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俄战争的起因·第二

作者：大桥武夫·日本

出自————《战略与谋略》

出自————《战争通史》

　　 南进的本能

　　 世界的历史贯穿着一条粗线，这就是北方民族的南进和南方民族阻止其南进的斗争。仅以远东地区来说，中国自古以来长期为北方民族的侵扰所苦，后一段时间又受俄国南进的压迫。

　　 俄国在亚洲大陆拥有广阔的地域。但绝大部分是荒凉不毛、酷寒逼人僻陋之所，因而南进的欲望强烈。在它的南部，横亘着有世界屋脊之称的帕米尔高原和耸立着喜马拉雅山脉的连绵高峰。这冷酷的天然屏障，挡住了俄国的南进通道。如果绕道西进，则又与英、法、德等国的势力相冲突。所以，唯一可行的一条路便是东方的中国，特别是中国的东北地区；进而还有更东部的朝鲜半岛和日本列岛。

　　 当旅客们乘着上越线（东京至新潟）列车，驶过越后那灰暗的大片雪原和峡谷，出现在清水隧道南端，一下子会感到夜色已逝，黎明即将到来的舒展。他们的情绪为之振奋，甚至发出欢歌笑语。碧蓝的天空万里无云，太阳闪烁着耀眼的光芒，方才那种阴沉欲雪的压抑已成梦境，从心底感到南国的诱人。

　　 “君可知南国好……”这首歌，自古就为欧洲的人们所喜爱。德国、法国的人们，到了夏天一齐休假拥向南方，赤胸露怀的在海岸上贪婪地吸吮着阳光。

　　 北国的人们对太阳如饥似渴，对南国有一种本能的向往。就是我们日本人，如果立于清水隧道的最高处，俯瞰那暖煦煦的南国，再转头远眺雪茫茫的北国，也是要为南国的景色所倾倒。

　　 在寒冷地区和温暖地区的人们之间，存在着贫富之差。象居住在日本这样气候适宜地方的人，如果不为生计所迫，决不会想到别国去。即使生活不下去变为移民，一旦积蓄些财产，还是希望重归故国。然而，居住在酷寒地区的人就不同了。在那极端寒冷的地方，简直难以生存下去。所以北国的人尽管遇到万里长城的险阻，一旦有了力量，还是要象破堤之水一般咆哮南下。北方民族的南进的执拗念头，乃是一股难以阻挡的强大势力。因为它潜藏着人为生存而孤注一掷的可怕的巨大能量。这是人类和动植物共有的本能。就是我们自身一旦移居到北方的高寒地区，也一定会胸怀此种夙愿。

　　 俄罗斯民族的南进念头，深深地扎根在人们的脑海之中，并不因为时代和政体的变化而变化。在罗曼诺夫王朝的沙俄帝国和共产党的苏维埃联邦体制下，主义和生活都有了质的变化，惟其南进的政策却长期不易。现在的中苏对立和日苏关系阴郁的暗流也正是由此产生的。下面让我们探索一下俄罗斯民族南进的足迹。

　　 俄国的南进

　　 俄国向南方的扩张，历经漫长的岁月，遍及许多地方。曾经是苦心孤诣执拗地进行过。但在欧洲、巴尔干半岛、土耳其、伊朗、阿富汗、印度，都受到了欧洲各国势力的抵抗。对土耳其的三次诉诸战争，也仅仅是在黑海北岸获得一块立足之地。

　　 在这种情况下，俄国的视线便自然地转向东方。这个方向上没有强国，而且欧洲各强国的势力也还处于鞭长莫及的时期。到了十九世纪中叶，俄国人果然越过国境入侵了中国。

　　 俄国皇帝亚历山大三世（一八四五～一八九四年），决定延伸西伯利亚铁路至海参崴，皇帝亲任扩建委员会的负责人并组织勘查。一八九一年三月十七日发表铺设计划，立即开始动工。为筹集扩建资金，在法国发行了五亿法郎的公债。

　　 俄国的南进势力，有如洪水猛兽，给人们带来了严重的威胁。它那可怕的侵略他国的潜在能量，似有不可阻挡之势。当时的中国，被视为沉睡的狮子，完全处于无能为力的地位；毗邻的朝鲜半岛的韩国，正为国内的矛盾所困扰，而日本，经历了三百年的闭关自守之后，还是个大梦初醒的弱小国家，当然更没有今天这样的集体安全保障体制可以依赖。三国虽以诚意相待，多次进行外交交涉，却没有产生任何效果。

