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拜占庭·第三

拜占庭·第三

作者:钮先钟 ·中国

出自————《西方战略思想史》《中古时代

出自————《现代军事理论

   东罗马的兴起

   拜占庭(Byzantium)即所谓东罗马(Eastern Roman)帝国,其起点为公元330年,君士坦丁大帝在名为拜占庭的旧希腊殖民地上建立君士坦丁堡(Constantinople)城作为罗马帝国的陪都。以后到364年,罗马世界分裂成为东西两个帝国。到476年,西罗马沦亡,而东罗马则一枝独秀,仍能继续维持其生存。直到1453年始亡于土耳其人之手。若从364年算起,则这个帝国一共经历1089年。千年帝国之称的确当之无愧。

   拜占庭帝国不仅寿命特长,而且更有不少光荣成就,其强盛和繁荣有时令人难以相信,并曾一再渡过难关,起死回生,似乎更可说是奇迹。当代法国战略大师薄富尔将军(General Boaufre)有云:“拜占庭证明扫荡罗马帝国的洪流可以被控制达千年之久,所以一切事情都是由人的意志和智慧来决定的。” [ 注:André Boaufre,The Suer Expedition,1956(New York,Praeger,1967),p.145. ]

   拜占庭虽发源于罗马,但代表一种独立文明,并非旧帝国的偏安残局,而是新时代的开启。拜占庭在政治上保有若干东方规范,与罗马的体制风格有所不同;文化上所包括的不仅为拉丁传统,而尚有希腊传统,此种混合文化比较宏观而有弹性;宗教上,在东方流行的希腊正教也与罗马正教不同,其与政治关系较密切而构成一种新国教。政治、文化、宗教的三结合遂产生新的民族精神,可以作为立国之本。 [ 注:Richard A.Preston,Men in Arms(New York,Praeger,1956),p.49. ]

   从地缘战略观点来看,国家的强弱贫富与地理背景有微妙关系。拜占庭的战略重心为其首都君士坦丁堡,该城位于欧亚两洲的交点上,控制着小亚细亚与巴尔干之间的东西交通,以及来往于地中海与黑海之间的海运,其军事和经济价值都非常重要。这个都城的形势不仅对其本身防卫极为有利,而且对整个帝国也能提供适当的战略掩护;不仅构成完整国防体系的核心,而且对各地区的防务更能发挥统筹协调的功效。

   君士坦丁堡呈三角形状,三面均有高墙环绕,除沿海部分外,护城河宽达60尺,防御工事极为强固,有天下第一要塞之称。千余年来曾抗拒多次猛烈攻击。据统计,在617年到1453年之间,曾受到25次围攻,而被敌攻入的次数则仅为3次。其中又有两次是十字军的“顺手牵羊”,严格说来只有最后一次(1453年)始真正为土耳其人所攻陷。 [ 注:Colin S.Gray,The Leverage of Sea Power(New York,Free Press,1992),pp.121–123. ] 戴布流克曾指出:

  这个帝国之所以长寿的主因是由于其都城能抗拒一切攻击,并一再构成帝国重建的基础。而每当其敌人呈现弱点时,这个都城甚至于还能领导帝国再度走向胜利和征服的途径。 [ 注:Hans Debrück,History of the Art of War(Greenwood,1982),vol.Ⅲ,p.195. ]

   拜占庭的地理位置在经济上也带来莫大的利益。东部在旧帝国时代即早已成为最繁荣的地区,不仅垄断地中海贸易,而且也与波斯建立了商务关系。当西方衰败之后,东方则相对日益昌盛。许多城市纷纷出现,拜占庭的人口几乎有一半均为城市居民。农业方面也有相当发展。埃及、小亚细亚、叙利亚等省区都有丰富农产足以供养都市人口而有余。所以,拜占庭有其健全平衡的经济发展,并能形成稳定的国力基础。

   富国固为强兵之本,但若无适当的军事力量,则巨大财富之累积,对于国家可能不但无益,反而有害。拜占庭的战略环境颇不安全,必须在军事方面付出极大的努力,否则很难幸存。因此,除君士坦丁堡有极坚固的设防以外,边疆地区也都已建立巨大的防御工事网,各重要城市也都已要塞化。举例来说,在多瑙河上有52座堡垒构成第一道防线,在其南面又有27座堡垒构成第二线。此种规模宏伟的国防体系的建立自非朝夕之功,其执政者必须有远大眼光,坚毅精神,不惜成本,持之以恒,然后始能逐步完成。 [ 注:J.F.C.Fuller,A Military of the Western World(Funk and Wagnalls,1954),vol.Ⅰ,p.510. ]

