战区战略Ⅲ:遮断和突然袭击·第十
作者:爱德华·鲁特瓦克·美国
出自————《战略—战争与和平的逻辑》《战略的层次·第二》
出自————《现代军事理论》
我们已经看到,战区防御的样式在很大程度上是由基本的政治倾向和文化观念所决定的,并非可以随意选择。通常所需要的总是一种“御敌于国门之外”的前沿防御,即便是某种浅纵深式的防御人们在实际上也是乐于接受的。至于纵深式的防御,当然包括任何形式的纵深弹性防御,则从未周密地规划过,它仅仅是在最后关头为避免失败不得已而为之的一种手段(南斯拉夫的官方战略却是当代突出的例外)。
实际上在理论上有一种比上述前沿防御更理想的形式,这就是战区防御根本不应该是防御,而应该是立即对进攻之敌发起反攻。这是故意不惜牺牲防御所固有的战术优势之举。此举必然说明守方在现有兵力对比的判断上与攻方截然不同。此举还需要有一种进攻锐势,而这种锐势一般多见于侵略者一方,而不是防守者一方。虽举不出完全符合这种样式的现代例子,但是,1940年5月10日法军和英国远征军在德国发起进攻后即挺进比利时,倒是一个非常近似于这种理论的例子,但并不太成功。
远距离进攻手段的出现使战争推向敌国领土纵深成为可能,但只要有确实可以利用的空间,战区纵深(或战略纵深)仍将有利于防御的一方,法国虽然是个欧洲大国,但在与德国进行的铁路时代的战争中仍然显得缺少战区纵深。具有重要意义的首都巴黎不在法国的中心区而位于法国西北部,距比利时边境仅有100英里,首都与边境之间无大的地形障碍,且道路条件良好。在这种情况下,法国幅员较大的有利条件实际上变成了一个不利条件,因为大部分后备部队和守备部队须长途跋涉才能到达首都与边境的中间地带。很显然,这使法国难以承受突然袭击。因此,为改变这种状况,远在修筑马奇诺防线之前,法国就在其边境上建立了许多要塞。
比较而言,这种地理条件对于法国从其北部向低地国家(比利时、卢森堡和荷兰)及德国发动进攻却十分有利;其政治中心巴黎所处的位置正好可做为一个前进指挥所,边境各要塞可作为兵站和进攻出发基地,法国借此可以随时发动突然进攻。法国也确曾多次采取过这种攻势行动,直到德国统一后,法国这种有利态势才告完结。
沙皇俄国及后来的苏联的地理情况则与法国截然不同,莫斯科西至华沙约800英里,且交通不便。从查理十二世到希特勒,瑞典、法国以及德国入侵者都在这通往莫斯科的遥远路途中耗尽了力量。彼得大帝建都圣彼得堡也没有从根本上改变这一点。圣彼得堡北面的防御纵深虽比莫斯科要浅近得多,但当时瑞典的势力已急剧衰退,北方再没有能够对俄国构成威胁的势力崛起;西面距东普鲁土仍有近500英里直线距离。纵深,且沼泽地和湖泊较多,不得不以绕行来克服距离变近带来的弱点。
莫斯科以东则是几千英里的战略真空地带,地理纵深更大,一直到现在,中国和日本充其量也只不过对苏联造成外围性的威胁。唯有莫斯科公国的南面是暴露的,南面无人地带(现在的乌克兰)的大平原成为土耳其人和蒙古人进行侵略的走廊。后来在彼得大帝时代,随着俄国的扩张和奥斯曼帝国的衰败,南面的威胁亦不复存在。
然而,同样的地理条件也极大地限制了从莫斯科征召的俄国军队的进攻潜力。铁路时代以前,俄国的军队远在到达本国边境之前就会在漫长的行军路途中精疲力竭,他们的给养也会消耗殆尽。建都圣彼得堡也未能改变这种状况,因为俄国军队仍是从莫斯科及其周围地区征召的。因此,在铁路铺设以前,俄国在发动任何大的进攻行动之前都不得不首先进行旷日持久的准备工作,在头一年的作战季节就得向边境地区屯集兵力和补给品,以便来年发动进攻。即使在今天的空运、铁路和公路条件下,也仍需要花费相当长的时间及大量的资源来克服这段距离。另外,这条漫长的交通线极易遭到空中打击。
苏联的防御纵深如此之大固然令人生畏,但另一方面也使苏联军队无法从原驻地全力发动进攻。除已布署在前沿地带的部队外(如驻捷克斯洛伐克、东德、匈攻利和波兰的30个师),即使处于一级战备状态的苏军部队若要向西发动进攻,也必先经过长途输送才能投入战斗。大部分苏军部队都得要靠铁路来输送,而且苏联通往中欧铁路网的漫长干线没有任何支线。
