枢纽江汉·砥柱江南—湖北·第九 – 吴起兵法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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枢纽江汉·砥柱江南—湖北·第九

枢纽江汉·砥柱江南—湖北·第九

作者:饶胜文 ·中国

出自————《布局天下》《四边的军事地理形势·第三

出自————《现代军事理论

  一、山川形势  

  在整个南方地区,主要的联系纽带是长江。湖北居长江中游上通巴蜀,下达东南,在上下游之间居枢纽性地位。(图3-3-1)

  从湖北沿长江上溯,穿越三峡,是为古代入川的两大通道之一。  东汉岑彭攻公孙述、 刘备据益州、 东晋桓温灭成汉李势  、朱龄石平谯纵、北宋刘光义攻后蜀盂昶、明初汤和攻明升等战役,都曾由此进兵。南方政权要控制四川,确保整个江南地区的完整,湖北是一大关键。

  若是上、下游之间对立,则湖北还可阻遏川中势力之东出。四川据湖北上游,自四川东出是为顺流之势,在湖北境内尚有险可扼,若其越湖北而东,则江面渐宽,其势难与争锋。在四川与湖北之间出现对峙时,据上游者往往扼守夔州江关(亦称捍关),据下游者往往扼守西陵险要。历代战争中,遏川中势力之东出,做得最成功的当数陆逊、陆抗父子。陆逊在夷陵(今宜昌东)击败刘备,其后置立重镇,以备蜀汉。陆逊曾上疏孙权说:“西陵,国之西门,虽云易守,亦复易失。若有不守,非但失一郡,荆州非吴有也。如其有虞,当倾国争之。” [ 注:《资治通鉴》卷八十 晋纪二 ] 陆逊死后,其子陆抗继其任。在陆氏父子镇守荆州的年代,孙吴西境的安全得到保障。

  湖北居东南之上游。立足东南的政权,无不恃荆襄为上游屏障。自古未有失荆襄而能保有东南者。相对而言,东南无四川尚可立国,若无湖北,则东南不可以立国。南北对峙之际,荆襄每为强藩巨镇,以保障上游。明末顾炎武在详考了立足于东南的吴、东晋、宋、齐、梁、陈、南唐、南宋八代政权的成败兴亡之后,指出了“厚荆襄”和“阻两淮”为东南立国之本。 [ 注:顾炎武《亭林文集》卷六《形势论》 ] 孙吴、东晋南朝均以荆、扬二州为江南重镇,二州户口居江南之半。“以扬州为根本,委荆州以阃外” [ 注:顾祖禹《读史方舆纪要》卷四 历代州域形势四 ] 成为六代在江南立国的模式。南宋与金、蒙古对峙,也倚重荆襄,屏护上游。从军事上讲,刑襄上游的意义甚至超过两淮。对于东南政权来说,“有江汉而无淮泗,国必弱,有淮泗而无江汉之上游,国必危。” [ 注:顾祖禹《读史方舆纪要》江南方舆纪要序 ] 清末曾国藩、胡林翼等镇压太平大国起义,—改此前清廷以江南大营、江北大营在下游围困金陵的作法,而从上游的武昌、安庆着手,拔太平天国之根本。

  抗衡北方,东南政权要恃荆襄上游为屏障,但在江南政权内部,荆襄地区却每每成为一个隐患。“据上游之势”的荆襄地区常给下游建康方面构成很大的压力。东晋南朝时期,据荆襄上游称兵反建康方面者比比皆是。如东晋时期的王敦、桓玄、刘毅、司马休之,刘宋时期的谢晦、刘义宣、沈攸之、萧齐时期的萧衍,梁末的王琳等等。这使得江南政权对荆襄上游的政策往往表现出矛盾和复杂的倾向。

  在湖北境内,就与北方的关系而言,汉水的战略意义并不亚于长江。南北对峙,南方联系的纽带是长江,其防守也主要是依托长江,但长江防线的稳固却有赖于江北的一系列山河为其屏障。东段有淮河,西段有秦巴山地,中部湖北地段则主要是以大别山、桐柏山至鄂西山地一线的山脉为其屏障。在大别山和桐柏山的连接带有武胜关、平靖关和黄岘关(三关在湖北广水和河南信阳交界处)可为往来通道。但三关两侧地形险恶,不利于人力、物力的大规模运动。历史上,南北对峙时争三关最激烈的是北魏与南朝的齐、梁。但这一时期对三关的争夺对双方都未产生决定性影响。

  为历代南北往来要冲的是汉水河谷低地,其枢纽即为南阳盆地。这里,四面都可进入,四面都可出击。沿汉水主干下行,由襄阳经大洪山与荆山之间的河谷低地可至江汉平原,并可进入长江;沿汉水主干向西上行可至汉中,直抵甘肃东南边缘;汉水支流丹江穿切秦岭,成为关中与南阳盆地之间的通道,“关中四塞”中的武关即设在此通道上;循淅川等支流上行,越伏牛山,即可进入伊洛河谷;其它支流如唐河、白河则伸向河南腹地。这样,由汉水及其支流形成的南阳盆地,成了关中、汉中、中原与湖北四者之间的一个旋转门,任何一方势力到达这里后均可纵横四出。

  汉水和长江把东西三、四千里长的地域连缀起来,南北对峙之际,南方对抗北方的军事防御线通常从东南的长江入海口向西延伸到甘肃的东南部。位于盆地南部的襄阳便处于这条漫长防御线的衔接枢纽的地位。襄阳和南阳这两座重镇代表了南北双方在这片地域内利害关系的对峙和胶着。北魏孝文帝迁都洛阳后不久,便一再亲自统兵来争南阳,以保障新都的安全。但是,当孝文帝取得南阳后继续向南深入,来争襄阳时,便遭到了南方最激烈的抵抗和反击,因为这已触及到了南朝在荆襄上游的整个防御体系。

  讲湖北的地理形势,不能不讲湖南。从地形上讲,湖北与湖南天然地连为一体。湖北的东、北、西三面是山地,南面敞开,湖南的东、南、西三面是山地,北面敞开,两省地形合起来,形成一个完整的盆地。两省境内的大小河流,均成向心状汇入长江。但在历史上,湖南的地位只能是对湖北地位的一种补充。其原因主要有两点:一是湖南的开发相对较晚;二是湖南的位置相对较偏。

  战国、秦汉时期,湖南为贬黜放逐之地。西汉初年,刘邦所封异姓诸侯王除长沙王外,其他的都被削除。长沙王得以保存的原因主要是“地小力弱”,不足以对汉王朝构成威胁。英布起兵反汉时,故楚令尹薛公在回答刘邦问策时将英布“东取吴,西取下蔡,归重于越,身归长沙” [ 注:《史记》卷九十一 鲸布列传 ] 归入下策。后来英布果因取下策而败。

  就其与其它战略要地的关系而言,湖南的位置相对较偏,其周围的山川形势亦妨碍其纵横四出,左右伸缩。南朝刘宋初年,朝廷为解除荆州上游强藩巨镇对建康的威胁,曾分割荆州置立湘州,治长沙,欲以制衡荆州。但首任湘州刺史张邵上任之初即对湘州能否发挥这样的作用表示过怀疑,他认为“长沙内地,非用武之国,置署妨人,乖为政要。” [ 注:《宋书》卷四十六 张邵传 ] 东晋南朝置立湘州的另一个目的是加强对岭南的控制。这一目的也未见得能达到。东晋末年,卢循、徐道覆自广东进攻建康,分遣一军攻长沙,主力则取道江西,沿赣江、入长江,顺流而下,前锋直抵建康附近的淮口。由岭南进军建康,取道江西更为便捷,那么藉湘州控制岭南的作用便要大打折扣了。

  直到五代特别是南宋以后,湖南才逐渐发展起来。但以湖南的位置,在南北关系中,地位仍不如湖北。南宋吕祉曾说过:“守长沙不足以固江陵,守江陵则足以蔽长沙。” [ 注:吕祉《东南防守利便》之《江流上下论》 ] 欲以湖南介入全局,无论是北出,还是东下,其便捷的通道都须经山湖北,其出入咽喉如岳阳等处都易被阻扼。蒙古攻南宋时,曾试图自四川、云贵迂回湖南,欲以出南宋荆襄防线之后。但蒙古兵经此迂回,兵势已成强弩之末,未能产生决定性效果,最后撤兵北返还是忽必烈从湖北遣兵至岳州接应。清初,吴三桂起兵反清,自云贵进兵湖南,但自始至终吴军未能北出湖南一步,未能对清朝的统治造成致命的威胁。

  当然,这么讲并不是说湖南的地位就无足轻重。湖南对湖北起到了一种补充作用,有了湖南,湖北的形势才是完整的。湘东、湘西山地将江西、四川与两湖隔开,湖北在长江上游与下游之间的枢纽地位才突显出来。另外,随着中原王朝统治区域的不断扩大湖南对于控制两广、云贵等地还是有一定意义的。湘江、资水上游穿越五岭,沅江等河流上溯云贵高原,是两广和云贵地区与内地之间的重要交通线路。近代以后,中国国防形势发生了很大变化,湖南的地位也发生了很大的变化。

  二、湖北的三个重心

  顾祖禹在论湖北形势时说:“湖广之形胜,在武昌乎?在襄阳乎?抑荆州乎?曰:以天下言之,则重在襄阳;以东南言之,则重在武昌;以湖广言之,则重在荆州。” [ 注:顾祖禹《读史方舆纪要》湖广方舆纪要序 ] 指出了湖北地区的三个重心和各自的战略意义。

  这三个重心得以形成,缘于历代的经营,而历代的经营是以地理形势为基础的。湖北主要是通过东、北、西三个方向与其它战略要地发生关系的。这三个方向均有延绵的山脉为之险阻,将湖北相对完整地围起来,长江和汉水向这三个方向延伸至境外,成为它与外部的往来孔道,从而形成能进能退、可攻可守的态势。这三个重心分别面向三个主要的方向。对于进取来说,存在一个前进基地的问题;对于退守来说,存在一个门户的问题,以进以退,都应经营好这几大要地。

