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美国安全的外来威胁·第九

作者：约翰·柯林斯 ·美国

出自————《大战略》《当代美国各派军事思想·第三》

出自————《现代军事理论》

　   不管是谁，如果不了解敌人，怎能知道自己应该如何行动呢？

约米尼：《论战争艺术》

　　 历史概况

　　 第二次世界大战后的头十年左右的时间里，对美国安全的威胁看来是很清楚的。在美国领导人或美国人民群众的心目中，毫无疑问几乎一致认为莫斯科的歹徒们所组织、武装和指挥的国际共产主义是头号威胁。敌人的目的和企图是很清楚的                  ：

　　 利益：全球共产主义。

　　 目标：统治世界。

　　 政策：逐步扩张。

　　 战略：世界革命。

　　 证据看来是确凿的。共产党的目标是列宁制定的。斯大林则予以实现。他在短暂的时间里吞并了大部分东欧，然后拉下了铁幕。毛泽东在苏联的支持下接管了蒋介石的中国。从希腊到菲律宾，到处蔓延着共产党煽动的暴乱。赤色军队蹂躏着朝鲜。欺诈和破坏活动猖獗一时。许多迹象都说明存在着一个庞大的总的行动计划。

　　 到了六十年代，在赫鲁晓夫同毛泽东分裂以后，这种对于威胁的简单化的看法消失了。几乎没有人再相信有什么由克里姆林宫统筹安排的、深谋远虑的、统一的共产党阴谋。今天对美国安全的唯一严重威胁来自苏联。它是世界上唯一具有军事能力或其它能力可以在国际上同我国抗衡或危害我国本土安全的国家。然而，人们对于潜在危险的紧迫性和严重程度还缺乏一致的认识。

　　 苏联的威胁

　　 一、战略指导方针概况

　　 美国和苏联具有若干相同的国家安全利益：保证国家的生存，保证各自的社会制度和社会准则永世长存，保证繁荣，可能还有维护“和平”(对于“和平”一词各有各的解释)。其它方面的利益显然是互相冲突的，尽管分歧程度和结果还有待研究。苏联的具体目标也是如此。但是，有一点是始终明确的：自一九六二年以来，两国都不想冒发动一场全面核战争的风险。

　　 至于在七十年代苏联究竟想如何实现它的国家安全利益和目标，这是一个有待探讨的问题。威廉·金特纳和小罗伯特·福尔兹格拉夫在他们合著的《苏联的军事趋势：对美国安全的影响》这本小册子中，阐述了苏联可能实行的三种政策。

　　 由于苏联对直接同美国对抗犹豫不决而产生的共同统治政策，已经推行了整整十年。显然出现了相当多的妥协和互相迁就的情况。在某些领域中还同时实行了谨慎政策。这项政策也是在苏联不愿冒严重危险的基础上产生的，它反映出苏联比较愿意与美国展开竞争，但又小心谨慎地避免涉及美国的极其重要或不容侵犯的利益。如果莫斯科因美国力量的衰退而增强了信心，那么苏联就可能采取第三种政策，即等待时机政策。这样，苏联就可能情不自禁地在与美国有重要利害关系的地区，如中东，增加压力。正如金特纳和福尔兹格拉夫所指山的：

　　苏联未必有把对抗升级到实际军事行动的意图。事实上，苏联的意图很可能是想避免在任何情况下发生超级大国之间的战争。但是，对抗……是一个过程，它的各个阶段的时间长短、数量多少取决于对它运用的巧妙程度。对抗持续的时间越长，民主政权一方越可能趋向于让步，而不会同一个它觉得在战略上占优势的国家发生战争。

　　 这三种设想的政策当然远不是界限分明的。在介乎两者之间的情况下，除非有争议的问题具有紧迫的和巨大的重要意义，否则苏联领导人一般可望采取慎重的政策——经验表明，苏联统治集团的成员们，虽有革命的传统，但实质上是保守的。民族性格，共产主义的理论以及坚信时间对他们有利等等，都约束着他们，使他们不至于因一时的冲动而去冒毫无把握的风险。

　　 自从古巴导弹危机以来，苏联的大战略已转而采取间接方法。政治的、经济的、心理的和技术的竞争已经取代了赤裸裸的暴力，成为主要的手段，但军事力量仍是不可缺少的经常的后盾。

　　 二、苏联的军事能力

　　 历史上的先例

　　 当然，莫斯科的潜在力量给人以深刻的印象。五十多年来，克里姆林宫一直在不惜牺牲本国人民的利益(直到今天仍然基本上不考虑他们的个人福利)，竭力提高苏联的经济和军事地位。无论是斯大林的逝世，或者以后的历次内部变动，都没有使这个宗旨发生变化。这个宗旨一直占着首要地位，这反映在优先发展重工业，坚定不移地为迅速增强国力而促进生产以及疏散工业以加强战时的安全等方面。此外，苏联已经建立起必要的科学技术基础，只要它的领导人确定拨出必要的资源，就可以在军事研究、发展、试验或工程等任何方面向美国挑战。