正是基于这种情况,现在可以对本书开头提到过的联盟中央战线的另一种防御思想提出讨论,说明战略的又一个方面:纵深打击战区战略,即在联盟前沿防御部队顶住苏军首批攻击波的同时,以空中打击力量迟滞、打乱和削弱开往战区的苏军后续部队。联盟平时部署在西德的部队能否顶住苏军首批攻击波很难断定,但是鉴于动员起来的苏联部队会以比联盟增援部队快得多的速度赶到战场,而且继第二波之后,第三波苏军又会到来,若要有把握地守住中央战线同时又不使用核武器,这肯定是不可能的——即使最乐观地说,苏联是在未预先动员和集结的情况下发动侵略的,也不可能守住。如果再有其它华约部队参战的话,联盟的处境将更为严峻(参见附录Ⅲ)。
以遮断代替纵深
有关纵深打击的方案形形色色 [ 注:这些纵深攻击方案包括:设想在宽大范围内实施攻击、并要求攻击运动中的苏军部队的恪守非核性原则“攻击后续部队”的方案(有时与“罗杰斯计划”相混淆);美国陆军军界所讨论的强调在军级协调实施纵深攻击的的“2000年空地一体战”和“2000年空地一体”等理论观念;属核打击性质但亦有其非核打击形式的强调使用弹道导弹发射分导式弹头打击固定目标的“纵深打击”方案;主张攻击苏联机场的“1990年反空袭”理论,等等。 ] ,但都主张使用装载多枚小型弹头和炸弹的导弹以及载人飞机、普通单弹头导弹等打击距前沿几百英里以内的目标。这些目标分为三类:第一类是苏军后续部队车辆开往战区必须经过的桥梁、铁路调度场站等固定目标;第二类是沿铁路线、公路线或其它道路输送的补给车辆及开进中的后续部队;第三类是位于中欧、东欧以及苏联西部的整个军事设施中的空军基地、指挥中心、补给仓库等,亦均为固定目标。
主张对敌后方固定目标(无论是桥梁或机场)实施空袭并非什么新观点。然而,不用有人驾驶的飞机,而用导弹,这样做是否划得来,只有通过技术试验和成本估算来确定。自1945年以来,对西方的技术优势——这种优势一度很大,现在的在某种程度上保持着——苏联防空力量针锋相对地采取了广泛而积极的措施。其地面部队装备的大批机动防空武器也一直在不断发展更新,并苦心经营了国土防空体系,配备了大量的战斗截击机、大型导弹;苏联的这些做法又反过来促使盟国作出反应,发展了规避战术,采取了大量的技术对抗措施。经过双方几十年的准备,在联盟空军驾驶员是否能成功地打击敌后方纵深目标的问题上,充其量只能说“说不准”。因此使用各种导弹是一种颇为诱人的选择,但是又会带来一系列技术、军事和政治等方面的麻烦 [ 注:以子母弹攻击大型固定目标(空军基地、给养堆积所、铁路车场)以及坚固设防目标(指挥中心)的最经济的导弹是高轨道弹道导弹,与投掷核装置所用的导弹完全相同。在欧洲重新部署老式的美国洲际弹道导弹(“大力神”导弹和“民兵-I”型导弹)的确是—种最经济的补救办法。这些原来用于执行核打击任务的导弹早已退役,正好可以加以改造,用来携载负荷大得多的非核短程武器。但是,和平时期在欧洲部署这类武器可能会因为识别上的问题而被指责为军备控制谈判的一个障碍。再者,这些高轨道弹道导弹无论从何地点发射,会很容易地被误认为是核攻击的先兆,即使被人误解的时间只有几分钟。最后一点,无论是改进型的还是新研制的大型弹道导弹,要做到经济只能部署在固定设施内,而这些固定设施即使设防再坚固也无法使导弹免遭各种核及非核攻击。带有大型非核弹头的飞航式巡航导弹对攻击诸如桥梁、高架桥等小型硬目标来说将是最为有效的武器。对攻击像补给堆积所、铁路车场、空军基地等所有“较软”的大型目标来说,带有子母弹的巡航导弹与弹道导弹同样有效(如果这些巡航导弹发射的都是重一公斤的子母弹,则花费可能要大一些)。有争议的一个问题是巡航导弹的耗费问题。巡航导弹是一次使用性的,与之相比,载人飞机在遮断袭击中或遭到其他损失(在高速作战中事故会增多)之前可以出动若干次。