   无论是经济发展或国防建设,又都必须有适当的政治气候与之配合,否则仍难有所成。拜占庭承西罗马的遗风,其宫廷政治时常受到政变阴谋和权力斗争的影响,尤其是未能建立正常合理的继承制度,更是国内政治不易保持长期安定的主因。不过,拜占庭有其组织极佳的文官制度,行政效率颇高,官吏多能奉公守法,尽忠职守,不受政变的影响。贵族阶级(精英分子)都曾受良好教育,对政治具有责任感。尤其是东罗马皇帝之中有不少杰出人才。他们之中有些出身寒微,或用不正当手段夺得帝位,但就政绩而言,又颇为优良。总结言之,这个帝国在政治上固然不无弱点,但无论文治武功又还是常有令人赞赏的成就。

   大战略与国防体系

   拜占庭建国之初,处于四面皆敌的恶劣环境之中,其统治者以自保为第一优先,在战略上是完全采取守势。直到裘斯提尼安(Justinian,527–565)即帝位后,始企图收复失地,重振帝国雄风。于是在贝里沙流斯(Belisarius)和纳尔西斯(Narses)等名将率领之下,拜占庭部队曾经收复意大利南部和中部,并远征北非。此种胜利并非由于拜占庭享有数量优势,而是武器、战术和将道都比敌人高明,尤其是现在已经不太为人知道的贝里沙流斯,其事迹和思想都值得研究。

   根据李德哈特的记述,贝里沙流斯的思想的确与孙子非常近似,尽管他不可能读过《孙子》。他曾经说过:“良将应能从战争中获致和平”,“真正的胜利是能迫使对方放弃其目的,并使我方损失减到最低”,“不让敌人有退路,则必然激起其困兽犹斗的勇气”。这些话几乎好像是出于孙子之口。李德哈特认为贝里沙流斯所发展出来的攻势防御战略(defensive–offensive strategy)以后也就变成拜占庭的传统思想。当西欧正陷于黑暗期时,此种思想在拜占庭仍能发扬光大,持久不衰。 [ 注:B.H.Liddell–Hart,Strategy(Faber and Faber,1967),pp.56–69. ]

   不过从大战略的观点来看,裘斯提尼安的胜利和征服不仅只是昙花一现,而且甚至于得不偿失。长期战争使国力受到巨大消耗,在其死后遂使其继承人在军事和经济上都面临难以收拾的残局。接着毛里斯皇帝(Maurice,582–602)遂决心改革,重新确立国家战略的基本观念,而此种观念在此后五个世纪中大致都能维持不变。

   毛里斯的基本观念简单而易于了解。以当时的拜占庭而言,其国力是攻则不足而守则有余。国内工商业发达,人民安享高水准生活,对侵略和征服早已丧失兴趣。领土的扩张不仅要付出重大成本,而且在管理上和防守上也会增加无穷的烦恼。所以,拜占庭对于不能消化的领土实无寻求之必要。拜占庭的惟一目的即为确保其现有的领土和财富,并永远过着富强康乐的生活。所以,其战略构想为企图使用各种手段以避免战争,最好是能使敌人知难而退,不敢进犯。此即所谓守势的吓阻战略,换言之,就是用防御手段来达到吓阻目的。大致说来,与现代的瑞士颇为类似。

   毛里斯基于此种构想,遂着手建立一套完整的国防体系,其主要目的即所谓“长治久安”:一方面企图用最小的成本来维护最大的安全;另一方面又可预防国内军阀叛乱的危险。概括言之,可分下述四点:(1)健全人事制度,使军事人员的升迁调动之权都直属中央,部队指挥官不得擅专;(2)减少佣兵人数,并对其任务加以严格限制,只用来组成中央战略预备队和充任边防部队的骨干;(3)建立民兵制,并依赖他们来防守边疆,同时建筑要塞网来增强防御;(4)对于民兵采取免税和授田的措施,在边区逐步推行兵农合一的制度。此种制度又与中国唐代府兵制颇为类似。 [ 注:关于唐代府兵制的详情可参看钮先钟,《中国战略思想史》(黎明),pp.364–365。 ]

