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西伯利亚,我的故乡!·第二十一
作者:A.И.波克雷什金·前苏联
出自————《碧空铁血·苏德空战亲历记》
出自————《战争通史》
一
秋天到了。这是一个收获的大忙季节。我的特殊的“大忙季节”也开始了:为我举行庆功会,接待报社记者和新闻纪录电影制片厂的摄影记者,写复信,发回电,为新闻通讯社写文章。这当然使我高兴,可也把我忙得不亦乐乎。白天,我必须到前线去指挥机群作战,到各飞行团去检查战备状况,晚上,既要接待来访的客人又得忙于写复信。平时,我总是要挤出一些时间来自学的。可是,最近以来,我很担心我的自学时间被挤掉。为了约束自己,我给自己规定了一条“纪律”:每天必须学习,必须读文学作品。
……前线渐渐平静无事。敌人反攻没有占到任何便宜,只好依了我们的意志,“安分守己”。
我们战斗出动的次数越来越少。战斗任务越少,就越要重视组织飞行员们学习。前线平静无战事,会使人不自觉地懈怠涣散下来。
有一天,我来到一个机场,发现几乎所有飞机上,都乱七八糟地画着各种各样稀奇古怪的东西,而且色调十分鲜艳。有的飞机上画着扑克牌的黑桃大王,有的画着魔鬼弹吉他……真是光怪陆离,无奇不有。一群年经飞行员见我对他们胡描乱画的东西感兴趣,就都挺着胸脯扬着头,显出一副洋洋得意的神气来到我跟前。看样子,这些愉快的小伙子指望着我夸奖他们一番呢。
“你们画的这些东西都代表什么意思呀?”我问道。
“识别标志嘛。这些那是我们自己画上去的,近卫上校同志,这比飞机上的号码醒目多了。”敦实的中尉飞行员格拉芬答道。
“酒喝得怎么样,中尉同志?都喝醉了吧?这些东西,准是你们喝得酩酊大醉以后画上去的,是吧?”
格拉芬不住地闪动着他那棕黄色的长睫毛,一时不知如何回答是好。
“您算是猜对了,师长同志。”一个小伙子洋洋得意地接口说道。
“格拉芬当上大队长了,我们大伙在一起庆贺庆贺,随后就想出这么一个花花点子来。”
我本来想命令他们把画在飞机上的那些黑桃大王、魔鬼、鸽子之类花花绿绿的东西统统清洗干净。想告诉他们,飞机上的任何鲜艳斑点,都极便于被敌人瞄上。可是,又一想,算了,暂时让他们胡闹一阵子开开心也好。前线的战事刚刚停下来,这些小伙子只不过一时有劲没处使去罢了。等我们把学习任务给他们布置下来,他们也就顾不上调皮捣蛋了。于是,当天我就同他们团长一起,给他们安排了具体的训练计划。
每一个机场都有地下教室。在那里可以学习空气动力学,学习国产无线电台,也可以研究敌情。此外,各机场都修建了训练靶场,供飞行员练习射击地面目标时使用。我也偶尔升空打靶。
我们飞行师正在为新的进攻作战进行准备。大家都一心只想着尽快攻克柏林,胜利结束这一场战争。我也给妻子和母亲写了信,告诉他们,等打败了敌人,我们很快就能在新西伯利亚老家团聚。
一件意想不到的事情突然穿插进来;叫我同列奇卡洛夫和古拉耶夫,以及费奥多罗夫和特鲁德,到莫斯科去接受最高奖励。列奇卡洛夫和古拉耶夫,都将得到第二枚金星勋章,费奥多罗夫和特鲁德,也荣获了苏联英雄称号。
我们是晚上飞到莫斯科的。第三天早晨,我们就乘车来到克里姆林宫。当我们走在克里姆林宫广场的时候,我的心情异常激动。我觉得,仿佛全国人民都能听得到我们的脚步声,仿佛我们正从全国人民面前走过。
什维尔尼克亲自给我们授勋。他把一枚金星勋章和授予我“三次苏联英雄”称号的证书亲手递给我。接着,我又代表我们飞行师接受了政府为表彰我们飞行师在最近以来的多次空战中所取得的辉煌战果而颁发给我们师的勋章。
“授予马里乌波尔-桑多梅日近卫第9歼击机飞行师波格丹·赫梅利尼茨基勋章一枚……”我们亲自听到了这庄严的声音。
“……桑多梅日……飞行师”。这是我们飞行师的飞行员们在我的指挥下为我们飞行师膺得的又一个光荣称号。
我们拥有这么多了不起的飞行员,取得如此辉煌的战果,怎能不使人感到自豪呢?