另一个问题是,巡航导弹易遭防空力量的袭击(包括在极重要目标周围设置的气球阻塞网);尽管这些导弹在雷达上和肉眼中显示出来的目标很小(若以“隐形”方式出现,目标甚至更小),但却不能象载人飞机那样做规避机动。见弗雷德·威克纳著《以常规武器遮断固定目标》(1983年);理查德·贝兹编《巡航导弹》(1981年)一书第184-211页;《新技术与西方安全政策》(1985年)一书第7-24页;史蒂文·坎贝著《新常规力量技术与北约-华约均势(第一部分)》及同书第25-39页唐纳德·科特的文章。 ] 。然而,打击自苏联西部沿铁路和公路向战区进发的苏军后续部队,是一种新奇的想法,它提出了重要的战略问题。
炮火遮断
同样,以遮断袭击封锁敌后续部队也不是什么新战法。早在第一次世界大战中就曾普遍采用过系统地炮击前沿通路的远程炮兵战术,并成为战线防御和战线突破战区战略的一个重要内容。
两军相持掘壕对垒,中间是无人区障碍,加上常常积水的弹坑及蒺刺铁丝网障碍,再加上掩体内的机枪对徒步进攻的步兵的绝对优势,炮火遮断有助于彷御。一方以超过敌人的压倒优势兵力来抗击敌人的正面攻击,敌人即便于攻击发起之前在阵前秘密集结了大批部队,也难以达成突破。同样,进攻一方为突破敌方的防线也使用了远程炮兵,以阻止敌人向其遭到攻击的地域集结增援部队,但在战争结构不利于进攻的时代,成效很小。 [ 注:防御之优势的根本原因正在于部队相对来说能够比较容易地从距离最近的铁路车站赶来增强堑壕防御,虽然在炮火轰击之下;而进攻的一方却要徒步穿越重重障碍,才能到达堑壕前沿。坦克最初的战术目的正是要通过装甲和履带对付机枪火力和弹坑,来克服攻守双方之间这种不对等性。只是到后来才认识到坦克在前线后方纵深内的战役潜力。 ]
从整体上看,对重要目标的炮击,特别是对通往前沿的各交叉路口的炮击,并未对敌人员造成很大伤亡,物资造成很大破坏;但是并没有必要非要做到这一点,因迟滞敌人才是要达到的目的。(但也有个别情况,例如在凡尔登突出部的狭小地段上,连续几个月每天都有数千人集中在那里,从而遭到了炮火遮断袭击的严重杀伤。)
空中火力遮断
在第二次世界大战以及朝鲜和越南战争中,除以炮兵火力遮断敌通路外,还使用了飞机对敌补给部队和后续部队实施更大纵深的空中遮断袭击。远距离空中遮断袭击需要造价昂贵的大型飞机,尽管由于装油量大而使载弹量相应减少,但之所以采用远距离空中遮断袭击的方法是由敌人向战区开进和在战区展开这两个阶段的不同特点所决定的。敌后续部队沿公路或铁路向战区开进之时队形密集、目标明显、易于观察,是实施空中袭击的有利时机,待其进入战区后完成部署、分散展开,采取伪装措施或进入坑道掩体后再对其进行遮断袭击则为时过晚。但是,目标集中而明显是一回事。能否有效利用这些特点则完全是另一回事,那种认为战斗轰炸机可以如入无人之境地突入敌人后方,沿公路和铁路线飞行,扫射和轰炸敌人的车辆和军事交通线的观念,是以敌人束手无策、坐以待毙为前提的,是违背战略逻辑的。
如果敌人拥有强大的空中力量和防空力量的话,其部队行军和物资运输则完全可以采用密集的队形在光天化日之下向战区开进。这样的目标显然十分有利于空中遮断袭击,但风险太大,一般不会实施大机群深远纵深遮断袭击,部分原因是由于需要大量的飞机为少数执行轰炸扫射任务的飞机护航。另一方面,如果敌防空力量明显处于劣势,执行遮断任务的飞机可以为所欲为,则这些飞机很少会遇到密集的军事车辆,进行有利的攻击。在那种情况下,敌人将分别或同时采用夜间输送和疏散队形的方法。因此,空中力量过于强大反而影响了潜在效能的发挥。当然,夜间行动和分散行动会使速度减慢(如果不被消灭的话),但给攻击方面带来的问题是:由此而赢得的时间,其战术、战役或战区战略上的价值能否抵得过空中遮断袭击的代价?它对某一支部队行动的迟滞能改变具体某场战斗的结局吗?空中遮断袭击的作用是否仅仅是在持久作战条件下,为了把敌人通常需一周时间的输送再增加若干天? [ 注:在整个朝鲜战争期间,美国空军共出动39.96万架次;其中约22.02万架次用于执行遮断袭击任务——这一巨大的努力有时起到了牵制中国军队攻势的作用,但在大多数情况下只是意味着,假设中国人需要1000名挑夫的话,实际投入的挑夫人数就必须增加一倍。在越南战争期间,美国空军的出动架次比朝鲜战争时要多得多,其中遮断袭击所占的比例也更大,而效果却更差。关于朝鲜战争和越南战争的统计数字,见威廉·怀特著《美国战术空军》(1974年)第68页。 ]
