伯罗奔尼撒人侵入亚狄迦，雅典的资源和对策·第二
作者：修昔底德·古希腊
出自————《战争通史》
普拉提亚事件发生后，斯巴达立即派遣使者往伯罗奔尼撒诸国以及伯罗奔尼撒以外的同盟国去，命令它们准备军队和军需以应付国外的出征。这个出征的目的就是攻入亚狄迦。这些准备工作都实行了，在指定的时间，它们都集合在地峡一带，每个国家派出了三分之二的兵力。全部军队集中以后，指挥军事行动的斯巴达国王阿基达马斯召集了各国的将军们和重要人物，发表了下面的演说：
阿基达马斯像
“伯罗奔尼撒人和各同盟者：我们的祖先在伯罗奔尼撒境内和境外参加过许多战役，我们部队里的老辈对于战争不是没有经验的，但是我们从来没有集合比今天更大的兵力从事过远征。我们人数之多和士气之高是过去所从来没有过的；同样，我们所进攻的城市，其力量也发展到了最高峰。我们不要做我们祖先的不肖子孙，也不要玷污我们自己的荣誉。整个希腊注视着我们的行动，因为大家都仇恨雅典，大家都希望我们取得胜利。因此，我们虽然挟着巨大的军力进攻雅典，虽然我们的敌人不敢冒险来抵抗我们，我们不可因为这些优势而减低我们行军时的警惕；各国的官长和士兵应该在受到威胁的各个地方准备随时单独作战。在战争中，许多事情是预料不到的，攻击动作往往发生于一时的冲动。在数字上占劣势的军队，常常因为小心翼翼，而击败了过于自信而疏忽警戒的优势敌人。当然，我们应当满怀信心地攻入敌国，但是为了策划万全计，我们在敌人境内也必须采取一切实际措施。这样的军队，才可能在进攻时勇猛精进，在防卫时持重可靠。
“我们所进攻的敌人绝对不是没有自卫力量的。他们在各方面都是装备得异常完好的，我们应当知道，敌人很可能整军出来和我们接战；纵或在我们进攻之前，敌人不出来迎战，但是他们看见我们在他们的领土内，破坏他们的土地，毁灭他们的财产的时候，他们一定会出来和我们作战的。人们受到过去从来没有受过的痛苦，而这些痛苦的事情都在自己的眼前进行，他们自然会愤怒。他们不是等着事变而加以考虑的，而是自身受到冲动的刺激而投入行动的。这样的做法，在雅典人尤其是可能的，因为他们自己认为他们享有特权，处于至高无上的地位，他们总是惯于侵略和毁灭别人的土地，而很少看见自己的领土被别人侵入的。大家要知道你们是进攻一个很大的城邦；要想到你们可能给你们的祖先和你们自己带来光荣，也可能带来耻辱，如果你们受到挫折的话。记住这个指示，跟着你们领导者走，严格注意你们的纪律和安全。如果大军的纪律特别好，使整个军队的行动恰如一个人的行动一样，那是最好的事，也是最安全的事。”
说完了这篇简短的演说之后，阿基达马斯把会议解散。在未作更进一步的行动以前，他派遣斯巴达人提阿克利都的儿子密利西配斯前往雅典，探询雅典看见了大军压境，是不是有接受谈判的可能。但是雅典人不许他进城，更不许他接近民众会议。那是伯里克利预先决定的办法，只要斯巴达人离开了他们的本国，雅典就不接见他们的任何传令官或使节。所以他们不接见密利西配斯，要他当天就离开雅典，并且对他说：如果斯巴达人有话要说，首先要把军队撤回到自己的领土内，然后派使节来。他们派人押送密利西配斯回去，以防止他和别人接触。密利西配斯走到边境上，刚要自己回去的时候，说了这样一句话：“今天是希腊大灾难开始降临的时候。”
密利西配斯回到自己的军队里后，阿基达马斯知道雅典人还是坚决地不肯让步。他把军队开进亚狄迦。彼奥提亚准备了一个分遣队 [ 注：即其全部分担额的三分之二(参阅第112页)。 ] 和骑兵参加伯罗奔尼撒的大军；他们其余的军队进攻普拉提亚，并破坏那里的土地。