  作为一方重镇,襄阳的地位具有全局性的意义。在中国地理格局的大形势中,襄阳既是东西之间的一个联系枢纽,又是南北之间的一个重要接触部。

  襄阳所处的南阳盆地具有东西伸展、南北交汇的特点。无论是东西之争,还是南北之争,南阳盆地都是必争之地。襄阳地处南阳盆地的南部,依托湖北,通过汉水和长江,东连吴会,西通巴蜀;由南阳盆地,可以北出中原,可以西入关中,还可经汉中而联络陇西。南北对抗时,南方的军事防御线东西延绵三四千里,襄阳便处在这条漫长战线的东南段与西北段之间的连接点上。因此,襄阳作为湖北境内的一大重心,实已超出了局部地域性而具有了全局性的意义。

  无论是对于南方还是对于北方,襄阳的归属与经营的是否得当,足以决定其在战略上是主动还是被动。南方如欲向北方进取或抵御北方的进逼,势必重视襄阳的经营。经营好襄阳,足以协凋整个战线。襄阳战区可在东、西战区之间左右伸缩,配合呼应,协同作战。桓温、刘裕、岳飞、吴拱等都曾藉襄阳而有所作为,李纲、陈亮等人也曾建议当政者经营襄阳,收复中原。对于北方来说、控制襄阳则可获得两个决定性的效果:一举截断南方漫长的防线;控制长江上游之势。西晋灭吴、隋灭陈、蒙古灭南宋都是大大地得益于对襄阳的控制和经营;曹操、苻坚、拓跋宏也都曾试图争襄阳而图江南。

  就湖北与东南的关系而言,则武昌是一大关键。以武昌为中心的湖北东部地区是为长江中、下游之间的结合部。长江中游的主要支流大多在这一带注入长江,武昌遂成为长江中游的一个水运交通中心。

  由于长江两侧地形地势的缘故,长江上下游之间,除长江一水可通外,并无其它畅通大道;长江出湖北以后,江面渐宽,无险可扼。这种客观的自然情况遂使上下游之间产生一种微妙的关系:东南地区必须倚荆襄上游为屏障,荆襄地区对东南却具有一种天然的离心力。在对抗北方时,荆襄地区常常是作为一个单独的战区,具有相对独立性,形成相对独立的力量中心,而一旦形势变化,这种相对独立的力量中心便往往容易构成对下游地区的压力。东晋南朝时期,据荆襄上游称兵反建康方面者比比皆是,萧衍甚至自襄阳举兵东下,取南齐而代之。荆襄地区地位的这种双重的特性遂决定了立足东南的政权力图在对荆襄地区的政策上体现出双重的意图:既要使其发挥可靠的屏障作用,又要将其威胁下游的消极意义降至最低。加强对上游地区的控制是其最终宗旨。

  在加强对上游地区的控制以实现这一双重意图上,以武昌为中心的湖北东部地区作为长江中、下游之间的结合部无疑能发挥重要的作用。东南的势力能否延伸到湖北,或者延伸到湖北后能否保持持久的控制,取决于它对武昌及其周围地区的控制。孙策击败黄祖于沙羡(今武汉市西南),势力才延伸到湖北东南部,才有了日后的赤壁之战和袭关羽、据荆州。孙吴为巩固上游,两度迁都武昌(今鄂州)。刘宋元嘉年间,荆、湘二州时分时合,便是试图在这二个意图之间找到一个平衡点。刘宋孝建年间,干脆分割上游的荆、湘、江、豫诸州,另置郢州,治夏口(今武汉市汉口),确保对上游的监控。

  若就两湖盆地的内部形势而论,其重心则在江陵。江陵地处江汉平原,交通便利,经由长江可以连通东西万里。以江陵为中心,北据襄阳,南控湖湘,东连武昌,西守西陵,足以撑开两湖形势,足以应接四方。

  东汉初,公孙述据益州,部下荆邯建议公孙述发国中精兵,遣将东出,据江陵,“临江南之会,倚巫山之固,筑垒坚守,传檄吴、楚,长沙以南必随风而靡。” [ 注:《后汉书》卷十三 隗嚣公孙述列传 ] 刘表初到荆州,荆州名士蒯越也建议他“南据江陵,北守襄阳,荆州八郡可传檄而定。” [ 注:《后汉书》卷七十四下 袁绍刘表列传 ] 诸葛亮在隆中对策时对刘备分析荆州的地位说:“荆州北据汉沔,利尽南海,东连吴会,四通巴蜀,此用武之国也。”这种分析在一千年后的南宋仍得到回应。吕祉在上宋廷《东南防守利便》书中说:“不守江陵则无以复襄阳,不守江陵则无以图巴蜀,不守江陵则无以保武昌,不守江陵则无以固长沙。” [ 注:吕祉《东南防守利便》之《江流上下论》 ] 历代兵家看重江陵,正是看重江陵在两湖地区的中心地位。

  这三个重心得以形成跟湖北自身的地理形势也有关。湖北地域形状呈三角形,大洪山屹立于湖北腹地,将湖北分隔成三个相对独立的区域。襄阳、武昌、江陵分处这三个区域。在这三个区域之间的往来通道上分布着几处军事要点。从襄阳向南,沿汉水河谷穿越大洪山与荆山之间的空隙,可趋江陵;钟祥、荆门扼其咽喉。从襄阳向东,穿越大洪山与桐柏山余脉之间的空隙可通武昌,随州处其襟要。武昌与江陵之间则以长江为往来通道,巴陵(今湖南岳阳)是其咽喉,另可沿汉水一线往来,则天门、沔阳(今湖北仙桃)处于俯瞰这条线路的位置。

  西晋羊祜经营襄阳,智取石城(今钟祥),控制汉水河谷两侧的山地险要,也就控制了襄阳与江陵之间往来的咽喉,孙吴屡屡北攻以争襄阳,却未能获利。“侯景之乱”时,侯景军占领郢州后,逆江西上,欲攻荆州,萧绎急派王僧辨率军戍守巴陵,扼守武昌与江陵之间往来的咽喉,侯景攻巴陵不下,只得引军东还,梁军则乘势东下以平侯景。显示出这三条通道上诸军事要点的地位。

  在经营湖北时,对这三个区域及控扼其往来通道的军事要点予以全盘考虑的典刑例证是刘宋孝建年间郢州的设立。刘宋孝武帝为控制荆湘上游,分割上游诸州,置立郢州,治夏门(今汉口)。孝建初年的郢州八郡包括原荆州的江夏、竟陵(即钟祥)、随(即随州)、武陵、天门,原湘州的巴陵(即岳阳),原州的武昌,原豫州的西阳。其中,竟陵、随、天门、巴陵即处于监控这几条通道的位置。襄阳、武昌、江陵在湖北犹如鼎之三足,撑开湖北形势,使湖北在面向不同的方向时,显示出不同的战略意义。所以顾祖禹说“以天下言之,则重在襄阳;以东南言之,则重在武昌;以湖广言之,则重在荆州。”

  南宋吕祉在《东南防守利便》之《江流上下论》中说:“江水源于岷山,下夔峡而抵荆楚,则江陵为之都会。故诸葛亮以谓荆南‘北据汉沔,利尽南海,东连吴会,西通巴蜀,此用武之国也。’嶓冢导漾,东流为汉,汉沔之上,则襄阳为之都会。故庾翼以谓襄阳西接益、梁,与关陇咫尺,北去河洛,不盈千里,方城险峻,土沃田良,水路流通,转输无滞,进可以扫荡秦、赵,退可以保据上游者也。沅、湘众水合洞庭之波而输之于江,则武昌为之都会。故吴大帝常都于此,而东晋、宋、齐、梁、陈之际号称盛府者此也。豫章西江与鄱阳之浸浩瀚吞纳,而汇于溢口,则九江为之都会。晋之所谓寻阳北抚群蛮,西连荆、郢,亦藩任之要者也。

  今守江陵则可以开蜀道,守襄阳则可以援川、陕,守武昌、九江则可以蔽全吴,夫蜀、汉、吴、楚并而为一,则东南之守亦固矣。”

  吕祉所言,是着眼于南宋与金对峙的形势。他建议宋廷经营江陵、襄阳、武昌和江西九江,以固长江上游之势,而后,“根本建康,左右淮浙,取资于蜀,调兵于陕,以天下之半而与敌争,庶乎可以得志矣。” [ 注:吕祉《东南防守利便》之《江流上下论》 ] 其经营规划可谓充分认识到了湖北的这几大重心在上游的战略地位。

  不同历史时期,天下大势不同,控制湖北的势力在湖北经营的重点也不一样,致使这三个重心的轻重关系亦随时势的变化而变化。

  三、历代在湖北的经营

  最早藉湖北而有所作为的是春秋战国时的楚国。楚立足鄢郢,北恃汉水、方城山等山川险要,抗衡北方诸侯,参与中原争霸战争。周惠王二十一年(公元前656年)的召陵之盟上,楚大夫屈完在答齐桓公的武力威胁时说:“君若以德绥堵侯,谁敢不服?君若以力,楚国方城以为城,汉水以为池,虽众,无所用之。” [ 注:《左传》僖公四年 ] 显示出楚国对自己国力和所凭地利的自信。周定王六年(公元前601年),楚军在邲之战中大败晋军。楚的霸业达到顶峰,楚庄王因此得列“春秋五霸”之一。

  当历史进入战国时,楚又得列“战国七雄”之一。苏秦策划合纵时对楚王说:“楚,天下之强国也,西有黔中、巫郡,东有夏州、海阳,南有洞庭、苍梧,北有陉塞、郇阳,地方五千里,此霸业之资也。” [ 注:《史纪》卷六十九 苏秦列传 ]

  楚拥有的实力和地利的确可为“霸业之资”,无论是在“春秋五霸”还是“战国七雄”中,楚国一直是面积最辽阔的国家。但战国后期的楚国政治却再也没有显示出早期的那种蓬勃向上的势头,致使楚国在战国时期复杂的政治、军事和外交斗争中一再受挫。自张仪以连横破合纵之策、秦两诳楚怀王并乘势取楚汉水上游及黔中、巫郡之地后,楚国赖以立国的国防险要丧失,最终为秦所灭。