　　 直到前不久，苏联的武装部队主要还是一支庞大的陆军，其编制、训练和装备，都是为了保卫苏联本土和在苏联边界地区采取行动。当苏联开始突破其本土范围的限制而在全球范围内施加影响时，它在军事力量方面进行了有计划的调整。随着出现了一支多样化的现代化军队。它的各个方面都在充实和(或)提高。(参阅美苏部分作战部队实力比较表。)

　　 美苏部分作战部队实力比较表

　　 战略部队

　　 苏联把防止和在必要时实施全面核战争所需的力量放在最优先的地位。

　　 直到一九六五年前后，美国在战略进攻武器方面对苏联一直占有明显的数量和质量上的优势。以后，我们的领先地位消失了。我们在核运载系统(包括舰载的和海外基地上的战术飞机)的数量方面同苏联保持着适当的均势。但苏联拥有更多的洲际弹道导弹，不久将在潜艇发射的弹道导弹方面超过我们，而且在总的当量方面苏联已拥有三比一的优势。我们只是在(核)炸弹和弹头的总数上保持领先。美国领导人认为，主要由于我们执行了发展多弹头分导重返大气层运载工具的计划，在今后五年内这种优势可望达到三比一。

　　 莫斯科当前拥有的军事力量是一支强大的威慑力量，因为苏联进行全面战争的打击力量数量很多，不易被摧毁，完全能够经受住任何世界强国先发制人的攻击，而且还能保存足够的力量实施反击，使对方遭受难以忍受的损害。然而，在苏联的武库中拥有大量打击对方军事力量的武器，包括数百万吨当量的SS－9型洲际弹道导弹(还没有一个国家拥有能与之相匹敌的武器)。这意味着苏联的战略除了在“确保摧毁”的基础上进行威慑之外，还具有进行实战的一面。全面的防空体系，加上有限的反导弹系统，构成了苏联一整套的战略核力量。

　　一般任务部队

　　 苏联的战略进攻和防御部队居于无可争议的首要地位，但是今天苏联已获改善的全面战争态势使它能把更多的注意力放在一般任务部队上面。下面可能是促使他们重新强调一般任务部队的几个因素：美国的军事结构，北约的战术核能力以及中苏关系的紧张。

　　 苏联庞大的地面部队得到最现代化的战术空军、中程和中远程弹道导弹、远程运输机、数量日增的大型直升飞机和中等规模的两栖舰队的支援。这些部队的主要部分仍部署在西线，针对着北约组织，但沿中苏边境已集结了相当数量的陆军和空军部队。

　　 华约组织加强了莫斯科在东欧的军事机器。华约组织的陆军和空军是维持卫星国国内安全的重要因素，并且已被用于国境之外执行镇压任务。一九六八年八月入侵捷克斯洛伐克就是一个实例。但是，各卫星国军事能力的强弱程度，同它们在政治上的可靠程度一样，悬殊很大。它们在进攻北约组织时究竟能发挥多大作用，还很难说。

　　 目前，苏联通过按比例、有计划地加速发展它的海军部队、商船队，加强专业远洋训练和研究工作，正在从许多世纪以来被禁锢在大陆上的状态中摆脱出来。美苏两国海军的任务有显著的差别。正如美国海军作战部长小埃尔莫·朱姆沃尔特海军上将所指出的：

　　两国海军的任务都是部分地为了实施核威慑。在这一点上，我们的任务与他们是相同的。但是，除此之外，美国海军的任务还有：支援远在海外的美国部队；以及为了根据尼克松主义在必要时支援当地的盟国军队，因而需要进行前沿防御、控制海洋和实施登陆作战。……此外，还有大量的后勤补给任务。

　　对比之下，苏联海军……主要是用来阻止美国海军执行任务。同时，有越来越多的迹象表明，苏联在日益广泛地使用海军为其政治目的服务。苏联海军的舰艇在设计时尽量使其具有强大的首次打击力量，而再装弹能力和续航力都比较有限。因此每艘舰艇的吨位不大，不大需要采用核动力装置。除潜艇部队外，可以料想苏联海军是在距离本土不远的范围内活动的。……