当伯罗奔尼撒人在地峡上集合军队的时候，或正将出发向亚狄迦进攻的时候，桑西巴斯的儿子伯里克利(雅典十将军之一)知道敌人将来进攻了。正碰着阿基达马斯是他的朋友，他疑心阿基达马斯也许会经过他的地产而不加破坏，这种做法可能是出于阿基达马斯私人的好意；也许是奉行斯巴达人的指示，以引起大家对伯里克利的恶感，正好象他们过去曾经宣称要驱逐那些被神诅咒的人一样，其目的也就是指着他。伯里克利于是在民众会议中发言说：虽然阿基达马斯是他的朋友，这一事实无损于雅典人的利益。假如他的地产和房屋不被敌人毁灭，如同别人的地产和房屋一样的话，他愿意将自己未遭毁灭的财产捐献公家，以免大众因此对他怀疑。对于当前的大局，他的意见和过去还是一样的，那就是说：大家准备作战，要把郊外的财产迁入城内，大家不要出城求战而要走入城内，固守城垣；他们尽力所能运用的海军要安排得达到最高的效能；对他们的同盟者要紧紧地抓住，因为同盟者所缴纳的金钱就是雅典的力量，战争的胜利全靠聪明的裁断和经济的资源。在这一点上，伯里克利要大家有信心；他说，除了从别的来源所取得的收入 [ 注：除同盟国的贡款外，雅典的经常收入有关税、商业税、住在雅典的异邦人所缴纳的人头税、国家财产的租税(特别是银矿的租税)、法院所收的诉讼费和罚款。 ] 以外，每年由各同盟国所缴纳的贡款平均达到六百他连特； [ 注：提洛同盟成立时，原来规定的数目是460他连特(第68页)。这里所说的数字是平均数量，因为贡款的定额是每四年在泛雅典娜节日修订一次的。 ] 在雅典的卫城内，还存有六千他连特银币 [ 注：“这项储备金的最高额曾达到九千七百他连特，为着建筑雅典卫城正门普洛匹利亚及其它建筑物和为着波提狄亚，曾经用出了一些。(雅典卫城的正门约完成于公元前432年。“其它建筑”是指帕特农神庙、奏乐馆和埃琉西斯神殿等。参阅普鲁塔克：《伯里克利传》ⅩⅢ。)” ] 。除此以外，还有各私人或国家所捐献而未铸成货币的金银；还有在赛会游行和竞技时所用的礼神杯盏和器皿；也有来自波斯人的战利品以及其它一切一切的资源，其总数也不下于五百他连特。他说：别的神庙中所储存的金钱，于必要时，也可以取来用，其数目也是很有可观的。到了极窘迫的时候，就是雅典娜女神象身上的黄金片也可以利用。 [ 注：菲狄亚斯所造帕特农神庙中雅典娜女神的黄金象牙雕像。 ] 这个女神象上，据他说，有纯金四十他连特，那都是可以取下来的。 [ 注：据普鲁塔克：《伯里克利传》上的记载(ⅩⅩⅩⅠ)，菲狄亚斯依照伯里克利的意见，把雅典娜女神雕像装上黄金片，这些黄金片都是可以取下来衡量轻重的。 ] 但是，他指出来，如果为了保持自己的生存而真的动用了这项黄金的话，他们事后一定要以同量的或更大量的黄金送还雅典娜女神。
雅典娜女神像
他对于雅典的经济状况就是这样向雅典人保证的。至于军队，他们有一万三千名重装步兵，再加上防守各地和实际上参加防守雅典城市工作的一万六千名。 [ 注：“这个数目的人原先是选拔出来以备敌人入侵时负担防御工作的，这支军队的来源是军队中最年老和最年轻的公民以及有当重装步兵资格的雅典异邦人。法勒隆城墙从海边到环绕雅典的城墙长四十英里，环绕雅典的城墙将近五英里的距离是有兵防守的，虽然有一部分(即长城和法勒隆城墙间一段)没有兵守卫。那么，从雅典到比雷埃夫斯的长城长四点五英里，其外墙是有兵防守的。还有环绕比雷埃夫斯及曼尼基亚的要塞长七点五英里，其中一半的距离是有兵防守的。” ] [ 注：雅典的兵役年龄是十八至六十岁；十八至二十岁的青年只召集来负担亚狄迦境内防守的责任。取得完全公民权的年龄是二十岁。 ] 骑兵人数，连同骑兵射手在内，共有一万二千人；此外，还有一千六百名徒步射手，三百条三列桨战舰准备随时加入战争。 [ 注：“这是在预料伯罗奔尼撒人将入侵的时候以及战争爆发之初，对于雅典在各方面可能利用的资源的一个估计，这个估计是正确的，可能还保守了一点。” ] 伯里克利用他常说的论据来向他们证明：最后的胜利是有把握的。
希腊的战士
雅典人接受了伯里克利的意见，把他们的妻室儿女以及日用家具都从郊外搬进城中，连房屋中的木造部分，如门板、窗格等，都搬走了。牛马等牲畜都送往优卑亚及海岸附近的岛屿上去了。这种迁移对于雅典人是一个颇为艰巨的经验，因为大多数人都是在郊外住惯了的。
