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激进”式重建的起源·第二十七
作者:詹姆斯·M·麦克弗森·美国
出自————《火的考验:美国内战及重建》
出自————《战争通史》
总统与国会之间的破裂
虽然在第三十九届国会里,共和党人占三比一的多数,但是其激进派、温和派和保守派旧日的分歧仍妨害在重建问题上达成统一意见。保守派一般对安德鲁·约翰逊的政策感到满意,尽管他们中有些人希望通过附加的立法以保证自由民免受暴力和歧视。温和派同意激进派的一个看法,即总统的政策远未能保卫北方的胜利果实。但他们相信北方选民不会支持激进派给黑人以选举权的政策。他们也希望避免同约翰逊决裂,因为他们担心这种决裂只会对民主党有利。
然而,在1865年12月,所有共和党人却团结一致,不让南部众议员进入国会。通过事先安排,众议院的工作人员在会议开幕时,把南部众议员的名字从名册上删去,然后两院立刻投票,决定建立一个十五人联合委员会(九名众议员,六名参议员)来制定重建政策。共和党人并没有把这一行动看作是对总统的挑战,因为总统在给国会的贺词中虽然声明南方诸州已做到他所提出的恢复要求,但他也承认国会有权审查自己的成员资格。约翰逊还郑重宣布,“真心诚意在于保障自由民的自由和财产,在于保障他们劳动的权利和他们对自己的劳动要求获得恰当报酬的权利。”
这番话似乎在总统和共和党中占多数的温和派之间起到调和作用。国会成立的这个联合委员会的人员组成也反映出和解的愿望。虽然撒迪厄斯·史蒂文斯是成员之一,但控制这个委员会的是温和派,来自缅因州的参议员威廉·皮特·费森登担任主席,这使查尔斯·萨姆纳很懊恼:他原希望自己担任主席,却连委员会都没进去。该联合委员会举行了广泛的听证会,在这些听证会上,部队军官、自由民管理局的官员、南方联邦主义者和自由民证明:新邦联主义的仇视和暴力活动越来越猖獗。这些听证使共和党人确信:有必要制定一条新的宪法修正案,加上附加立法来确保效忠和保护黑人。虽然北部民主党人预言,总统将反对任何这类措施,但是费森登和总统保持着密切的关系,他表示相信总统愿和国会合作。
与此同时,共和党温和派最有影响的人物之一、参议院司法委员会主席、伊利诺伊州的莱曼·特朗布尔草拟了两项保护自由民的法案。第一项法案是延长自由民管理局的存在时间,扩大其法定权力,并授权它建立和扶助学校。特朗布尔的第二项法案明确了自由民的公民权,并授予联邦法院受理涉及这些权利之案件的司法权。特朗布尔就这项法案同约翰逊进行了多次协商,他相信他已得到总统的认可。自由民管理局法案在共和党实际上的一致支持下,很快在两院通过。但是,在1866年2月,约翰逊却对该法案行使否决权,使其共和党支持者大失所望,总统的否决咨文宣称,宪法从未考虑要建立“一个支持穷人的制度”。军事法庭在和平时期裁决民事案件是违宪的。最后,约翰逊在一份让共和党人觉得不祥的咨文中说,该法案藐视宪法,因为在其通过时,“国会中没有来自主要受其条款影响的那十一个州的参议员和众议员”。国会对其成员资格的审查“不能解释为在和平时期也有权剥夺宪法赋予任何一州在国会的代表权。”如果这种说法成立,那么国会在没有南部代表的情况下通过的任何立法都是不符合宪法的。
温和派发现这是一付要吞下去的苦药。闷闷不乐的莱曼·特朗布尔对参议院说:“我在提出这项法案时,原以为我和总统的观点是一致的。我对总统咨文表达的对国会观点的敌视深表遗憾……。他认为,没有这项法案,自由民也会得到保护;而我认为,要是没有国家立法对自由民实行保护,他们就会遭受压制、虐待并最终重新沦为奴隶。”特朗布尔提出一项动议,可使这项法案绕过总统的否决得以通过。但是,原先投票赞成这项法案的五位保守派共和党议员现在却投反对票,使这项动议仅差一点便不足所要求的三分之二多数而未获通过。
