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起:孙吴比较·第一 – 吴起兵法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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吴起:孙吴比较·第一

吴起:孙吴比较·第一

作者:钮先钟 ·中国

出自————《战略家

出自————《现代军事理论

   引言

   在我国的军事思想史中,孙子与吴子居于不分伯仲的地位。后世谈兵者往往都是孙吴并称,换言之,他们二人是早已被公认为同一等级的兵学大师的。他们各有著作传世,而且在战国和秦汉时即已流行。

   韩非是战国末期的人,曾经指出:“境内皆言兵,藏孙吴之书者家有之。”司马迁是西汉(武帝)人,他在所著《史记》上说:“世俗称师旅者,皆曰孙子十三篇,吴起兵法,世所多有,故不论。”可以证明,孙吴的地位是不相上下的,其著作也同样受到尊重,而非其他兵书所能及。

   吴起的军事才能不仅史有记载,而且甚至有过于孙子,尤其是孙子的功业几乎没有详细记载。尉缭子曾作比较如下:“有提十万之众而天下莫当者谁?曰桓公也。有提七万之众而天下莫当者谁?曰吴起也。有提三万之众而天下莫当者谁?曰武子也。”

   虽然《孙子》与《吴子》在北宋时一同列入《武经七书》,但到今天,研究孙子的人可以说是遍及中外,但研究吴子的人则少之又少,两者之间简直不成比例。而且孙子之书仍然大致完整无恙,吴子之书则早已残缺不全。

   吴子:其人,其书

   吴子名起,其一生事迹,不仅《史记》的《孙子吴起列传》中有扼要的记载,而且《战国策》、《韩非子》、《吕氏春秋》等古书中也都可以找到与他有关的资料,所以,后世对其生平所能获致的知识,的确相当丰富,而不像对孙子的生平那样几乎一无所知。

   吴起的生卒年大约是公元前440年生,公元前381年死,即分别为周考王元年和周安王二十一年。这是最近的考证。因为其出生已在三家分晋(公元前453年)之后,所以应该算是战国初期的人。他出生在卫国左氏(今山东曹县北)的一个富有家庭中。卫国是一个小国,文化水准较低,所以他前往邻近的鲁国求学。鲁国是文化大国,孔子故乡,他的老师是曾申,为孔子弟子曾参(曾子)之孙。所以,吴起之学与儒家确有渊源。

   吴起在鲁国并不得意,直到将近四十岁时,由于齐国出兵进攻鲁国,鲁君知吴起知兵,遂准备命他为将,但吴起之妻却是齐国人,所以放心不下,于是吴起杀妻以明心迹。鲁君终于以吴起为将,并大败齐军。吴起立功后立即引起许多人的嫉妒,开始攻击他操守有问题,例如“母死不葬”、“杀妻求官”等等,并且还指出齐国被吴起击败之后,必然会想要报仇,所以对鲁国的安全将会构成威胁,于是鲁君遂不再信任吴起。

   吴起知道他在鲁国已再无上进的希望,遂离开鲁国,前往魏国,此时魏国的君王为魏文侯,锐意改革,求贤若渴,遂使吴起获得一展所长的机会、魏文侯首先向他的宰相李克(悝)征询意见,李克认为吴起贪名好色,操守的确不太好,但以兵法而论,虽司马穰苴也不一定能胜过他。于是魏文侯遂命吴起为将,带兵进攻秦国,获得连克五城的辉煌战果。以后,吴起就被命为大将,负驻守西河地区的重责。(关于吴起如何受魏文侯的知遇,《吴子》书中另有不同的记载,详见下文。)

   公元前396年,即吴起适魏十三年后,魏文侯逝世,吴起仍继续向其子武侯效忠。但此时,魏国遂有很多人向少主进谗言,又由于他屡立战功,声望日隆,于是也就自然产生功高震主的效应。魏武侯对他态度日趋冷淡,吴起遂不自安,终于决定离魏国奔楚。

   吴起投奔楚国时,楚悼王正在企图改革,看到吴起不禁大喜过望,遂命他为国相(令尹),负起改革(变法)的重任。这可以说是吴起一生中真正能够大展鸿图的时期。他所采取的政策为:“明法审令,捐不急之官,废公族疏远者,以养战士,务在强兵。”不久改革即开始生效,于是楚国遂能“南平百越,北并陈蔡,却三晋,西伐秦”,国威大振。但吴起也引起了楚国贵戚大臣的怨恨,必欲去之而后快。

