是应验了十分危险的善恶二元论,无怪乎一些反共分子暗自思忖,苏联人反对阿富汗人,到头来也许于西方有利……
在阿富汗抵抗战士中,能够看清问题的严重性者寥寥无几。他们力图阐明,他们的传统宗教及政策是和平主义的,毫无反西方的色彩。这些人在苏联入侵时为阿富汗游击战士赢得了外界的同情,可惜的是他们的人数太少了。
五年来,抵抗战士一直希望自由世界支持他们的战斗。假如我们不向他们提供援助的话,那么严酷的事实会使他们逐渐放弃这种希望。面对强大的敌人——他们认为这也是我们西方人的敌人——所产生的孤独感很可能在某一天会变成真正的反西方主义。到那时我们后悔就来不及了……
值得庆幸的是,由于入侵者是苏联人,因而阿富汗人目前还可以得到外界的某些关注。要是巴基斯坦人或伊朗人取代了红军的角色,还有谁来关心他们的痛痒呢?
但愿西方人很快就明白,就是从自身利益出发,他们也应当支持阿富汗的抵抗运动。直到今天,我们还没有承认这个运动的合法性,生怕会使我们同莫斯科的关系复杂化。克里姆林宫完全有理由拍手欢呼在外交上取得的这个“不大不小的”胜利!难怪塔斯社在1981年12月以少有的坦率恬不知耻地鼓吹说,苏联跟阿富汗的关系“堪称一个大国同一个小国之间的关系的楷模”。
其实,对阿富汗的入侵是一件极为严重的大事。不仅因为这是第二次世界大战结束以来红军第一次直接入侵它的势力范围以外的领土,而且因为这是苏联向外扩张的重要一步。这次入侵行动充分暴露了苏联推行霸权主义的决心。
如果可以这样说的话,阿富汗战争证明,共产主义,特别是重温沙皇美梦的苏联共产主义没有放弃统治世界的目标。如果不占领全球,共产主义就毫无意义,只有在绝对控制全球的情况下共产主义才能存在下去。在克里姆林宫看来,只有它在全球确立的和平才是真正的和平。我这样说并非别出心裁,哗众取宠,而是有严酷的、尚未被完全认识的事实为依据的。中国人——另一种类型的共产党人——已经洞悉到了阿富汗战争的危险,虽然他们有自己的考虑,但他们在不断提醒我们,他们的这种做法无疑具有十分重要的意义。……
我们中的某些人整天陶醉于怡然自得的安全感中,这是因为他们没有经历过战争,因而难以想象在我们这里会发生战争。不过,许多人还是承认存在着来自外部的威胁。令人遗憾的是,这些人想到的往往是所谓的“黄祸”和重新崛起的伊斯兰教,或第三世界冲击我们的大批新生国家。笔者不想在这里对世界的失调可能导致的上述危险展开讨论。今天,我们不该看错了敌人,也不应该把希望寄托在沙俄帝国的自行崩溃上。当然在情况严重到无法挽回的地步,它是会土崩瓦解的。
我们中还有一些人认为,伊斯兰教各国的影响和它们充满的青春活力是遏制苏联人在这个地区为所欲为的重要因素。这种看法到二十一世纪也许是正确的。然而眼下,如果我们不认真对待的话,苏联人在任何一块地方都可以得逞。一个帝国如果其领土欲已经满足,国内人民已经失去任何信念,靠雇佣兵来维持被征服的领土,那么它就到了必然崩溃的地步。可是苏联还没有走到这样的危险阶段。恰恰相反,它还处在一个十分特别的时期。这个时期的特点是:随着它的思想意识的不断坠落,它的侵略别国的气焰在不断嚣张。这是物理学中著名的连通器原理在政治上的反应。当莫斯科的老人政府在向外扩张过程中所向披靡的情况下,这种原理将继续在政治上有所反应。契尔年柯和乌斯季诺夫一帮人都已年过古稀,他们的行动已到了无所顾忌的地步。毫无疑问,苏联这个帝国内部正酝酿着导致自身破裂的一切因素。但这是遥远的将来的事,阿富汗人绝不可把战胜敌人的希望寄托于此。
眼下,危险来自苏联的扩张主义。这个扩张主义只有在消灭西方民主国家的过程中求生。