授勋以后,空军司令部把我们召去。空军主帅诺维科夫由希曼诺夫将军和图尔克尔将军陪同与我们谈了话。当我们准备离去时,空军主帅对我说,党的州委书记库拉金从新西伯利亚市打电话来,请我准你几天假回老家去看看。我屏住呼吸,静候着空军主帅的决定。
“乡亲们的请求是应当尊重的。”他停顿一下接着说道:“给你5天假回西伯利亚去看看。5天。超假一个钟头也不行,前线需要你呀。”
这对我来说,简直如同又受到一次大奖。也给了列奇卡洛夫假期,让他回乌拉尔故乡去看看。
我们离去以后,就开始计算这宝贵的时间应当如何支配。现在,我可以有5天时间不参加战争,可以在故乡、在家里、在亲朋好友中间生活5天!这种幸福可不是每一个人都能享受到的,所以,显得格外可贵,格外值得珍惜。
假期只有5天,还是坐飞机快些。
在飞机起飞的头一天,没完没了的接见整整占去一整天时间,一直忙到深夜。在那个时期,领导人都是最忙的。他们办公室里的灯光,总是全城最后熄灭的,而我同共青团中央书记米哈伊洛夫的谈话,却又被安排在他“下班”以后。我们漫谈在前线条件下如何开展共青团工作,如何教育年轻飞行员。及至忆及我们的童年时代时,莫斯科全城的人都早已沉入甜蜜的梦乡了。
在共青团中央书记的办公室里,他们把早已一切准备就绪只待陪我登程远行的年轻记者介绍给我。
“我叫尤里·茹科夫。”他一边自我介绍,一边急忙把正在往大本子上写着什么的右手腾出来。
“这就算作他跟你们近卫飞行员认识的开始吧。以后他还要到你们那一带前线去呢。应当让所有青年都知道我们的飞行员们在伟大卫国战争中的英雄事迹啊。”团中央书记说。
同记者打交道总是忙碌不堪的。不过,记者来访又几乎总是预示着某种使人高兴的事常将会出现。我们互相握过手,约定明天清晨在机场碰头。
空军司令的这架里-2型专机,大概从来还没有载过这样多胸前佩带着金星勋章的苏联英雄,这样多新闻记者、摄影记者和电影摄影师呢。这一次飞行,对我来说。是回家短期度假,对列奇卡洛夫来说也是如此,可是,对陪同我们的人员来说那可就是繁忙的工作了。
我们朝着太阳升起的方向飞去。我觉得,今天,太阳比往常上升得快。阳光洒满了点缀着金黄斑点的新秋大地。
我是在迎着太阳飞,迎着我的青年时代和童年时代飞。我坐在松软的座椅上,不住地往地面上看,心里在想着培育我长大的家,想着我的故乡新西伯利亚。
一桩桩往事,宛如就在眼前……
二
……有一天,一架飞机突然降落在新西伯利亚城外的大操场上。在那些日子里,我们这些小孩子,从天刚朦朦亮一直到天黑,从不离开这架飞机左右。
有一天,我离开每天必到的“值班岗位”回家以后,对家里人说:“我要去学飞行,将来当飞行员!”
这是吃晚饭时候的事。
我家人口多,全家人都围着一张桌子吃饭。父亲刚下班,身子疲倦,也象往常有的时候那样,喝了点酒,微有醉意。他在餐桌上最忌讳的是听到什么使他不顺心的事。他一听我说出这句话来,就大发雷霆:
“原来是这么一回事!你竟当起‘飞行员’来了,怪不得学校关不住你呢!”
弟兄们和妹妹一听我这个新外号——“飞行员”,就都乐开了。可是,我却无从笑起——父亲把皮带抽出来了!只听他怒喝道:“我就是要揍你这个‘飞行员’!”
父亲要收拾我了,我急忙躲到祖母身后去。
“不许你打他,伊万!”祖母站起身来喝住。
父亲顺手把皮带扔到墙角去。这一顿晚饭谁也没吃消停。
有意思的是,祖母对我的想法却持另一种态度。她很喜爱这几个孙儿女,对我尤其另眼看待。这也许是因为正象很多人断言的那样:我“象一块当飞行员的材料”吧?我常常搀扶我的祖母,她有时把我楼在怀里,抚摸着我的头,自言自语地说:“唉,我这可怜的孙子啊……”说着说着眼圈就红了,眼眶里闪着晶莹的泪珠。这也许是因为我的长相很象祖父,使她想起过去的悲惨生活了吧?我的祖父母是从别处迁到西伯利亚来的。从她的眼神里,我猜想着她大概想要说:“可真说不上什么样的命运在等待着你呢。你将来是不是也会象你的祖父那样不幸呢?”