   公元前381年,楚悼王暴卒,以阳城君为首的贵族集团乘机发动政变,吴起终遭杀害。

   根据以上的叙述可以确认吴起在功业方面是有相当杰出的成就的。从四十岁到六十岁,都在忙于出将入相,然则他有无余暇来著书立说,也就不免大有疑问。但吴起的书在战国及秦汉时即已流行。在《汉书·艺文志》中记载有吴起的著作四十八篇。

   《隋书·经籍志》、《通志·艺文略》,均作《吴起兵法》一卷。宋代晁公武在《读书志》中著录为三卷,并分为《说国》、《料敌》、《治兵》、《论将》、《变化》、《励士》六篇。《宋史·艺文志》、《文献通考》则均作三卷。宋神宗时所核定的《武经七书》则又分为上、下两卷,并将《说国》、《变化》两篇的篇名改为《图国》和《应变》。流传到今天的《吴子》都是以《武经七书》为根据,即上、下两卷,各有三篇,全部约五千字。

   从今本的内容上来观察,很容易发现这本书有很多的疑问。《汉书·艺文志》所著录者为四十八篇,而现在所存留者仅为六篇,甚至于在北宋时即已如此。换言之,如果原书确为四十八篇,则现存者应仅为其原有的八分之一,从篇数上来看,实在差异太大。因此,可以断言现存的《吴子》即令不是伪书,也只能算是残书。

   现有的内容分为六篇,每篇各有一主题。每篇又分为若干段,每段之前的引语或为“吴子曰”,或为“武侯问”,并无一定的规则。而每段又自成一单位,彼此之间几乎毫无关系可言。所以,严格说来,那不是一本书,而只是一本语录。它不是由一位作者根据其思想和逻辑所独立写成,而只是一种对个人的观念或谈话所留下的记录。

   还有一点疑问似乎是过去无人注意的。吴起在魏国用事大部分都是在魏文侯时代,但书中的问对都是“武侯问”,完全没有与文侯谈话的记录,这实在令人有些费解。也许惟一的解释即为在已经佚失的部分中(应该还有四十二篇),会有吴起与魏文侯的对话记录(现存本中只有在《图国》篇之首,曾描述吴起初见文侯的情形)。

   武经本把全书分为上、下二卷,每卷三篇,这又多少还是有其逻辑上的理由。上、下两卷是各有其思想焦点,而且分属两个不同的层面。上卷是以《图国》为焦点,图者谋也,所以属于国家战略的层面,而其余两篇则居于附属的地位。下卷是以《论将》为焦点,属于军事战略的层面,其他两篇(《应变》与《励士》)则又都与将道有关,可以说是《论将》的延伸。

   基于以上的分析,可以认知《吴子》之书虽已残缺不全,但所留存部分又还是把国家战略和军事战略两个层面都包括在内,对于现代战略的研究实不无参考价值。全书内容只是思考或谈话的原始资料,当然缺乏完整的组织和体系,所以,就书论书,自然不足以与《孙子》十三篇相提并论。不过,此种论断又只是指现存的六篇而言,也许吴起的确曾经留下很多有价值的思想遗产,但可惜绝大部分都已经散佚。

   作成现存记录的人是谁?似乎不一定是吴起本人,也许是出自其幕僚或门弟子之手,但也可能是后世作者依据传说而假托成书。姚际恒早就认为:“今之六篇,其论肤浅,出于后人之伪托。”关于真伪的问题曾有很多争论,在此不拟详述,但姚际恒认为“其论肤浅”,则有辨正之必要。

   仅以现存六篇而论,尤其是《图国》、《论将》两篇,其中有若干观念确为创见,其思想之深入甚至有过于孙子。姚际恒居然以肤浅二字来作概括之论,适足以显示他自己未免太肤浅。

   综合言之,《吴子》一书虽已残破不全,而其中也可能有后人伪造部分在内,所以也许不能代表吴起思想的全貌,但其中有若干观念不仅确有创见,而且更能对后世提供非常重要的教训,则又毫无疑问。尤其是从事战略研究的学者所应重视者不是真伪的考证,而是思想的分析。