在联盟中央战区的防御条件下,轰炸运输网、桥梁、铁路场站、公路等等是肯定不会给苏联向战区输送部队和补给品造成严重障碍的。苏军坦克集团军不可能像中国人、北朝鲜人以及北越人那样靠自行车、挑夫、秘密小道上的夜间汽车运输来获得给养和补充。但是,随着东西方之间以及苏联与西德之间铁路、公路网的发展,加之苏军拥有世界头等架桥部队,如不打击其输送中的部队和补给品而只打击其运输线,则任何非核遮断袭击战役都将归于失败。 [ 注:相当一段时间以前还没有增修许多公路时,曾估计,即使苏联西部至西德的公路和铁路网的“通行能力”被摧毁90%,并且修复后又立刻继续被摧毁,剩下10%的通行能力仍足以支持苏联发动一场全面进攻。阿兰·恩索文和韦恩·史密斯合著的《多少才算足够?》(1971年)一书第222页援引了这一研究结论。 ]
纵深遮断方案
尽管有人认为由于有了精确制导炸弹和集束炸弹可大大提高对运输线的轰炸效果,但在现行的纵深攻击方案中,轰炸运输线只是次要的一个方面。更为重要的应是轰炸敌运输中的部队和给养。主张纵深攻击的人们声称,科学的发展已使夜幕和疏散失去了保护作用,并使打破战略上的反常逻辑成为可能。卫星和高空侦察结果可瞬时传送,计算机可快速测定目标和选择攻击手段,通过高速导弹或有人驾驶飞机用先进的炸弹进行打击——所有这一切都为打击输送中的苏军部队提供了技术上的可能性,即使敌人利用夜晚输送,即使敌人处于疏散状态。 [ 注:关于能干什么的积极观点,见《新技术与西方安全政策》(1985年)一书第25-38页唐纳德·科特写的《新常规力量技术与北约-华约均势(第二部分)》一文。消极观点见同书第7-24页史蒂文·坎比的文章。 ]
然而,识别和追踪活动目标,向这些目标发射导弹和派出有人驾驶的这种或那种飞机,并在目标继续移动时进行必要的瞄准校正等,需要一套完整的系统,而对这套系统的可行性、经济性和弹性等等尚有许多争议。撇开具体的计算问题不谈,让我们从战略上考虑一下这个问题,看看克劳塞维茨是怎么说的。当然,在克劳塞维茨时代还没有飞机、导弹、但尚在开进途中的一方与完成部署的一方之间这种根本上的不对称现象是肯定有的。在采用闭合式线性阵形时代之前,以骑兵对敌运动中的部队实施纵深袭击看起来是很诱人的,克劳塞维茨首先提到实施这种袭击诱人的一面,接着又讲了所遇到的困难。他写道:
“一个有三百至四百辆车的中等运输队可以长达半普里,一个大的运输队会长达数普里。怎么能够设想通常派去护送的那么少的部队能够掩护这么长的运输队呢?此外,运输队运动不灵活,前进缓慢,而且还经常可能发生混乱; [ 注:现在的情况更为严峻。一个机械化师拥有约4000台车辆,沿公路行进纵长至少要有60公里,极易在道路上发生拥挤。 ] 最后,运输队的每个部分都要单独掩护,因为一旦它的某一部分遭到敌人袭击,整个运输队立刻就会堵塞在道路上并陷于混乱, [ 注:现在的情况是沿道路进行稀疏的对空防护而非点式防御。 ] 人们考虑到上述种种困难,自然就会提出问题:究竟怎样才能掩护和保卫这种运输队?……为什么不是所有遭到攻击的运输队都被劫走?为什么不是所有需要掩护的,也就是敌人可以接近的运输队都遭到攻击?……对于上述问题的回答是,大多数运输队由于它们在战略上所处的位置而得到了一般的安全保障, [ 注:实际上是因为它们位于后方。 ] 而且是比容易遭到敌人攻击的任何其它部队都要安全的保障,这就便它们很少的防御手段能够发挥很大的作用。