在苏联的霸权欲望中,阿富汗不过是一个不幸的插曲:鉴于深深打上斯大林主义烙印的阿富汗共产党过于年幼,加上它操之过急,阿富汗的“蒙古化”中途夭折了。看来,莫斯科原先并未打算出兵占领阿富汗。俄国人历来不主张用武力征服,而喜欢用巧妙隐蔽的手段暗中控制别国,这后一种办法似乎更有效些。他们采用的策略与其说受到了成吉思汗的影响,不如说受到了孙子兵法的启发更为确切。对待敌人,他们尤其注重出其不意、攻其弱点的战略。
关于阿富汗,克里姆林宫制定了“分阶段苏联化”的方案。经过了五十年代至七十年代数十年的文化、经济、财政渗透之后,阿富汗人民民主党(PDPA) [ 作者注:阿富汗人民民主党即阿富汗共产党。 ] 本应上台执政,继续以世界上“最合法”最有把握的方式推行阿富汗的苏联化。对苏联来说,这也是它推行南下政策的最可靠、最简易的途径,而且还不冒刺激西方的危险。如果一切顺利的话,根本不需要苏联兴师动众,大动干戈。然而,在阿富汗共产党过早地夺取政权的时候,该党犯了一系列重大错误,加上它的行动十分粗暴,结果在国内引起了大规模的骚乱。在这种情况下,苏联只好出动军队占领这个国家。重要的是应当看到,苏联的目标是征服阿富汗这片国土。
克里姆林宫目前的目标依然是征服这个国家的领土。这是个“长期同化的过程”,形式则是多样的,可以是“蒙古化”,也可以是直接兼并 [ 作者注:据阿富汗秘密警察的一位投诚者揭露,苏联制定了并吞阿富汗北部八省的计划,不过,这位投诚者的证词至今未被证实。据说这一计划是勃列日涅夫亲自制定的。阿富汗北部各族人民在苏联有自己的同族同胞,兼并这部分领土是苏联人同化这个国家的一个步骤。要是这一步骤失败的话,就把南部的普什图人孤立起来,或将他们合并到巴基斯坦去,最后分裂巴基斯坦。 ] 。
为了达到目的,苏联人无所不用其极,最重要的手段就是所谓“革命战争”中常用的那一套:首先征服人民,向他们灌输思想。在阿富汗,他们采用了降服人民的手段。这是游击运动常用的方法,不过在阿富汗似乎角色正好颠倒了。
军事行动不过是同化政策的支柱,同化政策的主要武器不是坦克和飞机,而是在枪炮声和炸弹爆炸声掩盖下的潜移默化的心理战术。这是在研究阿富汗战争时必须看到的第二个重要事实。
五年来,苏联开动了它的整个宣传机器,蒙蔽世界人民,掩盖它的真正目的和真实意图。苏联人从完全错误的前提出发,说什么阿富汗合法政府要求红军前去帮助它抵御西方帝国主义的“外国干预”。用克里姆林宫头目们的话来说,任何“外国干预”必然是违背他们的利益的行动,不管这种干预合法不合法,有理或无理。为了拼凑证据,罗织西方帝国主义干预的罪名,他们千方百计地在阿富汗搜捕外国医生和新闻记者。这些人一旦落入他们之手,统统被指责为雇佣兵或间谍。
这是混淆是非,颠倒黑白的拙劣伎俩。鲍里斯·波诺马廖夫1980年12月23日的谈话是这种手段的最好的脚注。他说:“苏联为满足阿富汗政府的要求,向这个遭受侵略的国家提供援助,这样做是完全符合联合国宪章的”。请问从什么时候起大家公认,侵略不会造成紧张局势,而反击倒会使局势恶化呢? [ 作者注:转引自热拉尔·夏里昂德著《关于阿富汗抵抗运动的报告》,贝尔热—勒佛罗尔出版社,1981年。 ] 其实,这番话如果出自西方某个国家领导人之口——假如在苏联入侵阿富汗后,这个国家支持了阿富汗抵抗战士——那倒是十分合适的。苏联人在这里拿出诡辩的本领,发动了充满人道主义的宣传运动,欺世惑众、混淆视听。对于侵略者来说,没有比把自己打扮成受害者这一手更妙的了。俄国人就是这么干的:在他们入侵阿富汗后,谁要是帮助抵抗运动,谁就率先犯了干预别国的罪行。这就是苏联人的逻辑,如此而已,岂有他哉……
不过应当承认,出兵十五万大军占领一个国家后竟侈谈什么外国干预,这是要有点勇气的。更何况克里姆林宫违背别国人民的意愿,在捷克斯洛伐克、波兰、匈牙利等国都驻有重兵呢……