约翰逊知道他的否决将促使他与民主党结盟。后者召开群众大会来庆祝和批准这一否决。2月22日,庆祝者在华盛顿开完会后列队前往白宫,向约翰逊表达赞颂之情,约翰逊发表了袒护他们的讲话,这是他所发表的最精彩的讲话之一。约翰逊仿佛回到田纳西州站在树桩上演说似地,谴责激进派是不想恢复联邦的叛徒。在控告激进派准备暗杀他时,总统把激进派比作犹大而将自己喻为基督。
倘若我的血要因为我捍卫联邦、并为保持本届政府最初的纯洁和特点而流的话,那就让它流吧;为联邦筑起一座祭坛吧,尔后若有必要,缚住我,将我置于祭坛上吧,温暖并激励我有形之躯的鲜血将作为对联邦的一杯祭酒而倾洒。
许多美国人对总统的举止感到耻辱。他们感到困惑不解:“他是不是喝醉了?”早就转而反对约翰逊的激进派对持温和态度的同事说:“我这样告诉过你!”参议员费森登私下承认,“总统近来的愚蠢和卑劣的表现”使他幻灭了。“他破坏了诚意,背叛了对他的信任,必使人们由对他痛恨到对他蔑视”。
尽管约翰逊实际上已同国会中的共和党人宣战了,但大多数温和派依然希望避免同他决裂。他们把希望主要寄托在修改后的自由民管理局法案和特朗布尔的民权法案上。1866年3月13日,国会在共和党几乎全体一致的支持下,通过了民权法。 [ 注:众议院以111:38票通过了这项法案,参议院以33:12票通过了该法案。 ] 目的在于取消“德雷德·斯科特裁决”和“黑人法典”,该法案规定黑人为合众国公民,保障他们拥有或租赁财产的权利,签定契约和履行契约的权利,以及作为当事人和见证人出庭的权利。总之,它使黑人同白人公民一样,享有一切法律和诉讼程序为人身和财产安全所提供的“充分而平等的好处”。虽然该法案规定了如果州法院实行种族歧视时乃将案子移交给联邦法院的法律程序,但是它不会引起传统的联邦制度的根本性变革,特朗布尔说道,因为“在任何公平执法的州,该法案都不会发生效力。”这项法案未赋予黑人选举权,也未授权他们参加陪审团或要求在学校和公共设施中废除种族隔离。因此,共和党人期望约翰逊能签署这项温和的法案,尽管他持有州权信念。除了海军部长吉迪恩·韦尔斯之外,所有的内阁成员都敦促总统签署。
但是在3月27日,约翰逊发表咨文对之否决,再次声明在南部议员缺席时通过的立法为非法。这个法案是违宪的,总统说道,因为它侵犯了州法院的独立司法权。这项法案是对白人实行种族歧视,因为它“为有色人种的安全所建立的保护措施大大超过了政府为白人所提供的保障”,还因为它授予新近得到自由的奴隶有获得公民权的优先权,而移民要得到这个恩惠却要等上五年。
如同第一次否决一样,这次否决也使民主党人兴高采烈而使共和党人愁容满面。一位民主党编辑感谢说,约翰逊不相信“我们这个种族能同黑鬼、吉普赛人及狒狒混合在一起。”另一家民主党报纸说,如果国会能宣布黑人为公民,“那么它说黑人应该参加选举,应该坐在陪审席上,应该和你的亲属通婚就是指日可待的事了。这些就是总统担心的问题。”对大多数共和党人来说,这次否决是不能容忍的最后一击。约翰逊使“其每一位朋友都失去了支持和保卫他的最起码的理由”,一位温和派议员说。一位共和党领袖从俄亥俄州报告说:“那些以前捍卫[总统]的人现在已随时准备对他加以谴责。”
如果约翰逊是想孤立激进派,以建立保守派和温和派的广泛联盟来支持他的政策,那他就打错了算盘。“他赶走的不是共和党中为数不多的少数派,甚至也不足该党的一半”,一家重要的温和派报纸评论道,他“赶走的实际上是整个共和党”。费城一位编辑机智地评论道:“总统想要共和党合他的意,想要它无能为力并放弃其以往所有的业绩和原则。通过这个简单的过程,他设法将这个第一大党的激进派与其全体等同起来了。”
第十四条宪法修正案