祖父我不记得了。可是,我听祖母讲过他的很多不幸遭遇。我就这样知道了祖父的全部经历,其中包括来到西伯利亚这个人生地不熟的严寒的边远地区来谋生的经历。
俄罗斯中部地区常遭荒年。有一年,灾情严重,祖父母就带着他们的儿子——就是我的父亲,随着逃荒的人群,离开了维亚特省,朝着遥远的西伯利亚走去。一路上,有时走的是尘土飞扬的大路,有时要在泥泞中挣扎着向前挪动。漂泊了很长时间,来到了鄂毕河边,在这里的一个小村子里落下脚。这个小村子的村名就叫鄂毕村,是一个渔村,离当时正在修建中的跨河大桥不远。后来,逃荒到这里来谋生的人盖起了一栋栋房子,这个小村子也就越来越大了。
当时正在修筑横跨西伯利亚的大铁路。我的祖父有一身很不错的砖瓦匠手艺。他也找到了工作。建造火车站站前楼房的有他,各家各户砌炉灶也少不了他。
祖父落脚的那个鄂毕村,地处鄂毕河水路与铁路干线之间的十字路口,因此发展迅速,很快就具有一座小城的规模。这就是新尼古拉耶夫斯克城。
我的父亲也渐渐长大,就跟随着祖父当起砖瓦工来。
不久,祖父碰上一桩倒霉的事情。
有一次,工地上有一大块花岗石,必须把它弄走。三个工人使出牛劲,可是,那块大石头却如扎下根的一般,纹丝不动。我的祖父臂力过人,用我祖母的话说,“他那一大把力气,我的上帝,无论多么重的东西,一到他的手里就没有分量了”。也许正是因为这个吧,他总爱笑话那些没有力气的人。这一晚他跟人家打赌说,他不用任何人帮忙,要是他能把这块大石头搬走,那他们就得输给他3升伏特加白酒。
我的祖父赢了。可是,却付出了极其高昂的代价!由于用力过猛,致使椎间盘脱出,从此,他变成了终生残废。他觉得一天不如一天,后来干脆无法工作了。所幸的是,我的父亲那时已经能够供养这个家了,祖父母都得了他的接济。
有一年,我有生以来第一次看见一个能在天上飞的神秘的“怪物”。它使我久久不能忘怀。次年,城市上空就不断有飞机飞来飞去。城里的大街上,有时也能见到袖口上缀着“翅膀”标志的飞行员。在起初的一些日子里,飞行员们身后常常尾随者一大群青少年,其中当然少不了我。那时,我还专门到商店里买了一顶飞行帽戴上,觉得格外神气。有时,我还学着成年人的样子,嘴里叼上一支香烟。我的老师知道我想当飞行员,她就抓住我的内心活动,因势利导,劝我戒烟。她带我去参观人体解剖。当我走到人肺模型跟前时,她说道:
“你看,吸烟人的肺部变成什么模样了!把肺部糟踏成这个样子还能当飞行员吗?”
我马上改掉了吸烟的坏习惯,开始注意锻炼身体。我想使我的身体健壮。我找来一副哑铃,每天早晨起床以后就到院子里去锻炼。身强体壮的飞行员形象深深地印在我的脑海里,它支配着我的一切行动。
1926年,我和我的16岁的哥哥瓦西里,都得了猩红热。在生与死之间徘徊了40天以后,只我一个人活着离开了医院。
我的哥哥活着的时候,已经能挣钱供养我们这个大家庭了。如今,他病故,我就不得不出去找工作干。我的叔父是铺房顶盖的工人,我到他那里去跟着他当学徒。
他又矮又瘦。由于长年累月地跟铺房顶盖的洋铁瓦打交道,他的耳朵早已半聋。他的双手也被干性油和油漆腐蚀得又黑又粗糙。他铺房顶盖的手艺,在我们新尼古拉耶夫斯克城里算是挺不错的。我很快就跟他学会了这一宗手艺,能挣钱养家了。
叔父喜爱我,可是,我也没少挨他罚。用他的话来说,那就是“不守规矩不行”。我是在屋顶上干活的,站得高,能够清楚地看见飞机起飞和着陆。我常常看得发呆,竟连手头的活计都忘记了,叔父不得不时常喊我。
“小心着点儿,你可别从房顶上起飞呀!……快拿榔头干活儿吧!”
第二年夏天,我就在西伯利亚建筑材料拖拉斯当上了一名铺房顶盖的正式工人。城市正在建设中,一幢幢四层大楼都需要铺房顶洋铁瓦,工作多的是,我时常要加班加点干。
同我一起干活儿的小伙子们有时开我的玩笑说:“怪不得你姓‘波克雷什金’呢,这‘房顶盖’看你铺得多带劲,可真是姓氏如其人了!” [ 译者注:“波克雷什金”的词根意为“覆盖” ] 表面上,我只不过一笑置之,其实,我心里确是在想着另一种“房顶盖”呢,那就是“罩在我们头顶上的蓝天”。
……一天早晨,我从中央大街(即红色大直街)路过时,看见阅报栏上贴着一张航空学校招生告示。我停下来看那告示。这意外的机遇,使我觉得如临梦境。我呆呆地站在那里发愣。随后又从头至尾看了一遍,只见那上面写道:“本航校招收七年制学校毕业生……”这么说,我必须读完七年制学校才行。可是,何止于此呢!后面还附带着别的条件:“有车工、钳工或细木工专长”!
我心情沉重,拖着灌了铅似的两条腿,在大街上艰难地挪动着。就凭我现在这种铺房顶盖的“专长”,那我就永远也休想进航校当飞行员。简直是痴心妄想。当飞行员,哼,去它的吧!