  (一)三国鼎立与荆州的争夺

  东汉王朝经历了黄巾起义和董卓之乱后,皇权旁落,中国大地纷乱再起,逐渐演成军阀割据混战的局面。在割据的群雄中,刘表据有荆州。

  刘表出任荆州刺史后,在南郡名士蒯良、蒯越等人协助下,迅速平定当地宗贼,然后将荆州治所移往襄阳,镇抚郡县,悉定荆州八郡。蒯越曾建议刘表说:“袁术骄而无谋,宗贼帅多贪暴,为下所患。若使人示之以利,必以众来。使君诛其无道,抚而用之,一州之人有乐存之心,闻君威德,必襁负至矣。兵集众附,南据江陵,北守襄阳,荆州八郡可传檄而定。” [ 注:《资治通鉴》卷五十九 汉纪五十一 ]

  刘表本是汉末“党锢之祸”期间的“八俊”之一,很有清誉,加之北方纷乱而荆州相对稳定,因此北方流民及学士归之者甚众。但刘表只是清议政治中的名士,并无治国安邦的雄才大略,“不见事变,多疑少决。” [ 注:《三国志》卷六 魏书六 刘表传 ] 袁绍与曹操在北方对峙,刘表与袁绍结盟,但袁、曹大战,刘表却未能趁机有所作为。刘备在北方战败,投奔刘表,刘表有利用刘备之意,却又心怀猜忌。故刘表虽拥荆襄形胜之地,但其志望不过是“欲保江汉间,观天下变。” [ 注:《三国志》卷六 魏书六 刘表传 ] 刘表既无用荆州之志,又无用荆州之才,觊觎荆州者却大有人在。

  在司马徽、徐庶的推荐下,刘备三顾茅庐,延请诸葛亮于襄阳隆中。诸葛亮感念刘备的谦逊和诚意,遂向刘备阐述了当时天下形势和今后的立国大计。这就是著名的隆中对。“自董卓以来,豪杰并起,跨州连郡者不可胜数。曹操比于袁绍,则名微而众寡,然操遂能克绍,非惟天时,亦抑人谋也。今操已拥有百万之众,挟天子而令诸侯,此诚不可与争锋。孙权据有江东,已历三世,国险而民附,贤能为之用,此可以为援而不可图也。荆州北据汉、沔,利尽南海,东连吴会,西通巴蜀,此用武之国,而其主不能守,此殆天所以将军,将军岂有意乎?益州险塞,沃野千里,天府之土,高祖因之以成帝业,刘璋闇弱,张鲁在北,民殷国富而不知存恤,智能之士思得明君。将军既帝室之胄,信义著于四海,总揽英雄,思贤如渴。若跨有荆、益,保其岩阻,西和诸戎,南抚夷越,外结好孙权,内修政理;天下有变,则命一上将将荆州之军以向宛洛,将军身率益州之众出于秦川,百姓孰敢不箪食壶浆以迎将军者乎?诚如是,则霸业可成,汉室可兴矣。” [ 注:《三国志》卷三十五 诸葛亮传 ]

  诸葛亮建议刘备先取“用武之国”的荆州和“天府之土”的益州作为日后进取天下的基础。等到时机成熟,以荆州之军趋宛、洛,益州之军趋关中,进图中原,统一天下。刘备后来的发展基本上循着这条思路展开。

  差不多与此同时,巴郡人甘宁投奔孙权,建议孙权夺取荆州:“今汉祚日微,曹操终为篡盗。南荆之地,山川形便,诚国之西势也。宁观刘表,虑既不远,儿子又劣,非能承业传基也。至尊当早图之,不可后操(晚于曹操)。图之之计,宜先取黄祖。一破祖军,鼓行而西,据楚关,大势弥广,即可渐规巴、蜀矣。” [ 注:《资治通鉴》卷六十五 汉纪五十七 ] 甘宁之议,是欲趁刘表懦弱,先取荆州,屏护江东上游,然后进图巴、蜀。鲁肃初辅孙权之时,就对孙权说过:“汉室不可复兴,曹操不可卒除,为将军计,惟保守江东以观天下之衅耳。若因北方多务,剿除黄祖,进伐刘表,竟长江所极,据而有之,此王业也。” [ 注:《资治通鉴》卷六十三 汉纪五十五 ] 于是孙权在初定江东之后,将注意力转向了西面的荆州。

  这时,曹操已初步扫平北方群雄,也把眼光投向了南方。建安十三年(208年),曹操在邺城凿玄武池训练水军,为进军江南作准备。

  这年五月,孙权率军西上,击斩刘表所置江夏太守黄祖,占据沔口(今武汉市汉口)。曹操闻讯,即率大军南伐,直取荆州。这时,刘表病死,次子刘琮继位。刘琮幼弱,僚属们慑于曹军声势,皆言降曹。于是刘琮举襄阳迎降曹操。曹操在当阳击败刘备,乘胜占领江陵,打算顺江而下,席卷江东。在鲁肃、诸葛亮等人的谋划下,孙权与刘备结成联盟。孙刘联军在赤壁(今湖北嘉鱼东北)用火攻大破曹军。曹操留兵一部戍守襄阳、樊城,自己退回北方。(图3-3-2)

  赤壁之战后,三足鼎立局面初成。原荆州八郡为三家所分据:曹操据有襄阳、南阳,孙权占有南郡、江夏,刘备则据有江南的武陵、长沙、零陵、桂阳。孙、刘两家在有关荆州的问题上存在着矛盾,差点兵戎相见。后来,双方达成协议,孙权把南郡(治江陵)交给了刘备,刘备则将湘水以东的长沙、桂阳二郡交给孙权。

  这样,在天下三分的大背景下,孙、刘、曹三家在荆州地区形成了一个小三足鼎立的局面:曹操占据荆州北部,孙权占据荆州东南部,刘备占据荆州西南部。曹操籍襄阳、南阳以屏护中原许、洛之地;孙权欲以荆州翼蔽东南;刘备则按隆中对策时的既定方针,打算把荆州作为日后北伐中原的一个策源地。

  三家中以孙权方面对这种现状最不满意。周瑜、吕蒙等人认为镇守荆州的关羽“居国上游,其势难久。” [ 注:《资治通鉴》卷六十八 汉纪六十 ] 主张攻取荆州,全据长江上游。

  建安二十四年(219年)七月,关羽利用孙、曹两家在淮南发生冲突、曹操诸州兵马东调之机,留部分兵马守江陵、公安,自率主力北攻襄阳、樊城。关羽擒于禁、斩庞德,水淹曹军,乘胜围攻樊城、襄阳。声势浩大,威震华夏。曹操感其威逼,打算迁都以避其锋。司马懿谏阻道:“于禁等为水所没,非战攻之失,于国家大计未足有损。刘备、孙权,外亲内疏,关羽得志,权必不愿也。可遣人劝权蹑其后,许割江南以封权,则樊围自解。” [ 注:《资治通鉴》卷六十八 汉纪六十 ] 曹操采纳了司马懿的建议。孙、曹开始暗中勾通,荆州局势亦由此出现转折。(见图3—3—2)

  关羽主力北进,吕蒙即认为这是袭取荆州的有利时机。他推荐当时并不知名的陆逊代他镇守上游,以麻痹关羽,自己却在暗中做好了袭取江陵的准备。这年十月,吕蒙率军西上,袭占公安、江陵。关羽闻江陵失陷,即撤军南走。十二月,关羽在西归益州的途中被吴军擒杀。

  这样,原来刘备占据的荆州各郡遂为孙权所有,荆州由原来三家分据的局面遂改为孙、曹两家所分据。刘备试图武力夺回荆州,发大军东进,被陆逊击败于夷陵。其后,陆逊、陆抗父子先后镇守荆州,与曹魏对峙,直至三国末期。

  对孙权袭荆州之战,历来评说很多。我认为孙权袭据荆州的做法是符合孙吴的实际情况的。孙刘两家虽曰联盟,但联盟通常都是特定形势下的产物,时势变易,各方的利害关系和战略意图都会随之而变。从双方的战略意图看,刘备至少是声称以复兴汉室为己任,孙吴的意图则是保据江东,因此,要想孙、刘双方长期共享荆州相安无事是很困难的。关羽北攻襄、樊时的形势也不同于两家以湘水为界平分荆州时的形势。关羽若攻取襄阳、樊城,蜀汉大举击吴的可能性固然很小,但日后蜀汉打一场有限战争、据有荆州全境的可能性却不能说没有。若蜀汉据有荆州全境,则孙吴在江东立国的基础便受到了极大的削弱,孙吴将处于东面受制于曹魏,西面受制于蜀汉的被动境地。荆州对于孙、刘双方的意义是不能同日而语的。荆州对于蜀汉今后的发展固然很重要,但还不是存亡攸关,对于孙吴则可以说是存亡攸关了。无荆州,孙吴几不可以立国。袭关羽、据荆州,这样可以“全据长江,形势益张,易为守也。” [ 注:《资治通鉴》卷六十八 汉纪六十 ] 这对于孙吴保据江东是必不可少的。只是孙吴此后屡争襄阳而未得,致使荆州上游形势仍不完整,留下了日后羊祜、杜预经营襄阳图吴下游的机会。

  对于刘备集团来说,失荆州当然是一个巨大的损失。究其根源,则不得不归咎于关羽擅启兵衅。刘备初入川时,诸葛壳及关、张、赵诸将都留守荆州,对荆州的守备不可谓不重视。后来,形势变化,诸葛亮和张飞、赵云等也统兵入川,只留关羽镇守荆州。以当时形势,在三足鼎立的大背景下,孙、刘、曹三家在荆州维持一种小三足鼎立的静态对峙的局面,谁先打破这种静态的对峙,谁就会陷于不利境地。曹操南进只会加固孙刘联盟,曹操本人深谙“急之则相保,缓之则争心生” [ 注:《资治通鉴》卷六十四 汉纪五十六 ] 的谋略,不会再轻易南进;孙权所据荆州部分在地势上相对不利,不足特别有利的时机也不敢轻易打破僵局;刘备势力最弱且最不稳定,荆州地区静态对峙的局势对他来说是最有利的,这可使他有足够的时间安定益州和汉中,待益州和汉中安定好了之后,再才可以根据形势变化在荆州作其它打算。关羽本当慎之又慎,并处理好与孙吴的联盟关系,守住荆州,为蜀汉以后的北伐保留一个重要的基地。而他处理与孙吴的联盟关系如同敌国关系,让孙吴感到了下游的威胁,从而汲汲以袭荆州全据长江为念;他擅启兵衅,也不符合诸葛亮隆中对时所说的条件。关羽北攻,既不是“天下有变”,也不是西线战场的需要,完全只是见利而动。这一动轻率地大破荆州地区静态对峙的局面,从而置刘备集团于不利境地,致使刘备集团丢失了荆州。丢失荆州,使蜀汉政治打上了偏处一隅的底色,破坏了诸葛亮隆中对时的既定规划,使蜀汉后来的北伐变得更加艰难。