虽然约翰逊真的把温和派逼向激进派的立场,但是前者还不准备完全将南部各州贬到准州地位并给那里的黑人以选举权。相反,他们竭尽全力,想越过总统的否决而通过民权法案和自由民管理局修正案(他们分别在1866年4月9日和7月16日取得了成功),并拟定一项宪法修正案,作为南方参、众两院的议员再入国会的根据。从头年冬天到1866年春天,重建联合委员会都在为制定一条能为北方所有的舆论接受的修正案而努力。这条修正案必须做到:(1)为自由民的权利和安全提供宪法保障(而不仅仅是立法保障);(2)防止邦联政治力量的复活;(3)在宪法中规定必须偿还国债而拒不付邦联欠下的债务。该联合委员会中的激进分子还竭力争取制定一条给自由民公民权,或取消前邦联分子的公民权,或既给自由民公民权又取消前邦联分子的公民权的修正案,温和派则认为这些建议走得太远,他们想把这些建议变得温和些,即暂时剥夺邦联分子的公民权,并从侧面劝导南部诸州,由它们授予黑人公民权。
4月30日,联合委员会终于向国会提交了一份有五项条款的宪法修正案。经过冗长的辩论,第十四条修正案在6月13日获得必要的三分之二多数票而在两院通过。第一项规定,所有在美国出生或归化美国而取得国籍的人,包括黑人,均为公民(这样就取消了德雷德·斯科特裁决);并且禁止各州剥夺公民的“公民权和豁免权”,还禁止不经必要法律程序而剥夺“任何人的生命、自由和财产”;禁止剥夺任何人“享受法律的平等保护”。 [ 注:虽然1866年的民权法案规定黑人为公民,但是将这一条款写进宪法修正案中,就会防止今后出现任何德雷德·斯科特式的对黑人公民权的否认。但是,第十四条宪法修正案中有个措词上的漏洞。它规定,凡在合众国出生或归化加入合众国国籍的人,均为“合众国以及该人所在的州的公民。各州均不得制定和施行剥夺美国的公民的特权或豁免权的法律”。由于在这最后一句话未加上“或者其所居住州的”这一字样,让最高法院在对州公民身分与国家公民身分所享有的权利进行区别时钻了这句话的空子;最高法院在1873年的“屠宰场案”的裁决中就是这样做的。由于最高法院在此案中对州的公民权和国家公民权作了狭义的解释,因此“屠宰场案”削弱了联邦政府对州剥夺州公民权的行为的潜在判决权。然而,最近几十年来,各法院援引第十四条宪法修正案中平等法律保护的条款来大力扩大联邦政府行使民权的权力。 ] 第二项规定,对任何拒不授予该州某一部分成年男性公民选举权的州,将按该州男性成年公民的比例,削减其在国会的议席。第三项规定,任何曾宣誓支持宪法而后又背弃誓言并参加叛乱的联邦或州政府雇员没有资格再担任联邦政府或州政府的公职;但可以经国会三分之二的多数取消这种限制。(该款取代了一个委员会推荐的一项更为严厉的方案,该方案褫夺所有自愿参加叛乱者的公民权至1870年。)第四项确认合众国国债有效,邦联的债务无效;第五项授权国会制定“适当立法”以施行该修正案。
这条复杂的修正案引起的争论比宪法所有其余部分的总和引起的争论还多。几乎所有争论都和第一项有关,其中大多都是因为“公民特权和豁免权”,“适当的法律程序”,“有权享受法律平等之保护”,等措词的多种含意而引起的。这种模棱两可是有意的,是为今后扩大这些措词的含意留下最大限度的余地。该款没有料到的一个后果是,为了限制各州管理法人(法“人”)的权力而对各州不经正当法律程序不得剥夺人们财产这句话的解释。但是自19世纪30年代以来,第一项条款就主要被用来保护和扩大黑人公民的公民权了。“平等的保护”这个条款是否意味着在学校和公共场所取消种族隔离,这个问题一直是大量司法文献讨论的主题。修正案制定者的目的大概不是这样的,但是在最近几十年来,法院对这一条款进行的解释是打击种族隔离,并且批准政府机构采取正确的行动来纠正过去的不公正裁决。