因此,我们的结论是:对运输队的攻击不管从战术上看来多么容易,但从战略上看,却永远不是那样容易做到的。”(《战争论》第七篇第18章第1118-1122页)
换句话说,从战术上看,打击敌人在铁路、公路上密集而明显的运动目标是可行的,在战术上处于有利地位,但在己方控制地域之外、敌方纵深内所实施的任何行动在战役上都处于不利地位,战术上的收益减去战役上的失利,所余收益可能不足以补偿最初的技术损耗和对敌纵深攻击所冒的战术风险。因此,克劳塞维茨提示我们第三种更为微妙的考虑:位于后方的运输队在“战略上所处的位置”在战役层次上有利于防守部队,因为他们能够比较容易地观察战斗进程并适当地部署其兵力;在克劳塞维茨的时代,骑兵袭击的成败结局只有在骑兵返回部队报告战果时才能得知。这期间,其它部队因不能及时了解袭击情况而无法以任何方式支援骑兵袭击。而且,整个军队中只能派出一小部分部队执行袭击任务,几万人的部队派出几百名骑兵就算是派出一支大的袭击部队了。
今天,侦察技术手段虽已能够监视作战行动的进程,但防御的一方仍能更准确地掌握对己方控制地域内空袭的效果。因为观察卫星(极易遭敌击毁)发回来的照片上所看到的团团烟雾、爆炸破片既显示了空袭的效果同时又遮盖了实际情况。高空雷达飞机虽可对相当远的距离从倾斜方向进行监视,并且在整个战争过程中还可以利用航空照片掌握情况,但靠上述方法收集来的情报仍不如防御一方对各种现场情况报告加以整理后所掌握的情报那么充分和具体。情报方面的优势以及所拥有的各种现有手段使得防御的一方能够以各种方式对进攻一方的纵深攻击“系统”实施广泛的反击在克劳塞维茨时代可以己方的骑兵部队迎击敌人,在今天则可以采取防空体系、各种反击手段以及技术对抗措施实施反击。
我们无法预测如果联盟一旦建立起纵深打击系统,在敌我之间对抗与反对抗这种持续不断的相互作用过程中的任一时间的角逐情况。但是,在早期传感器、中继传输、控制中心、主要航空器,以及末端制导炸弹等等一整套打击系统中,我们知道,至少末端制导炸弹肯定容易遭受对抗措施的袭击。进攻一方尽管可利用卫星、飞机作平台,以雷达、红外、光学和其他传感装置等多种手段使早期探测装置飞速探测到目标并传回控制中心,但最终击毁敌坦克或卡车的各个炸弹上的制导系统必须相当简单,只有这样整个系统才能做到经济可行。
进攻的一方有多少不同种类的炸弹就可以采用多少不同种类的制导方式,这是无法阻止的;因此可以用各种方式制导的炸弹攻击敌公路运输队及火车,如果对方只有一种对抗措施,无论是哪一种,却会被有效地挫败。但是,同样无法阻止防御的一方综合使用各种对抗措施。还需要指出的是,并非所有末端制导炸弹都必须制导,比如,轰炸目标是某一整个地区则所使用的集束炸弹中的众多的子炸弹就无需进行制导;但是这样来,每个子炸弹的杀伤力便很有限,会比较容易对付。 [ 注:有一种见解认为,很小的因而是经济的空心装药小炸弹或自行爆炸装置能够击穿坦克上方的薄装甲,因此这类装置可以对其它部分装甲坚实的作战坦克形成致命威胁。这使人联想起一段往事。过去人们相信,用鱼雷打军舰是有效的,因为军舰吃水线以下的装甲很薄或没有装甲。正在人们利用军舰这一弱点时,这种弱点得到了补救。与此类同,坦克也采取了典型的以多种防护功能对付攻其一点的措施:顶层复合装甲目前正准备装备坦克。 ]
连续系统的脆弱性
除在情报方面防御一方拥有优势外,在末端制导炸弹与反措施的技术对抗方面双方基本上是对称的,但整个纵深打击系统与反纵深打击系统之间的对抗却存在着一种极不对称的现象。克劳塞维茨列举的执行袭击任务的骑兵部队必须躲过敌前沿观察哨,绕过敌大部队,寻找孤立的运输队,并首先击溃其护送部队,才能成功地实施攻击并完成袭击运输队的任务。这一过程必须连续进行。与此相同,在纵深打击系统中,早期传感器、中继传输,中心控制、导弹或有人驾驶飞机以及末端制导炸弹等等,都必须按次序运行无误。因此,防御一方只要打破其中任一环节便可瘫痪整个纵深打击系统。当然,进攻一方可通过备用系统来弥补这方面的不足,但需要付出代价。纵深打击系统各环节的连续性使消耗风险增大,根本用不着防御一方采取任何行动。