我依旧每天爬房顶,心里天天惦着那张航校招生告示,老也放不下那件既实现不了又丢不下的揪心事。怎么办呢?要想学钳工或者学车工,那就必须到职业介绍所去登记,因为凡是要到企业里去做工的,都要由他们分配。当时,城里企业不多,而失业青年却有成千上万!尽管如此,夏季刚过,我还是到职业介绍所去登记了。我每天都要跑到那间挤得水泄不通的烟雾腾腾的屋子里去登记、挂号。
从此以后,我再也不向父母提起我想要当飞行员的事了。这期间,我的父母又向我的另一个当会计的叔父说情,请他帮我安排一个见习记账员工作。这种坐办公室的“轻闲”职业,对很多人来说那可真是求之不得的美差事。不过,我不是那块材料。我一心只想着如何才能当上飞行员,难于听从父母的安排。于是,为了我的事,又闹得家里争吵不休。
时间过得飞快,夏天又到了,我又干起我的老本行——铺房顶盖。到了冬天没有活计可干,我就上学校去读书。1928年,我读完了七年制学校。那个职业介绍所我是白白地跑了那么多次,它白白地浪费了我很多时间和精力,他们一点也不肯帮助我。
执行第一个五年计划的第一个年头开始了。新西伯利亚市,也就是从前的新尼古拉耶夫斯克城,当时只不过是一座小镇而已。第一个五年计划规定,要优先发展这座城市。于是,大工厂一个接着一个地迅速开始建设。在宽阔的鄂毕河对岸的大草原上,紧挨着克里沃谢科沃村,开始建设一个很大的工厂——西伯利亚联合工厂(就是现在的新西伯利亚农业机器制造厂)。失业青年们都松了一口气,个个兴高采烈。所有失业人口都有出路了——搞建设去。那个旧世界的产物——职业介绍所,也就从此寿终正寝!
这个新建的规模巨大的机器制造厂所需要的骨干工人,都必须进工厂技工学校接受培训。在这第一批“混”进工厂里去的3000人当中就有我。我被分配到钳工组。
盼望已久的个人奋斗目标终于稳妥地迈出了第一步。我为此庆幸。可是,当我身穿工厂技工学校的制服回到家里时,家里的人可对我不满意了。可不是吗,我当铺房顶盖工人时的收入,满够维持这个大家庭的生活的。可是现在呢,只不过拿那么一点点助学金而已。
“白吃饭的窝囊废!”有一次,父亲骂骂咧咧地申斥我一顿。
父亲由于伤心而说的全是大实话,可是,这却很出我之所料,我毕竟受不了。
为了不使自己成为家庭的累赘,有一天,我收拾起自己的常用衣物,就离开了家,离开了生我养我的家,毅然步入青年时期的艰苦而难忘的岁月。从那一天起,我就永远地离开了生养我的家。
我在集体宿舍里安顿下来。这是一幢四层楼房,座落在“社会主义镇”的最边缘,一出门,就是一片向远方伸展开去的大草原,向右方看去,一眼就能看见鄂毕河。河对岸便是无边无际的原始森林。
在工厂技工学校学习期间,我是很苦的。助学金少得可怜,父母又无力接济我。西伯利亚的冬天,那股子寒冷的劲头可就别提了,甚至连空气都被冻得又薄又脆!可是,我脚上穿的却是夏天的破皮鞋。有时出去滑雪,穿的也是这双破皮鞋……
我有我自己的作息时间,而且定得很死。下午4时以前在工厂技工学校学习,晚上到厂办机械制造夜校去听课。在这之后,就是按照共青团布置的任务,到合理化建议与发明小组去。叫我参加这个小组是因为我提出过几条合理的建议。
我们房间里住着16个人。别的房间里住的人也不少。食品凭卡片供应,当然总是不够吃的,面包售货间就在大楼的第一层,正好在我们住的房间下面。新烤出来的面包那股使人垂涎欲滴的香味儿,总是往鼻子里钻,可真馋人。只要送面包的马车一到,我们房间里的人就一窝蜂似的顺着楼梯往下跑,震得楼板轰隆隆山响。不赶紧往楼下跑,别人就会抢到前头去。我们帮助卸货,有时还能拣到一两个掉下来的小面包呢。
我们用自己做的烧水壶把水烧开,就怡然自得地就着开水吃起新烤的面包来。
集体生活把我们紧紧地团结在一起了。我刚到这里不久,就同西赫沃尔特、格巴斯托夫、博夫特罗丘克兄弟、洛莫夫、谢列兹尼奥夫、佩日科夫等人相处得很融洽。刚强稳重的西赫沃尔特,制止过很多人的轻率举动。只要西赫沃尔特出面干预,争吵就会很快平息下来。他工作热情,有条理,我们都愿意照着他的样子去做。
我们这个班最先毕业,我被分配到车间当钳工。
西赫沃尔特、洛巴斯托夫和我共住一个房间。在车间里,我们三个人的台虎钳也是紧挨着的。甚至上夜校,我们三个人也要设法坐在一起。只有在锻炼身体的时候,我们才是各干各的。我喜爱田径运动、滑雪、滑冰,西赫沃尔特爱好举重,而洛巴斯托夫则迷恋于猜字谜。
有一次,在我和他们闲聊天时,我提到了飞行的事。
“想的可倒挺美!你拿什么飞?驾着风筝上天?”洛巴斯托夫挖苦道。
“驾风筝?嘿,明天你们俩都来,我让你们开开眼界!”
这几天建立起来一个滑翔小组,报名参加的人很多。不过,我想让我的好友先参加进去。
在苏联国防和航空化学建设促进委员会所属的航空俱乐部里,最初的课程内容已经确定。西赫沃尔特和洛巴斯托夫也来了,而且亲眼见到了崭新的油漆气味儿和胶水气味儿尚浓的滑翔机。
我是长子,自从转为正式工以后,我就帮助父亲担负起供养母亲、赡养祖母和扶养正在上学的四个弟弟和一个妹妹的义务。
1932年,我、西赫沃尔特和洛巴斯托夫,都当上了工厂技工学校的教员。现在,我们已经由别人教的学生变成教别人的先生了。
“请在此处签名。”工厂共青团组织的领导人说着,就把红皮的共青团介绍信交给我们。那上面印着:“青年们,学飞行去!”
