伯拉西达在色雷斯·第六

作者：修昔底德·古希腊

出自————《伯罗奔尼撒战争史》《第四卷》

出自————《战争通史》

　　 在同一个夏季中，密提林人正将实行他们在安坦德拉斯建筑要塞的计划了。但是雅典派去征收贡税的舰队司令官德谟多卡斯和亚里斯泰德， [ 注：“第三个司令官拉马卡斯带着十条船舰已经航入黑海。” ] 当他们在赫勒斯滂的时候，听说这个地方正在建筑要塞，他们恐怕这个地方之为害，正如安尼亚 [ 注：“这是萨摩斯的流亡党人所住的地方，他们从这个地方援助伯罗奔尼撒人，派人给伯罗奔尼撒人作舵手，同时扰乱萨摩斯城，欢迎一切从萨摩斯放逐出来的人。”(参阅第201页。) ] 对萨摩斯之为害一样。因此，他们从同盟国召集军队后，即起航，他们打败了从安坦德拉斯出来反抗他们的人，夺回了那个地方。不久之后，已经航入黑海的拉马卡斯停泊在赫拉克里亚领土内的卡勒克斯河中，因为内地大雨，突涨洪水的结果，他丧失了他的船舰。他本人率领他的军队，步行通过海峡对面亚洲领土内俾泰尼亚的色雷斯人所居住的地方，达到黑海口上麦加拉的殖民地卡尔西顿。

　　 同一夏季中，正在雅典人从麦加里德回来之后，雅典将军德谟斯提尼率领四十条船舰到了诺帕克都。一些彼奥提亚的城市中，有一些人跟德谟斯提尼和希波克拉底勾结，阴谋推翻当地的政府，实行和雅典一样的民主政治。底比斯的逃亡者提奥多拉斯在这些阴谋中负主要的责任。他们预定的计划是这样的：一个党派将西菲镇出卖给雅典(西菲是特斯匹伊领土内克利塞湾畔的一个市镇)；另一个党派是奥科美那斯人，他们准备把喀罗尼亚交出(喀罗尼亚是通常称为迈尼安－奥科美那斯，而现在叫做彼奥提亚的奥科美那斯之属地)。在这个阴谋中，奥科美那斯的逃亡者特别活动，他们雇佣一些伯罗奔尼撒人，组织军队，有些佛西斯人也参加了这个阴谋。 [ 注：“喀罗尼亚在彼奥提亚的边界上，和佛西斯的法诺替斯城很相接近。” ] 同时，在计划中，雅典人将夺取第力安，这是塔那格拉境内面向优卑亚的阿波罗神庙所在地。这一切都计划在预定的日期同时进行，使彼奥提亚人不能开拔全军去进攻第力安的雅典人，而必须先对付国内各地的内乱。如果一切进行顺利，在第力安能够建筑要塞的话，他们预料：纵或彼奥提亚诸城市不会马上就发生革命，但是一旦这些地方被占据了的话，整个地区都会遭到掠劫，所有反对政府的人都容易逃亡；这样一来，各城市的现况是不能够维持得很长久的。实际上，事物的发展将终如阴谋者所盼望的，因为雅典人将在那里支持叛变者，而政府不能派遣联合军队去对抗他们。

　　 他们预定的阴谋就是这样的。预定的日期到了的时候，希波克拉底本人即率领雅典军进入彼奥提亚。同时，他派遣德谟斯提尼首先率领四十条船舰往诺帕克都，使他在那里从阿开那尼亚人及其它同盟者中召集一支军队，然后启航去接受西菲的投降。他们确定了一个日期，使两方面的军事行动同时进行。当德谟斯提尼到达那里的时候，他发现阿开那尼亚人的联合军队已经强迫伊尼亚第加入了雅典同盟。他本人召集那个地区所有的同盟军，进攻萨林修斯和阿格里人。他强迫这些地方和雅典建立同盟后，就准备一切，使他能够在预定的日期达到西菲。

　　 大约在这个夏季的同一个时候，伯拉西达率领一千七百名重装步兵已在往色雷斯区域的途中。当他到达特累启斯的赫拉克里亚的时候，他派遣一个使者往他在法赛鲁的朋友们那里去，请求他们沿途护送他和他的军队。结果，帕那鲁斯、多拉斯、希波洛基达、托利劳斯和斯特罗法卡斯(他是卡尔西斯人的代表)等人在亚加亚的麦利提亚和他相会合。在他们护送之下，伯拉西达继续前进；跟他们一起护送的还有一些帖撒利人，包括拉里萨人尼科尼达(他是柏第卡斯的朋友)在内。