撇开所有技术上的推测不谈,随着双方对抗手段的交互发展,我们所能看到的是纵深打击系统在战争中能取得何种结果,谁也说不清楚不确定性贯穿于战争始终,一把长剑可能会折断,一支步枪可能会卡壳,一辆坦克可能会出故障,复杂的连续系统中为数众多的各种设备均可能发生故障,但使用长剑、步枪和坦克的不确定性与使用复杂的连续系统的不确定性之间有很大程度上的区别。联盟以纵深打击系统来代替目前所依赖的战场核武器(尽管会给自己带来危害,但却是有效的),这样做是否明智?看来,要回答这个问题,我们必须进行那些我们无能为力的技术计算,从而估价所提出的任何一种纵深打击系统的可靠性。从表面上看来,如果我们接受对大部分苏军后续部队和补给能够成功地予以遮断这种说法,上述问题便彻底解决了,只要前沿部队能够击退第一波苏军,就有可能全部取消战场核武器。与此相反,如果我们同意某些批评家的论点,即建立数量充足的大批纵深打击系统造价过于昂贵并且该系统在实战条件下面对敌人的对抗也过于脆弱,我们则要么退回到目前依赖战场核武器的这种令人不能满意的境地,要么以更大的努力建立非核防御。
尽管看上去对上述问题的回答取决于复杂的技术方面的问题和详细的成本计算,实际上并非如此:战略逻辑和对苏军行动的准确预测足以使我们能够充满信心地作出判断。如果联盟确实决定建立纵深打击系统以代替同样一笔资金可建立的战场核武器及其地面部队 [ 注:对地面部队作任何补充都需要人力和钱财。在写本书时,甚至目前部队序列中的人员配备也受到人口趋势的不利影响。另一方面,用于发展和建立纵深打击系统的资金可以用来改善现有的但装备极差的部队装备,这样效果更明显。实际上,批评家们担心联盟各国议会不会赞同拨出额外资金发展新武器系统。因此,现有部队不仅得不到新装备,反而还要挤出钱来用于发展纵深打击系统。 ] 来对付入侵苏军的后续梯队,则不言而喻苏军将采取各种各样的技术对抗措施,同时作各种技术对抗措施均失效的最坏准备,采取其他各种办法摧毁这些系统。
对于苏联来说,在战争中对付联盟纵深打击系统的最直接的方法是将它摧毁。苏军将以反卫星导弹和远程战斗机攻击早期传感器平台(同时以电子手段干扰其中继传输系统);以有人驾驶的攻击机、轰炸型导弹和突击队对虽严加防护但易于被发现的大型设施——计算机化控制中心——实施攻击(同时会以伪装和假目标使这些设施的工作出现错误和混乱),并以上述打击手段攻击导弹、飞机等主运载器的发射场和航空基地(同时会试图干扰或切断它们与控制中心的联络);以战斗机、导弹、高射炮等各种武器组成的防空系统干扰末端制导炸弹的投射(同时以欺骗和保护性对抗手段来对付末端制导炸弹)。如果敌人综合使用上述所有攻击手段,则连续系统易受攻击而失效这种弱点将导致严重的后果。如果苏军反纵深打击力量得助于运气或成功的情报,摧毁某些传感器平台、某些控制中心和停留在原地的或在飞行过程中的主运载器,则足以使整个纵深打击系统陷于瘫痪,其他各套纵深打击系统的命运亦会同样如此。
从另一方面看,苏军为了对付任一或所有纵深打击系统,可能采取一波次战区战略,把击溃中央战区联盟所需的全部或大部分部队在进攻开始前便部署就绪,不需要再依赖大量增援,从而使联盟的这些系统失去主要打击目标。实际上有可能——的确很有可能——苏联已经在规划这种战区战略。认为苏联只能在无增援部队的情况下发动突然袭击和先吵吵嚷嚷地进行动员然后再按固定模式发动进攻这二者之间做出抉择,这等于说我们的对手缺乏起码的谋略头脑,而人们一般是不会认为他们是那样幼稚的。
突然袭击