   目前对中国战略思想史的研究,往往有过分重视孙子而忽视其他诸子的趋势。诚然,孙子是所谓“兵圣”,其思想值得特别重视,但并非谓中国传统兵家著作中,已无其他应加以深入研究的对象。至少古人都是孙吴并称,所以当大家都在崇拜孙子之际,我们也不应冷落了吴子。

   《吴子》卷上

  一、《图国》

   《吴子》全书中最值得重视的即为其第一篇《图国》,那也代表了《吴子》战略思想的最高境界,实可谓全书的精华。这一篇以叙述吴起首次见魏文侯时的情况为开始。

   “吴起儒服以兵机见魏文侯,文侯曰:寡人不好军旅之事。”吴起儒服是暗示其学与儒家的关系,而且也非纯粹的军人,但魏文侯最初对他的态度并不友善,有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味道。于是吴起立即作了一番说辞,并终于使文侯感动。其说辞中的警语是:

   “昔承桑氏之君修德废武,以灭其国;有扈氏之君恃众好勇,以丧其社稷。明主鉴兹,必内修文德,外治武备。”

   “内修文德,外治武备”即为吴起的思想核心,表示他重视政治与军事之间的平衡,并作总体性的考虑,而不偏重某一方面。所以,其书之首篇名为“图国”,用现代语来表示,即为国家战略的分析。

   然则如何图(谋)国?吴起提出其基本方针:“昔之图国家者,必先教百姓而亲万民。”简言之,教育是第一要务,其目的则为培养全民的亲和力。于是他又提出所谓“四不和”的观念:

  (一)不和于国不可以出军;

  (二)不和于军不可以出陈(阵);

  (三)不和于陈不可以进战;

  (四)不和于战不可以决胜。

   因此,吴起的结论为:“是以有道之主,将用其民,先和而造大事。”

   吴起遂进一步讨论到方法问题。他又提出四个基本观念:

  (一)道者所以反本复始;

  (二)义者所以行事立功;

  (三)谋者所以违害就利;

  (四)要者所以保业守成。

   并且特别强调:“凡制国治军必教之以礼,励之以义,使有耻也。夫人有耻,在大足以战,在小足以守矣。”

   非常明显,从吴子的书中可以立即感受到其深厚的儒家气息。老夫子不是像他一样地重视“有耻”吗?

   吴子对战争采取非常慎重的态度。他明白指出胜利含有内在的危险,甚至于可以导致亡国的后果。他提出警告说:“然战胜易,守胜难。故曰:天下战国五胜者祸,四胜者弊,三胜者霸,二胜者王,一胜者帝。是以数胜得天下者稀,以亡者众。”

   现在就要讨论到吴子在中国战略思想史中最具有特色的观念,甚至于可以说是前无古人,后无来者。中国古代兵家几乎从未有人注意到战争起因和性质的问题,也许只有吴起为例外,甚至于孙子也应自叹弗如。现在就将吴子的原文引述如下:

  吴子曰:凡兵之所以起者有五。一曰争名,一曰争利,三曰积德恶(恩怨),四曰内乱,五曰因饥。其名又有五。一曰义兵,二曰疆(强)兵,三曰刚兵,四曰暴兵,五曰逆兵。禁暴救乱曰义,恃众以伐曰疆,因怒兴师曰刚,弃礼贪利曰暴,国乱人疲,举事动众曰逆。五者之数,各有其道。义必以礼服,疆必以谦服,刚必以辞服,暴必以诈服,逆必以权服。

   也许可以说,吴起好像是我国古代的克劳塞维茨,因为他这一段文章可以算是一篇简明的“战争论”。首先分析战争的起因;其次对战争分类和定名,并对每一类战争的性质作简明的界定;最后再概述对于五种不同的战争,应用何种手段(方法)来加以克服。此种对战争起因和性质所作的分析,虽然不免简略,但在中国古人的学术著作中,却可以说是绝无仅有。所以仅凭这一点,似乎即足以奠定吴子在战略思想史中的不朽地位。

   《图国》篇到此为止,每段都是以“吴子曰”为引语,而且就逻辑来说,前后也大致都有连贯的关系。因此,这一部分很可能为吴起所留下的原始资料或遗稿,但以下还有三段,其内容则明显地有所差异。