　　他们建造了对付我们舰队的配备着巡航导弹的潜艇和水面舰艇。我们则建造了航空母舰，以便控制海上交通线和从灵活机动的空军基地上向海外派出战术空军力量。……

　　 由此可见，苏联海军已经是世界上第二支最庞大的海军。尽管缺乏作战经验，但它已经构成对美国的严重挑战。如果按目前的进程发展下去(相当多的迹象表明这种情况是会继续下去的)，苏联就会迫使我们或者大大加强海上力量，或者从根本上修改我们的海军战略。但是，对于这种迹象的含义是有不同看法的，最后的结果如何还很难说。

　　一点估计

　　 苏联的军事力量正在卓有成效地发展成为一种政策工具，它不仅提供基本安全保障，而且使苏联在处理世界事务时有所恃而不恐。对此，苏联领导人看来是感到满意的。它往往能使苏联在困难的情况下同难于驾驭的伙伴和多疑的邻邦顺利地进行政治交易。毫无疑问，他们希望保持这种势头。实际上，他们决定和美国进行限制战略武器会谈(见第二十二章)这件事，可能就已反映出他们对下述问题的日益担心：如不进行会谈，仅仅为了保持(更不用说提高)他们目前的战略地位，可能就得执行一些昂贵的新防务计划，而他们目前的这种战略地位是他们花费了巨大的代价和努力才取得的。

　　 三、对苏联威胁的两种对立的看法

　　 这一切意味着什么呢？苏联的态势是威胁性的呢，还是为了使自己放心的呢？

　　 美国很大一部分舆论认为没有严重的威胁，对苏联的似乎预示着缓和的每一个表面上的政策变化都表示欢迎，而且并不因为出现令人失望的事情而沮丧。持这种观点的人说，你应当为克里姆林宫设身处地想一想，美国的军事基地包围了俄国四周，而且还建立了一支历史上最可怕的导弹打击力量。对于持续的紧张局势，我们至少应负一半责任。如果美国能创造一种信任的气氛，困难就会消失。

　　 保守的一派不同意这种看法。他们争辩说，苏联根本没有放弃统治世界的最终目标。他们认为，克里姆林宫仍力图在国外扩大其影响，孤立美国，抵消我们的威慑力量并破坏我们的国际地位。

　　 这两种对威胁的估计所包含的战略意义是截然不同的。哪一种观点都没有完全占上风。因此，常常出现折衷的方案，对此后面的几章将予以说明。

　　中国共产党的威胁

　　一、对中共军事态势的回顾

　　 相比之下，官方机关和学术界的消息灵通人士几乎普遍认为：赤色中国尽管大得可怕，但却是目前对美国的国家安全并不构成严重威胁的一只“纸老虎”。它的危险主要是在将来。今天中国这条恐龙只是在疆界之内，或直接与它接壤的边缘地区才能发挥真正的力量。

　　 事实上，共产党中国不时宣布的非常好战的政策和战略，总的看来同它的实际行动形成鲜明的对照。尽管中共气势汹汹地要恢复昔日的雄心壮志，在历史上被认为是中国的所有领土上重建霸业(特别是在台湾、外蒙古、沿印度边境的几块地方、苏联中亚细亚的部分地区和西伯利亚东南部)，但几乎没有采取任何明显的行动。除非发生意外事件或苏联发动先发制人的进攻，否则这种情况似乎不会发生实质性的变化，至少在中共渡过目前的内部调整和巩固时期以前是如此。在此期间中共不能发动重大的国际性侵略行动。

　　二、中共的战略思想

　　 与此同时，赤色中国推行一种两面战略，一面是进攻性的，另一面是防御性的，即革命战争和保卫大陆中国的理论。这两个方面都说明毛泽东对动员起来的和受到思想灌输的群众的信任，已达到几乎不可思议的程度。他强调战争的政治目的，并毫不动摇地坚信，在一场消耗性与歼灭性的持久战中，人最终将战胜机器，因为人的意志和不屈不挠的精神起主导作用。虽然中国在一九六四年十月十六日爆炸了第一个核装置，接着在一九六七年春又开始爆炸了几个数百万吨当量的热核装置，但是，北京还没有制订出成熟的核战略，而且恐怕在毛泽东退出舞台之前也不会制订出来。

　　 看来中国统治集团当前最担心的是苏联的侵略。

　　 据认为，中共的抵抗是以纵深防御为基础的，它利用中国广阔的领土，众多的人口，闻名的恢复能力以及用空间来换取时间的能力。根据毛泽东的理论，人民解放军必须“敢于诱敌深入”，使敌人陷入连续不断的战斗和“淹没在人民群众的汪洋大海之中”。早在一九六一年，当美国还是它的主要的假想敌时，中共的计划中就要求改进防空和通信系统，广泛构筑防御工事以及疏散、伪装和加固军事设施。毛泽东认为，在持久战中，当敌人遇到觉醒的群众和政治目的明确、不怕死、象机器人似的军队抵抗时，现代化的远程武器，包括原子弹，将无能为力和不起作用。