  孙权袭取荆州后,当然重视对荆州的经营,恃为上游屏障,甚至一度迁都武昌(今湖北鄂州)。孙权正式称帝后,定都建业(今南京),但派上大将军陆逊辅太子孙登留守武昌。蜀汉灭亡后,上游形势严峻,孙吴又一度迁都武昌。吴、魏在荆州一带互有攻伐,但彼此得失都不大。直到西晋初年,羊祜、杜预经营襄阳。

  西晋泰始五年(269年)二月,晋武帝以尚书左仆射羊祜都督荆州诸军事,镇襄阳,为攻吴作准备。羊祜至襄阳后,抚怀百姓,很得人心;对吴人布以信义;他减省巡守边境的士兵,用以屯田,垦田八百余顷。他刚上任时,军无百日之粮,经过几年的经营,军中已有十年之积。与此同时,王濬在益州造舟舰器杖,训练水师。

  西晋泰始八年(272年)八月,吴西陵督步阐以疑惧降晋。晋军马上策应迎降。吴镇军人将军陆抗急令西陵诸军筑垒围攻西陵,并自率大军亲赴西陵。他的顾虑是:“若晋据西陵,则南山群夷皆当扰动,其患不可量也!” [ 注:《资治通鉴》卷七十九 晋纪一 ] 在陆抗的指挥下,吴军攻拔四陵,平定了步阐之叛。

  步阐西陵之叛给了陆抗很大刺激,他对荆州上游的防御形势忧心忡忡。两年后,陆抗病逝。他在病逝的前夕上疏吴主说:“西陵、建平,国之藩表,既处上流,受敌二境。若敌泛舟顺流,星奔电迈,非可恃援他部以救倒悬也。此乃社稷安危之机,非徒封疆侵陵小害也。臣父逊昔在西垂上言:“西陵国之西门,虽云易守,亦复易失。若有不守,非但失一郡,荆州非吴有也。如其有虞,当倾国争之。’臣前乞屯精兵三万,而主者循常,未肯差赴。自步阐以后,益更损耗。今臣所统千里,外御强对,内怀百蛮,而上下见兵,财有数万,羸敝日久,难以待变。……深可忧也!臣死之后,乞以西方为属。” [ 注:《资治通鉴》卷八十 晋纪二 ] 陆抗在上疏中着意强调了荆州上游的重要性和当前的弱点,建议吴主加强那里的守备,但并未引起吴主的重视。吴建平太守吾彦侦知晋有攻吴之计,也请求吴主增兵防备,吴主仍未从,吾彦乃造铁锁横断江路。

  果然,陆抗死后两年,羊枯即上疏晋武帝,言伐吴方略,建议:“引梁、益之兵水陆俱下,荆、楚之众进临江陵,平南豫州直指夏口,徐、扬、青、兖并会秣陵;以一隅之吴当天下之众,势分形散,所备皆急。巴、汉奇兵出其空虚,一处倾坏,则上下震荡,虽有智者不能为吴谋矣。” [ 注:《资治通鉴》卷八十 晋纪二 ] 羊祜伐吴方略,是以巴蜀、荆襄、淮南三路齐举,而以上游的突破为重点。

  羊祜之议,深得晋武帝赞许。但朝中重臣支持伐吴者惟杜预和张华二人。晋咸宁四年(二七八年)正月,羊祜因病还朝,再次向晋武帝面陈伐吴之计。十一月,羊枯病死。根据羊祜举荐,晋武帝以足智多谋、有“杜武库”之称的杜预为镇南大将军、都督荆州诸军事,继续经营襄阳。次年四月,杜预上书晋武帝,吁请即刻伐吴。他说:“自秋以来,讨贼之形颇露,今若中止,孙皓或怖而生计,徙都武昌,更完修江南诸城,远其居民,城不可攻,野无所掠,则明年之计或无所及矣!” [ 注:《资治通鉴》卷八十 晋纪二 ] 晋武帝遂决计伐吴。(见图2—4—2)

  晋咸宁五年(279年)十—月,晋军开始部署伐吴,基本上按照羊祜生前所建议的战略展开,东西齐举,上下呼应。其中晋军在湖北境内的行动是:建威将军王戎自豫州(州治在今河南汝南)出武昌(今湖北鄂州);平安将军胡奋自荆州(州治在今河南新野)出夏口(今汉口);镇南大将军杜预自襄阳出江陵;龙骧将军王濬和巴东监军唐彬自巴蜀顺江而下。以贾充为大都督,驻节襄阳节度诸军。

  次年正月,伐吴之战拉开序幕。二月,王濬的水师自益州东出,顺流而下,破坏了吴人在长江要害位置所设置的拦江铁锁和铁锥,连下西陵、荆门、夷道等城。与此同时,杜预派兵奇袭乐乡(今松滋县东),乘胜攻克江陵;胡奋部则攻占公安。于是,沅、湘以南各郡县望风降附。杜预杖节称诏,绥抚新附。此后,晋军调整部署。杜预、王戎、胡备分军配合王濬攻克夏口(今汉门)、武昌(今鄂州)。至此,晋军略定荆州。是后,王濬率戎卒八万,方舟百里,顺流长驱而下,直抵建业,吴主孙皓面缚舆榇,赴王濬军门请降。吴国灭亡,三国鼎立的局面结束。

  吴国的灭亡,首先应归结于它政治上的腐败。孙吴末年,吴王孙皓统治暴虐,穷奢极欲,又兼嫡庶争立,宗室、大臣也是争权夺利,相互残杀,吴国上下离心离德,所以,吴虽有长江天堑,却再也不能如孙权时那样,令北方“武骑千群,无所用之。” [ 注:《资治通鉴》卷七十 魏纪二 ] 这也是前人立国明训“在德不在险” [ 注:《史记》卷六十五 孙子吴起列传 ] 的又一例证。

  若从军事上看,孙吴决定性的失败是在荆州上游。客观地讲,孙吴荆州上游的形势本身就有不完整之处。孙吴的荆州基本上只是荆州的江南部分。在湖北境内,由于地势的原因,以襄阳图江陵容易,以江陵图襄阳则难。孙吴前期荆州上游防御之所以稳固,一是有蜀汉与之为盟,上游的压力较小;二是有堪称名将的陆逊、陆抗等无形的长城作为支柱。随着蜀汉的灭亡和陆氏父子的谢世,孙吴荆州上游的弱点马上就暴露出来了。陆抗此前曾提醒孙皓加强上游的防御,孙皓却未听取。西晋巴蜀之军东出、襄阳之师南下,孙吴荆州上游的防御顷刻为之崩溃。而一旦上游失守,下游便再无险可扼。

  (二)东晋南朝在荆襄地区的经营

  西晋统一不久,即遭“八王之乱”和“永嘉之乱”而灭亡。中国历史又进入了一个空前的大分裂时期,东晋南朝与十六国北朝长期对峙。

  这段时期,南方面临的矛盾比较复杂。一方面是与民族矛盾交织在一起的南北对峙,另一方面是中央政权与地方之间的矛盾。在这一大背景下,居建康上游的荆州地区无论是在南北关系还是在中央与地方的关系中,都有着举足轻重的地位。

  当北方军事压力比较大时,建康方面要倚重荆襄上游,对抗北方,防止“王濬楼船下益州”的局面重演;而一旦南北关系缓和,南方内部矛盾上升时,荆襄上游又每每给建康方面造成很大压力,甚至举兵东下,直压建康。

  因此,对于江南政权来说,荆襄地区在不同矛盾关系中的意义可能不一样,但其地位之重要却自始自终不容忽视。

  东晋

  东晋时期,荆襄上游抗击过北方大的入侵一次,即前秦苻坚伐晋之战。苻坚伐东晋的设想借鉴了西晋灭吴的经验,计划东自淮河、中自荆襄、西自巴蜀,三路齐举。作为前奏,苻坚遣其子苻丕率军攻占襄阳。此前东晋方面感到了前秦统一北方后给南方造成的压力,开始调整部署,防备前秦进攻。晋太元元年(376年),晋孝武帝任命谢安督扬、豫、徐、兖、青五州诸军事,负责长江下游及淮水前线的防御;任命桓冲都督江、荆、梁、益、宁、交、广七州诸军事,负责长江中游及汉水方面的防御。晋太元八年(383年)五月苻坚大举伐晋前夕,桓冲率众十万攻襄阳,企图收复襄阳,重建襄汉上游防御体系。苻坚遣兵援救。桓冲怯于秦军声势,只得退还。这年八月,前秦大举伐晋。荆襄方面,慕容垂率军自襄阳东下攻郧城(今安陆)。十月,攻拔郧城。这时,局势突变,苻坚在淝水大败,诸军溃散。慕容垂只得率军北返。东晋乘机收复失地。东晋荆襄上游防线遂重新得以完整。

  北方只有在实现统一的情况下才有可能大举南侵。但在那个时代,统一的条件尚未成熟,北方通常在一次短暂的统一之后陷入更加混乱的分裂状态。当时的东晋尚以恢复中原为号召,北方统一崩溃后的混乱局面给东晋以北伐的大好时机。这一时期较有影响的北伐是在桓温和刘裕主持下进行的。