   第一段是武侯问曰:“愿闻治兵,料人,固国之道。”这是一个内容非常广大的问题,但吴起的回答则只注重一点:“强国之君,必料其民(人)。”何谓料民?用现代语来解释即对于全国人力作一评估,依照其才能加以分类共有五项:

  (一)民有胆气勇力者。

  (二)乐以进战效力以显其忠勇者。

  (三)能逾高超远,轻足远走者。

  (四)王臣失位而欲见功于上者。

  (五)弃城去守而欲除其丑(羞)者。

   这五种人都会奋勇作战,所以是“军之练锐(精锐)”。有这种精兵三千人,则“内出可以决(突)围,外入可以屠城矣”。

   这是吴起的精兵主义思想在其书中的首次出现。但更值得注意的是“决围”和“屠城”的文字,因为足以显示战争形态的演进,和孙吴二子时代背景之不同。孙子在其书中明白指出“攻城之法为不得已”,经过长期的准备,付出重大的成本,而“城不拔”则更是一种灾难。所以孙子非常反对,甚至于厌恶攻城。这当然又与时代背景有关,孙子是春秋后期的人,那时攻城的技术远不如守城的技术,所以,孙子才会认为那是不得已的下策。到吴起的时代,历史已由春秋进入战国,战争形态已有很多改变,而城的攻守也成常见的现象。从吴子所用“屠城”两字看来,即可以想见当时战争的惨烈,简直是惨无人道。

   第二段为武侯又问:“愿问陈(阵)必定,守必固,战必胜之道。”吴子只作了简单的回答:

  (一)君能使贤者居上,不肖者处下,则陈已定矣。

  (二)民安其田宅,亲其有司,则守已固矣。

  (三)百姓皆是吾君而非邻国,则战已胜矣。

   回答虽然简单,但又可以显示吴子深知国内政治基础对国家安全、战争胜负具有决定性影响。这也证明在这一点上,孙吴二子的思想实不谋而合。

   第三段也是《图国》篇的最后一段,所叙述的为一小故事。魏武侯在与群臣讨论国事时,感觉到群臣都不及他,遂不免有喜色。吴起就引楚庄王为例,向他告诫:“此楚庄王之所忧,而君说(悦)之,臣窃惧矣。”于是武侯有(惭)色。这段故事与战略思想无关,但可以显示吴起的直言敢谏,不过,也显示武侯不如其父,可能构成吴起终于不得不去魏奔楚的幕后理由。

   《图国》篇是吴子全书中最完整的一篇,也是最精彩的一篇,足以代表其对于国家战略的若干创见,可以算是其思想的结晶。

  二、《料敌》

   《吴子》的第二篇为《料敌》,用现代语来表达即为情报。战略必须以情报为基础,这也表示孙、吴二子所见略同,当时天下已分为七国,而魏国则居于中央位置,四面都受威胁。所以,武侯谓吴起曰:“今秦胁吾西,楚带吾南,赵冲吾北,齐临吾东,燕绝吾后,韩据吾前。六国兵四守,势甚不便,忧此奈何?”

   面对诸如此复杂的问题,吴起又应如何作答?他首先概括地提出一个基本观念:“夫安国家之道,先戒为宝。今君已戒,祸其远矣!”

   孙子曰“先知”,吴子曰“先戒”,他们所重视同样都是那个“先”字。简言之,他们都同样具有未来意识,前瞻导向。二者之间又是相辅相成,相得益彰。先戒必须先知,先知的目的即为先戒。若不能先戒,则先知又有何用?

   在提出基本观念之后,吴子遂开始解答现实问题,他所采取的方法非常合理,充分表现出其治学的科学精神。吴起首先分别探讨各国的民族性(俗),并分析形成此种民族性的环境和背景,然后再断定各国的民族性对于其军事组织(陈)会造成何种影响。最后,基于此种敌情研判,提出应如何应付的对策。虽然古人文辞是比较简略,不易了解,但其所显示的基本步骤,则可以说与现代战略家所采取的几乎完全一样。