我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了。难道这是真的?我高兴得简直要蹦起来,幸亏西赫沃尔特提醒我:“你别高兴得太早了,健康鉴定委员会还要检查身体呢。”
难道我还怕他们检查身体吗?难道我坚持锻炼这么长时间就一点也不见成效?
进飞行航校的选拔条件很严格。落选的人很多。洛巴斯托夫体检不及格,西赫沃尔特也不够标准。在我们这三个形影不离的好友当中,只有我一个人被录取了。我只觉得我已经上了飞机。多年的愿望,今天终于实现了。看来,再也不会有什么障碍阻挡我实现最终愿望了吧?
5月底,列车载我西行。我坐在车厢里,听见列车驶过鄂毕河大桥时发出的隆隆响声。过了河就是无边无际的大草原……
没过多久,列车前方就出现了森林和群山。我从来没见过山,眼前这一片矮矮的山丘,在我看来,那可都是很大很大的高山呢。
我们的里-2型专机已经飞到乌拉尔山脉的上空。极目四望,乌拉尔山脉的雄伟壮观景象尽收眼底。这是我第一次从空中俯瞰这纵贯南北的巍巍乌拉尔崇山。
飞机开始下滑。我看了坐在我背后的列奇卡洛夫一眼。他用头向窗外一指点,笑了。
“你看,这就是我的家乡!”
他兴奋地喊叫着。尽管飞机发动机的声音震耳欲聋,依然能够清楚地听得见他在喊什么。
斯维尔德洛夫斯克城已经呈现在机翼下方。大山,色彩斑斓的屋顶,大路和街道交织成网。无数工厂的烟筒在冒着烟。乌拉尔地区是我国巨大的武器生产基地。乌拉尔欢迎我们去做客。
三
我们只能在斯维尔德洛夫斯克城停留几个小时。天色已经很晚,这座大城市的领导人能让我们这些从前线回来的战士们看一看什么呢?当然,只能是参观工厂,和工人们会会面而已。乌拉尔重型机器制造厂制造坦克的各个巨大车间和成千上万制造坦克的工人,是最能代表这座大城市当年的风貌的,是最能体现前线与大后方的紧密关系的。
我们从一排排机床中间穿过,从坦克装配流水线旁边走过。在高大的厂房里,到处是焊接时迸发出来的刺眼的蓝色强光,白炽的钢锭照得厂房里一片通亮,锻锤落下来时发出沉甸甸的巨响,火花拖着细长的尾巴四处飞溅,大吊车吊着整体锻造成的炮塔缓缓地移动着,一台台坦克发动机正在什么地方轰鸣……
这火热的劳动情景,多么象前线的战士向敌人猛烈进攻,多么象与敌人拼死搏斗啊!各个工厂的白发苍苍的老工人、年轻小伙子、中年妇女和姑娘们,都在紧张地忙于翻砂、打磨、锻造。
在车间里举行了群众大会。坦克就是讲台。人们在震耳欲聋的机器轰鸣中发表讲话。人人的眼神里都映射着钢水的炽烈火光,燃烧着对敌人仇恨的火花。我们这些来自前线的战士向他们致敬,向他们保证把敌人打回老巢去,消灭在老巢里。这声音立刻被站在“讲台”旁边和机床旁边的无数工人的热烈掌声所淹没。我们都看得见,工人们早已劳累不堪。但是,在这劳动的旋律中,我们更感觉到了人民的坚强意志和旺盛的创造热情。
他们为我们设了便宴。随后,我们就上机场了。大清早,我们的飞机继续向东飞去。
在我走过了漫长的战争道路,经受了无数次严峻考验以后,今天,我觉得故乡格外可亲。故乡的面貌日新月异,一定变得更加可爱了吧?我急不可耐地盼望着尽快见到童年时代熟悉的一切。
大草原展向远方,铁路蜿蜒前伸。地平线上零零落落地呈现出五光十色的斑点,渐渐融成一片,看上去很大,正朝着我们飞机这边移动,变得越来越大了。难道这就是我的故乡新西伯利亚城吗?我记得,它比这小得多呀。是啊,自从1937年离开它以后,整整7年了,我只回来过一次——是专程从列宁格勒回来为父亲送葬的。
是了,这正是新西伯利亚城!几架歼击机升空,编成护航仪仗队形,向我们的里-2型座机靠拢。他们给我们带来了故乡人民的问候和敬意。
记者们,以及同机来的其他人,都在做落地前的准备。我呢,两眼一直盯着窗外,怎么也不想把视线移开。从前,从城的这一头步行到城的那一头,我不知走过多少次了。可是,从天上往下看新西伯利亚城是个什么模样,这还是头一遭呢。可惜,我无论如何也辨认不出它的面貌了。不知是怎么搞的,机场怎么跑到城里来了呢?我记得,它原来离叶利佐夫二道街还远着呢。这么多新建的大工厂,多么大的住宅区呀。
我们的座机已经加入起落航线,准备着陆。地面上人山人海,彩旗飘扬,军乐队的铜管乐器闪闪发光。难道这是专门为了迎接我的吗?我记得,只有远航征服北极的英雄们,才受到过如此隆重的迎接。我既没有征服过北极,也没有开辟过极地新航线,我只不过和我的同代人一样,为了保卫祖国而与敌人拼了无数次命罢了。激动使我感到不安,只好强自镇定。我能对迎接我的成千上万人说些什么呢?