　　 日中战争（一八九四～一八九五年），暴露了中国的软弱无能，这使俄国的南进更加肆无忌惮。当俄国的扩张势力波及朝鲜半岛和辽东半岛时，日本便感到了生存受到严重威胁。在“与其坐待亡国，莫如……”的口号下，被迫奋起展开了殊死的“保卫战”。但激怒了日本国民感情的俄德法三国干涉，却从日本手中夺走了在日中战争中获得的“胜利果实”。这对俄国人来说，只不过是历史长剧中的一个片断，自然地认为日本人的情绪不屑一顾。

　　 两眼直视着不冻的日本海的俄罗斯民族，南进的念头愈益强烈。为达到最终目的，不断地到处横冲直撞。

　　 很早以前俄国就开始觊觎朝鲜半岛。他们乘发生闵妃（李太王妃，反日派领导人，一八五一～一八九六年）被害事件和日本失去韩国朝廷信任的机会，向韩国大肆渗透。俄国公使韦伯对韩国朝廷上下恩威并施，取得了信任。一八九六年二月，国王和王太子秘密逃进俄国公使馆，并下诏问罪亲日派内阁，认定总理大臣金宏集为杀害闵妃事件的主谋，对他处以绞首的重刑。

　　 日本在朝鲜半岛的政策受挫，韩国的亲日派被一扫而光，亲俄派一统天下。这样除了赞同俄国对韩国的保护外，别无良计可施。

　　 同年五月，山县有朋在圣彼得堡签订的条约，就是这个宗旨的具体体现。日本不得不表示：放弃日中战争所获战果，将指导韩国政府的大部分权利转让给俄国。

　　 不过俄国对日本是蔑视的，不仅不履行协定，而且以指导韩国军政为名，派遣俄国军官驻在韩国。一八九七年任命阿列克谢耶夫为韩国政府财政顾问。一九○○年租借马山港一带。日本只好再次和俄国交涉，并于一九○二年达成第二次协议，明确了两国在韩国的权益。这时正值俄国的所做所为招致韩国人的反感，影响力开始下降。而俄国也正在为经营韩国不如占领中国东北更为有利而费尽心机。因此其气焰有所收敛，当然并未放弃对韩国控制的野心。如一九○二年，在设置森林采伐公司的同时，派兵进驻鸭绿江边；一九○三年，占领龙岩浦。

　　 一八九四至一八九五年的日中战争，是日本担心中国向朝鲜半岛扩张所进行的“牵制性”战争；而三国干涉，则是俄德法三国反对战胜国日本向大陆扩张，阻挠下关条约付诸实施的行动。

　　 一八九六年四月二十三日，日中媾和的下关条约签订不久，以俄国为首的三国，劝告日本放弃根据条约第二条取得的享有辽东半岛的权利。理由是：中国的首都受到威胁；韩国的独立变得有名无实和妨碍远东和平。

　　 日本首相伊藤博文，在四月二十五日于广岛举行的御前会议上提出：拒绝劝告、召开各国会议讨论解决、接受劝告三种方案。会议本来准备采纳第二种方案，但由于外相陆奥宗光的坚决反对，最终还是决定接受劝告。

　　 当时日本适逢日中战争刚刚结束，国力枯竭，有待恢复。尽管陆军在作下一步作战的准备，惟海军却无力与三国海军对阵。如果海上联系被三国海军切断，日本在中国东北和韩国的军队，便会陷入完全孤立无援、生存受到威胁的境地。

　　 三国劝告，给日本人民带来了巨大的冲击。陆海军官兵义愤填膺；一般民众对于这突然的事态，始则保持沉默，继之随着事态真相的日趋明朗，社会舆论开始沸腾。举国上下谴责政府无能，最后发展到了强硬派直接问罪伊藤博文总理大臣的地步。不过当他们听到“与其聆听诸位的高谈阔论，莫如与军舰、大炮协商更重要”的悲壮回答后，据说再没有人说三道四了。

　　 结果，因为日本无力拒绝劝告，召开各国会议，也只是白白地为各国提供要特权的发言场所，所以五月间，日本通知三国表示接受劝告。国内则由明治天皇颁布特别诏书，昭示全国人民，以此来扼制一触即发的国民的激愤。这次事件后，日本国民在“卧薪尝胆”的口号下，紧密团结，齐心合力，努力充实国力。