   由于全文太长,现在只引述齐国为例来说明吴子的分析步骤:“齐性刚,其国富。君臣骄奢,而简于细民,其政宽而禄不均。”这是对齐国民族性及其形成原因的分析,所以,“一陈两心,前重后轻,故重而不坚”。这是基于以上的分析,而对齐阵(战斗序列)所作的研判。最后,吴子才提出其对策:“击此之道必三分之,猎其左右,胁而从之,其陈可坏。”

   对于其他五国,吴子也都逐一作了同样的分析和研判。不要说是在古代,即令在今天,我们对他的思想精密,态度严谨,也都应表示莫大的敬佩。

   吴子又提出两种极端的情况:(1)凡料敌有不卜而与之战者;(2)有不占而避之者。前者可分八类,后者可分六类。吴子所说的“卜占”并不带有迷信的意味,而只是表示考虑的慎重。他认为有某些情况是应该“击之勿疑”,另有某些情况是应该“避之勿疑”。所以必须立即采取行动。既然无疑,也自然不必占卜(不疑何卜)。于是其结论曰:“见可而进,知难而退。”他的话与孙子所说“合于利而动,不合于利而止”,也正是异曲同工,若合符节。

  三、《治兵》

   这一篇的主题,用现代名词来表示即为“作战”,也就是孙子所谓“用兵”。武侯问:“进兵之道何先?”吴起认为应“先明四轻,二重,一信”的原则。

  (一)四轻:地轻马,马轻车,车轻人,人轻战。

  (二)二重:进有重赏,退有重刑。

  (三)一信:行之以信令制远。

   只有“四轻”应再略作解释:

   、明知阴阳则地轻马:若能明了地形的险易,则马就可以便于奔驰。

   二、刍秣以时,则马轻车:马吃饱了则不会感到车重。

   、膏锏有余则车轻人:车有好的维护,则便于人员驾驶。

   、锋锐甲坚则人轻战:武器精良则人员勇于战斗。

   现在就要进入本篇的主题。武侯问:“兵何以为胜?”吴起对曰:“以治为胜。”又问:“不在众寡?”对曰:“若法令不明,赏罚不信,金之不止,鼓之不进,虽有百万何益于用?”

   吴起是精兵主义者,他认为决定因素不是数量,而是“治”,治的意义即为组织,也就是管理。他说:“所谓治者,居则有礼,动则有威,进则不可当,退则不可追……投之所往,天下莫当,名曰父子之兵。”

   吴起又非仅知管理,也同样善于用兵。敢于冒险,强调速决。他指出:“凡兵战之场,立尸之地,必死则生,幸生则死。其善将者,如坐漏船之中,伏烧屋之下,使智者不及谋,勇者不及怒,受敌可也。故曰:用兵之害,犹豫最大,三军之灾,生于狐疑!”这一段话真是千古名言,尤其是最后两句对于古今中外的指挥官都是永恒的警告。

   这一篇最后一段中,吴子大谈马经,表示他对养马用马之道大有研究,实在令人深感诧异。吴起为何如此重视马?在古代战争中,马是一个非常重要的因素,马政是否受到重视,对国运的兴衰具有重大影响作用。所以,吴子的确具有远见,他在战国初期即已知马之重要,并预言:“能明此者,横行天下。”

   《吴子》卷下

  四、《论将》

   依照《武经七书》本,《吴子》卷下也是分为三篇,而以《论将第四》为核心,其他两篇则只是这一篇的延伸。卷上以国家战略为主题,而卷下则以军事战略为主题。军事战略的主管就是“将”,所以应首先论将。

   孙、吴二子都同样重视将在战略领域中所扮演的角色。不过,他们的意见又并非完全一致,而是有同有异,所以,若合而观之,则似乎更能使后世了解先贤将道的精义。

   孙子把“将”列入其“五事七计”之中,而且在“主孰有道”之后就立即考虑到“将孰有能”,足以证明孙子认为将在战争中的地位是仅次于主。所以,他说“将者国之辅也”,而且还又说“国之宝也”。

   吴子不仅像孙子一样地对“将”表示极端重视,而且更强调将必须是文武全才。他说:“总文武者军之将也,兼刚柔者兵之事也。”吴起特别指出,“凡人论将,常观于勇”,但他却认为“勇之于将乃数分之一耳”。同时他又指出:“夫勇者必轻合,轻合而不知利,未可也。”换言之,匹夫之勇反而足以误事。孙吴观点颇为类似,都不过分强调“勇”之重要,这是他们与克劳塞维茨之间的重大差异。

