迷人的大海,柔媚的姑娘·第六 – 吴起兵法网
450本兵书,全网唯一最全兵法电子书集合下载(188元/套) 微信(15074818522)添加备注:兵法
 

迷人的大海,柔媚的姑娘·第六

迷人的大海,柔媚的姑娘·第六

 作者:A.И.波克雷什金·前苏联

出自————《碧空铁血·苏德空战亲历记

出自————《战争通史

   一

   现在,飞机就是我的家了。我在机翼下面吃饭。飞行间歇,我就坐在机翼下面看报纸,写信,写札记。

   从我们飞行团开始接连不断转场那一天起,我就下决心记下我们停留过的每一个地方的地名。可是;在7月底到8月上半月这一段时间里,转场飞行频繁到了无以复加的程度,使我不得不放弃这个计划。

   德军正向基辅方向进。各个飞行团都被迫连连后撤。我们飞行团也不得不顺着海边向东撤退。我们一边全力以赴地支援步兵阻滞希特勒匪徒,一边在陆军掩护下向后撤退。

   我们飞行团离开科托夫斯克机场以后,只在伏龙佐夫卡附近的机场停留了一天。我们从这个机场出动对敌军发动数次强击以后,马上又离开了这个机场,转移到别廖佐夫卡。别廖佐夫卡机场的飞行场地紧挨着大路。

   我们在国境线地区驻守的时候,几乎没有见到过逃难的民众,以及溃退的散兵游勇。可是,在这一条大路上呢?

   马车、牛车,成群结队,慢腾腾地挪动着。车上乱七八糟地堆满了家庭用具。老人、女人、小孩子,也都挤在车上。强烈的阳光烘烤着他们。他们的身上和脸上盖满了尘土,一个个形容懊丧。有的人在自己的头顶上拉起了吉卜赛式的帐篷,帐篷下面露出孩子们的小脸蛋儿。牛群、羊群、马群搅作一团,在大路上拥挤着,乱窜着。尘土翻滚,淹没了一切。每一辆拖拉机后面,都拖带着三、四台联合收割机。汽车喇叭急促地叫唤着,试图从这塞满人群、牛车、马车、畜群的大路上,挤出一条“小路”来。可是,无济于事。

   我们远远地躲开滚滚飞扬的尘土,站在树林深处,呆望着这一条长长的悲惨的人流。是啊,我们,我们的军队,未能顶住敌人的逼攻,以致这些人……唉,我们在撤退,一切希望都只能寄托在新的增援部队上了。

   战士们走过来了。有负伤的,也有安然无恙的。他们都穿着短筒靴,缠着裹腿。军装已被汗水湿透。有的人腰带上挂着饭盒,有的人连枪也没有。卷成筒状的军大衣背在肩上成了他们的累赘。背包是空的,口袋里揣着汤匙。也有把汤匙插在裹腿里的。

   我们走到离他们稍近些的地方和他们攀谈起来。

   “为什么不带枪?”

   “没有。”

   “怎么会是这样呢?”

   “不发给我们。说是没有那么多。”

   听了这些话,又眼见如此惨状,心里实在难过。

   这使我联想起《战争与和平》中描绘的那种悲惨景象,想起了描写国内战争的那些电影镜头。我想,人民的忍耐是有限度的,仇恨的烈火必将激发出强大的反抗力量。

       “让正义的仇恨沸腾吧,

       象汹涌的波涛。

       我们正在进行的是人民战争,

       无上光荣,无比崇高!”

   正当我们悲壮地唱着这支歌的时候,飞机的轰鸣声从尘土飞扬的大路上空传到了我们的耳边。

   “信号弹!”