　　 一八六○年，中俄签订北京条约。其后俄国为充分发挥濒海地区的作用，感到有必要把海参崴辟为海港和修建与内陆相连的西伯利亚铁路。由于修建乌苏里线、阿穆尔线、后贝加尔线和西伯利亚干线中，阿穆尔线明显迁回曲折，工程艰巨。因而痛感需要铺设横贯中国东北北部地区的铁路。与此同时，鉴于海参崴港结冰期过长，又增强了在中国东北南部地区获得不冻港的欲望。这时恰好发生了中国将辽东半岛割让给日本的事件。俄国立即着手活动，在日中媾和条约签字六天后的四月二十三日，便迫不及待地将三国干涉的备忘录递交给了日本外务省。

　　 在发出干涉照会的同时，俄国还命令驻守亚洲的全部舰队，作好二十四小时内随时出动的战斗准备。此外，在德国公使古奇米特的附加备忘录中，还极其盛气凌人地说：“日本如以三国为敌进行战争，决无取胜的希望，故以接受劝告为上策。”

　　 日本屈服三国干涉后，法国便获得了广洲湾（湛江附近），德国获得了胶州湾（青岛附近），俄国除取得辽东半岛（旅大附近）外，还获得了修建中东铁路（横贯中国东北北部地区的铁路）的特权，这是明目张胆的巧取豪夺。

　　 日本的国家战略

　　 俄国进占远东，实际是北方民族的强烈的南进本能的表露。只要他们诉诸为世界公认的强大武力，日本的命运就会变成名副其实的风前之烛，危在旦夕。我们的祖辈，对于这个强大的势力，采取了什么样的对策而转危为安的呢？

　　 一般说扭转危机的办法有二：一是，不断地鉴别是否是真正的危机？二是，检查一下为扭转危机是否采取了有效的措施？

　　 对日本来说，无论从哪个角度判断日俄战争的前景，都将是一场最大的危机。但是，当时的日本领导者，并没有因此而束手待毙。在最不利的事态面前，他们没有为困境所压倒，在广大国民支持之下，运用了起死回生的妙术，收到了明显的成效，使日本摆脱了被灭亡的厄运。不仅赢得了变日本为世界一流强国的时机，且为启迪亚洲人民从殖民主义统治下争取解放创造了条件。

　　 尽管拿破仑占领过莫斯科；希特勒蹂躏过列宁格勒、莫斯科和斯大林格勒（现伏尔加格勒）等大片土地，俄国却一直坚持战斗，始终没有屈服。那么，这样一个国家为什么会在日俄战争中失败了呢？

　　 日军作战勇敢，奉天（现沈阳）会战取得大胜，但俄国的军队，只是在中国的土地上后退约三百公里。日本海海战中，全歼俄国舰队的日本海军，并无能力打到波罗的海。仅就这些，足以说明俄国并没有完全战败。俄国的失败，就在于日本运用了各种手段，发挥了综合战略的威力。

　　 日本所施展的国家战略主要有：

　　 （1）为引导国际形势向有利于日本方面的发展，开展了有力的外交活动，特别是建立了日英同盟，起了重要作用。

　　 （2）通过明石元二郎的谋略活动，造成俄国内部动荡不安。

　　 （3）在宣战的同时，指派金子坚太郎前往美国，劝说美国总统出面调停。

　　 （4）派遣高桥是清游说欧美有关国家，筹集军费，同时切断敌人的资金来源。

　　 （5）军事行动上的连战皆捷。

　　 （6）在以中国东北地区为主要战场的敌后，部署了“特殊任务班”，开展了活跃的特工活动。

　　 日本对日俄战争的指导，是最高领导层的有组织的活动，而其制定的国家战略既是高度的概括，又便于理解，堪称今日国家和企业运筹的典范。前辈们在那艰难的岁月，没有被困难所压服，也没有采取孤注一掷之策。而是根据实际情况，作了正确的判断，采取了正确的对策。

　　 研究日俄战争，给我们留下的最深刻的印象是那些在幕后活动的人。他们当中的大多数人，远离祖国，在那不为人们所知晓的地方，竭尽全力开展工作。特别是大部分人是单枪匹马或者是少数人一道活动，惰无罚，勤无奖，稍有差错暗中也可以掩饰过去。就是这样一种无论怎样想都不上算的工作，他们却积极地履行职责，努力完成任务。当时的日本和日本人确实是了不起的。今天的世界形势与那时相比，并没有根本的不同。只是方向相反，我们正在受到有关国家的集中攻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