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西里内部的媾和。赫摩克拉底的演说·第四
作者:修昔底德·古希腊
出自————《战争通史》
同在这一个夏季中,在西西里,首先卡马林那人和机拉人商订了一个休战和约。后来其它西西里各城邦的代表们都在机拉集合,讨论各城邦是不是可以和解的问题,代表们发表了许多不同的看法;他们对于他们认为没有得到公平处理的各项问题,都提出了他们的控诉和要求,最后,一个叙拉古人,赫蒙的儿子赫摩克拉底,在会议上作了一个最有力的演说,演词如下:
“西西里人:在我的谈话中,我得声明,我不是代表西西里一个无足轻重的城邦,也不是代表一个受战祸最深的城邦来说话的;我所要作的就是把我心中认为对于整个西西里最有利的一个政策清清楚楚地提出来,请求讨论。战争的祸害是大家都知道的,我用不着把这些祸害来分条细说。没有人是浑浑噩噩被卷入战争漩涡的;同时,如果他认为在战争中有利可图,他也不会因为畏惧而置身于战争局外的。事实上是一方面认为它可能得到的利益超过它可能遭受到的损害,而另一面则宁肯冒着危险而不愿意遭受目前的损失。假使在这些问题上,双方面都是做得不对的话,那么,调停的尝试就不会是无益的了。只要我们相信这一点,这就是我们目前所迫切需要的。
“当我们开始投入战争的时候,毫无疑义,我们都是想扩充自己的利益的;现在我们提出一系列的要求和反要求,以求得解决,我们的愿望也是这样的。如果事情的发展不能使每个人满足自己的要求,战事就又会爆发了。我们如果有头脑的话,我们应该知道这个会议不是纯粹为了各个城邦私自的利益而召开的;我们也应该想到我们是不是能够保全整个西西里的生存。照我看来,整个西西里的生存是被雅典人威胁了,我们应该把雅典人当作我们必须和平的一个最有力的论据,其力量远在我所说的言辞之上。雅典是希腊最大的国家,他们有少数船舰在我们这里,窥视我们的错误。虽然从性质上说来,他们一定把我们当作他们的敌人,但是他们总是借口法律上的同盟关系,想把事件安排得适合他们的心愿。假使我们自己攻击自己,招引雅典人来助的话(他们不要招引也是准备干涉我们的),假使我们运用自己的资源削弱自己,替他们将来的帝国做初步工作的话,很可能的结果就是:雅典人看见我们精疲力竭了,有一天会带着更多的船舰来,设法把我们全体都放在他们的统驭之下。
“如果我们还有头脑的话,我们结成同盟,蒙犯险阻,其目的无非是想取得自己所没有的东西,而不是毁灭我们自己所已有的东西。我们应该知道,内部的斗争是我们各城邦衰亡的主要原因;西西里的情况也一定会是这样的,如果我们这些居民——受到威胁的居民,还是彼此不团结,城与城之间还是彼此斗争的话。只要认识到这一点,我们应该做朋友,个人是这样的,城市也是这样的,为着保卫整个西西里而团结一致。应该没有人抱着这种观念:以为我们中间的多利亚人是雅典的敌人,而卡尔西斯人是很安全的,因为他们有爱奥尼亚人的血缘关系。雅典人的干涉和各民族的血缘联系是没有关系的;他们攻击我们,不是因为他们仇恨这个城邦或那个城邦;他们所垂涎的只是西西里的好东西——我们大家的公共财产。这一点,在他们接受卡尔西斯人的请求中间,表现得很清楚。卡尔西斯人从来没有一次依照他们和雅典所订的条约,提供任何支持给雅典;但是雅典自愿地热心提供援助,甚至于超过了条约上所规定的义务。雅典既有这些野心,一定会根据这些野心来制定它的计划,现在这是完全可以理解的。我现在不是责备那些坚决要统治的人们,而只是责备那些更愿意屈服的人们。对于一般人说来,如果对方对于侵略不加抵抗的话,他们自然会获得控制权;如果我们既知道这一切,而不采取预防的办法,或者如果我们到此地来,就认为我们还有比团结起来对抗威胁我们大家的危险更重要的事的话,那么,我们是大错了。如果我们协同一致的话,我们就能够很快地免除这个危险,因为雅典人不是从他们自己国内的根据地向我们进攻,而只是从此地请他们来的一些国家中的根据地向我们进攻的。所以我们彼此间不要继续进行战争,我们的争端是可以和平解决的;至于那些从外面请来的人,他们到这里来,是利用表面上似乎有理由的借口,以图达到他们不善良的目;但是现在他们有真正善良的理由,没有达到目的而离开这里了。
“从雅典人方面来说,这些是我们采取这个贤良政策的优点。但是除此之外,人人都承认:和平是最大的幸福,因此,难道我们自己中间还不应该建立和平吗?假定你们中间有一个人享受到利益,而另一个人在困难中辛勤劳动,如果要保全利益,免除困难的话,难道你们不认为和平比战争对于两种人都有好处吗?难道和平不是有它的名誉和光荣,比在战争中被人家打败的危险性更少些吗?难道和平不是还有许多言语数不尽的其它好处,正如战争有许多言语数不尽的痛苦吗?