   指挥所上空腾起一连串的信号弹。我们奋力朝着各自的飞机跑去。火红的夕阳,在树林的背后裂成了碎块儿。也许,在太阳落山的地方起火了吧。

   米格飞机升空,立即投入战斗。

   在敌容克式轰炸机的周围,有成群的梅塞施米特式歼击机环护着。要想突向“容克式”,那可实在太难了。但是,必须不惜任何代价冲上去。

   谢利维奥尔斯托夫不顾一切地朝着“容克式”的带队长机猛扑过去。这时,敌人的两架梅塞施米特式歼击机,对他发动了猛烈攻击。我们谁也来不及去援救他,因为我们都正在追击逃跑的敌机群呢。当我环顾四周时,我发现他的飞机正拖着一股黑烟向前挣扎着。飞行员跳伞了。这架没有人驾驶的米格飞机触地、坠毁、爆炸。升腾的火焰与血红的夕阳融成一片。

   我们拯救了行进在这条大路上的车马和人群。当我们朝着地面仔细观看的时候,发现我军的大部队正在这条大路上行进。汽车冲倒了成垛的农作物,跑到马拉炮车的前头去了。战士们全部头戴钢盔,肩上荷着步枪。我打心眼儿里想要好好地看一看这些战士,渴望着感受到他们的伟大力量和十足的信心。

   谢利维奥尔斯托夫跳伞落地以后,搭着集体农庄的汽车回到了部队。从他那满身的拼搏余痕,我们一眼就能看出,如果他继续在飞机上多耽搁一小会儿工夫,那他也许不可能活着回来了。

   战友们一拥而上,把他围在当央,开起他的玩笑来了。有的人帮他舒展被烈火烤得翘曲了的上衣下摆,有的人要跟他换鞋穿。

   “这一下子你去找场务营营长要求换发衣服可有借口了。”

   正在众人哄笑之际,费吉切夫开了腔:

   “不过,在给你换发衣服之前,他准得讲一通‘服装穿着年限规定’之类的废话给你听。”

   第二天早晨,我们刚刚坐下来吃早点,就听见空中有飞机声音。

   “这是咱们的飞机!是去执行轰炸任务的。”马特维耶夫参谋长指着空中出现的机群说。

   我朝着他指的方向看去,只见敌人的“亨克尔”式飞机编队,正从东向西朝着我们的机场飞来!

   “德国飞机!”我一边大喊着,一边朝着自己的飞机飞跑。我的飞机停在机场的尽头上,沿途是一片荞麦地。密植的荞麦,把我绊了好几个大跟头。

   我刚从机翼下面抓起降落伞包,敌机投下的炸弹随即呼啸而来。我本能地把身体紧贴在机身上。好象机身能够挡得住炸弹似的。

   震撼大地的爆炸声浪刚过,亨克尔式敌机又出现在头顶上。敌机已经发动第二次攻击了。

   “丘瓦什金!赶快除掉飞机的伪装!”我呼喊着。

   没有人应声。我刚刚搬开几个较大的树枝,又有一批炸弹从空中落下来……

   我的飞机近旁落了好几枚炸弹。我清楚地听见离我最近的一颗炸弹撞击地面时发出的巨响。

   也许我真的福大命大造化大吧,那些巨大的钢块,竟都没有爆炸就钻进地下去了。我又一次死里逃生!我不由地觉得,我似乎比任何最可怕的武器还强大呢,我总是能够绝处逢生的。在空袭过后的一段十分寂静的时间里,我曾经下意识地想:我永远无须躲避敌人,我是打不死炸不烂的。虽然从军事观点看,这种想法是毫无道理的,可是,不知为什么,在我的头脑里竟不由地闪出这样一个念头来。

   德国飞机投下来很多炸弹,可是,我们只不过吃了一场虚惊而已。早餐刚过,就接到准备转场的命令。新的驻地是图兹雷。

   飞行员都聚集在指挥所跟前,马特维耶夫参谋长给大家分发了新地图。新地图的一角是蔚蓝色的——大海!这在我们原来那些揉皱了的地图上是没有的。

   看到地图上的大海,使我想起一位了不起的飞行员。我和他是在霍斯特疗养院认识的。我们很久不来往了,也没有听说过关于他的情况。要是他现在知道我已经成为歼击机飞行员,而且正在前线与敌人拼搏,那他一定会很高兴。我还能不能再见到他呢?