此外,苏联人的宣传机器还在竭力表白说,占领阿富汗不过是一个暂时的行动,这种局面是完全可以改变的;苏联是迫不得已才到阿富汗去的,“外国的干预”一旦停止,它就设法离开那里。这样一来,对抵抗运动提供的任何援助竟成了苏联人赖在阿富汗——或曰“保卫”阿富汗——的理由。事实也许确实如此,我们可以看到,俄国士兵不是成了阿富汗野蛮人的不幸的受害者吗……至于红军出动飞机对手无寸铁的阿富汗村民的狂轰滥炸,那是自卫行动,是为了保护喀布尔和莫斯科不受匪徒们的威胁。红军屠杀百姓的目的乃是在帮助他们免遭来自反革命分子的皮肉之苦。说到红军使用毒气和捕杀器,那是爱恶作剧的中学生们闹着玩儿。
要是还有谁不相信苏联的诚意,那么还有一条理由来解释卡尔迈勒政府的共产主义行动:卡尔迈勒政府正在努力使国家摆脱蒙昧主义,没有别的目的。众所周知,在俄国老大哥的崇高思想耐心的熏陶下,人民派、旗帜派之流都成了为穆斯林小兄弟们服务的虔诚的人道主义者……他们用推土机活埋成百上千的反对派,那无疑是为了全球的进步!
为了替苏联在阿富汗的存在辩护,为了尽可能地孤立游击战士,不使他们获得外界的援助,克里姆林宫的宣传机器从一开始就给抵抗战士描绘了一幅面目可憎的形象:抵抗战士都被说成是嗜血成性的、把俘虏碎尸万段的野蛮人,是外国雇用的封建主义反动分子和对人民采取恐怖手段的江洋大盗。我们可以看到,这种宣传还有一个目的,那就是把阿富汗抵抗战士同在西方名声不佳的伊朗和利比亚革命者混淆起来,以便散布这样的思想:凡是蓄大胡子,头扎白布,高喊“哦!真主伟大!哦!真主伟大!”信仰伊斯兰教和进行圣战(Djehad)的人,跟霍梅尼或卡扎菲都是一路货。
有一天我看到俄国一家报纸发表的一篇有关阿富汗的文章,旁边还有一张照片,那上而一个怒目而视的游击战士凶狠地盯着读者,一把匕首咬在嘴里……亏这家报纸想得出来!
显然,谁要是接受了苏联对抵抗运动的这般描写,谁就会为红军开入阿富汗而拍手叫好,就会相信他们肩负着人类文明的使命,去帮助一个关心和平和繁荣、前途无量的政府。
毋庸置疑,事实跟这种宣传恰恰相反。应当从反面来理解苏联的宣传,方能了解真相。野蛮嘛,我们在苏联方面倒是领教到了这种滋味。所谓封建主义,这实际上是借用了西方的观念,它同阿富汗民族毫不相干。阿富汗民族十分复杂,非三言两语可以说明,恕不在此赘述。阿富汗人民本身就是抵抗运动,就是游击队力量的永不枯竭的源泉。我们不能像俄国人那样鄙视一个尚未掌握现代技术,但在粗犷的外表下深藏着人类精神和智慧的文明。
有人常常对我们说,这是一个不平等的社会,那里的有产者都是反动的遗老遗少,暴乱就是这些人策划的;他们用伊斯兰教伪装起来,用离奇古怪的道理去引诱百姓,让人民跟着他们跑。这种理论同乔治·马歇喋喋不休地谈论的封建领主的初夜权一样荒谬。只有那些不了解阿富汗人民和爆发战乱时的情况的人才会听信这种怪论。像世界各地的社会一样,阿富汗社会确实有不平等现象,然而这种现象远没有其他社会那么深刻和严重。
总而言之,本书的目的不是要为阿富汗社会辩护,也不是拥护这个社会。比如说,那里的妇女的地位是我们任何一位西方人所无法容忍的;那里男人们的思想观念,他们的保守主义和墨守成规的习惯,连他们最好的朋友也感到讨厌。我们了解阿富汗人民的缺点和短处。这些缺陷使我们烦恼、厌倦,甚至叫我们难以忍受。不过,我们自己就一定比他们好吗?我们就因此有权对他们说三道四吗?苏联共产党的现代思想能给阿富汗人民带去一个美好的生活吗?这显然是值得怀疑的。
我们之中有些人以阿富汗普遍存在原始生活为理由,把俄国坦克入侵阿富汗说成是好事。我奉劝这些人好生想一想,早在十九世纪就有人用所谓“蛮人”的落后状态来为西方粗暴的殖民主义炮制合法的理论根据,说什么殖民主义有理由征服这些“蛮人”,因为我们可以给“蛮人”送去文明这一无价的礼物。