　　 没有护送而想要通过帖撒利，绝对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当然，带着军队通过是更加困难些。实际上，未得到允许而通过邻国，在所有的希腊国家中，都同样地会惹起猜疑的。再加以那时候，帖撒利人和雅典人总是友好的。所以，如果当地的政府是民主政治，而不是在一个有势力的阶级手里的话，伯拉西达是绝对不能前进的。当地的政府虽然是贵族政治，但是伯拉西达在进军到伊尼匹阿斯河畔的时候，还遇着反对党的人，阻止他的前进，他们说他没有得到全体人民的同意，而从那里通过，这是非法的行动。护送他的人回答说：当然，他们不愿意违背当地居民的意旨而领导他通过这个地区；不过他既然意外地到达了这里，他们是他的朋友，所以和他一路走。伯拉西达自己也说：他是以帖撒利人的朋友的资格来的，他进军的目的只是反对雅典人，因为他是和雅典人作战；而不是反对帖撒利人；他知道帖撒利和斯巴达没有任何纠纷，彼此通过两国的领土是不会受到阻碍的；现在如果他们拒绝的话，他当然愿意停止前进(事实上也不可能前进)；但是他认为，如果他们阻止他前进，那是不对的。

　　 帖撒利人听了这些话之后，就跑开了；伯拉西达听了那些护送他的人的劝告，以最可能的速度向前推进，没有停止，使帖撒利人来不及召集更多的军队来阻止他。因此，他在一天之内就从麦利提亚到了法赛鲁，驻扎在阿匹丹那斯河畔。他从那里往法西阿斯，再从法西阿斯往柏希比亚。到了这里之后，护送他的帖撒利人回去了。柏希比亚人是帖撒利的属民，他们把他带到第安 [ 注：“第安是帖撒利边界上奥林配斯山下一个马其顿的市镇。” ] ，第安已经是在柏第卡斯王国领土之内了。

　　 伯拉西达就是这样通过帖撒利，没有遇到任何困难，阻止他前进的军队也来不及召集起来，他就到了柏第卡斯那里和卡尔息狄斯。伯罗奔尼撒军队正是柏第卡斯和叛离雅典的色雷斯诸城镇请来的，因为他们看见雅典势力的扩大而恐慌起来了。卡尔西斯人认为雅典下一次进攻的对象就是他们了(同时，还没有暴动的邻近城市也秘密地派人去请伯罗奔尼撒人来)；柏第卡斯虽然没有公开和雅典作战，但是他因为过去和雅典人的纠纷而恐慌，特别是他想征服林卡斯国王阿拉皮阿斯。

　　 那时候斯巴达人作战不利，所以他们更加容易从伯罗奔尼撒请得这支军队，因为雅典人正在进攻伯罗奔尼撒，特别是进攻斯巴达本国的领土，斯巴达人认为转移这些进攻的最好的办法就是派遣军队到雅典的同盟国去，特别是那些愿意给养军队和正在请他们的军队来，以便叛离雅典的同盟国去，给雅典人以同样的骚扰。斯巴达人也乐于有个好的借口，派遣一些希洛人出国；因为在目前形势之下，派娄斯尚在敌人手中，他们害怕发生革命。事实上，希洛人顽强的性格和人数的众多，使斯巴达人害怕到这样的程度，以致他们采取下列的计划 [ 注：“斯巴达人对希洛人的政策总是完全以自己的安全为基础的。” ] ：他们发表宣言，要求希洛人从自己的人中间选出那些他们自己认为战功最多的人来，暗示这些人可以获得自由。但是这只是一个试探；他们认为那些表现得最勇敢，首先起来要求自由的人就是那些最容易起来反抗斯巴达的人。结果，选出了大约二千人，他们头戴花冠，环绕神庙行走，以为他们将获得自由。但是不久之后，斯巴达人把他们都除掉了；甚至于这些人中，每个人是怎样弄死的，也没有一个人确切地知道。

　　 现在这一次，斯巴达人乐于派遣七百名希洛人，作为重装步兵随着伯拉西达服务远征。他其余的军队是在伯罗奔尼撒招募而来的雇佣兵。斯巴达人派遣伯拉西达，大部分是由于他自己的志愿，虽然卡尔西斯人也渴望他去，因为他在各方面的能力使他在斯巴达本国有很高的声誉，他在国外的功绩对于他的国家也是很有利的。这一次他对于这些城市的正直和温和的行动，使他能够引起许多城市叛离雅典，同时能够利用内应的手段取得其它的城市，所以当斯巴达要讲和(后来它终于讲和了的 [ 注：公元前421年；参阅第366页。 ] )的时候，它有地方提出来和雅典所占领的地区相交换；同时使伯罗奔尼撒减轻了很多战争的负担，在战争的后期，在西西里远征之后，使雅典同盟者中产生亲斯巴达情绪的主要原因是伯拉西达的勇敢和他在此时所表现的智慧——伯拉西达的这些品质，有些人是从自己亲身经历中知道的，有些人是因为听得人家说而推想知道的。他是第一个这样派遣出来的人，他在各方面获得很好的名誉，所以他留给以后的人一个根深蒂固的信仰，认为其他的人也是和他一样的。