   伊万诺夫团长正在给大家介绍图兹雷这个地方的情况。他到过那里。大家都在聚精会神地倾听着团长讲话。从他的话里可以听得出,尼古拉耶夫这一大片地区,也象大后方那样平静。我们经历过今天的空袭之后,觉得图兹雷这个地方可真是一个神话般的滨海乐土,天边福地。在那里,也许我们有幸能用海水洗净我们身上的汗水,涮掉衣服上的灰尘。但是,我们最渴望的倒是能够吸上一口从海上吹来的清爽的沁人心脾的海风。

   团长继续讲述着我们这一带前线的态势,下达了最后的命令。接着,他目不转睛地看着我。我感觉到,团长似乎想要叫我做点什么事。飞行员们都向各自的飞机走去。团长把我叫到跟前。为了不耽误起飞,他同我并排地走着。

   我和团长除了工作以外,从来没有闲谈过。在我们之间,似乎没有,也不可能有广义的友谊。现在,只有我们两个人在一起,彼此相向微微一笑,上下级的界限暂时也就不那么明显,彼此之间更便于进行同志式的交谈了,这时,我发觉团长的背有点驼了。我真想探问一下他的健康状况。可是,我没好意思开口,只是象对待一位善良的长者和对待一心扑在飞行事业上的首长那样,关注地望着他。他呢,一只手正准备搭在我的肩上,似乎想要跟我说些什么心里话。也许他会问我,“你为什么还穿着这件后背已经灰白了的旧衣服呢?”可是,他什么话也没有说。他只是同我在一起默默地走着。认真地听着我提出的建议。有时,只不过连连重复他的口头语“好,好”而已。他跟很多人都能够进行如此亲切的接触。他是用自己的蓬勃的朝气、坚定的信念和稳健的性格去感染别人的。

   今天,团长显然打算跟我说点什么重要的事情。我们在荞麦地里走着的时候,他始终沉默不语。直到后来,他才突然说道:“图兹雷那个地方既有大海,也有姑娘啊。”

   地图上可没有标明那个地方有没有姑娘。团长突如其来地这样一说,反倒把我弄得有点不好意思了。

   “给我们飞行团派来一群女电话员。她们已经到达那个地方了。噢,那可都是一些很不错的姑娘,波克雷什金!多好的姑娘啊!”

   “看来,您是不是有点爱慕她们的意思呢,团长同志?”

   “我吗?那可不是。这跟我可没有一点关系。等我们转场到了那里以后,我一定把你介绍给她们。我在刚一见到她们的时候,就想到了你。你是一个钢铁般的光棍汉,只是在性格上缺少点柔情。”

   “那您是打算让我娶老婆了?”

   “象你这佯的好小伙子,给你娶一个媳妇,也不是坏事嘛。”

   “咱们何必抛下一群寡妇呢?”

   这时,我突然发现空中飞来一个机群。我一眼就认出这是敌人的梅塞施米特式歼击机。

   “是敌人的梅塞施米特式歼击机!”团长肯定了,“现在我们已经无法起飞,必须向友邻部队求援。”

   团长快步跑向指挥所,我朝着自己的米格飞机跑去。

   敌人的歼击机显然是在等待着他们的轰炸机机群呢。他们在机场上空盘旋着,偶尔也向灌木丛——隐蔽飞机的地方扫射一通。所幸的是跑道上没有飞机。
   我们注视着敌机,咒骂着,可是,却无法起飞。这使我更深刻地认识到,再也没有比机场被敌机封锁更糟糕的事情了。

   友邻飞行团的米格飞机飞来了。敌机开始爬升,向西逃去。我们赶紧搬除飞机上的伪装树枝,坐进了飞机座舱。起飞,集合,朝东南方向飞去。

   “我在刚一见到她们的时候就想到了你。”团长这句话。不知为什么老是在我的脑袋里转悠。当天边露出辽阔的深灰色的海面时,我的耳朵里又重新响起团长的声音。眼前的薄雾遮掩着远处的海面,海水的深蓝颜色还没有显现出来。

   啊,海,黑海!