我并不想为阿富汗社会辩护。
但是我要为阿富汗人说公道话。
问题不在于搞清楚他们的社会是好还是坏。否则这本书就会走题,我们就会上莫斯科的当。
苏联人占领了阿富汗。这就是全部事实的真相。
这就是问题之所在。
至于阿富汗人选择什么样的社会为自己的榜样,那是他们自己的事,不应以我们的意志为转移。在这方面,我们无权教训别人……
阿富汗人在没有统一领导,没有总的战略的情况下完全自发地揭竿而起,反对本国的共产党人,继而又跟俄国人作斗争,他们图的是什么?就他们中的大部分人来说,这种斗争的目的只有一个,即保持自己的身份、文化和宗教。这是他们自己的东西,他们理应珍爱。当然,阿富汗人的态度十分保守,但是他们在这场战争中是冒生命危险的。他们懂得这一点。不过,他们最珍爱的是自由。有人想要把我们西方人语汇中的所谓进步强加给阿富汗人,这种粗暴的行为遭到了拒绝——起码是暂时的拒绝,结果反而使阿富汗人更加固守祖先遗传下来的价值观念。这种反应是条件反射,是同自卫的本能不可分离的。一些知识分子曾一度抛弃伊斯兰教,但后来又更加狂热地信仰伊斯兰教,这充分说明了上述条件反射和自卫的本能。在抵抗运动中,真正的改良主义者是少数,这种情况在我们这里也存在……改良主义者中的大多数人都是基础理论派的领导人,这些党派的宗旨是要恢复最初的伊斯兰教义——这就为某些人从政治方面利用伊斯兰教提供了可乘之机。少数改良主义者属于左翼组织。还有一部分人则希望恢复昔日的生活,主张中央政权越小越好。这部分人就是抵抗运动中政治色彩最淡薄,但最得民心的那部分力量。随着时间的推移、思想意识工作的加强和任何战争中不可避免的激进化,上述几派的思想状况必然会发生变化。
如果把阿富汗同第三世界各国相比,那么我们可以说,这是个不发达的国家,而不是欠发达国家。它即没有经过发展阶段,也没有遭到殖民主义统治必然带来的社会分化。
尽管如此,自从本世纪初以来,阿富汗仍然开始了我们盼望许久的走向进步的过程。不过它的步伐十分缓慢。它按照自己的节奏缓步前进,必要的时候还后退几步。只有采取跟阿富汗人秉性格格不入的翻天覆地的暴力行动——革命——才能改变一切 [ 作者注:学校就是一个例子,阿富汗到处都提出女子教育这个涉及宗教和传统的问题。这一问题的解决还要一段时间。除了一部分毛拉——他们认为学校教学会有损他们的威望——外,谁也不反对学校,因为这是社会进步的因素。但是,自从学校灌输共产主义、宣传无神论以后,学校就被看作为使人堕落的场所。 ] ,摧毁一切。但这样做的结果是贫困和暴戾。大部分阿富汗人支持变革,愿意改善生活,希望享有更多的正当权利。这是毋庸置疑的。可是,他们主张由他们用自己的方式缓慢地实现上述变革。他们并不拒绝进步,可是他们常常拒绝伴随进步而来的东西:追求物质享受的生活观,跟他们的信仰背道而驰的放荡的生活习惯。他们反对改变自己独特的民族个性……
在同入侵者战斗的同时,他们首先拒绝违心地改变自己的思想和世界观。
我们支持阿富汗的抵抗运动,其出发点是道德方面的考虑。
当然,使我们站到阿富汗抵抗运动一边的还有另一个原因——政治原因。这是因为我们必须明白,苏联同化阿富汗,这件事情本身没有什么了不起的。可是此事背后隐藏着苏联人的其他一些企图,而这些企图迟早会同我们有关。在这里有必要从全局出发分析一下这个问题。西方对阿富汗不感兴趣,认为这个国家处于同周围地区隔绝的境地。的确,比起它的邻国来,阿富汗的重要性十分有限。从政治、经济和军事等方面看,它显得微不足道,它是世界上二十个最贫困的国家中的一个。可是,从苏联南下这个战略来看,既然阿富汗是苏联向南挺进的必经之地,它的重要性就不能等闲视之。