   吴子认为“将之所慎”也就是必须注意的因素有五点:

  (一)理(管理)——治众如治寡。

  (二)备(准备)——出门如见敌。

  (三)果(果断)——临敌不怀生。

  (四)戒(警戒)——虽克如始战。

  (五)约(简单)——法令省而不烦。

   此乃吴子所独创的一套原则,非常有系统而富实用价值,足以留传千古。若与孙子的“五德”(智、信、仁、勇、严)相配合,则孙子所言为体,吴子所言为用,可谓相得益彰。

   吴子又首创“四机”和“三威”的观念,何谓四机?用现代语来解释:

  (一)气机——提高士气,振奋军心。

  (二)地机——了解地理,善于利用。

  (三)事机——使敌方君臣相怨,上下相咎。

  (四)力机——武器精良,士马习战。

   所谓“机”者含有机智与机会的意义,良将应能发挥其机智,以来捕捉胜机。

   何谓“三威”?吴子曰:

  (一)鼙鼓金铎所以威耳。

  (二)旌旗麾帜所以威目。

  (三)禁令刑罚所以威心。

   简言之,军事组织必须有良好的指挥通信系统和严格的法令规章,这样始能使全军上下对战略环境不会产生误解,对上级命令能够彻底执行。所以吴子曰:“将之所麾,莫不从移,将之所指,莫不前死。”

   最后,吴子又认为:“凡战之要必先占其将而察其才。”简言之,在未战之前,应先评估敌将的才能。这样始能“因形用权,不劳而功举”。由此可知吴子是像孙子一样,对用兵是采取非常慎重的态度的。

   吴子又把将才分为两类,其一为智将,其二为愚将。假使敌将为智将则勿与战;假使敌将为愚将,则他虽握有数量优势,还是能将其击败(虽众可获)。吴子的思想与孙子非常接近。孙子认为“古之所谓善战者,胜于易胜者也”。换言之,不要花太大的力量即能很轻松地将敌人击败。这也是他所谓“胜兵先胜而求战”的理由。

   孙子在其中也曾使用“智将”这个名词。《作战》篇中有“故智将务食于敌”之句,但其意义与吴子所谓智将者并不相同,而且也未将智将与愚将作相对的分类。所以,把将分为智愚两类实乃吴子的创见。

  五、《应变》

   《论将》篇虽不如《图国》篇那样重要,但同为吴子全书中的最精彩部分,尤其是篇中有很多新创的观念和独到的见解,所以相当值得重视。第四篇之后的第五篇,名为《应变》,就逻辑而言,实乃前篇之延伸。在战争中不可能一切都照规律行事,而必然会遭遇到各种不同的变局,所以为将者必须要有应变的才能和方法。因此,吴起在对将道作概括的讨论之后,遂进一步分析各种不同的变局,以及应变的方法。

   不过,吴子的时代距离现在实在太远,所以,他所列举的各种情况,自今日视之,多已与现实脱节而无实用价值。因此,只拟略举二例以来说明此篇的内容。

  、武侯问曰:“卒遇敌人,乱而失行,则如之何?”意即突然遭到奇袭应如何应付。吴子对曰:“凡战之法,昼以旌旗幅麾为节,夜以金鼓笳笛为节。”何谓节?节就是节制,也就是现代军语中的“管制”。部队若有适当的管制,则“三军服威,士卒用命”,自然不害怕奇袭,也不至于发生混乱.

   、武侯问曰:“若敌众我寡,为之奈何?”吴起对曰:“避之于易,邀之于厄。”其理由很简单。不在平易之地与敌交战,不让他发挥数量优势。在险阻的地方待敌,也就能以少击众。结论为:“用众者务易,用少者务隘。”

   《应变》篇的讨论仅以此为限,其余细节则从略。

  六、《励士》

   《励士》篇是全书最后一篇,一共只有一段,但篇幅很长。其所述的内容,不一定可信,不过却能显示吴子思想中的一项基本观念。

   武侯问:“严刑明赏足以胜乎?”吴起对曰:“严明之事,臣不能悉(并无研究),虽然非所恃也。”于是他列举三事,认为那才是“人主之所恃也”。

  (一)发号布令而人乐闻。

  (二)兴师动众而人乐战。

  (三)交兵接刃而人乐死。

   武侯接着就问:“致之奈何?”吴起的回答是:“君举有功而进飨之,无功而励之。”换言之,即嘉奖有功以鼓励无功。

   于是武侯在朝廷设盛筵飨士大夫,分三行依照功绩上下入座,并分别给与赐赏。行之三年,秦兵入侵西河,魏国人员都不待命令,奋起应战。武侯遂向吴起说:“子前日之教行矣!”