   可供一个飞行团驻扎的图兹雷机场是修建得很不错的。飞机掩体,仓库,作为指挥所用的隐蔽式地下掩蔽部,所有这一切,都使得这个机场显得设计合理,合乎前线机场的要求。不过,最迷人的还是那蓝色的大海。

   傍晚,飞行员们离开了停机坪,都聚集在团司令部的地下掩蔽部跟前等待着团长布置明天的任务,谈论着到大海边去游玩的事。这里离海边只不过几公里路程。

   “波克雷什金!”突然有人喊我到地下掩蔽部去。

   我踩着陡峭的台阶走进地下掩蔽部。在半明半暗中,我一眼就看见了在电话机旁坐着一位身穿军装的漂亮姑娘。费吉切夫跟着也跑进来了。

   “认识一下吧。”费吉切夫向我示意。

   “这倒不急。我首先想要知道的是,叫我们到这里来干什么。”我答道。

   团长进来了。他见我们站在姑娘身旁,笑道:“噢,原来如此。如今,你们这些雄鹰怕是再也不愿意离开这个地下掩蔽部吧。那就跟我们这位电话员姑娘认识一下吧。”

   费吉切夫急忙抢先伸过手去:“我叫瓦连京。”

   “瓦利娅。”女电话员也自我介绍道。

   他们两个人的名字竟然完全相同,这可真是绝妙的巧合 [ 译者注:仅因性别不同读音有别而已 ] ,我们都不禁大笑起来。姑娘周围已经站了五、六个人,而最能献殷勤的倒要数我们的新任大队长费吉切夫了。从他的表情上看,他是绝不愿意把这样一位漂亮姑娘让给别人的。

   二

   月光下的沙滩,也象海面一样,晶莹可人。平和温顺的波浪,在轻柔依恋地抚摸着浅水沙滩,抹平了人们走过留下的脚印。我们在海水里游够了,就上岸来漫步。在海水中嬉戏,宁静的夜,清爽的晚风。一个神奇美妙的世界展现在我们眼前,使我们忘却了前线的艰苦与寂寞。我们与这种生活隔绝得太久了。今晚,它以自己的无限魅力,重新展现在我们面前,可真令人陶醉。

   大海,宁静,天上的明月……

   我真想趁此月夜,踏着银光走向远方。可是,前面是滚滚波涛,碧波粼粼,我背后却是战争,顺着海边你又能够走出去多远呢?!蔚蓝色的夜啊,我只能怀着惋惜的心情把你永远留在我的记忆之中。

   费吉切夫走在我的前头。他边走边舒展腰身。

   我只觉得他仿佛要飞起来。眼前是一片辽阔的大海,可是,对欢喜若狂的他来说,却还是显得狭窄了些。你听,他唱起来了:

      “姑娘走出门来,

      怀着柔情蜜意

      唱起爱情之歌:

      草原上的雄鹰啊……”

   他的歌声顺着海滩飘向远方。我和卢卡舍维奇都知道他心里在想着什么。他已经被那位黑眼睛的黑喳喳脸蛋儿的标致姑娘瓦利娅给迷住了。我们免不了要凑趣儿取笑他几句。

   我凝视着费吉切夫留下的足迹、他的足迹越来越不清晰了,渐渐地消逝在海边的细沙之中。我在想,在人生的道路上,每一个人都会留下自己的足迹。他应当留下什么样的足迹呢?他应当以自己崇高的追求去影响周围的人,他应当心地纯洁。

   望着这细沙上的足迹、沙滩、从脚底下延伸开去的辽阔深邃的大海,使我不禁想起一段往事来。

   ……1935年,我被分配到驻扎在库班的一个飞行团当中队机械师,负责维护几架飞机。三年前,为了要当飞行员,我离开了故土新西伯利亚市,离开了我就业的那个新建工厂。可是,命运却为我做了另外的安排:我只能为别的和我一样的年轻小伙子准备飞机而让他们飞上天去。他们和我一样,都是为了实现自己的理想。他们的理想实现了,而我的目的却没有达到。我考进航空学校以后,刚巧赶上这个航校的飞行训练处“搬家”——分到别处去了,所有新入校的学员,统归机务训练处管理,全都改学机务。我打过几次报告,全都毫无结果。

   我不得不放弃学飞行的理想,而拿起了维护飞机用的扳手之类。就这样,我带着以扳手为勤务标志的领章而不是以飞机翅膀为标志的领章,来到了这个飞行团。我的工作就是整天围着飞机忙碌。那有什么办法呢?无可奈何,只好如此了。即使我的理想不至于彻底破灭,那也必须暂时放弃一段时间。