真的，从很早的时代以来，这种乡村生活就是雅典人民生活的特征。自从西克罗普斯 [ 译者注：雅典传说中第一个国王。 ] 和初期国王的时代一直到提修斯时代，亚狄迦人民总是住在独立的市镇中的，各有各的市政厅和政府。只有处在危急的时候，他们才集合起来，和国王商讨办法；其余的时候，各市镇各自照料自己的事务，作出自己的决定。从前也有时候，有些市镇真的对雅典作战，譬如攸摩尔巴斯领导下的埃琉西斯就反对过国王伊累克修斯。但是到了提修斯作国王的时候，他表现得既明智、又强大。在他改革国家的计划中，最重要的就是取消各市镇的议事会和政府，使他们都团结在雅典的下面，创造一个共有而详慎的民众会议和一个政府机构。个人可以和从前一样，照料自己的财产，但是提修斯只许他们成立一个政治中心，那就是雅典，因为他们都成了雅典的公民。提修斯所遗留给后代的，的确是一个伟大的城市，直到今天，雅典人为了纪念雅典娜女神而由公帑项下开支，以举行雅典统一节 [ 注：雅典统一节是在赫卡汤姆培康月十六日举行的。 ] [ 译者注：赫卡汤姆培康月是雅典历的一月，即我们现在的八月下半月到九月上半月。 ] ，这是从提修斯开始的。在此以前， [ 注：即在提修斯统一亚狄迦以前。 ] 雅典城所包括的，只是现有的卫城(阿克罗波利)和它下面向南的一部分地方。 [ 注：“关于这点的证据，可以从下面的事实中找到：其它各地的神庙，也和雅典娜女神庙一样，是在雅典的卫城内；卫城外的神庙主要是在城市的南部——例如奥林匹亚的宙斯神庙、彼提亚的阿波罗神庙、土地神庙和马什的道尼修斯神庙；比较古老的道尼隆斯节日仍在花月(即现在的三月。——译者)举行，以庆祝道尼修斯神，从雅典来的爱奥尼亚人至今还保留这个习惯。其它古老的神庙也是在城市的南部。那里有一个泉水；自从僭主们开凿这个泉水以来，这个地方就叫作恩尼克罗诺斯，意为‘九泉’，但是过去当泉水笔直从地下涌出时，常被称为卡利尔荷，意为‘芳溪’。在那个时候。人们常利用这个泉水作一切用途，因为泉水就在附近；现在在婚礼中以及其它宗教仪式中，利用这个泉水的风俗，就是从他们这种古老的习惯中产生出来的。同时，现在雅典人还称卫城为‘城’，这也是因为过去他们是常住在那里的。” ]
这样，雅典人从长久的时间以来就是在分散于全亚狄迦的独立乡村中生活着的；就是亚狄迦统一以后，古时的习惯依然是保留下来的。大多数雅典人，从早几代一直到这次战争发生的时候，都是生长在乡间。现在必须带着全部家属和家具迁移，尤其是在波斯战争后，大家刚刚安定下来的时节，忽然来一个迁移运动，他们心里是很不舒服的。他们很悲伤，很不愿意抛弃他们的家园和他们祖先遗留下来的古代神庙，很不愿变更他们整个的生活方式，把每个人所认为是自己的市镇加以抛弃。
他们到了雅典，少数人有自己的房屋可以住，也有少数人能够托庇在亲戚朋友的屋宇下；但是大多数人要在没有建筑房屋的地方，在庙宇中和古代英雄的神殿中栖止下来；但是雅典的卫城、埃琉西斯的狄密特女神庙和其它类似的地方是严格地禁止人们去住的。在卫城下面，有一大块土地，名叫“皮拉斯基人的土地” [ 注：“皮拉斯基人”建筑了一个要塞在卫城的西边，只有这一边是敌人可以攻入卫城的。遭到神的诅咒的地方是在卫城下面和这个要塞上面的一块空地。 ] ，那是在神的诅咒之下，不许人们居住的；同时，彼提亚的阿波罗的神谶断片也宣布同样的禁令，其词句如下：
“让皮拉斯基人的土地荒着，
住在这里的人灾祸临头。”
但是因为当时的迫切需要，这块土地上面也盖起房子来了。 [ 注：“照我看来，这个神谶的实现，和人们所预料的相反。雅典遭着灾难，不是由于在此地的非法居住，而是由于战争，使人们不得不在此地居住。虽然可以预料到，如果这地方有人住，一定是雅典遭着困难的时候了；但是神谶中并没有提到战争。” ] 还有不少的人在城墙上面的谯楼中住下来了。事实上，无论什么地方，只要有空隙的地方，他们就住下来了。因为他们都迁入城中，地方不够分配，后来长城的外围以及比雷埃夫斯的大部分都分给大家使用了。
此时，一切都建立在战时的基础上面。对同盟国发出了号召，一百条船舰都配备好了，准备开往伯罗奔尼撒去。这就是雅典准备战争的情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