莫斯科领导人看到了这一点,于是就出动红军占领了阿富汗。在征服了这个国家之后,他们的目标要么就是可以控制油井和直通欧美大陆的石油通道的伊朗和波斯湾 [ 作者注:阿富汗是苏联进军这个地区的特别重要的战略基地。 ] ,要么就是可以用来抵消中国影响的巴基斯坦和印度,要么上述四国统统是他们的目标。长期来这已是尽人皆知的道理,可是仍然有必要提醒昏昏欲睡、麻木不仁的自由世界注意。现在我们可以看到,俾路支、伊朗和巴基斯坦 [ 作者注:值得提出的是,巴基斯坦人民党(PPP)在恢复民主运动(MRD)内部重新抬头。恢复民主运动是八个反对党的集合体,他们不支持阿富汗的抵抗运动。布托的支持者目前正在喀布尔避难。 ] 的局势正在发生变化,它们很可能成为新的大规模行动的动荡不定的地区 [ 作者注:霍梅尼“革命”的前途对阿富汗抵抗战士来说是至关重要的。德黑兰的切实的支持可以开辟某种形式的“第二战场”;然而,要是俄国人同伊朗人携起手来,那将会给阿富汗抵抗战士以致命的一击。因此,苏联人目前十分重视伊朗的动向,密切注视着伊朗同阿富汗交界的边境地区。 ]
在上述苏联潜在目标中,巴基斯坦的俾路支省无疑是首当其冲的。苏联人历来支持俾路支民族主义分子,而今天这种支持已达到了空前的规模。他们要把这些民族主义分子牢牢掌握在自己手里,否则,在阿富汗战争打得如此激烈的时候,放手让这些人去开辟第二战场,那将会在战略上铸成大错。一旦阿富汗局势恢复“正常”,苏联人又有可能竭尽全力重新挑起俾路支的分裂运动。要是分裂成功,莫斯科就可以长驱直入,南下印度洋。
该是睁开眼睛做出反应的时候了!该是摆脱行尸走肉这种麻木状态的时候了。
本书的目的主要在于分析阿富汗当前所发生的事件,揭露在这个国家里侵犯人权的种种行径,指明这场战争所包含的危险,以便说服人们务必立即行动起来。
我们要大声疾呼,出于道义和政治方面的原因,我们必须帮助阿富汗的抵抗运动。我们深信,对于西方来说,袖手旁观要比支持游击战士打赢这场战争更冒风险。不过,尽管我们旗帜鲜明地站在阿富汗抵抗运动一边,我们仍然要保留清醒的头脑;我们不想在本书中说阿富汗人的好话来讨他们的喜欢,我们愿意采取批评的态度。不管事实如何,说真话总要比说假话有利于阿富汗的抵抗运动。还是让苏联人去制造谣言、掩盖真相吧,我们则应当说真话。
从苏联入侵阿富汗头一天起,我就密切注视着那里的战争,每年我都要花好几个月跟阿富汗的游击战士一起转战全国各地。请坐在沙龙里的思想家和理论家们不要见怪,恕我直言,要了解这场战争,必须亲自到战场上去体验、观察和感受一番。光有理论分析是不够的,还应该有实地考察得出的、不可取代的经验。否则,理论分析就会陷入经院式的呆板的概念之中,就会过多地拘泥于思考问题的形式,简言之,就会看不到问题的全局,抓不准问题的要害。
除了我个人的亲身体验外,我在本书中还加进了从各个方面取得的大量材料,其中法国——阿富汗友好协会(AFRANE)为我提供了不少资料,它出版的《阿富汗新闻》无疑是有关阿富汗问题的最权威的报纸,它对那里的事态作了最为详尽的报道。阿富汗国际办事处(BIA)的信件和马杰罗先生领导的阿富汗新闻中心的新闻稿也是我主要的材料来源。马杰罗先生是抵抗战士中少数几个逐月公布国内局势的人之一。