在1866年,该修正案的第一项条款引起的争论要少于第二项和第三项条款。南方人和民主党人指责第三项条款是对已为过去的罪行吃尽苦头的人们进行报复性的惩罚。而激进派却认为它对叛国者的处罚还远远不够,不足以保卫国家反对他们在政治上的复活。废奴主义者和激进派还指责第二项条款是国会胆怯地回避授予自由民以公民权的责任。这一项条款确实写得很妙。按未授公民权之黑人人口比例来削减南部在国会和选举人团的代表,这种作法保护了北部限制南部白人政治力量的增长。它使不给黑人公民权的南部诸州受到惩罚,但却使这样做的北部州不受影响,因为这些州的黑人人口太少,对代表的构成不起什么作用。废奴主义者认为第二项条款是“骗局”,“是对正义和人性荒唐的背叛”。它“只适于保护北部和白人而不顾黑人的死活”。一个美国反奴隶制协会宣布说,“这是迄今世界所看到的对浸透了鲜血的土地进行耕种的最大的丰收。”
不过,激进派还是接受了第十四条宪法修正案,认为这是他们所能得到的最好结果,并只好希望今后的事件或许能推动国家给黑人以选举权。该修正案在1866年国会选举时成为共和党的竞选纲领,并越来越成为北方对重建问题的公民表决。国会通过该修正案时还有个内在含意,即只要南部诸州批准该修正案,就允许它们再进入国会,虽然法律制定者们没有明说这种承诺。当安德鲁·约翰逊的政敌、前辉格党控制的田纳西州在1866年7月批准了该修正案时,国会立即接受了该州的参议员和众议员,尽管激进派惊呼,此举为其他未给黑人以选举权的州进入国会开了先例。
1866年选举
国会通过第十四条修正案之后,有些温和主义者希望,安德鲁·约翰逊会认输,停止对抗、配合重建工作。但他们没想到他很顽固。总统斗意旺盛,他发表了一个声明,暗示该修正案是非法的,因为它是国会在南部各州缺席的情况下通过的。约翰逊准备就这个问题与国会在1866年的议员选举中较量一番。按两党制的逻辑,这样就会把他推到民主党阵营中去。但是一些保守的共和党人,在原纽约辉格党领导人威廉·西沃德、瑟洛·威德和亨利·雷蒙德(《纽约时报》的编辑)的带领下仍旧和约翰逊站在一起。他们想把这两个老政党中的保守分子联合起来,建立一个以约翰逊为首的联盟,以构成一个新党的核心。
建立这一联盟的第一步是已在1866年4月成立了全国联邦执行委员会。两个月以后,这个委员会号召于8月在费城召开全国联邦大会。约翰逊在会议筹备中发挥了积极作用。他期望这个会议能促使大多数北方人拥护他的政策。该运动的保守的共和党领袖们在会前安排上尽量不使民主党人引人注目,以使自己不可能被一闻到铜味吓得就跑的共和党人所疏远。但这很难作到。坚决支持约翰逊的人们过高地估计了共和党对该运动的支持潜力。总统的行动几乎使该党全体一致反对他。因此,北部大多数亲约翰逊的议员候选人就必然是民主党人了。民主党人很快就控制了全国联邦大会的领导权,在美国政治中建立第三支力量的种种希望,在两党制的现实面前破灭了。
8月14日,来自南北两方的代表在费城召开了全国联邦大会。该组织的政纲要求立即重新接纳南部各州。马萨诸塞州和南卡罗来纳州的代表成双结对地步入会议大厅,相互挽着手臂以示团结。约翰逊总统得知这种戏剧性的举动后,心情激动,宣称这次大会比1787年以来的历次会议都重要。
不过,全国联邦运动却因三个致命的弱点而最终失败了。如人们所看到的那样,第一个弱点是,运动是由民主党人操纵的。多数北方选民对战争仍记忆犹新,很难信任一个他们仍然认为有叛国污点的党。印第安纳州州长奥利弗·莫顿在1866年的一次讲话中说,这种不信任已经成为后来人们所知的“挥舞着血污衬衫”的典型例子。莫顿说,“每个不改悔的叛乱者都自称是民主党人。”
每一个兵油子、每一个逃兵、每一个逃避征兵的胆小鬼都称自己是民主党人……。每一个在这场战争中为叛乱卖过力的人、每一个用虐待和饥饿杀害联邦战俘的人、每一个图谋在忠于联邦的州里挑起内战的人都称自己是民主党人。每一个在1863年把有色人种孤儿院的孩子们烧死、并任意抢劫、强奸和杀人的纽约暴徒都称自己是民主党人。总之,人们可以把民主党看成是公共下水道,是令人作呕的地方,南部和北部的叛国的污泥浊水都流向那里,有辱时代的一切不人道和野蛮的污泥浊水都流向那里。