苏联有193个正规作战师, [ 注:这一数字包括51个坦克师和142个摩托化步兵(机械化)师;通常所说的200个师还包括7个空降师。见附录Ⅱ。 ] 其中已部署在东德、捷克斯洛伐克、匈牙利和波兰的30个师最强大。但如果认为苏联会把发动进攻的赌注全部押在这30个师上,则极不明智,且过于轻率。实际上。用相对来说如此之少的部队(比联盟随时准备进入防御阵地的部队多不了多少)来发动进攻,将需要靠战场核打击来赢得速胜——如果苏联以30个师的兵力首先发动战争,它只能期望得到这样的胜利。这大概正是赫鲁晓夫时代所计划的。当时,苏联裁减了兵员并撤销了炮兵部队,从而节省了大笔经费,但同时,苏军采取了一种战区核战略。自60年代中期以来,苏联的整个军备计划一直成为其经济的沉重负担,其目的就在于建立一支不使用核武器也能打赢战争的力量。这种目标现在已经达到,苏联绝不会不使用其现有全部力量而使其本来可以达到的目标化为泡影。
如果苏联每一次向西德边境调动部队都必然要相应地引起联盟加强在西德的驻军,动员英、加、法、美等国部队并部署在中央战区的话,则有充分的理由来认真看待如何对付苏军在无增援部队的情况下发动突然袭击这个问题。但上述情况极不可能发生。首先,苏军可以假借大规模军事演习的幌子将相当数量的另外一批满员师向西开进到进攻出发地,即使不直接开进到西德边境的话。这样做不会暴露其机密,因为此类演习每年要举行两次,并且确实涉及师规模的调动。其次,苏联实际上不时地征召后备役人员补入架子师进行复训,这就有可能把征召一定数量的后备役兵员与部队调动结合起来,用新组建的师代替西调的战备师。最后,按苏联陆军目前的惯例,正规作战师每年要补充两批新兵,替换两年义务兵役制服役期满的士兵;补充新兵时若仅将老兵留队,每个师的人数就可增加四分之一。
鉴于苏联部分师已开往西部,其余的师也能够在接到命令后,很快就向西开进,而且这些行动都不致引起外界的警觉,所以一起采用上述三种措施,苏联陆军的战备程度可以大幅度提高。其后,苏联会利用某些掩人耳目的方式向位于波兰西部、捷克斯洛伐克、匈牙利的进攻出发线调集更多的师,比如,制造与波兰政府、或与捷克、匈牙利,甚至与东德发生政治危机的假象。不必搞什么骚乱或罢工之类的活动,只需要一两件言论不慎的事情,让西方记者大肆渲染,便可轻而易举地制造出苏共政治局与华沙,布拉格、布达佩斯、或东柏林各国政治局之间发生不和的假象。现在已成定型的做法是:苏军在东欧所采取的惩罚性行为激起了西欧一时的义愤,但却根本没有作相应的动员准备——这是隐藏着危险性的。
卫星及神奇的电子侦察系统可随时发出大量预警信息,空间传回的照片当然可以准确地显示出苏军各个正规师数千辆车辆自东向西开进时的情景,至少如果卫星正好处于这些目标的上空(这并非是总能做到的事情),并且云层不太厚时可做到这一点。但若对情报持一种不愿深究的态度,这些情报便会完全失去作用。毫无疑问,专家们会以极大的兴趣来研究最新发回的这些表明敌方活动增加的照片和截收来的资料,做出分析。但军事领导人可能不会仅仅因为已经十分强大的敌军力量又略有点增加便要求实行动员,他们很可能会解释成这是敌方的例行或非例行演习,或是我方解读有错误。
如果苏军活动增加有更多的情报送来,则必须正式通知联盟各国的政治领导人。但他们可能的反应是寻求对苏军的迹象做一些无关痛痒的解释,使之能够为当天的封闭新闻所接受。否则的话,政治领导人将不得不命令部队开入中央战区,命令交通运输及其他各个方面转入战时紧急管理,并且,特别是要向国民后备役人员发布动员令,从而扰乱了千百万公民的生活。对于那些从未经历过临战紧急决策的政治领导人来说,组织战时动员工作与平时形成的管理方式截然不同。以美国为例,美国在欧洲中央战区战时增援计划中承担着很大一部分义务,战争动员必然意味着征召国民警卫队服联邦现役,并立即将联邦现役部队运往海外。如此一来,刚刚穿上军装的众多平民发现自己数天之内便被送到远离家乡数千英里之外。几十万的军人家属也需要从西德以及其他可能的作战地区撤出。因此,一旦真正准备打仗(极可能是一场灾难性的战争),军人们便匆匆别离自己的家人;这在过去的历次战争中是极为平常的事,但是当平民也同样面临着战争的严重威胁时,就不再是平常的事了。