   当然,任何制度的建立都非一蹴可致,以后拜占庭的国防组织又有更进一步的改进,那就是把重要边疆地带划分为若干“军区”(theme)。因为这个帝国几乎可能从任何方向上受到奇袭,假使敌军穿透了帝国的外围,则不设防的内地省区就会受到无情的蹂躏,而中央预备队也可能来不及救援,于是国家元气必将受到严重伤害。设立军区的目的即为保持一种区域性的高度戒备。

   7世纪时,拜占庭共设立13个军区,到10世纪时,又增加到30个军区,这也许可以暗示边患有日益严重的趋势。但在此300年间,拜占庭的军队总数并未成比例增加,所以增设军区的真正原因也就似乎很难理解,不过有一种可能,即故意虚张声势以炫耀兵力的强大,借以对异族产生威慑作用。

   军区设有司令(strategos)一人,不仅指挥军事,而且兼理民政。通常每个军区的常备兵力都是一个军(thema),每个军下辖两到三个师(turma)。基本战术单位为营(humerus),员额为 300到400人。一个师所辖的营数为5到8个,可见其编制相当具有弹性。在其正常状况时,拜占庭的常备陆军兵总数约在 12万人到15万人之间。以如此少量兵力防守那样辽阔的边区实非易事,其常能完成任务似应归于下述两点理由:(1)有设计极佳的战略防御体系;(2)常备兵力虽少但素质极佳,而且又有民兵的支援。

   每个军区都有若干战略据点(要塞),其间有良好的道路交通和相当有效的通信联络(例如烽火台)。另有高度机动化兵力(通常为重骑兵,相当于现代装甲部队)供紧急救援之用。通常入侵的异族都无法攻陷那些据点,因为他们缺乏攻城的能力。同时,由于缺乏适当的后动组织,他们又必须分散兵力去抢夺给养。于是拜占庭的机动兵力就会乘机反击,并把他们逐出界外。因为有要塞的掩护,再加上高速的行动,遂常能以寡敌众,以少胜多。 [ 注:Charles Oman,A History of the Art of War in the Middle Age(London,Methuen,1978),vol.Ⅰ,p.357. ]

   拜占庭的陆军在组织上完全像一支现代部队,与当时其他民族比较真是进步得太多了。概括地说,其组织分为战斗和后勤两方面。战斗兵力分为骑、步、炮三兵种,而其精兵则为重骑兵,相当于现代装甲部队,经常构成打击敌人的主力。其人马都曾受过严格训练,能适应各种不同战略情况。又有一特点必须说明:他们并非靠冲击(shock)取胜,而是凭借火力(弓箭)来击败敌人。其射技极佳,几乎百发百中。虽名为重骑兵,但装甲很轻,不准备与敌人作白刃战,遂更能提高其机动性。这一点与蒙古骑兵的战术颇为类似。 [ 注:钮先钟,《中国战略思想史》(黎明),pp.448–449。 ]

   步兵分为轻重两类:重步兵在战斗时构成战术基础,其队形兼有希腊方阵和罗马兵团之优点;轻步兵则担负某些次要任务,例如要塞的防守。炮兵使用各种投射武器(弹射机),所发射物体有石块、矢箭、火球等。不过,拜占庭人似乎尚无使用火器的记录。民兵均为轻步兵,除支援常备军以外,也可从事游击战。

   后勤方面则更有超时代的高度组织和效率,包括补给、工程、运输、通信、医护等单位在内。尤其值得强调的,古代西方陆军中有编制以内的军医单位者,可能这是惟一的记录。拜占庭陆军的每一个营都配属有军医一人,担架手若干人。因为人是该国最宝贵的资源,所以对于伤患的救护特别重视。这又与蒙古军有其类似之处。 [ 注:同上书,p.451。 ]

   拜占庭虽有如此完善的军事组织,但其本国籍兵员的召募又始终为一经常存在的难题。拜占庭未能恢复罗马早期的征兵制,实为国家安全领域中的根本弱点。最初,由于边远地区,例如安纳托利亚(Anatolia)、伊苏里亚(Isauria)、亚美尼亚(Armenia)等地,民风强悍,常能发挥保乡卫国的精神,所以也就成为最重要的军事人力来源。至于大都市和内部富庶地区则很少有人愿意当兵。到其历史后期,由于亚洲省区逐渐丧失,兵源遂日益缺乏,而只好尽量雇用外籍佣兵,其结果即为国势随之而日益衰颓。 [ 注:有关拜占庭军事组织的资料来源分别出自J.F.c.Fuller,A Military History of the Western World(vol Ⅰ,pp.395–397);Richard A.Preston,Men in Arms(chap,4,pp.49–62). ]