可是我始终缺乏一个方面的材料,即从同红军直接接触中所得的材料。要是能跟红军接触,那当然是最理想不过的了,可以观察他们的一举一动。这是我求之不得的。遗憾的是谁也未能采访红军,原因很简单,人家没有发出邀请嘛。在阿富汗的苏联军队对待新闻记者的态度,跟在越南战争期间的美国军队对待新闻记者的态度完全不同。他们不欢迎有人看见自己的所作所为,不准别人在他们那里逗留 [ 作者注:从这个国家赶走所有的新闻记者,显然是封锁这场战争的消息的最佳方式。这样,这场战争就等于不存在。可是,自由报业人员发挥了作用,他们是不管当地政府所规定的活动范围的。 ] 。一些“朋友”有时也会得到允许,站在很远的地方观察一下莫斯科的“文明使团”的活动。回去以后,这些“朋友”不惜笔墨颂扬“文明使团”的丰功伟绩。还有一些人被限制在很小的范围内进行采访活动,有的干脆自担一切风险,跟抵抗战士一起转战南北。
1982年4月,法国驻伊斯兰堡大使馆一等秘书向我们几位法国人口头传达苏联大使的通知,话说得最明白不过的了:俄国人讨厌法国医生和新闻记者;今后要是遇见这些人,俄国人就要杀死或逮捕他们。该年五月间,俄国人蓄意向我们法国人轰击了三次。因为我们早有防备,命运之神才使我们免遭不幸。然而众所周知,“无边界医生协会”(MSF)、“国际医疗接助协会”(AMI)和“世界医务工作者协会”(MDM)的医院多次被苏联军队击毁,苏联人还别有用心地抓去了奥戈瓦雅尔大夫 [ 作者注:据1983年l月陪伴奥戈瓦雅尔大夫的“国际医疗援助协会”的医生奥迪加德巴因说,五名正在寻找法国医生的阿富汗人遭到了苏联士兵的严刑拷打。 ] 。
人道主义的医疗队和新闻记者之所以成为苏联人的眼中钉,那是因为他们推迟了苏联同化阿富汗的准备阶段——彻底摧毁阿富汗社会——的进程,目睹了苏联人施用的种种手段,打破了俄国人竭力保持的沉默,将被人遗忘的阿富汗提到议事日程的缘故。这样,医疗队和新闻记者们的使命就越来越困难,越来越危险了。
为研究阿富汗局势,我跑遍了这个国家,这不是件容易之事。此外,全靠两条腿走路,风餐露宿,日夜兼程,其艰辛程度可想而知。阿富汗这个国家恐怕是当今世界上最能考验记者们吃苦耐劳的地方。再说,就是到喀布尔或其他大城市去,也是要冒极大的风险的。
在这个幅员比法国辽阔的国家里,各地的情况千差万别。那里的局势随着地区、种族和季节的不同而变化无定。必须随时谨防以点代面、草率地做出结论,而应当不断地从纷纭复杂的表面现象中识破本质,抓住复杂的问题穷究到底。并似乎总是无底的。阿富汗人自己也承认全面的工作很难做,霍马尤恩·坦达尔 [ 作者注:“伊斯兰组织”(Jamiat)驻巴黎代表。 ] 说过这样的话:“每个地区都有适应情况的斗争方式,而各个地区的情况是迥然不同的。在阿富汗,一个地方的真理在另一个地方可能成了谬误。我认为强调这一点是至关重要的,因为除了向公众客观报道情况的大批观察家和新闻记者外,还有那么一些人在阿富汗土地上刚走了几公里路,便就那里的整个局势大发议论。其中个别的人甚至企图在阿富汗找到根据,来为自己在政治意识方面的所谓结论辩护。他们在群众中散布假象,歪曲阿富汗人民斗争的形象;他们把局部的形势当成全国形势,把个别现象说成是全国普遍的现象。其实,北边同南边的形势不一样,南边的同西边的局势有差别,东西南北同中部也无共同之处……”
此外,游击战不是正规的阵地战,后者有十分明确的战线,部队的伤亡、前进和后退等情况随时都是清楚的。而游击战可不一样,人们在某一个时间里只能知道局部的情况,就好像在云雾中一样,只能把悬浮着的每一点水珠联系起一来,才能做出判断。判断全局就成了冒风险的、有关人们声誉的事,因为真相时隐时现,难以捉模。另外还必须随时谨防上形形色色的假消息的当。在阿富汗战争中,假消息已是家常便饭。如果把阿富汗朋友报道胜利的捷报加起来,你就会以为我们的地球上早己不存在苏联红军了;假如听信了苏联人的话,那么阿富汗已是一个走向和平的乐园,只有少数几个衣衫褴褛的强盗在制造小小的混乱……
鉴于这种情况,我以为在目前要回答下面这样一个最简单的问题也是不可能的。这个问题就是“谁将打赢这场战争?”