　　 雅典人听说他到了色雷斯之后，马上对柏第卡斯宣战，因为他们认为这次远征军是他引起来的，他们更紧密地监视这个地区的同盟者。柏第卡斯有了他自己的军队之外，再加上伯拉西达的军队，马上进攻林卡斯的马其顿国王阿拉皮阿斯(布洛马拉斯的儿子)；阿拉皮阿斯的国家和他自己的国家相毗连，同时因为阿拉皮阿斯和他不和睦，他想征服阿拉皮阿斯。但是当他带着他的军队和伯拉西达到了进入林卡斯的山峡的时候，伯拉西达说，他想在作战之前，先去和阿拉皮阿斯商谈，看是不是可以使阿拉皮阿斯加入斯巴达同盟。事实上，阿拉皮阿斯已经自己提出来了，他准备承认伯拉西达为仲裁者；和伯拉西达在一起的卡尔西斯人的代表们也劝他，为着保证柏第卡斯对他们自己的事务有充分的支持起见，最好在开始的时候不要让柏第卡斯太占便宜了。并且柏第卡斯派往斯巴达去的代表们在斯巴达也说到，柏第卡斯将使其邻近的许多地方都加入斯巴达同盟；在这个基础上，伯拉西达认为他和阿拉皮阿斯交涉的时候，他有权力从更广泛的意义上考虑这个问题。但是柏第卡斯回答说：他带伯拉西达到那里去的目的不是来作仲裁者，以解决他和阿拉皮阿斯之间现有的纠纷的；伯拉西达的职责只是来消灭他(柏第卡斯)所指出来的敌人的；同时他维持伯拉西达一半军队的给养，而伯拉西达竟和阿拉皮阿斯谈判，这也是不对的。但是伯拉西达不承认这种看法。他违反柏第卡斯的意旨，和阿拉皮阿斯谈判。阿拉皮阿斯说服了他率领他的军队离开那里，而没有侵入阿拉皮阿斯的国家。此后，柏第卡斯认为他受了委屈，因此他只负担伯拉西达军队三分之一的经费而不肯负担一半了。

　　 在同一个夏季中，伯拉西达率领他自己的军队和卡尔西斯人，正在葡萄将要收获之前，进攻安得罗斯的殖民地阿堪修斯，对于接待他的问题上，当地居民分成鲜明的两派：一派是那些和卡尔西斯人一起邀请他来的人；另一派是一般民众。但是人民因为担心他们郊外的果实，所以听了伯拉西达的话，让他一个人进城来，在他们作最后决定之前，听听他所要说的话。因此，他们允许伯拉西达进城，出席民众会议。对于一个斯巴达人说来，他绝对不是一个拙于言辞的。他发言如下：

　　 “阿堪修斯人：斯巴达人派遣我和我的军队出来的目的是履行我们在战争之初所发表的宣言——就是我们将和雅典作战，以解放希腊。如果我们已经来迟了的话，这只是因为在我们自己国内战争的进行不是如我们所预料的。我们所希望的，只是用我们自己无外援的力量粉碎雅典，而不使你们有丝毫的冒险。现在你们不要因为我们姗姗来迟而责难我们，因为一旦有机会，我们就来了。有了你们的援助，我们将尽我们的力量使雅典人屈服。但是我很诧异，你们不兴高采烈来欢迎我，反而闭着城门来反对我。我们斯巴达人认为我们是到那些需要我们的同盟者那里来的；这些同盟者，就是我们没有来的时候，也常在心中想念我们是和他们在一起的；所以我们冒着一切危险，多日行军，通过异邦人的土地，尽我们一切的力量来从事这个冒险。如果你们有不同的想法，你们拒绝你们自己以及其它希腊人的解放的话，真的，这是一件不好的事情。这不仅是你们自己反对我的问题；我到其它的人民那里去的时候，他们也将不和我联合的，因为他们会这样想：我首先到你们这里来——你们的城市是重要的，你们的贤慧是有名的，——而你们不欢迎我。那么，我就不可能使人民相信我的目的；他们不是认为我所提出来的解放希腊是假的，就会认为我到此地来是懦弱无能，知果雅典人来进攻的话，我是不能保护你们的，但是当我去援救尼塞亚的时候，雅典人所不敢向它进攻的正就是我现在这支军队，虽然他们的人数多些，他们不会派遣和他们在那里一样多的军队渡过海洋来进攻你们的，至于我，我到这里来的目的，不是来危害希腊人；我的使命是来解放他们，我可以指出我国政府所宣布的最神圣的誓言了，保证我所拉到我们那一边的一切同盟国的独立。我们不想利用武力或阴谋的手段以求取得你们的同盟；正相反，我们是要和你们联合在一起，帮助你们脱离雅典的羁绊。在我看来，我的这个目的似乎已经有了充分的证明；我想，怀疑我个人或认为我不能保护你们，这是没有理由的。我认为你们应当鼓起精神，宣布拥护我。