　　 当然，这整个战略是以下面这种不可靠的设想为基础的，即任何一个敌对的超级大国都要在实施核轰击以后继之进行地面作战。不过，由于中国迄今还没有可靠的核威慑力量，因此北京几乎没有别的选择余地。由此产生的困境很可能促使中国领导人缓和了仇视外国人的政策，并以一九七一年七月在北京同亨利·基辛格举行秘密会谈为起点，对美国的建议作出了响应。

　　 关于毛泽东的“人民战争”的理论，第七章已作了概括的叙述，但有一、两点还有必要在这里详加阐述。

　　 首先，在这个问题上中国和苏联的想法显然不同。马克思规定的是无产阶级革命，而毛泽东则号召由共产党发动和领导的农民举行暴动。

　　 利用农村革命根据地包围城市、最后夺取城市的思想，已经推行到全球范围了。林彪的著作把非洲、亚洲和拉丁美洲看作是征服作为城市的欧洲和美国的跳板。如此设想的这个计划确定了一个最后目标，它没有时间限制，但有近期和中期的具体安排。一个明显的目标是在全球范围内逐步建立起亲北京的政权。另一个目标是同时进行多起颠覆性暴动来对抗自由世界，从而削弱自由世界，并使之疲于奔命。在这些方面，中共至今极少有成功的例子，但这种企图是值得重视的。

　　 令人注意的是，北京不直接插手支援“人民战争”，如越南战争。它答应向世界上的革命者提供指导、支持和“精神原子弹”，但不派部队。毛泽东说，革命必须由本国人民去进行和夺取胜利——这个哲学在许多方面与尼克松主义相同，但比它早了许多年。

　　三、中共的能力

　　 共产党中国虽有野心，但几乎没有在它边界以外公开进行过任何正规军事行动。这是不足为奇的。总的说来，苏联军事力量是强大的，而中共方面尽管近年来军事力量有所发展，但仍有很大的局限性。

　　 中国有一支无足轻重的海军和一支过时的空军。它在国际上使用军事力量的能力仍然是有限的。虽然中共最近部署了少量中程和中远程弹道导弹，但目前还谈不上对俄国欧洲部分或西欧实施进攻性的导弹打击。然而它即将部署的有限射程的洲际弹道导弹却能打击阿拉斯加或者苏联的腹地。目前它正在发展的一种洲际弹道导弹系统，将能打击我国国内的任何战略目标，但即使是最充分的估计，这一导弹系统在一九七五年或一九七六年之前是不可能服役的。到那时，我们的战略将发生变化。甚至少量的洲际弹道导弹也会使中国具有确保摧毁美国的能力。那时美国将考虑新的战略方案。

　　 当中国的核武器计划(包括发展有效的运载工具)成熟时，它的战略可能也会跟着发生政治上和军事上的重大变化。这些变化可能从在国际舞台上更多地玩弄政治手腕起，直到核讹诈，尤其是对亚洲小国更会玩弄这些手腕。至于中共具体将采取哪种方针，现在还不能肯定。

　　 共产党对人民解放军在政治上的过分控制压抑了它的军事能力。人民解放军不仅负有正常的国防任务，而且它首先还要把精力消耗在维持国内治安、参加工农业生产以及在全国进行思想灌输和教育等方面。

　　 总之，赤色中国存在着许多削弱战斗力的军事缺陷，需要很长时间才能克服。它同北朝鲜和北越的结盟可以在某种程度上加强它在东亚周围的地位。但目前没有迹象表明三国有可能建立类似华约组织那样的联盟。尽管如此，美国在印度支那的军事行动仍是小心翼翼的，避免同中国人发生任何直接对抗，而且如果朝鲜局势再次白热化，美国无疑也会遵循类似的基本原则。

　　趋势

　　 曾被描绘成铁板一块的中苏集团的瓦解，在六十年代给美国计划人员带来了一系列崭新的战略问题。这些问题今天依然存在。从我们的观点来看，共产党的分裂产生了许多有利因素，它削弱了我们的两个最强大敌人的联合力量，转移了他们原来集中于破坏自由世界的部分注意力，但是，情况变得大为复杂了。以前曾是比较简单、毫不含糊的战略问题，现在增添了微妙的色彩，并在美国领导人中间引起了无休止的争论。

　　 上面非常简单的分析，着重指出了苏联和共产党中国的军事思想和能力，但是，比较不引人注目的政治上、经济上和心理上的危险，可能更加严重。这一点将在后面予以阐述。我们务必时刻注意不放一枪就决定“胜负”的可能性，这取决于力量运用得好不好。思想能象子弹一样地致人于死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