“这些是你们要考虑的要点;因此,你们不要忽视我的忠言;而你们每个人,为着保全自己的生命,应当采纳我的忠言。如果这里有人相信他可以利用暴力或公理达到某些目的的话,让他不要因为失望而过于伤心了。他应当知道,过去有许多人想惩创侵略者,但是对于敌人没有报复,而往往自己遭到毁灭;过去也有许多人相信他们的势力能够使他们获得某些利益,但是,结果,他们并没有得到利益,反而把他们已有的一切都丧失了。如果有人作恶,惩创作恶者的企图不一定是会成功的;单纯相信自己的势力,势力也不一定是靠得住的。未来不可预测的成分终于会起作用的。正因为这种不可预测的成分常常蒙蔽了我们,所以它对于我们也可能是最有用处;因为,如果我们大家都同样地怕它,我们在彼此互相攻击之前,就会慎重考虑了。
“现在我们所害怕的有两个原因:一个是对于不可预测的将来的无限恐惧,一个是对于雅典人的实际到来的恐惧。因此,我们每个人如果没有完全获得他所想获得的一切的话,我们应当认识这是很有原因的。让我们把正在威胁我们的敌人逐出我们领土之外。至于我们自己,如果不能订立一个永久和平条约的话,至少让我们在一个尽量长的时期内,言归于好,把我们私自的争端推迟到另一个时期去解决。总之,让我们认识到,如果采纳我的忠言,我们将各自保全我们城邦的自由;我们在这些城邦之内,一定能够以真正独立的精神行动,以德报德,以恶报恶。反过来说,如果不采纳我的忠言,我们将处于别人势力之下;到了那个时候,不再有什么我们能够伤害敌人的问题,我们所能遭遇的最好的情况也只是我们被迫而把我们的敌人当作朋友,而把应该作我们的朋友的人当作敌人。
“至于我自己,我在开始就说到了,我是一个大城邦的代表,可能关心侵略别人的多,而关心自卫的少。但是当我考虑到将来的危险的时候,我准备对别人让步。我认为这样伤害我的敌人以致于使自己遭到毁灭,是不对的;同时,我认为,我也不至于因为有了侵略他人的狂热,而以为我能控制命运(命运是我所不能控制的),好象我能够支配我自己的计划一样。我准备作一切合理的让步。我号召你们其余的人也照我们的榜样——彼此让步,而不要等敌人来强迫我们让步。对自己同族的人让步——多利亚人让多利亚人,或者卡尔西斯人让卡尔西斯人——,算不得什么丢脸的事情;所有的人总括起来,我们都是邻居,都是住在同一个地方,四面有海洋环绕着,我们都叫做西西里人。无疑地,将来有时候,我们会再发生战争;有时候,我们也会再来协商,订立和约。但是当我们遇着外敌侵略的时候,如果我们是聪明的话,我们总是会联合一致,抵抗外侮,因为在这里,对于一个国家的伤害是会危害到我们所有其余的人的。今后我们绝对不邀请外地的同盟者或仲裁者到我们这里来。这样做,我们现在马上对于西西里作了两件好事:解除了受雅典人侵略的危险和停止了内战;将来我们有一个自由的国家,而不是那么受外敌侵略的危害了。”
这是赫摩克拉底的发言。西西里人采纳了他的意见,他们同意停止内战,每个国家保持原有的领土,只有卡马林那人占领摩根廷那,付给叙拉古一定的款额作为代价。雅典的同盟者招请雅典的将军们来,告诉他们说:他们将订立和约,这个和约对于雅典人也是适用的。于是他们订立和约,并且取得了雅典人的同意。以后,雅典的舰队就离开西西里了。但是当他们回到国内时,雅典的雅典人放逐了两个将军,皮索多勒斯和索福克利,对于第三个将军攸利密顿则处以罚款;理由是说,他们本来是有力量占领西西里的,但是因为受贿而离开了。当时雅典的繁盛使雅典人认为无论做什么事情,他们是没有不顺利的;可能的事和困难的事,他们都同样地可以作到,不管他们运用的军队是强大也好,完全不够也好。他们在许多方面的意外成功,使他们产生这种心理,认为凡是他们所希望的,他们就有力量得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