飞机发动机不响了,我在军乐声中走下舷梯。我的母亲、妻子、故乡的土地,离我都只有几步远了。可是,这几步路该有多么难走啊!人们都在热烈鼓掌欢迎我,军乐队奏着隆重的欢迎曲。我无法克制这既感到荣耀又觉得惭愧的复杂心情……
我好象是从所有来欢迎我的人面前走过,离得近些的我都伸过手去。这时,一群儿童正从成年人的背后向我这边挤过来。我不能辜负孩子们的心意,我迎了过去。孩子们直楞楞地望着我,眼神里充满着羡慕和向往。
我初次见到飞行员时,是否也是这样直楞楞地盯着人家看个没够呢?在这些孩子当中,是否也有渴望着有朝一日上天的呢?
……
直到欢迎大会结束,我才来到母亲和妻子的身边。我想要说的话可真多,但却连一句也说不出来。能见到亲人,和亲人团聚几天,那可真让人高兴。温暖的秋日,阳光灿烂,我们手里捧着鲜花。我现在的心情,大概就是人们常说的幸福吧?玛丽亚说她天天都在盼着这一天早些到来。她为全家人操劳也够辛苦的了。我想,在这种情况下,她尤其需要丈夫的温存和体贴。
在乘车回家的路上,当母亲讲到几个弟弟的情况时,我不由地想起了弟弟彼得。可是,我什么也没有说。只是问了问母亲,她一个人是如何把我童年住过的房子的屋顶修好的。
我们坐的汽车还没有走到市中心,就提前转弯往一条街里驶去。
“我们这是往什么地方去呀?”
同车里的人只是神秘地朝着我微笑,谁也不吭一声,好象有什么好事故意瞒着我似的。
“往什么地方去吗?等一会儿你就知道了,你先忍耐一下吧。”州委书记库拉金笑着说道。
这条街上挤满了人。我们的汽车停下了。市执委会主席海诺夫斯基走上前来说,我家乔迁新居了。
我向同志们表示了谢意。可是,我一时还无法看见我的新居,因为人们从四面八方围拢过来,挤得水泄不通,我简直连一步也难以挪动。这里也是无数张笑脸,热情的问候,一束束的鲜花,故乡的父老兄弟姐妹。我感谢乡亲们的热心关注。多么好多么善良的乡亲们啊!……
我家的新居既宽敞又亮堂,住着很舒适。墙上挂着的照片,都是我从小就见过的。母亲走到照片跟前停住了,泪水从眼角淌下来。她转过头来直楞楞地看着我。大概这些照片勾起母亲对我们弟兄几个人小时候的回忆,对父亲的怀念,对自己苦难经历的回忆吧?
“你们弟兄几个都是我的亲骨肉,到什么时候你们才能全都回到我的身边来团聚呢?”
我一时不知该说啥是好。后来,我终于硬着头皮说道:
“全都回到您的身边来团聚,这……也许是永远也不可能的了,妈妈。弟弟彼得您就只当他已经不在人间就是了……”
“他,死了?”
“我在前线碰见过一个人,他跟彼得是同一个单位的……”
“我心里料着彼得是牺牲了!他的性子憨直,从不畏缩不前。对你我也……”她只说到一半,就哽咽了,泪水夺眶而出。
我拥抱着母亲,轻轻地抚摸着她的头安慰她。
“我是不会出事的,妈妈。我刚才不该说那种话。我走了以后……用不了多久就……然后我就回来……我是一定能回来的……”
玛丽亚领我么看她的居室。见到我俩在前线照的照片,使我俩想起了另一种生活。要是我俩能一起在窗前说上几句话,那该有多好啊,我有很多话要对她说呢:前线的战友,她不在身边我多么寂寞,我的感受……可是,还得招待客人呢。
便宴已经摆好,客人陆续来到。
在餐桌上,州委书记库拉金问我:“我们怎样安排工作计划呢?”
“工作?不是叫我回来度假的吗?”
“不,我的同志,你是休息不成的了。”他叹一口气说,“那有什么办法呢?工厂,机关……人们都在等着你呢。个把钟头怎么够用呢?要占去你一些时间的!要想什么地方都应酬到,那总得个把月时间才成呢。”
“只给了我5天假呀。”
“这我知道。占用你4天时间,设法给你留下一天就是了。这样行吧?”