   拜占庭有相当良好的军事教育,其军官的培育也已制度化,足以使优秀人才出头。各军区司令定期轮调,其目的不仅为防止军阀割据,而也可以养成朝气。为提高军官的学识水准和应变能力,拜占庭又有非常优秀的军事教科书。其中最著名者为毛里斯皇帝所著的Strategicon和利奥六世(Leo Ⅵ)所著的 Tactica。前者大约成书于公元580年,后者则约为公元900年。毛里斯著书的目的为造就其国家的将才。将军(即军区司令)的头衔为“strategos”,其书遂定名为“Strategicon”其意义就是“将军之学。”

   利奥六世又有“智者”(Leo the Wise)之称,在思想方面不仅继承毛里斯而更能发扬光大。他认为为将者智重于勇,不可轻敌冒险,这与中世纪西欧武士们只知重视匹夫之勇,真乃不可同日而语。他的书对于战争已经作了相当科学化的研究,对各种不同的情况,各种不同的敌人,以及应采取何种战法,都曾作精密的分析。此种规律或范式,遂定名为Tactica,此一名词的来源出于希腊字“Taxis”,其意义为战斗单位,所以利奥之书也就是战斗单位的教范。

   这两部书成为拜占庭的军事经典。富勒将军在其《西方世界军事史》中曾指出:“直到19世纪为止,西欧都不曾产生过如此优秀的军事教范,这绝非夸大的评论。” [ 注:J.F.C.Fuller,A Military History of the Western World,vol.Ⅰ,p.395. ] 事实上,直到1770年,这两部书始由梅齐乐(Paul de Maizeroy)译成法文,而他又根据其书名创造出“strategy”和“tactics”两个新名词,并于1777年在其自己所著的《战争理论》(Theorie de la guerre)一书中首次使用。此即为“战略”和“战术”两个现代军语的起源。 [ 注:Azar Gat,The Origins of Military Thought(Oxford,1991),p.46. ]

   拜占庭虽有非常优秀的国防组织和军事思想,但其国家安全的第一线又非军事权力,而是在大战略领域中对于各种权力因素的综合运用,包括外交和情报等都在内。由于此种运用的成功,拜占庭始能维持其千年的寿命。拜占庭的基本目的为避免战争,维持和平,所以遂尽可能使用非军事手段。这些手段种类繁多,必须有高度的智慧,在运用时始能得心应手,并产生一种近似神奇的“协力”(synergistic)效果。

   拜占庭人可以算是孙子的信徒,他们不仅完全了解“四知”的重要(知彼、知己、知天、知地),而且对于情报也确有高效率的组织和运作。其情报网遍布当时世界各国,其间谍也常在他国政府内活动,并幕后影响其政策。除秘密活动之外,拜占庭在外交领域中也非常活跃,由于拥有巨大财富,遂又能灵活运用“黄金外交”;不仅与他国缔结同盟,并向其提供经济援助,甚至于还可能使用贿赂手段以驱使他国采取有利于拜占庭的行动。此种“以夷制夷”的战略常能获致成功,而让拜占庭坐收其利。例如在5世纪中期,艾铁拉(Attila)因接受拜占庭的贿赂,遂率领其匈奴大军入侵西欧,而不侵犯拜占庭在巴尔干的领土。在6世纪和7世纪,拜占庭为安抚波斯起见,也曾对其输纳“岁币”黄金3万块。 [ 注:Azar Gat,The Origins of Military Thought(Oxford,1991),p.46. ]

   拜占庭人不仅经常使用非军事手段,而且更擅长孙子所谓的“诡道”,从笃信基督教义的西方人眼中看来,这似乎是不合乎道德的原则。但从现代国际关系理论的观点来评估,则他们的思想与所谓现实学派的观念若合符节。著名史学家波齐曼(Adda B.Bozeman)曾指出:

  拜占庭统治者认为国家至上,国家的行动不受任何法律和道德的限制。在拜占庭的政治传统中并无善恶之分,而只有利害之别。 [ 注:Adda B.Bozeman,Politics and Culture in International History(Princeton University Press,1960),p.338. ]

   从战略的观点来看,拜占庭人对于国家生死存亡的大事所采取的基本态度实无可非议,而其现实、认真和机警也许还值得称赞。事实上,拜占庭政府在其国际行为上还是自有其规范,例如:对已签订的条约必认真履行,绝不反悔;对使节或谈判代表给予应有的尊重和周密的保护;对于战俘和非战斗人员绝不虐待;在击败勇敢的敌人之后,尽量采取宽大的态度以期化敌为友。凡此种种都表现出高度的智谋,而绝非见利忘义。

   拜占庭在大战略层面上的最大成就是对海权和陆权的整合运用,使二者互相补益,相得益彰。罗马在布匿克战争中虽曾凭借海权来获致胜利,但罗马始终还不算是海洋国家。拜占庭则不一样,海权对于这个帝国的兴衰具有非常重大的影响。拜占庭之所以能繁荣强盛,历久不衰,海权的灵活运用实为主因之一。甚至于在裘斯提尼安的时代,拜占庭之所以能远征意大利和北非,收复失地,也都是有赖于海权的支持;否则即令有贝里沙流斯那样的名将,也还是不能立功异域。所以,后世史学家常认为“制海权”实为拜占庭的“国宝”(the most valuable asset)。 [ 注:Steven Runciman,A History of the Crusades(Cambridge University Press,1951),vol.Ⅰ,p.20. ]

   拜占庭很像18和19两个世纪中的英国,君士坦丁堡也像伦敦一样成为世界商业中心。所以,其海军不仅要保障其国家的安全,而更重要的任务则为确保其财富来源,即工业与贸易。早在7世纪,拜占庭即已在地中海内的战略要害上建立海军基地。到8世纪时,海军也采取军区制,组织更趋完善。平时维持五支舰队:主力为帝国舰队(Imperial Fleet),以君士坦丁堡为基地,负有拱卫首都和支援全局的任务;其他四个省区舰队(Provincial Fleet)则分别以小亚细亚南岸、拉芬纳(Ravenna)、西西里,以及爱琴海中若干岛屿为基地,其维持费用和补给也都由各省区负责提供。此种颇具弹性的组织不仅使兵力可相互支援,而也容许拜占庭在当时的地中海世界中长期保持相当完整的制海权。 [ 注:Richard A.Preston,Men in Arms,p.54. ]

   海权不仅对国家经济有重大贡献,而且又能与陆权相辅相成,合作无间,构成其国家战略的第二根支柱。由于有海军配合,陆军的战略机动性也随之而更为增强,于是整个帝国的防卫遂能发挥高度的韧性。拜占庭的敌人,例如柔然人(Avars)、阿拉伯人、土耳其人,都逐渐认清除非他们也有一支第一流的海军,否则在战略上即无法和拜占庭竞争。因此,在千余年的历史中,曾一再出现激烈的海军军备竞赛和制海权争夺战。

   早在6世纪,拜占庭即已建立海军使其得以向北非、意大利、西班牙投射权力。7和8两世纪时,拜占庭又大建海军以来应付柔然人、波斯人、阿拉伯人的进攻。9和10两世纪时,拜占庭又收复塞浦路斯、克里特、罗德斯、西西里等曾经一度丧失的岛屿,并用它们来作为保护海洋贸易的基地。甚至于到 11和12两世纪时,拜占庭国势已日益衰颓,但其海军仍能同时应付东西两面的威胁,使这个老大帝国尚能苟延残喘达相当长久时间,足以证明海权为拜占庭国宝之说信而有征。 [ 注:Archibald R.Lewis and Timothy J.Runyan,European Naval and Maritime History(Indiana University Press,1985).第二章对于拜占庭的海权史有详细的论述。 ]