全国联邦运动的第二个弱点是其政纲夸张地宣称“全国没有任何地方像[南方]各州那样,迅速而全面地服从合众国宪法和法律”。共和党人说,日益高涨的反对自由民和联邦主义者的暴力浪潮证明情况并非如此。虽然共和党人为了党派目的面对南方的暴行加以夸张和利用,但是这种宣传的真实程度毕竟很大,而使宣传很起作用。1866年5月在孟菲斯,两个月之后在新奥尔良都发生了最严重的冲突。孟菲斯的冲突起因于当地白人和黑人复员士兵之间的口角;在口角平息之时,白人暴徒——其中有许多警察——在市内黑人区大施暴行,至少打死了46人。《纽约论坛报》以孟菲斯为例,讽刺地评论道,“谁怀疑自由民管理局应该立即取消,谁怀疑黑人应该重新受到原主人的家长式的照顾,‘你知道,原主人他们对黑人的理解要比北方佬深得多’。”
7月30日在新奥尔良,一群暴徒——又是在警察的帮助下——殴打了参加黑人争取选举权大会的代表。这次大会把1864年路易斯安那州制宪会议的残余力量又召集在一起。代表们聚在一起,研究把给黑人公民权作为交换条件,来换取由前邦联分子控制州政府。新奥尔良市前市长得到约翰逊的特赦,以便官复原职,还得到总统批准的不准召开这次会议的命令。占领军司令拒绝镇压,派兵保护代表。但是军队晚来了一步,在他们赶到时暴徒已经打死了37名黑人和3名白人支持者。共和党人把此事当作约翰逊政策所带来的结局的又一例子。总统9月8日在圣路易斯的讲话中指责是共和党人激怒了暴徒,并对牺牲者没有表示哀悼。此举对他的事业毫无益处。
全国联邦运动的第三个弱点表现在安德鲁·约翰逊本人身上。在田纳西州时,约翰逊是一个很有效能的树桩演说家。他相信将其政策直接告诉人民,他就能在全国政治舞台上再次获得成功。他不听朋友的忠告,一反惯例,踏上了从华盛顿到芝加哥和圣路易斯,再返回华盛顿发表政见的巡回旅行的征程(8月28日至9月15日)。对约翰逊来说,这种短暂逗留的旅行是个灾难。他热衷于和质问者们大喊大叫地辩解。和观点对立的人们互相侮辱。他讲话的内容很少改变:南部是忠诚的;真正的叛国者是不让南部代表再进入国会的激进派;而他,安德鲁·约翰逊,必要时为了拯救联邦和宪法,甘愿献出自己的生命。他在克利夫兰大喊大叫说:“反对恢复政府和合众国重新统一的人就像杰夫·戴维斯和温德尔·菲利普斯一样是大卖国贼。为什么不绞死撒迪厄斯·史蒂文斯和温德尔·菲利普斯呢?”就像去年冬天在华盛顿所做的那样,总统提醒那些批评其宽宏大量地赦免的政策的人们,耶稣来到人间是宽恕而不是责难人们。“他死了,流出他的血,为了世人生活而献身。……倘若需要更多的血,那么就筑起祭坛,鄙人——你们面前现在的讲演者——为了拯救他的国家,愿作为牺牲祭品,走上祭坛流尽最后一滴血。”
约翰逊失去了自制力,而选举表明他也失去了对国家的控制。就连最有信心的共和党人也对他们的绝对胜利感到惊奇。该党在国会两院保持了其三比一的多数,并在北部各州和西弗吉尼亚、密苏里和田纳西获胜。
1867年的重建法令
哪个党曾赢得过选民的授权?共和党在1866年秋季的国会选举中就赢得了这种授权。但这是一种什么样的授权呢?是此次选举中一个特别引人注意的问题,这就是第十四条宪法修正案。不过,要使该修正案获得通过,至少要有四个尚未重建的州加上共和党获胜的所有各州的批准。一些有远见的南方人正确理解了北方选举的结果。他们认识到,如果南方不“接受现在的条款,更强硬的条款就会提出来。”但是大多数南方人拒绝与他们的征服者合作。北卡罗来纳州州长和南卡罗来纳州州长为拒不批准该修正案而提出的理由代表了他们的态度:“看来我们要被降格,但只要我们不因此而自卑,我们就会保存自重……。更坏的条款可能会由国会强加给我们,但它们是强加的,而不是我们自愿接受的。”