　　 “你们中间也许有人害怕某些私人，而不愿帮助我，提防我把城邦交给这个或那个党派；这些担心是完全没有理由的。我到这里来的目的不是想在你们的内政中偏袒任何一边的；假如我忽视你们自己的宪法，而使少数人奴役多数人，或者使多数人奴役少数人的话，我认为我不是给你们以真正的自由。这样将会比受外族人的统治更加恶劣些，而我们斯巴达人的辛勤劳绩也不会使人感激。我们所得到的将不是名誉和光荣，而是被人谴责。那么，我们自己正会犯着我们所谴责雅典人的，以及我们所以进行这次长期战争来反对的那些恶行；这些恶行在我们身上比在那些从来没有宣布自己的美德的人身上，只会更加可恨些。因为利用伪善的欺骗手段以达到自己的目的，比公开地利用暴力更为可耻，至少对于过去有过道德美名的人是这样的。因幸运而获得势力的人痛痛快快地实行侵略，还可以说是有一点理由的；而另一种进攻的方式则完全只是恶心肠想出来的诡计。对于我们，这些原则是最重要的，我们极端慎重地遵守这些原则；除我们所宣誓的誓言外，你们可能有的最可靠的保证是把我们所说的言辞和具体的事实来比较一下，你们一定会得到这样结论：我们按照我们所说的去做，是合于我们的利益的。

　　 “现在我已经把我的立场说清楚了，如果你们还说你们没有能力办到，但是对我们有友好的感情，因此你们不应该因为拒绝我而受到痛苦，说你们把自由当作一个有危险性的东西，只能把自由给予那些能够接受的人们才是对的，而不要违背任何人自己的意旨，强加于他的身上，那么，我将呼吁你们国家的神祇和英雄们作见证，我到这里来帮助你们，而不能使你们了解这一点。我将破坏你们的土地，以武力强迫你们倒向我们这一边来。一旦到了那个地步，我就不会认为我是做错了的。我认为在我这方面有两个很好的理由，使我不得不采取这种行动：第一，如果你们不肯和我们联合在一起的话，我应当不许你们(我们的朋友)继续给付金钱予雅典，以危害斯巴达；第二，我应当不许你们阻碍希腊人脱离雅典的羁绊。不然的话，我们就完全没有权利做我们所正在做的一切事情了。我们斯巴达人只有在解放那些自己不愿意解放的人们的行动中才能证明我们是有理由的，因为我们的行动是为着全体人的利益。我们没有建立帝国的野心；我们努力的目的是推翻帝国。如果我们允许你们阻碍我们向全体人所保证的独立，那么，我们就是损害大多数人的利益了。

　　 “请你们考虑我所说的话而作出贤明的决议来。把希腊独立运动的始创者作为你们奋斗的目标，保证你们自己永久的光荣。这样，你们可以为你们的个人避免可能发生的损失，为你们整个城邦获得最好的名誉。”

　　 这就是伯拉西达的发言。阿堪修斯人经过双方面发言讨论之后，举行秘密投票；一部分因为他们受了伯拉西达演说的影响，一部分因为他们担心他们郊外的果实，大部分人都赞成叛离雅典。他们首先要求伯拉西达保证他自己所说的，就是斯巴达政府派遣他出来的时候所宣誓的誓言，保证一切他所说服过来的同盟者的独立，然后他们欢迎他的军队进城。不久之后，安得罗斯的殖民地斯塔基拉斯 [ 注：在阿堪修斯之北约十二英里，亦称斯塔吉拉，是亚里斯多德的出生地。 ] 也一起叛离雅典了。这一切都是那个夏季发生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