“如果必须这样做的话,那我就只好遵命了。”
在吉他伴奏下响起了悠扬的手风琴声,在坐的西伯利亚人,都和着琴声欢唱起来。
又听到家乡的歌声了!这歌声悠扬动听,使人振奋,它召唤人们到辽阔无边的西伯利亚来。我很久没有听到过家乡的歌声了。
在无数次极其紧张凶险的战斗以后,在饱经战争地狱的长期磨难以后,在摆脱了死神的紧紧纠缠以后,我终于能够回到家里来看上一眼。这本来就是一件喜事,更何况说心里话,这是荣归故里呢!母亲的欣慰,妻子的温暖。童年时期的好友,同龄人,许多同志,大家欢聚一堂。还有那我从小就喜爱的忧伤而又豪放的西伯利亚民歌:
“喂,贝加尔湖上的东北风啊,
你掀起狂涛吧。
任凭他是一条好汉,
也要叫他望洋兴叹。”
难道还有比我现在感受到的这一切更令人兴奋的事情吗?
四
在我原来工作过的工厂里,很多人都帮助过我,毫无保留地把经验传授给我,而我自己呢,也为工厂做出过些微贡献。我和这里的人之间存在着无法用语言表达的感情。如果没有西伯利亚联合工厂技工学校的教育,如果我不在这个工厂的新建工地上和车间里劳动,那我的宿愿是难以实现的。飞行员的翅膀使我获得了崇高的荣誉,使我成为三次苏联英雄。今天,我要向我工作过的工厂里的人们说的头一句话就是:感谢你们对我的培养和教育。我要和那些正在机床旁边为满足前线战士杀敌需要而忘我劳动的人们共享这荣誉和欢乐。
我走遍了全城,走遍了全城的主要街道。参观了即将开张的歌舞剧院的建筑艺术和它那宽敞的内部空间和漂亮的装饰。建一座大剧院说起来容易,可是,在那战争异常残酷激烈的非常岁月里,这却不是一件轻而易举的事。记得早在斯大林格勒大会战以前,正当希特勒狂妄地叫嚣着要把我们这个国家连同我们的文化一起从地球上抹掉的时候,我们毅然决定:一定要建成这座壮丽的大剧院。那时除了苏联人民,还有谁能顾得上这些呢?
这不能不令人惊叹,不能不使我们感到自豪。我无暇参观别的去处,我的心早已飞到我的西伯利亚联合工厂去了。
在厂部里座谈的时候厂长说,西伯利亚联合工厂正在为战胜敌人而劳动着。他还说到,这个工厂生产的武器,比1913年俄国全国所有工厂加起来生产的武器还要多。在前线的对候,每当我拿起炮弹、看到金光闪闪的炮弹壳时,我总是在想,我们每一天要消耗多少炮弹啊!每一个机场,每一辆坦克,每一个战士,都需要那么多弹药,这怎么能供应得上呢?从战争打响的第一天起,这个工厂就迅速转入战时轨道。
“您从哪里参观起呢?”厂长问道。
“就从技工学校开始吧。”博夫特罗丘克就站在我的身边,于是,我这样答道。他现在是车间主任了。
博夫特罗丘克笑了。他和洛莫夫从昨天起就一直陪伴着我。他们跟我讲了他们自己的情况,讲到他们是如何成为业务内行的,也讲到一些老朋友现在谁在什么地方。
狭窄的走廊,低矮的教室。难道从前就是这个样子的吗?我来到从前我坐过的课桌跟前,来到我交出第一个抛光零件的机床跟前。一时间,我只觉得感慨万千。
年轻小伙子们围过来,欣羡地看着我。看样子,他们是在等待着我说什么。我祝愿他们学习成果与日俱增,接着,我就请他们递给我一把矬刀。
“你还行吗?”肩宽体壮的洛莫夫半信半疑地问道。
“试试看吧……”
学徒工们都挤过来看我的手艺。遗憾的是,我的老师没有在场。技术员斜眼看着我的动作,生怕我毁了这块珍贵的半成品。当然了,我得拿出真功夫来才行呢。零件做成了,技术员急忙接过去用外卡钳测量尺寸。做得还不错。大家都笑了,交口称赞我的手艺。
我在这里学到的手艺还没有忘记!我十分珍惜大家对我的手艺的好评。现在,他们不会把我当成外人看待了。学徒工们紧紧地簇拥着我,请我去参观他们的宿舍和食堂……
“再见吧,学徒工们!”
工厂正在扩建中。我们顺着尚未砌完的厂房地基走着。眼前是一片高大的厂房,这都是从前没有的。在这里,金属件的撞击声,机器的响声,沸腾的劳动热情,烟尘,闪光,叮叮当当的响声,嘈杂声,忙碌着的人群……融成一片。但当欢呼的声浪涌起时,这一切声音似乎全都立即被淹没。他们用双手建成这座规模巨大的工厂,他们源源不断地为前线提供武器,他们热切地期望着我军彻底打败敌人。我们打胜仗鼓舞着他们,他们的劳动成果使我们赞叹。大批武器正从我的故乡源源不断地运往维斯瓦河边。
他们请我参观机床,把他们制造的性能优良的冲锋枪拿给我看。我不断和他们握手致意。当我见到他们那没有血色的疲惫的面容时,我心里真有说不出来的难过。一位年轻女工两眼满含泪水看了我一眼,随即把目光移开,对着机床低下了头。我走近几步,只见她正用双手捂着脸哭泣呢。
“她昨天收到丈夫牺牲的消息。”博夫特罗丘克低声对我说。
生活的艰难困苦,劳动的过度紧张,亲人的不幸牺牲。战争啊,它也给身在大后方的人民带来了无穷的灾难!