  桓温于晋永和,七年(345年)出任荆州刺史、都督荆、司、雍、益、梁、宁六州诸军事。那年,前任荆州刺史庾翼病死。庾翼死前上表朝廷请以其子继其位。朝议中,中书监何充说:“荆楚,国之西门,户口百万,北带强胡,西邻劲蜀,地势险阻,周旋万里,得人则中原可定,失人则社稷可忧,陆抗所谓‘存则吴存,亡则吴亡’者也,岂可以白面少年当之哉!桓温英略过人,有文武器干,西夏之任,无出温者。” [ 注:《资治通鉴》卷九十七 晋纪十九 ] 虽然有人担心桓温难制,桓温还是得以出镇荆州。

  桓温果然不负所望。在他出镇荆州的第二年十一月便自江陵率兵入川,消灭了割据四川的成汉政权,使益州回到东晋的版图,也使荆州地区的上游获得屏护。晋永和十年(354年)二月,桓温率步骑四万自江陵出发,经襄阳、入武关,进抵灞上;关中震恐,三辅郡县纷纷来降。后晋军以乏食而退兵。晋永和十二年(356年)八月,桓温又率军自江陵北进,在伊水北岸击败羌人姚襄,迫降割据洛阳的叛将周成,收复旧都洛阳。(见图3—3—3)

  杭温北伐,取得一定影响的,都是自荆、襄出兵。只是桓温北伐的用意,似不全在收复北方。他兵临灞上却不采王猛之议径攻长安,进抵枋头而不采郗超之议直趋邺城,从此中似可窥见他虽专兵在外却意在建康的枭雄心态。正是这种枭雄心态妨碍了他北伐成就的进一步取得。桓温长期专擅上游,遥制朝廷,虽王、谢等大族亦无法予以裁制。

  东晋自荆襄发起的另两次北伐是刘裕主持的。刘裕在晋义熙八年412午)消灭荆州刘毅后,派朱龄石统兵入蜀,平定焦纵,使益州回到东晋的版图。义熙十二年(416年),刘裕北伐后秦,采取三路进攻的部署:山东、淮河和荆襄。其中,自荆襄北上之军分两路:朱超石、胡藩率部从南面进攻洛阳;沈田子、傅弘之率部入武关牵制关中秦军。沈田子、傅弘之的行动后来被证明发挥了很大作用,他们率先攻人关中,牵制了大部秦军,有力地配合了潼关正面的进攻。刘裕这次北伐,一举收复了关中和黄河以南的广大地区。

  东晋政治是为典型的门阀政治。门阀士族把持朝政,他们或入主中枢,或出为外藩,或内外呼应,保持对中央政权的控制力。在这种背景之下,据建康上游的荆州(晋初荆州所辖范围很大,包括整个两湖及河南南阳盆地。)势必为他们所瞩目。东晋时,出镇荆州上游者常被誉为居“分陕之任”,由此可见建康方面对荆州上游的倚重和荆州地区在东晋政治中的影响力。

  东晋时期,荆州治所屡屡迁移,从此中似可一窥历任荆州刺史据荆州时的意图。荆州治所本在江陵,晋室南迁后,治所迁徙不定。“王敦治武昌,陶侃前治沔阳,后治武昌,王廙治江陵,庾亮治武昌,庾翼进襄阳,后还夏口,桓温治江陵,桓冲治上明,王忱还江陵,此后遂治江陵。” [ 注:《宋书》卷三十七 州郡志 ] 王敦意在控制建康,故治武昌,王敦后来还举兵东下;陶侃意图微妙,故先治沔阳(今湖北仙桃),后治武昌;庾亮出任荆州刺史时,正值庾、王两家相争,庾亮图制下游的王导,故移治武昌。

  在门阀士族谋求家族权力的过程中,荆、扬二州形成对峙格局。一般情况下,这种对峙并不体现为刀光剑影。但矛盾如果发展到不可调和,则仍不免诉诸武力。晋永昌元年(322年)的王敦之乱便属这种情况。桓玄起兵则干脆取司马氏而代之。

  桓玄自江陵举兵东下建康,逼晋安帝禅位于己。刘裕、刘毅等人在京口起兵,平定了桓玄之乱。刘裕以此开建大功,他又北灭南燕,南平卢循起义,威权日重。与刘裕同举义兵的刘毅对刘裕不满。晋义熙八年(412年),刘毅出任荆州刺史,欲藉荆州上游以图刘裕。这年九月,刘裕先发制人,率军西上,击灭刘毅。此后,刘裕分割荆州十郡,置立湘州,以分荆州之势,防止他人再藉荆州对抗下游。

  尽管刘裕在荆州采取了此类措施,但继刘毅之后出任荆州刺史的东晋宗室司马休之颇得荆州民心,又为刘裕所忌。晋义熙十一年(415年)二月,司马休之起兵拒刘裕。雍州刺史(寄治襄阳)鲁宗之与其子竟陵(今湖北钟祥)太守鲁轨起兵响应休之。刘裕发兵西上,攻占江陵,休之兵败,逃奔后秦。刘裕驱除司马休之后,以其弟刘道怜为都督荆、湘七州诸军事、骠骑将军、荆州刺史,控制荆州上游。至此,刘裕已基本扫清代晋道路上的障碍。宋永初元年(420年)六月,刘裕逼晋恭帝禅位于己,东晋灭亡,刘宋建立。

  宋

  刘宋建立后,采取措施,加强皇权。但刘宋在荆州问题上面临的矛盾处境并没有多少改观。刘宋时期,上游建置几度变迁,便是这种矛盾在政策上的具体体现。

  刘裕有鉴于东晋时期荆、扬对立的格局,遂采取措施,削弱荆州上游。刘裕代晋前就已分割荆州,置立湘州;宋永初二年(421年)三月,他下诏“限荆州府置将不得过二千人,吏不得过一万人,州置将不得过五百人,吏不得过五千人。” [ 注:《宋书》卷三 武帝下 ] 刘裕死前,又“以荆州上流形胜,地广兵强,遗诏诸子次第居之。” [ 注:《宋书》卷六十八 武二王传 ]

  刘裕的这些措施并没起多少实际的作用。刘裕死后,奉遗诏辅政的徐羡之、谢晦等人废黜少主,另立刘义隆为帝,即宋文帝。为保住自身,徐羡之违背刘裕遗诏,以谢晦为荆州刺史,“令居外为援。” [ 注:《宋书》卷四十四 谢晦传 ] 宋文帝为巩固皇权,杀徐羡之等权臣,并发兵西征荆州,讨灭谢晦。上、下游之间再次兵戎相见。

  元嘉七年(430年),刘义隆因北伐失败,北方压力大增,于是,将刘裕分立的湘州撤除,合并入荆州,以加强荆州上游力量;元嘉中期,发生刘义隆与刘义康之间的“主相之争”,于是刘义隆于元嘉十七年(四四零午)再次分割荆州,复置湘州,并以其次子刘濬出任刺史。加强对荆州上游的控制。

  刘宋孝武帝时,荆州刺史南谯王刘义宣在江州刺史臧质的煽动下起兵反孝武帝。孝武帝在平定这次起兵之后,对荆州上游采取了大的措施。他“分荆、湘、江、豫之八郡,置郢州,治江夏(今武汉市汉口)。” [ 注:《资治通鉴》卷一百二十八 宋纪十 ] 置立郢州,主要是由于战略上的考虑,是为制衡荆州,控制上游。孝武帝为制衡荆州采取的另一措施表现在上游方镇的安排上是轻荆州而重雍州(元嘉后期,刘宋授雍州以实土,治襄阳)。孝武帝一改此前以荆州刺史都督上游八州诸军事的惯例,而以雍州刺史都督雍、梁、南北秦四州及郢州之竟陵、随二郡诸军事,以雍、郢二州联合制衡荆州。此后十年之中,荆州刺史再未兼过都督上游八州诸军事之职。刘宋后来的历史证明,这种安排对于制衡荆州确曾发挥过很大的作用。宋升明元年(477年),荆州刺史沈攸之为反对秉政的萧道成,在江陵起兵。此前,萧道成已安排其子萧赜为郢州长史,行郢州事,暗中防备沈攸之;另以亲信张敬儿出任雍州刺史,制荆州之后。沈攸之率大军东下,没有听从部下“顺流长驱、直指建康” [ 注:《宋书》卷七十四 沈攸之传 ] 的建议,而尽锐攻郢城,顿兵坚城之下,三十余日不拔,致令大军溃败;雍州方向,张敬儿乘虚南下,袭据江陵城,攸之败无所归,自杀身亡。自设郢州,荆州的地位便大大降低了。后来,上游的雍、荆、江等州均为萧道成的势力所控制,成为他代宋的一个步骤。

  刘宋政治的另一个主题是北伐。刘裕死后,北魏乘丧南下,夺占刘宋河南之地。宋文帝为收复河南,搞了几次北伐。刘宋元嘉二十七年(450年)北伐时,采取东西齐举的战略,东路由淮、泗北进,西路由雍州刺史随王刘诞率领,由襄阳进攻弘农(今河南灵宝)。此前,宋文帝为筹备这次北伐,采取措施加强襄阳方面的实力。史载:“(刘义隆)以襄阳外接关、河,欲广其资力,乃罢江州军府,文武悉配雍州;湘州人台租税,悉给襄阳。” [ 注:《资治通鉴》卷一百二十五 宋纪七 ] 这次北伐,东路军大败,西路军却进展顺利。柳元景等将攻占了弘农、陕城、潼关,关中豪杰纷纷响应。元嘉二十九年(452年),宋文帝又将湘州并入荆州,以加强上游。这年,北魏太武帝被刺身亡,宋文帝遂谋乘丧北伐。这次北伐,西路仍由襄阳北上以趋潼关。只是这次北伐准备仓促,又值新败之余,故未能成功。次年,宋文帝被太子所杀。随着北魏太武帝和宋文帝的相继去世,南北战事暂时告以段落,双方内部矛盾上升,刘宋再未举行过北伐。

  齐

  南齐统治时间较短,但这期间,正值北魏迁都洛阳,北魏为保障新都的安全,遂致力于肃清与中原比较接近的淮、汉上游地区的南方势力,南进势头很猛。双方在汉水上游和淮河流域展开过激烈的争夺。