   我们这个飞行团,整个夏天都是在飞行训练营地度过的。飞行员们在那里进行飞行训练。整个机场,从早到晚,没有一会儿工夫是平静的。我常常望着天空发呆。战友们不止一次地扯我的衣袖促我“清醒”。我想,哪怕让我上飞机去当个“压座的”也好啊。于是,我请求调我到跳伞组去。这样,我就能有机会坐飞机上天,再从空中跳伞下来。尽管这不能算是真正的飞行员生活,但是,终归跟飞行员生活沾点边。

   深秋,飞行团返回冬季营房以后,我第一次拿到疗养证。指定我去的疗养院在霍斯特,离索契不远。在这里,我第一次见到大海。那时,海水已经很凉了,但我每天早晨都到岸边去做体操,到海水里去游泳。我也时常划船出海。海浪越是汹涌,我就越是喜欢划船出海。我很喜欢滑雪,可是,在汹涌的浪涛里拼搏,对我却具有更大的吸引力。汹涌的波涛,清爽的海风,船头溅起的有咸味儿的水花……你一个人在这深不见底的大海上,手握双桨随波起伏,那可真象是长了翅膀在空中飞翔一样。当你紧握双桨感觉到自己精力充沛信心十足的时候,你就会觉得你是无所畏惧的。

   有一次,当我从大浪威胁下顺着光滑的石头往岸上拖拉小船的时候,一个高高身材长得标致的飞行员朝我走过来。他兴冲冲地看着我这个被海水打得活象一只落汤鸡的“水人儿”。

   “你是单独一个人出海的?”他一边帮助我往岸上拖船,帮助我把船固定在系留桩上,一边问道。

   “一个人。”

   “咱们两个人一起划船不好吗?”

   我一看面貌,就认出来他是谁了。他就是苏普伦。每一个从事航空工作的人都熟悉他。他几乎与奇卡洛夫、格罗莫夫、科基纳基齐名。他试飞过很多种新式飞机,以技术高超、作风泼辣闻名。苏普伦也是到这里来疗养的。我在疗养楼里和在食堂里,都见过这位胸前佩带着金星勋章的飞行员。金星勋章,这在当时是军人至高无上荣誉的标志。据说,苏普伦是由于试飞功绩突出和在全军空中射击竞赛中获得第一名而荣获金星勋章的。同这样一位著名人物一起划船出海,那我可太荣幸了。
   “您的意思是明天,而不是现在就出海吧?”我问道。

   “现在也行。不过,如果你太累了,那就……”

   “可不是吗。那就下一次奉陪吧,不知您的意下如何7”

   第二天,我们两个人一起把小船推下水去,海浪立即把我们送出十几米远。苏普伦握桨——他是一位划船能手。这时,我见他的一条腿上有一条又长又深的伤疤。当他用力的时候,看得出,他那条腿大概是很痛的。我想跟他换一换位置。

   “别急,我再来一会儿。”

   我们划出去很远。浪峰挡住了我们的视线,看不见岸边。直到我们都感到十分疲倦的时候,才让双臂休息一会儿。我们谈起了体育运动,也谈航空。

   “你是飞哪一种飞机的?”他突然问道。

   “哪一种我也不会飞。”我答道。

   “得了吧,你别开玩笑了。”

   “我说的是实话。我是飞机机械师。”

   “我不信。从性格上看,你准是飞行员。”

   后来,我们两个人每天都一起在海边散步。不过,涉及我的专业问题的谈话,却只有一次。我对他说了我是不得已才当飞机机械师的,同时也告诉他:我是做梦里也想着当飞行员呢。苏普伦听了很高兴。

   “你看怎么样,我早就说过嘛,你想当飞行员都想疯了。事实证明,我是猜得不错的。我这一副带小飞机翅膀的领章,也是来之不易呀……你可以往莫斯科给我写信,也许我能助你一臂之力,帮助你改学飞行。不过,最要紧的是,你可不能放弃这个理想。只要坚持下去,你就一定能够达到目的!”