本书不想面面俱到,也不打算将阿富汗发生的历次战斗、大小战役、各次政变和各派力量作一全面的论述,因为这只是一系列表面现象,过分纠缠于此很可能使我们看不清当前这场战争的本质和事态的发展趋势。因此,我决定选择构成这次战争的经纬的主要问题,高屋建瓴、纵观全局,以便做出全面的总结。与此同时,我也希望这本书能对阿富汗战争的研究做出自己的贡献。我将着重介绍迄今为世人所不了解的情况。至于阿富汗所处的地区的政治地理背景、难民问题和阿富汗共产党的历史,早已有人作了大量的分析,我就不再浪费笔墨了。
在地理上来说,阿富汗战争离我们十分遥远。但是,它同我们每一个人都有关系,即使目前还感觉不到这一点也罢。同种种表面现象相反,这个问题的实质是极为严重的,它跟中美洲、非洲和亚洲的其它动乱有着密切的内在联系。可是,一些地区的紧张局势迷住了我们的眼睛,发生在我们眼前的一些冲突吸引了我们的全部注意力,阿富汗冲突便成了一场被人遗忘的战争。如果我们继续对这个国家持不闻不问的态度,那就会犯极大的政治错误,就会怂恿野心勃勃、欲壑难填的莫斯科变本加厉地侵害别国,最后闹到不可收拾的地步。放手让苏联人越过阿富汗不断地向于西方生命攸关的地区靠拢,就等于加快了我们走向灭亡的步伐。拒绝支援阿富汗的抵抗运动,我们就是鄙视阿富汗人的自由,同时也是玩忽我们的自由。诚然,我们也面临着许多问题,处于内外交困的境地(国内:失业、通货膨胀、危机……;国外:关于在欧洲部署导弹的谈判……),但这些困难不应该使我们晕头转向,置外部的威胁于不顾。
现在还来得及做出反应。不过,面对克里姆林宫,我们的政府需要有真正的毅力和决心,同时还要有敢于牺牲的勇气。左右我们这个资本主义世界的商人是不赞成做出这种牺牲的,而这些人在政府的对外政策中起着举足轻重的作用。因此我们必须抓紧时间向这些人讲明道理,并告诉这些商人,他们来自人民,理应与人民利害与共。
必须绝对停止驼鸟政策,做到正视现实,明察秋毫——这一点恰恰是我们自由世界的外交官们最最缺乏的。我们总是鼠目寸光,只顾鼻子底下的一点利益,而俄国人却始终高瞻远瞩,凡事都有长远的考虑。东方集团坚如磐石,一致支持俄国,而我们西方民主国家的联盟一盘散沙,名存实亡。我们总认为他们的制度弱不禁风,摇摇欲坠,因而夸夸其谈,说什么这种制度构不成气候,对我们不会有什么威胁。然而我们大错特错了,他们的制度运转良好。虽然这种制度的目的不是给人民带来舒适的生活和自由,但它竟然成功地把社会统治阶级的权力扩大到各个领域。
维护和平的唯一可行的办法就是采取坚定的立场。只有这种立场才能表明,我们永远不会放弃我们的独立。让我们拿出实际行动来证明我们拒绝接受在阿富汗的既成事实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