  北魏太和十八年(四九四年),孝义帝刚刚迁都洛阳,便以南齐萧鸾废海陵王自立为借口,率大军南进,攻南齐襄阳、义阳(今河南信阳)、钟离(今安徽蚌埠)、南郑(今陕西汉中)等地。太和二十一年(497年),孝文帝又亲率二十万大军南攻。这次南攻的重点是襄阳方向。北魏军强攻南齐赭阳(今河南叶县)、宛(今河南南阳)、新野等城。次年正月,北魏军攻占新野,于是沔北动摇。南齐湖阳、赭阳、舞阳、南乡等地守将相继南逃。二月,攻克宛城。三月,又大败崔慧景、萧衍于邓城(今河南邓县),乘胜围攻樊城。这时,齐将裴叔业在东线发起进攻,北魏不得不将大批军队东调。南齐在襄阳方向的压力才稍有缓解。七月,齐明帝病死,孝文帝以“礼不伐丧”,下令退兵。

  齐永元元年(499年)正月,齐试图收复雍州诸郡,恢复襄汉上游防线,遣太尉陈显达督崔慧景等军击北魏。齐军屡破北魏军,并北上攻北魏顺阳(今河南淅川东)。三月,北魏孝文帝亲自率军救援。他一面遣骑兵五千往救顺阳,一面遣军南下断均门(丹江与汉水的交汇口),截齐军归路。齐军败退,北魏军追至汉水而还。

  这年四月,孝文帝病死,北魏南进步伐暂停。双方在襄汉上游仍维持对峙状态,南方则因内部矛盾演至改朝换代。

  南齐在齐明帝死后,善后不当,留下很多矛盾。在南齐统治的最后几年里,先后有会稽太守王敬则、平西将军崔慧景起兵反齐,豫州刺史裴叔业降北魏。这时,萧衍在襄阳崛起。萧衍见南齐政局动荡,遂萌异志。

  时萧衍为雍州刺史,其兄萧懿掌郢州。萧衍派张弘策往郢州对萧懿说:“郢州控带荆、湘,雍州,士马精强,世治则竭诚本朝,世乱则足以匡济;与时进退,此万全之策也。”张宏策进一步对萧懿说: “以卿兄弟英武,天下无敌,据郢、雍二州为百姓请命,废昏立明,易为反掌,此桓、文之业也。” [ 注:《资治通鉴》卷一百四十二 齐纪八 ] 萧懿不从。后齐帝萧宝卷以疑忌而杀萧懿,并遣军西上,拟合荆州之军以袭萧衍。萧衍遂与荆州长史萧颖胄合谋,举兵讨萧宝卷。齐中兴元年(501年)三月,萧衍拥荆州刺史萧宝融为帝,歼灭萧宝卷所派齐军,击降郢城,乘胜东下建康。次年,萧衍在建康自立为帝,改国号梁。

  值得一提的是,萧衍举兵东下时,北魏将帅有乘虚南下之议。北魏镇军将军元英上书魏主:“萧宝卷荒纵日甚,虐害无辜。其雍州刺史萧衍东伐秣陵,扫土兴兵,顺流而下;惟有孤城,更无重卫,此乃皇天授我之口,旷世一逢之秋;此而不乘,将欲何待!臣乞躬帅步骑三万,直指沔阴,据襄阳之城,断黑水之路。昏虐君臣,自相鱼肉;我居上流,威震遐迩。长驱南出,进拔江陵,则三楚之地一朝可收,岷、蜀之道自成断绝。又命扬、徐二州(北魏扬州治寿阳,徐州治彭城)声言俱举,建邺穷蹙,鱼游釜中,可以齐文轨而大同,混天地而为一。” [ 注:《资治通鉴》卷一百四十四 齐纪十 ] 自请率军攻占襄阳,进拔江陵,然后东下建康,平定江南。车骑大将军源怀也上书建议:“东西齐举,廓清江表。” [ 注:《资治通鉴》卷一百四十四 齐纪十 ] 只是北魏正处于孝文帝死后政局不稳的状态之中,二将之议未被采纳,北魏失去了一个南进的大好时机。

  

  萧衍在稳定内部局势之后,也举行过北伐。双方在淮河南北展开激烈的争夺,互有得失。其后,北魏发生内乱,分裂为东、西魏,后来,东、西魏又分别被北齐、北周所代。北方的动荡给南方也造成了很大的影响。在北齐代东魏的前夕,东魏大将侯景叛魏附梁。梁太清二年(548年)八月,侯景起兵叛梁,史称“侯景之乱”。

  “侯景之乱”期间,坐镇上游荆、雍、湘、郢诸州的梁室诸王却各怀异心,相互火并。荆州刺史湘东王萧绎借口湘州刺史河东王萧誉不从讨侯景,发军击湘州,雍州刺史岳阳王萧詧则自襄阳率军攻江陵以救湘州。萧绎一面急攻长沙,一面派大将柳仲礼进逼襄阳。萧詧退还襄阳,恐不能自存,遣使求援于西魏,请为附庸。西魏宇文泰正欲经略江、汉,遂以杨忠率军援萧詧。杨忠攻拔义阳、随郡(今湖北随州),进围安陆,并击败柳仲礼军,于是汉水以东之地落入西魏之手。萧绎被迫送子为质,向西魏求和。大宝元年(550年)四月,萧绎攻克长沙,执斩萧誉,又逼走郢州的邵陵王萧纶,阻止益州刺史武陵王萧纪出兵东援建康,欲以专平乱之功。

  梁承圣元年(552年)十一月,萧绎即位于江陵,是为梁元帝。这年,萧绎平定“侯景之乱”,梁朝经此—乱,元气大伤。侯景乱梁期间,西魏攻占汉中及湖北境内汉水以东之地,北齐则尽略长江以北之地。

  “侯景之乱”刚平,萧绎、萧纪兄弟之争又起。萧纪已于这年四月在成都称帝,并遣兵东下,欲图萧绎。萧绎军主力尚在下游,闻萧纪东下,甚怯,又请兵于西魏,西魏宇文泰认为:“取蜀制梁,在兹一举。’ [ 注:《资治通鉴》卷一百六十五 梁纪二十一 ] 派大将尉迟迥率军入蜀。萧纪两面受敌,兵败被乐,西魏占领益州。

  梁元帝萧绎坐稳了皇位,决定留都江陵,不还建康,只遣大将王僧辩、陈霸先分镇下游的建康、京口。议都之初,武昌太守朱买臣对萧绎说:“建康旧都,山陵所在;荆镇边疆,非王者之宅。” [ 注:《资治通鉴》卷一百六十五 梁纪二十一 ] 但萧绎群臣多荆州人,眷念本土,萧绎本人也认为“建康凋残,江陵全盛” [ 注:《资治通鉴》卷一百六十五 梁纪二十一 ] ,遂决定定都江陵。

  萧绎此时都江陵而不还建康实为失策。西魏已先据汉北之地,又夺占汉中、益州,且襄阳还有附庸于西魏的萧詧,江陵两面受敌,如何能为一国之都?承圣三年(554年)五月,散骑郎庾季才还提醒萧绎说:“臣恐建子之月有大兵入江陵,陛下宜留重臣镇江陵,整旆还都(建康)以避其患。假令魏虏侵蹙,止失荆、湘,在于社稷,犹得无虑。” [ 注:《资治通鉴》卷一百六十五 梁纪二十一 ] 萧绎也已意识到了江陵所处形势不利,却未采取行动。

  西魏宇文泰久有图梁之意,并为攻梁作了充分的准备。这年十月,宇文泰遣于谨、宇文护、杨忠率兵五万攻梁。长孙俭问于谨:“为萧绎之计,将如之何?”于谨说:“耀兵汉、沔,席卷渡江,直据丹 杨(东还建康),上策也;移郭内居民退保子城,峻其陴堞,以待援军,中策也;若难于移动,据守罗郭,下策也。” [ 注:《资治通鉴》卷一百六十五 梁纪二十一 ] 于谨推断萧绎只会采取下策。

  西魏军渡汉水后,于谨派精骑先据江津,断梁朝东面援军来路及萧绎东归之路,然后合围江陵。梁朝能征善战之将如王僧辩、陈霸先已出镇下游,王琳被迁于广州。萧绎下诏征兵勤王,但勤王之兵未至,西魏军便急攻江陵。江陵城不支,梁元帝萧绎在绝望之中出降。西魏杀萧绎,而立萧詧为梁帝,以荆州三百里地给萧詧,并以助防的名义,驻兵江陵,控制萧詧。次年,萧詧称帝于江陵,为西魏藩属,史称后梁。下游方面则有北齐介入,王僧辩与陈霸先为立新帝发生矛盾,陈霸先袭杀王僧辩,击退北齐兵。梁太平二年(557年),陈霸先废梁帝自立,梁朝灭亡。

  梁朝灭亡,在地理经营上应归因于萧绎一手造成的两大失误。第一个失误是为争权而失上游险要。萧绎与萧誉、萧詧相争,失襄阳及汉北之地;萧绎与萧纪相争,又失益州。襄阳居江陵的陆路上游,益州居江陵的水路上游。失此二地,荆州形势实已残破,由此而生产了萧绎造就的第二个失误。萧绎在平定“侯景之乱”后,不图深根固本,谋国家之长治久安,却怀苟安之心,定都江陵。在江陵外围险要俱失的形势下定都江陵,无异于委身虎口,西魏发兵南下,萧绎便束手无策,坐取灭亡。而下游地区经过“侯景之乱”的破坏后,民生凋弊,又无宗室重镇,所以一旦萧绎败亡,梁室便不能振,陈霸先所为不过是收拾残局而已。

  陈

  陈的实力和版图处于东晋南朝以来的最低点。尽管这一时期北方变故频仍,陈亦积极谋求北进,但到杨坚建立隋朝时为止,陈的疆域北境仍不得不以长江为界。陈以长江为界,缘江戍守,战略上极其不利。昔日南方与北方抗衡,大体上虽说是依托长江,但那时长江下游有淮河作为屏障,上游有荆襄作为屏障。现在江北屏障尽失,数千里长江随处可渡,顾此则失彼,顾彼则失此。尤为致命的是,巴蜀、荆襄一失,则长江之势已归于北方。北方据有巴蜀、荆襄,也可建立水师,且资上游之势,沿江顺流直驱。这样,长江之势反倒是有利于北方而不利于南方了。