   拜占庭不仅有完整的海军基地网,强大的舰队,优秀的海员,而且还控制着建立大海权所必需的工业和材料,而其他国家对这些资源则常感缺乏,所以在竞赛中自非其对手。此外,拜占庭还有一种秘密武器,即具有神秘意味的“希腊火”(Greek fire),通常也称为“海火”(Sea fire)或“湿火”(Wet fire)。其成分在当时是一种高度机密,今天更无人知道。据现代专家推测,可能是一种易燃的流质物,用喷射方式洒在海面上,引起燃烧以焚毁敌船。公元673年,当阿拉伯舰队企图通过鞑靼尼尔海峡时,拜占庭人即曾使用此种防御武器而使其受到重创。虽然“希腊火”的真相还是一个谜,但至少可以暗示拜占庭在那个时代享有战术优势。 [ 注:Richard A.Preston,Men in Arms,p.55. ]

   拜占庭与阿拉伯之间的战争起自7世纪初期,终于8世纪中期,在此长期战争中,海权扮演非常重要的角色。战后,拜占庭恢复和平与繁荣,仍继续成为地中海的贸易中心。其政府对贸易采取管制政策,其设计当然是对其经济有利,但后来却产生反作用,甚至于加速帝国的衰颓。拜占庭以意大利城市为主要贸易伙伴,结果使那些城市的财力也日益成长,并自建商船来和拜占庭竞争。到10世纪,拜占庭的海运业已出现显著的衰落现象,而这又对海军产生严重的影响,因为海军必须从讨海为生的人口中抽调有经验的人力。所以,海洋商业的不振常导致海军实力的减弱,而这又会形成恶性循环:海军的减弱会使海洋商业由于缺乏保护之故而难有蓬勃发展。结果是军事与经济俱受其害,于是当新的回教(土耳其)海权兴起时,拜占庭也就感到难以自保。 [ 注:有关拜占庭海权与贸易的关系,可参看Archibald R.Lewis,Naval Power and Trade in the Mediterranean(Princeton University Press,1951)。 ]

   千年帝国的衰亡

   拜占庭开国于4世纪(364),亡国于15世纪(1453)。在此长达千余年的过程中,起伏兴衰,悲欢离合,实非本书所能尽述。现在仅将关键大事简述如下,以来显示其与战略思想演进的关系。

   东罗马建国之后,经过百余年的休息,裘斯提尼安(6世纪)始发动其收复失地的战争(527年–565年)。虽有善战的良将,加上海权的支援,能够获胜于一时,但长期消耗使国家元气大伤,实属得不偿失。在他死后,毛里斯(582年–602年)改采守势战略并建立完整的国防体系,始渡过难关并奠定长治久安的基础。此时,拜占庭处于腹背受敌的困境,巴尔干方面受到柔然人和斯拉夫人的威胁,亚洲方面则面对着波斯人的压迫。610年,希拉克流斯(Heraclius)继位,先后经过6次战役,始击败波斯。当双方都已筋疲力竭之际,阿拉伯人复乘机而起,在此后200年间成为拜占庭的大患。到8世纪开始时,拜占庭的衰颓即已达其有史以来的最低点。幸有英主利奥三世(Leo Ⅲ,717–740)在位,能够凭借海权击败阿拉伯人对君士坦丁堡的围攻(718),使这个帝国起死回生,并再延长700年的寿命。

   此后,拜占庭仍能大致维持繁盛,但由于始终未有一套帝位继承的法则,以至于内乱和政变时常发生,不仅动摇国本,而也使国家一再陷于无政府状况。到9世纪,巴西尔一世(Basil Ⅰ,867–886)继位才使拜占庭再度获得安定,其所建立的“马其顿王朝”(Macedonian dynasty)不仅使帝国获得长达100年的繁荣,而且还延续达200年之长。(他出身寒微,本为马其顿农家子,故因此得名。)

   到巴西尔二世(Basil Ⅱ,976–1025)时,拜占庭的军事可谓盛极一时,他征服了保加利亚,并使其获得“保加利亚屠夫”(Slayer of Bulgerians)的恶名。但不幸,其强盛也像裘斯提尼安一样,只是昙花一现而已,并给国家带来盛极而衰的危机。此后,表面上似乎太平无事,但国家却日益腐化。政权开始落入宦官嬖幸之手,文官制度逐渐破坏。奢华之风日盛,经济和财政情况日益恶劣,交通和边防缺乏维修。农村人口减少,以至兵源更加短缺,遂不得不大量雇用外籍佣兵。其结果为士气日益低落,叛乱时常发生。在这样的情况之下,罗马拉斯四世(Romanus Ⅳ,1068–1071)才会在“曼齐克特之战”(the Battle of Manzikert,1071)为塞尔柱土耳其人(Seljuk Turks)所击败。有人说他之惨败是由于忽视了利奥六世的基本战术准则,但富勒将军对此则有其较深入的分析:

  即令在1071年,拜占庭的军事组织仍像巴西尔二世时代一样的完整,但40年来的宫廷政治却使士气消沉。他们所缺乏的不是勇气、组织和战技,而是纪律、精神和信心。拜占庭陆军已经变成一个有高度组织的真空,像内部已经腐化的臭蛋,只剩下表面完整的硬壳。 [ 注:J.F.C.Fuller,A Military History of the Western World,vol.Ⅰ,p.397. ]

   曼齐克特之战替千年帝国敲响了第一声丧钟,拜占庭的危亡已指日可待。此后虽又拖了382年,但只是苟延残喘。当东罗马末代皇帝君士坦丁十一(Constantine Ⅺ,Dragaes)在1449年即位时,拜占庭的领土只剩下君士坦丁堡孤城一座。富勒将军对于孤城落日的景象曾有令人不胜感慨的描述:

  这个民族已毫无生气,既无主动精神也无求生意志。上则暴虐压榨,下则民怨沸腾。到处都充满伪善虚文,政治和社会同样腐化。 [ 注:同上书,vol.Ⅰ,p.504。 ]

   当土耳其苏丹穆罕默德二世(Mahomet Ⅱ)在1453年亲领 20万大军,海陆并进,杀到城边时,拜占庭城外已无寸土,城内只有少量佣兵。虽然居民百万,适合服役的男子有25万人之多,但皇帝下诏召募自动投效的壮丁时,应召者只有4973人,加上西欧所派来的少数援军,一共只有守军8000人,所以城墙上有许多地段几乎无人防守。当攻城战达到高潮时,一片杀声震天,城内居民除祈祷奇迹出现以外,就只好束手待毙。如此国家若不灭亡,实无天理!最后,由于内在的弱点,外援的缺乏,再加上火炮的轰击(土耳其人所用火炮有许多都是西方所制造),终于在1453年5月30日宣告拜占庭的死亡。

   拜占庭之兴是由于有完美的战略思想和优良的国防制度,及其衰也,则制度逐渐崩溃,思想日益僵化。于是内忧外患纷至沓来。千年帝国终于灭亡。揆其主因,则由于内忧者或十之八九,而出于外患者不过十之二三。简言之,国犹人也,死亡的原因多由于体内的疾病,而外伤致命的机会则远较渺小。

   拜占庭在其最后阶段,内部出现很多弱点,遂使国势日衰,难以自保。概括言之,可分下述七项:

   (1)缺乏健全的继承制度,导致非常紊乱的宫廷政治,使中央常陷于无政府状态。

   (2)维持帝国团结的文官制度终于完全破坏,于是中央丧失控制,地方形成割据之局,使外敌有乘虚而入的机会。

   (3)人力基础日益薄弱,遂不得不增加佣兵的数量。佣兵又往往作乱,造成政治不安。以后由于领土缩小,经济衰落,遂不仅无可用之兵,而也无可筹之饷。

   (4)以商业贸易为经济基础固然可以富国,但商业发展过度而农业不能与之平衡,结果遂为不仅不能强兵,而更可能动摇国本。

   (5)宗教信仰的分歧产生非常严重的后果。一方面影响拜占庭与西欧国家的外交关系;另一方面增强其内部的离心力,使信仰不同的人民不效忠政府,甚至于引导外敌入寇。

   (6)海权与陆权密切合作,弹性运用,本为拜占庭大战略的基础。制海权的丧失对于军事和经济都造成莫大的伤害。

   (7)拜占庭的战略思想本以“持盈保泰”为其核心观念,但其君主之中又还是不乏好大喜功之徒,遂不免对国力作过度的耗损,因而加速国家的衰亡。

   拜占庭千年古国,其兴亡更是古老的历史,但诚如李德哈特在《为何不向历史学习?》书中所云:“历史可以指示我们应该避免什么,即令并不能指导我们应该做什么。” [ 注:B.H.Liddell–Hart,Why Don’t We Learn from History(Hawthorn Books Inc.1971),p.1. ] 从此种观点来看,则战略思想史的研究应能使学者获得温故而知新的启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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军无辎重则亡,无粮食则亡,无委积则亡
         
兵马未动粮草先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