约翰逊也固执己见。虽然“我们现在被打败了”,总统的一位盟友解释说,“但是我们的事业仍在。如果所有未进国会的州都不批准这条修正案,……极端的激进分子就会在黑人公民权问题上重新改组南方各州……。在下次总统选举时我们可以在这件事上打败他们。”当弗吉尼亚和亚拉巴马的议会有迹象要批准该修正案时,约翰逊劝阻了它们。南部各州议会一个接一个地否决了第十四条宪法修正案,许多州是全体一致否决的。它们冷冷地拒绝了原本指望得到的条款后,便坐下静观国会下一步要干什么。
南部的这种态度使温和的共和党人大为恼怒。一位温和主义者说,“他们不愿进行合作,重建他们所毁灭的东西”,所以“我们就必须清除这堆垃圾,从头重建。不管他们愿意不愿意,我们必须强迫他们服从联邦,要求他们保护联邦的那些最卑贱的公民。”南部和总统的不妥协做到了激进派单独无法做到的事:使温和派改变了态度,认为黑人公民权是重建的根本。
自1866年的国会选举之后, [ 注:这届国会仍是1864年选举出的第三十九届国会。当时宪法规定,国会选举之后在12月的第一个星期一开会。这意味着在大多数议员当选之日和他们第一次开会之时,已有13个月过去了,除非总统召集他们召开特别会议或议会自身依法另定开会日期。任何一届国会,在其选举的第二年12月开会之后,第二次例会要到来年3月4日召开。因此第二次会议被称为“短期”会议,因其只召开3个月——从12月初到3月4日。因此,1864年选举的议会的第二次会议在1866年12月召开。1933年通过的第二十条宪法修正案改变了这一情况,它规定了国会应在选举年后的第二年1月3日召开,到两年后的1月3日届满。 ] 在国会三个月的开会期内,共和党讨论并通过了“重建法令”,其最后条款是温和派和激进派妥协的产物——这次妥协是经过委员会多次令人精疲力竭的争吵、干部会议决定、国会辩论、院内外活动、通宵的会议和情绪激昂等情况下达成的。在这个过程中,民主党不择手段地进行破坏,先是在修正案上投票支持激进派,而后又站在温和派一边,使该修正案归于失败。
激进派的目标中有三个是温和的共和党人所不能接受的:(1)长期剥夺前邦联分子的公民权,给黑人和联邦主义者以时机,在南部民主党人的反革命活动摧毁新成立的各州政府之前,给它们一个坚实的基础。(2)没收和重新分配土地,以便给自由民维护其新政治权力的经济基础;(3)由联邦政府开办学校,使南方黑人得以学习文化、技术,并得到自信心以保护其自由与权利。激进派认识到在这次国会短期会议期间不可能达到这些目的,乃支持通过一个旨在直接取消现存南方各州政府的法案,把已成为准州的地区置于军事管辖之下——以期在1866年选举出的新国会多少比上届国会更激进一些,从而采取更加彻底的措施。
激进派认为,把前邦联各州降格成为准州有许多好处。激进派希望,在军管期间,自由民管理局、自由民援助团体、北部士兵、北部移民和北部资本能够教育自由民认识到自己新的责任,用军事力量保护他们,使南部白人感到国家权力的强大力量,直到他们放弃与其对抗的企图;然后根据“小型的农场、肥沃的土地、免费的学校、关系密切的居民点、尊重正当劳动、平等的政治权利”这种北部的模式来重建南部。
但是这种使南部成为自由劳动区的理想化想法并没有实现,至少第三十九届国会没有这样的立法。虽然1867年2月13日通过了准州化和实行军管政府的法案,参议员中的温和派还是认为国会必须制定一条规定恢复州权的条件的完整法律。不然的话,重建引起的意见不一将会无限期地延续下去,北方选民就会对共和党未能提出一项“政策”而失去耐心。因此,参议院通过一项与众议院法案相似的议案,规定将10个未重建州划为5个军管区, [ 注:包括除田纳西以外的所有脱离联邦的州,田纳西在1866年批准了第十四条修正案后获准重新加入联邦和国会。 ] 宣布这些州现有的文职政府只是临时性的,听从占领军当局的全权领导。不过,参议院的这项议案又规定,任何一州在召开由成年男子投票选举的新的制宪会议,正式通过了包括黑人公民权在内的新宪法,并批准了该宪法和联邦宪法第十四条修正案之后,其代表即可以重新回到国会。由第十四条修正案所规定的那些无资格任职者不得被选举为会议代表,亦不得投票批准新宪法。但是该法案并未要求南方各州从此剥夺他们的公民权。众议院同意参议院的法案。3月2日,约翰逊否决了这项重建法案之后,两院在当天再超越过他的否决通过了这一法案。