   这固然是一个莫须有的故事,但足以显示吴子的基本思想,他重视教育,认为鼓励比赏罚有效。孔子曰:“道之以政,齐之以刑,民免而无耻,道之以德,齐之以礼,有耻且格。”吴子之思想与孔子完全相同,可以显示他是儒家的弟子。

   结论

   自古孙吴并称,在中国军事思想史中,同为旷代宗师。现在就以二子之比较来作为本章的结论。孙吴二子是两个不同时代的人,相距约百余年。他们的思想来源也不相同。孙子出生于齐,吴子出生于鲁。孙子为齐学的正宗,吴子则为鲁学的别派。

   我国兵学,源远流长,但有史可考的起点似乎应为西周。武王伐纣有两位重要助手,一为太公,另一为周公。周朝建立后,太公封于齐,周公封于鲁,并各传其所学,这也就是所谓齐学与鲁学的由来。从现代战略的观点来看,太公之学以军事战略为主,周公之学以国家战略为主。

   以兵学为主轴的齐学自太公之后,由于管仲、孙武、司马穰苴、孙膑等人的传授,而成为我国古代战略思想的主流。反而言之,鲁学自周公到孔子,遂演进为儒家思想。儒家并非不知兵,而更有其治国、平天下的大战略思想,但可惜不曾受到后世的重视。

   吴起学于鲁,以孔门再传弟子为师,充分显示其思想是以儒家为基础。他在初见魏文侯时所说的“内修文德,外治武备”,足以证明他不仅是一位军事战略家,而更是一位国家(大)战略家。

   《孙子》十三篇大致说来是一部相当完整的书,所以从其书中,后世对他的思想可以获致正确的认识。吴子却是一本残书,而且其内容也只是语录,并非具有逻辑系统的书。就书论书,吴子的地位实在是不足以与孙子相比拟。尤其是现存者仅为六篇,而其中较能明白显示吴起思想特点者又只有两篇,所以,仅以现有的版本为基础,实不足以显示吴起思想的全貌。

   再从时代的观点来比较,孙子为春秋后期人,大致与孔子同时,吴起为战国初期人,彼此相距约百余年。春秋战国之际在我国历史上是一个变动相当迅速的时代,所以,他们两人所面临的国际环境、社会生活,都有很大的差异,这当然也对其思想产生重大的影响,并在著作上留下深刻的烙印。

   春秋后期的军事制度还是以贵族(士大夫)为主力,他们的社会地位、所受教育大致类似,而平民对于战争只作边际性的参加,也不受到重视。到战国初期,军事部队的数量大增,贵族的比重降低,而平民(步兵)变成主力。所以吴起在其书中强调“和”、“教”、“治”等观念,而在孙武的书中则对于它们并不曾给予同样的重视。

   吴子是精兵主义者,认为素质比数量远较重要,但孙子则与克劳塞维茨的想法相同,认为数量优势,尤其是决定点上的压倒优势即为胜利的保证。这又与时代背景不无关系。孙子时代的各国兵力在素质上大致相等,所以可以凭数量优势一决胜负;吴子时代各国兵力改由老百姓组成,素质良莠不齐,所以国家内部团结(和)、教育程度,以及军事组织的管理(治)变成了决胜的基础。

   基于以上的分析,应该可以获得两点重要结论:

   、吴子的战略思想是一个很值得深入研究的主题,但可惜的是其书已残缺不全。我们真希望有一天能够从地下掘出较完整的吴子全书。

   、研读古人战略思想著作,必须首先了解其思想来源、时代背景,否则即可能产生误解,而这也正是当今学人所常犯的错误,愿与读者共勉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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军无辎重则亡,无粮食则亡,无委积则亡
         
兵马未动粮草先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