  隋代北周的当年,杨坚便有吞并江南之志,群臣亦争相进献平陈方略,隋遂为灭陈积极准备。隋开皇八年(588年)十月,隋灭陈之战拉开序幕。其进军部署亦与西晋灭吴之战颇似,也是从下游、荆襄和益州三个方向同时进攻。(见图3—3—4)

  隋军在湖北境内的行动部署是这样的:杨素率水军出永安(今四川奉节),顺流东下;荆州刺史刘仁恩出江陵,溯江西上,配合杨素夹击据守西陵峡口等地的陈军;杨俊率水陆军出襄阳,进屯汉口,切断上游陈军与建康之间的联系;蕲州刺史王世积出蕲春,南趋豫章(今江西南昌)。杨素、杨俊将下游陈军悉数牵制,贺若弼、韩擒虎率军分别自瓜洲渡、采石渡强渡长江,击破京口、姑熟(今安徽当涂),合围建康。陈后主陈叔宝被俘,陈亡。

  自晋室南迁以来,南北双方经历了二百七十余年的对峙。其间,南北双方力量消长不一,彼此攻伐,互有得失。隋灭陈成为南北对峙的终结。大致说来,这个过程经历了两个转折点。第一个转折点是刘宋泰始年间的内乱。这次内乱使南方失去了山东、淮北及淮西豫州之地,打破了南北双方的力量平衡。在此之前,南方尚有实力和机会问鼎中原,而在此之后,南方便再无问鼎中原的实力和机会了。第二个转折点是“侯景之乱”及其带来的梁室内乱。这次动乱使南方失去了巴蜀、襄汉上游及淮南之地。在此之前,南方尚能凭借地利维持偏安之局,而在此之后,南方连偏安之局都难以维持了。南方之所以又维持了三十多年的偏安局面,主要是北方受制于自身内部的矛盾,故未谋求进一步南进。北方经历了北周代西魏、北周与北齐激战、北周灭北齐、隋代北周等一系列巨变。陈的偏安局面是在这种背景下才维持住的。一旦北方统一,兵锋南指,南方便既无对抗的实力,又无凭恃的地利,其败亡之迅速也就是理所当然的事了。

  (三)荆襄地区在南宋国防中的地位

  南宋淳熙戊戌(1178年)正月,陈亮上书宋孝宗,建议经营荆襄以图恢复中原。其论荆襄地区之形势曰:“(荆襄之地)东通吴会,西连巴蜀,南极湖湘,北控关洛,左右伸缩,皆足为进取之机。今诚能开垦其地,洗濯其人,以发泄其气而用之,使足以接关洛之气,则可以争衡于中国矣。” [ 注:《陈亮集》增订本 中华书局1987年版 卷一 上孝宗皇帝第一书 ]

  陈亮上此书时,南宋建立已有五十余年,金兵大举南侵的势头已过,宋金之间的军事对抗在东起淮水西至大散关这一线稳定下来。时南宋君臣大都习于偏安之局,而陈亮慨然以经纶天下为己任,志存恢复。他建议经营荆襄以图中原。

  在另一篇上书中,他详论了具体经营之道。从南宋的角度看,齐、秦二地犹如南宋之两臂,“必先东举齐,西举秦,则大河以南,长淮以北,固吾腹中物。”当时齐、秦两地为金人所据,金人重戍齐、秦而缓于荆襄,则南宋经营好荆襄实可维持一种可攻可守的态势:若金人攻淮南,则宋兵自荆襄北出,趋金兵之后,可减轻淮南方面的压力;若金人以重点压荆襄,则以东西两面之军牵制其后;若时机成熟,令荆襄之兵北上,持重缓进,示形于唐、邓之间,金人必回兵增戍河南,如此则金人齐、秦二地之势分;齐、秦二地之势分,则可以四川之军北攻关陇,以水师经海道与山东豪杰配合以取山东。这样,以荆襄与东西两翼之军配合,无论战争形势如何变化,都可使南宋保持战争的主动权。 [ 注:《陈亮集》增订本 中华书局1987年版 卷二 中兴论 ]

  陈亮本人一直没有北伐中原的机会,但他对当时天下形势的分析却是至为透彻,对荆襄地区地位的分析和经营荆襄的建议,亦可谓独具慧眼。

  南宋社稷重建之初,有识之士们便根据当时形势对南宋国防的重建提出过积极合理的建议。李纲建议以长安为西都,襄阳为南都,建康为东都,使金人难于选择战略目标;张浚也言“中兴当自关陕始,如金人先入陕、寇蜀,则东南不可保。”汪若海则言:“天下者,常山蛇势也,秦蜀为首,东南为尾,中原为脊。” [ 注:《宋史纪事本末》卷六十八 张浚经略关陕 ]

  这些建议都是针对当时军事形势而提出的比较积极的方案。金人自东北方向而来,其战争策源地远在辽东。自关陇、荆襄至东南这条西北-东南向的斜线与金兵打击方向即东北-西南向的斜线相垂直,再加上山河之险,可确保南宋王朝暂时规避在金人打击的锋锐之外。这条斜线延绵数千里,联系纽带是长江和汉水,长江东连吴会,西通巴蜀,荆襄居其中。汉水自汉口上溯,远达甘肃东南边缘,是为关陇与东南联系的捷径,襄阳处在这条联系线的衔接部位。这样,襄阳在南宋国防线上的重要地位实是不言自明。如果说自关陇至东南这条国防线犹如一条巨大的弓弦的话,那么,自襄阳出兵北进便属如箭在弦。其势能之大,无可言喻。陈亮《中兴论》中所言进取之策即是充分利用襄阳的这种势能。在宋金对峙中,利用这种势能经营襄阳较善者有二人,一为岳飞,一为吴拱。

  岳飞于宋绍兴四年(1134年)击败叛将李成,收复襄阳及邓州、唐州、信阳等地,遂将襄阳经营为上游重镇。绍兴十年(1140年),岳飞自襄阳大举北进,相继收复颍昌(今许吕)、淮宁(今淮阳)、郑州、洛阳等地,乘胜进至汴京附近的朱仙镇,与金军对垒,准备渡河收复失地,河东、河北人民大受鼓舞,纷纷响应,袭扰金军后路。这时,宋高宗与秦桧正谋弃淮河以北之地以向金人求和,急诏岳飞班师。岳飞被迫退兵,所复诸州再次丧失。宋高宗杀岳飞,自毁长城,也毁掉了岳飞北伐的成就。南宋以屈辱的代价换得了暂时的和平,这就“绍兴和议”。

  绍兴和议之后,宋金之间相安尤事近二十年。金皇统九年(1149年),金完颜亮弑金熙宗自立,是为金海陵帝。海陵帝自立后不久,便谋大举南侵。

  宋廷闻金人有意败盟南侵,亦谋战守之策。归朝官李宗闵上书建议三策,其中第一条曰“严守备”,建议加强襄阳的防御:“方今天下根本在吴、蜀,其势若手足之相应,荆州据其中,为心腹之地,襄阳扼荆州之冲,又足以为荆州重轻。今重兵皆驻武昌,而荆襄之间,所以自卫者未固。且襄阳在今为极边,去荆州四百五十里,无重山峻岭长江大河之险,敌人驰轻骑,不两日至城下。万一荆州为其所据,吴、蜀首尾不能救。朝廷虽以刘琦镇荆州,然无兵以自固。至襄阳之兵,不过干余人,又皆疲懦,不能以备缓急。宜令刘琦将二万人,分屯荆州要害,使久历战阵之田晟以副之。更令不断召募,日夜训习,张声势,严斥堠。襄阳则遣一智勇兼备之将,分武昌之兵万人,比岁更其戍守。襄既有备,吴、蜀乃可安枕。” [ 注:《续资治通鉴》卷一百三十二 ] 宋高宗颇采其议,从四川调吴拱戍守襄阳。

  绍兴三十一年(1161年),金兵在江淮、荆襄、川陕三个方向同时发动进攻。向荆襄方向进攻的金兵连陷蒋州(今河南潢川)、信阳、罗山。宋廷传令:如襄阳不可保则退守长江。吴拱急上书朝廷:“荆南为吴蜀之门户,襄阳为荆州之藩篱,屏翰上流,号为重地,若弃之不守,是自撤具藩篱电。况襄阳依山阻汉,沃壤千里。设若侵略,据山以为巢穴,如人扼其咽喉,守其门户,则荆州果得高枕而眠乎?若欲保守荆州,自合以襄阳为捍守之计。” [ 注:《续资治通鉴》卷一百三十四 ] 朝廷遂准吴拱固守襄阳之计。十月,金兵攻樊城不下,引兵它去。此间,金海陵帝亲自率领的东路军已经渡过淮河。宋廷遂急命湖北诸军亟取攻势,以牵制渡淮之金兵。宋军发动反攻,连复荆州、新蔡、蔡州、邓州。十一月中,金兵实施反牵制作战,向襄阳趋进,亦被宋军挫败。这时,金海陵帝被杀,主事者与宋议和退兵。两年后,和议达成,史称“隆兴和议”。此后,宋金之间未再发生大的战事。

  在宋、金之间时和时战的相持中,蒙古在塞北崛起,并连年对金展开用兵。金受蒙古促逼,国势日趋衰微,先是齐燕京而迁都于汴梁,后又迁都蔡州(今河南汝南)。宋绍定六年、蒙古窝阔台汗五年(1233年),蒙古遣使联宋攻金。次年正月,联军攻破蔡州,金灭亡。根据协议,河南陈、蔡一线东南之地属南宋,陈、蔡一线西北之地属蒙古。宋金对峙遂一变而为宋蒙对峙。