虽然激进派认为这是目前所能得到的最好方案而接受了这个议案,但是印第安纳州国会议员乔治·朱利安在众议院的一次讲话中却表达了他们的不安。他警告说:南方各州
现在还不具备以独立州来进行重建的条件……。即便承认这些军管区今天已具备了州的资格,具备了我们所知的合乎要求的政治和社会因素,甚至其参加叛乱者都被剥夺了公民权,选举权全握在激进的联邦主义者手里,但只要对黑人不闻不问,那么这种重建的试验就将是灾难性的……。这些地区最需要的不是轻松而迅速地恢复其在联邦丧失的权力,而是政府,即从华盛顿中央政府伸延出来的强壮的臂膀,它使自由民得到保护,……使北部的资本和劳工、北部的干劲、事业和思想得到保护。……想在一瞬间就把本来不够条件的州建成独立的州,纯属无稽之谈。各州必须逐渐形成。为达到此目的,在它们形成时必须给予扶植和保护。
虽然后来的事态将证实朱利安的种种不祥的预感,但在1867年,重建法是激进的,甚至是革命的。约翰逊在否决咨文中就是这样说的。由于在国会中占有绝大多数席位,国会中的共和党人不再为总统有权阻止实施重建法而担忧了。但是作为部队总司令和负责执法的政府部门的首脑,约翰逊仍有很大的权力来挫败国会立法的实施。总统使用这一权力的意图很明显。因此,国会在制定重建法条款的同时,又通过了一系列限制总统权力的措施。
对总统权力的限制
第一个法案于1867年1月22日颁布,该法案规定在第三十九届国会于3月4日期满之后,立刻召开第四十届国会特别会议。该法案保证了议员们在第四十届国会于12月召开第一次定期例会前的这段时间内,能够一直对他们制定的重建计划进行监督。第二个法案是国会于3月2日在约翰逊否决之后通过的“职务任期法”。该法要求,在解除由参议院批准任命的政府官员的职务时,要经参议院同意。其目的在于制止约翰逊撤换支持国会重建政策的共和党官员。“职务任期法”的最后一项条款还规定,经参议院认可才能撤换内阁官员。其意图是保护陆军部长斯坦顿,他支持国会的政策,对国会政策的实行有决定性的影响。限制约翰逊权力的第三个立法是军事预算案(3月2日通过)的一个附件,该款规定总统需通过陆军总司令(格兰特)发布所有军令,而陆军总司令非经参议院同意不得撤换。格兰特早先赞同和约翰逊相近的温和的重建政策,但南部针对自由民和联邦主义者的暴行使他坚信需要采取强硬政策。该附款的目的是防止约翰逊不经格兰特同意而独自发布命令,利用军队取消重建。
第二重建法令
3月2日的“重建法令”详细规定了南方得以主动恢复其州的国会代表的程序,但却没有设立任何机构强使他们行动。这一点很快就被证明是个错误。南部白人表示,他们宁愿在军管之下受限制,也不愿在制定给黑人公民权的新宪法上进行合作。但是大多数共和党人都希望完成政治重建的任务。因此,在3月23日,新国会特别会议通过一项补充的“重建法令”,要求负责南部军管区的各位将领对有选举资格的选民进行注册,并建立负责选举参加制宪会议代表的机构。由于通过了这一法案,黑人领袖、白人联邦主义者(很快就被南方称为“无赖”)和在南方的北部移民(很快就被称为“毛毡提包客”),十分热情地共同着手在南部各州组建共和党。军队担负起对选民,包括解放奴隶注册的任务。国家把这场以解放奴隶为开端的革命推向另一阶段,这场革命被一个心怀敌意的南卡罗来纳人称为“历史上最疯狂、最臭名昭著的革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