眼前是一幅色调鲜明的宣传画,画面上写着:“要以波克雷什金的战斗精神为榜样,为战胜敌人而忘我劳动!”一群头戴鲜艳的三角巾的姑娘,微笑着把一束束西伯利亚秋季盛开的鲜花献给我。她们的装束多么象第一个五年计划时期的姑娘啊。我真想在她们守着的机床旁边停下来,给她们讲一讲我们那里的年轻飞行员的故事,甚至想把第16飞行团的年轻战友们的姓名告诉她们。我那些年轻的战友多么需要来自姑娘的温柔甜蜜的书信哪。可是,我不能停住,前头还有很多姑娘也正在机床跟前等着我呢,她们也都想要见一见我这个故乡人,看一看我胸前佩带着的三枚金星勋章呢。
第二天,我到其他工厂去。那里的人们也都在等待着见一见他们的同乡人。在一个车间里,我遇见一位14岁左右的小姑娘,她正站在一小堆零件跟前抹眼泪呢。
“你怎么了?”我问道。
她急忙理了理衣妆,依旧抹着眼泪:
“您瞧吗,我干得可用心了,可么没有评上第一名。”
“噢,原来是这么一回事。这不值得这样难过嘛!”
“我一直是第一名的。可是现在,您瞧……”
“你是做什么活儿的呀?”我又问道。
小姑娘个子不高,聪明伶俐。她听我这样一问,立刻振作起来,敏捷地拾起几个小零件,摆好。原来是青铜做的小开关。
“我是管磨合的,也就是把两个零件磨配严密,不让它漏油……”
我不能不佩服这个小姑娘的手艺。乍看起来,这只不过是出自孩子小手的很不起眼的活计罢了。可是,它却直接关系着战斗的胜败,关系着每一个飞行员的生命啊!我们这些人最清楚,哪怕汽油油路开关微微渗油,那对飞机和飞行员都是致命的威胁。
厂长说,这个小姑娘是本厂这项专业的高手。于是,我代表飞行员向她表示衷心谢意。
到各个工厂里去参加群众大会,到学校里去和学生们见面,到机关里去和工作人员交谈,这些差不多占去我的全部时间。
假期满了,我该回前线去了。党的州委会请求空军主帅诺维科夫再准我一天假去“为共青团做些工作”。的确,我们前线战士应当感谢新西伯利亚市共青团组织。
在我回到故乡的这几天里,他们发起了向近卫飞行员捐献飞机的活动。我的乡亲们为我们飞行师募捐了12000000卢布,作为给我们购买新飞机的费用。
这就是我们新西伯利亚青年们支援前线的实际行动!
人们都纷纷赶来叫我替他们向我们方面军的战士们转致敬意。热情而感人肺腑的话语,一副副激励战士斗志的面庞,亲切的握手,雷鸣般的掌声,成千上万人的忘我劳动,人民对敌人的仇恨……我看见了这一切,我听到了这一切,我的心又飞回到维斯瓦河边的前线机场,飞回到我的战友身边。这一切对我们是多么巨大的鼓舞啊!它激励着我们去战斗。
我向青年们表示了我们的决心,我向他们保证:为了战胜敌人,为了使我的故乡和全国的城乡全都繁荣昌盛,为了使我们的青年再也不遭遇战争灾难,我们随时都在准备着献出自己的生命。
在群众大会上,当场选定了青年代表团,随我一起到莫斯科去向我们赠送他们捐献的飞机。
凌晨,在清冷的晨雾中,我又在里-2型座机跟前见到那些熟识的面孔。他们祝愿我们打胜仗,妻子和母亲祝愿我早日返回故乡。
电影摄影师们把镜头对准了我和玛丽亚。我俩实在难舍难离呀!6天,转眼之间就过去了。我俩要说的话,谁也没有来得及说完。
再见了,我的故乡!再见了,我的亲人!我要回前线去!
我们的座机在斯维尔德洛夫斯克城中途落地,带上列奇卡洛夫以后继续赶路。我们在莫斯科领到了拉-7型歼击机,很快就向前线飞去。
我从空中老远就辨认出莫克什舒夫村了。我们落地以后,全团的人都跑过来。大家都为我国能够生产出如此好看而又性能优异的歼击机而感到自豪。这种歼击机可比“空中眼镜蛇”强多了。
我的房东见我回来,就从墙根的土台上站起身来。我觉得他好象要跟我说话,我甚至在他面前停了一下。但是,他见我胸前佩带着3枚金星勋章,就急忙挺直了身子,双臂笔直地垂下,按照波兰军队的规矩,郑重其事地给我敬了一个军礼。他的真心实意使我深受感动。
我的桌子上放着一大堆报纸。我随便翻阅一遍,见报上登着一张照片,照片下边写着:“赠给‘三次苏联英雄’未来婴儿的礼品”。
西伯利亚妇女给玛丽亚送去了婴儿衣物。一切又都在我的头脑里活跃起来。我在老家度过了几天美好时光,在这波兰的土地上我又亲身感受到了波兰人的深情厚意。这可真是福无独至。
“赠给……婴儿……”从今以后,“婴儿”会常常在我的脑海里出现的。
今天,前沿的炮声,在我的住处听起来,犹如晚秋的雷声,稀疏而喑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