而且所有这一切其本身就会使危机加剧。实际上似乎是他们在挑起危机:因为苏联的动员进展人们看不到,只是西方的报道这样说,部分人可能对这些报道还存有疑惑;相形之下,联盟的举动却是大动干戈。在这种情况下,很可能继对苏联进行战争集结的迹象采取轻描淡写的做法之后,朝野普遍要求通过谈判来缓和危机。在此决策关头,或者更确切地说,在此犹豫不决之时,苏军在其进攻出发线上集结越来越多的部队,而盟国间的磋商和许多国家内部的政治辩论仍在继续之中,尽管此时现有师的数量对比已经发生了巨大的变化,纵深打击系统的有效性在很大程度上也受到抑制,但苏联若提出如果联盟不宣布动员苏联也将停止其业已进行的动员的话,苏联所提出的这种条件将可能是不可抗拒的。如果苏军已在前线后面集结了大量兵力,足以突破联盟防御体系的话,则对联盟来说,那些价值昂贵的纵深打击系统所能发挥的作用将微乎其微。
苏联的对抗措施、进攻,以及使对方丧失能力的行动等并非互相排斥,而是在同一过程中互相补充。如果苏联加强其进攻力量的目的不仅仅是为了攫取外交上的利益;而是为了真正发动战争,那么,它将在单方面最大限度地完成动员之后,对联盟纵深打击系统进行导弹打击、轰炸和突击队袭击,从而拉开战斗的序幕,并随之以对抗措施进一步削弱那些已部分遭到破坏、大体失去能力但尚能使用的系统的效能。
高技术手段的局限性
因此,我们发现,战区战略这个层次包括双方军队在整个冲突地区内互相作用。站在战区战略的高度观察问题,即便是像纵深打击系统这样精密而复杂的技术手段也只不过是作用有限的工具,这些系统原本准备用来打击那些广泛的目标,结果却反被击毁。众所周知,部署廉价的反坦克导弹能对付价值昂贵的坦克,但如果整个坦克部队一齐出动,反坦克导弹则是抵挡不住的;同样地,也不能指望靠纵深打击系统来抵消苏联雄厚的、因而充满生机的力量。苏联的力量来自于征募参军的年轻人,受过训练的转入预备役的人员,以及重武器的大批量生产。苏联重武器的生产在数量上远远超过联盟同类产量的总和。苏联国民因被迫服兵役而作出了巨大的牺牲,维持200个师的费用占苏联军事力量全部费用的很大一部分。苏联除现役部队外,又有庞大的后备役梯队,这绝非新颖的手段所能轻易摧毁的,即使这类手段有奇绝的技术性能。
纵深打击系统不能决定战争的最终结局,但这并不是说建立纵深打击系统对联盟毫无益处。如前所述,只有通过详细的计算才能够对成本和效益作出估价,这包括苏联资源从进攻力量转移到防御性对抗措施。当然,纵深打击系统也不会那么轻易地被敌人摧毁,但是以一种作用有限的工具对付敌人的雄厚力量是有其固有的局限性的。这种局限性要求我们必须重新研究我们开始讨论纵深打击系统时提出的问题。
我们要问的不是纵深打击系统能否可靠地代替战场核武器(显然是不能代替的),而是我们是否宁肯冒使用纵深打击系统不能成功地制止苏联增援部队的风险,而不愿冒使用战场核武器成功地完成此项任务带来的风险。 [ 注:这些年来曾提出许多关于抹掉核武器与非核武器区别的建议,即部署“微型核武器”,这些武器小得爆炸时无放射性尘埃可言,实际上与任何一种大型核爆炸相比,在效果上并没有明显差别,但造价却小得多。换句话说,微型核武器是要恢复核武器的军事效用,因为大型核武器威力太大,远远超过了实用极限。毫无疑问,这种武器可大大加强现有联盟军队的火力。然而,关于微型核武器的建议迄今为止一直遭到拒绝。其理由自然是担心联盟军队使用了非常小的核弹后,苏军肯定会用稍大一点的核弹进行反击。而联盟军队又要使用更大一些的核弹再次实施核袭击……如此逐渐升级,后果就难以设想了。 ] 一碰到这个问题,我们立刻就会意识到这不是在战区战略这个范围内所能解答的,因为这个问题超出了按空间组织军事力量的考虑范畴。它要求我们必须根据国家政策和国际外交明确安全的真正意义。这个问题只能在战略的最高层次——大战略——予以研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