  南宋这次联蒙古攻金,跟上次北宋联金攻辽已有所不同,整个军事行动比较慎重,灭金之后,宋军撤还,增戍江汉地区,防备蒙古南侵。不过,此后形势的变化改变了由宋君臣的初衷。那年盛夏到来之前,蒙古大军空河南而去,往北方温凉之地避暑,辽阔的中原几成军事真空。这一局面使得南宋君臣顿起侥幸之心。淮东安抚使赵范建议:“乘时抚定中原,守河据关,收复三京(开封、洛阳、商邱)。” [ 注:《宋史纪事本末》卷九十二 三京之复 ] 宋理宗和右丞相兼枢密使郑清之都力赞此议。宋军遂于端平元年(1234年)六月进兵河南,占领汴京和洛阳。蒙古窝阔台汗闻讯,命大将塔思率军南下,宋军败退而归。南宋收复三京之战几乎是重演了一次刘宋元嘉北伐收复河南之战。和元嘉北伐一样糟糕的是,南宋的军事行动引发了蒙古军的大规模南侵。

  次年六月,蒙古窝阔台汗命将南征,兵分三路,分别自江淮、荆襄、四川发起大规模进攻。宋军抗战形势仍如“常山蛇势”,东西呼应:东恃江淮、中拒江汉、西恃秦巴山地。宋廷以荆襄战区为抗战重点,配以重兵,除在唐、邓一带屯田备边外,又以孟珙为襄阳都统制,训练精锐之卒,分屯樊城、新野和唐、邓之间。

  进攻荆襄的蒙古军山窝阔台三子阔出统率。蒙古军在钟祥、京山、安陆一线遭到了宋军顽强的抵抗,迟迟打不开局面。端平三年(1236年)三月,宋襄阳北平主将王旻以襄阳降于蒙古。一方重镇,未经战斗,即为蒙古所有,此事在荆襄乃至整个宋廷造成极大的震动。宋左司谏李宗勉上书言:“襄阳失则江陵危,江陵危则长江之险不恃。江陵或不守,则事迫势蹙,必有危亡之忧。” [ 注:《续资治通鉴》卷一百六十八 ] 这年,蒙古军连陷随州、郢州(今钟祥)、枣阳、德安(今安陆),并围攻江陵,大有席卷江汉之势。

  这时,孟珙赴临安枢密院禀议刚回,在黄州得到京湖制置使史嵩之遣援江陵之令,乃驰赴江陵。他命令部队不断变易旌旗服色,循环往来,夜间则沿江列炬,以示宋军声势之盛。尔后,遣军出战,连破蒙古二十四砦,夺还被俘人口二万,江陵之围遂解。次年,蒙古东路军之一部自光州(今河南潢川)下复州(今湖北沔阳),又转攻黄州、蕲州、安庆府,当地守臣皆弃城走。孟珙率军还救,击退蒙军。

  由于孟珙智勇善战,南宋在江汉地区的不利形势得到扭转。宋廷遂以孟珙为京湖制置使,命其恢复郢州、荆门,以固江陵北面屏障。宋嘉熙三年(1239年)三月,孟珙率军反攻,三战皆捷,遂复信阳、樊城、襄阳。

  是后,孟珙上书朝廷,建议加强襄阳地区的守备力量:“取襄阳不难而守为难,非将士不勇也,非车马器械不精也,实系于事力之不给耳!襄、樊为朝廷根本,今百战而得之,当加经理。如护元气,非甲兵十万,不足分守,与其抽兵于敌来之后,孰若保此全胜。 上兵伐谋,此不争之事也。” [ 注:《续资治通鉴》卷一百六十九 ] 在盂珙的主持下,襄樊地区的守备得到了加强。他派兵焚烧了蒙古军在顺阳(今河南淅川)、蔡州(今河南汝南)一带的造船木材和屯粮,破坏蒙古军的攻势准备。他还在京湖地区大兴屯田:选壮士杂于官军教之,百姓无事则植戈而耕,敌至则悉出以战。由于盂珙经营有方,南宋荆襄战区遂得巩固,还能不断抽调兵力配合四川和江淮方面的作战。盂珙经营荆襄的成就不仅显示于当时,在此后,荆襄地区几乎成了南宋延续国脉的支柱。

  蒙古蒙哥汗时,鉴于南宋长江防线不易突破,乃用降将郭宝玉所建议的大迂回战略,命兀良哈台进军云贵,征服大理,欲以迂回由宋长江防线之后。蒙哥汗八年(1258年),蒙哥发三路大军攻宋:西路由蒙哥汗亲率蒙军主力,计划先攻占四川,然后出夔门;中路由忽必烈率领,南下襄、鄂;南路命兀良哈台从广西引兵北上。三路大军合击荆襄,会师鄂州,再东下攻取临安。这次蒙古大军南攻,在宋廷引起极大恐慌。不过,战事因蒙哥汗在合州的阵亡而出现转机。蒙哥汗死后,西路军北撤,中路军攻鄂州、下东南的计划也因南宋军民的顽强抵抗而受阻。忽必烈顾虑北方的形势和蒙古汗位的争夺,引兵北还,遣兵一部南下岳州接应兀良哈台军北撤。

  忽必烈登上蒙古汗位后,移都燕京,积极谋求南进。忽必烈有鉴于蒙军前几次南下都是分兵过广而未能一举灭宋,且双方交战的三大战区中四川地势险远、江淮河道纵横,均不利于蒙古骑兵优势的发挥,决心改变进攻南宋的战略。

  忽必烈的谋士们多主张从荆襄寻求突破。杜瑛认为:“若控襄、樊之师,委戈下流,以捣其背,大业可定矣。” [ 注:《元史》卷一百九十九 杜瑛传 ] 郭侃建议:“宋据东南,以吴越为家,其要地,则荆襄而已。今日之计,当先取襄阳,既克襄阳,彼扬、庐诸城,弹丸地耳,置之勿顾,而直趋临安,疾雷不及掩耳,江淮、巴蜀不攻自平。” [ 注:《元史》卷一百四十九 郭侃传 ] 忽必烈所信重的南宋降将刘整献伐宋方略曰:“襄阳吾故物,弃而勿戍,使宋得窃筑为强藩。若复襄阳,由汉入江,再取荆楚,定江淮而迫临安,以亡宋室,掩有华夏。” [ 注:《元史》卷一百六十一 刘整传 ] 于是,忽必烈将进攻重点选在襄阳方面。作为准备,忽必烈遣使于宋,开榷场于樊城,并筑土城于襄阳南,外通互市,内筑堡垒,置军戍守,遏宋军南北之援。

  蒙古至元四年、宋咸淳三年1267年),忽必烈命都元帅阿术与刘整督率诸路兵马,攻略襄阳;另在四川发起牵制性作战,阻四川宋军东援。蒙、宋双方遂在襄阳展开了长达五年的、对于双方都可谓艰昔卓绝的攻守战。(见图3—3—5)

  战争的前四年,蒙古军主要致力于对襄阳的围困和阻截宋军对襄阳的援救。蒙古军截断了进入襄阳的所有水陆通道。襄阳被围,宋廷方面却未给予足够的重视。宋廷本应从宋金、蒙宋之间的前几次交兵中认识到襄刚在南宋国防中的地位。然而,襄阳被围三年,宋廷方面都没有作出认真的反应,仅进行过规模不大的救援。当权的贾似道一直向宋度宗隐瞒实情,谎称“北兵已退”。新任京湖制置大使李庭芝、左丞相江万里、起居郎王应麟都屡请增兵援襄阳,但都为贾似道所阻。贾似道一方面欺瞒朝廷,另一方面为私心所使,只让其婿范文虎统兵援襄。范文虎两度率军援襄阳,但都大败而归。其间,李庭芝募民兵自襄阳西北的青泥河下舟援襄阳,转战一百二十里,冲破重围,进入襄阳;但自襄阳接应郢州(今湖北钟祥)方向援军的计划则被蒙军挫败。至此,襄阳待援的最后一线希望也破灭了。

  蒙古至元八年(1271年)五月,忽必烈下令加紧对襄阳的围攻。至元十年(1273年)正月,元军攻破樊城。二月,元军将攻城战具移往襄阳城下,将攻襄阳。襄阳久困援绝,又慑于元军巨炮的威力,人情汹汹。元将阿里海牙至襄阳城下,宣元主招降诏,并折矢与盟,于是襄阳守将吕文焕率众出降。

  元军攻下襄阳后,阿术、阿里海牙向忽必烈建议乘胜灭宋。阿里海牙说:“荆襄自古用武之地,汉水上流已为我有,顺流长驱,宋必可平。” [ 注:《元史》卷一百二十八 阿里海牙传 ] 忽必烈遂令大举伐宋:以丞相伯颜与阿术率主力沿汉水攻鄂州,再顺长江东下以趋临安;以左丞相合答与刘整率兵一部由淮西进取扬州,牵制两淮方面的宋军;另以少数兵力牵制四川的宋军。元军南下,一路势如破竹。宋廷沿福建、广东沿海一路奔逃。至元十三年(1279年)二月,元军攻破南宋最后的据点厓山,大臣陆秀夫抱幼主投海,南宋灭亡。

  若单从军事上检讨南宋的灭亡,则襄阳的陷落实具决定性意义。襄阳的陷落使南宋的整个国防体系受到动摇。南宋国防主要是依靠江淮、荆襄和川陕二大战区形成“常山蛇势”,相耳配合,东西呼应。三大战区中,荆襄居中,尤其能在东、西两大战区之间左右伸缩,积极配合。荆襄战区中,襄阳是其北面门户,依山傍水,控扼经汉水河谷南下两湖的通道。襄阳在基本上没有什么有效救援的情况下,抗击蒙军优势兵力的围攻达五年之久,显示出了一方重镇在南宋国防体系中的支柱地位。一旦襄阳陷落,荆襄上游门户大开,上游防线即失去支柱。

  蒙古不惜用了五年多的时间来围攻襄阳,正是认识到了襄阳的这种地位。那些向忽必烈进献攻襄阳建议的降将们可谓深知南宋国防的要点。如向忽必烈首建取襄阳之策的刘整认为:“攻蜀不若攻襄,无襄则无淮,无淮则江南唾手下也。” [ 注:《癸辛杂识》别集下 ] 攻取襄阳,可一举斩断南宋国防的常山蛇势,切断长江上、下游之间的联系,取得对东南的上游之势。蒙军攻占襄阳后,取得的正是这种效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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军无辎重则亡,无粮食则亡,无委积则亡
         
兵马未动粮草先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