   我答应一定给他写信,从此以后,每当他同我谈心的时候,他总是把我当作老飞行员看待。我体会到了这一层美意,深感宽慰。

   “我们的飞行员队伍一定会越来越壮大的。你要记住,未来的飞行员,只有奋不顾身的勇敢精神是不够的。他必须懂得很多东西才行。你当飞机机械师所具备的知识,对于学习飞行是大有用处的。目前,国内国外已经研制成好几十种航空发动机了。在战争中,飞行员可能会先后驾驶不同类型的飞机去作战。你是容易掌握任何一种类型的飞机的”

   他的思想,他对待航空事业的严肃态度,我感佩至深。他给我留下的临别蹭言,我全都铭刻在心。大海,岸边,沙摊上的脚印,今天在海边上漫步,这一切使我想起了霍斯特,想起了苏普伦。

   我向卢卡舍维奇讲述了我和苏普伦的这一段幸遇。卢卡舍维奇从报刊上看到过关于苏普伦事迹的报道,而且他好象听卡恰航校来的人说过,苏普伦现在正在明斯克附近指挥一个歼击机飞行团与敌人作战。

   “那就是说,他也上前线了?”我问道。

   “对了。……咱们该回去了吧?”

   “费吉切夫怎么还一直往前走呢?”

   “他想入非非了。一见钟情嘛!”

   我们回到汽车跟前。在尼古拉耶夫城的上空,探照灯的光柱慌乱地扫来扫去,高射炮弹爆炸形成的红光在探照灯的光柱里一闪即逝。地平线上不断闪现不知是大炮射击时的闪光呢,还是炸弹爆炸的闪光。我们停住了脚步,侧耳静听。可是,什么也听不见。

   “高射炮兵干得真不错,”费吉切夫不知什么时候来到我们身边,“要是在国境线上也干得这样漂亮,那就太好了。”

   “要是在别利齐干得这么起劲儿,那不更好吗?”卢卡舍维奇接着话茬儿说道。

   “是啊。要是连世界上还有图兹雷这么一块宁静的地方我们也不知道,那才好呢。”

   “不管怎么说,还是回去睡一觉要紧。”费吉切夫的话虽是这么说的,可是,他的精神正足着呢。

   在返回的路上,不知为什么,汽车却拐到团司令部的地下掩蔽部跟前停了一下。还没等汽车停稳,费吉切夫就从驾驶室里蹦出来了。站在车厢上的飞行员们发出一阵友善的哄笑声。

   “喂,你可别沉不住气呀!”第二飞行大队大队长对费吉切夫开着玩笑说。

   不知为什么我的心绪不住。也许是因为地平线上出现了如同我在科托夫斯克城见到过的那种闪光吧。

   三

   在战事频繁的那些日子里,有一天,3架从未见过的飞机在我们机场降落。从外形上看,很象歼击机,但体积却有轰炸机那样大。所有飞行员都跑来围观这几架飞机。一时之间,话匣子都打开了。

   “这是‘伊尔-2’!”

   “当然是‘伊尔-2’了。”

   “多好的强击机呀!”

   “简直是飞行坦克!”

   “这种飞机什么都不怕。下面有防弹钢板保护着,两侧也有防护钢饭,前风挡还是防弹玻璃做的呢。”

   “驾着这种飞机去打仗,也是一大享受呢。”

   “等亲自试飞以后,再夸奖它也不迟嘛。”费吉切夫插话说。

   “那你就去试一试吧。送来这几架飞机,就是要让我们试评的。”团长说。

   “我现在就想试一试。”费吉切夫的兴致颇高。

   “那你就准备吧。”

   团长也建议我改飞强击机。

   “那得等我试飞过以后再决定。”我说。

   “那就是说,你非要亲手试一试,才能决定改与不改,是吗?”

   “不但要亲手试一试,还要‘亲脚’去试一试呢,团长同志。”

   “那当然了。只有飞上天去,才能真正摸准好坏。”团长赞许地说道。

   送来伊尔-2型强击机的那几位飞行员当上了我们的飞行教员。我坐进座舱以后,立刻感觉到座舱里边很宽绰,就象坐在马车上那样自在。这座舱可真舒适!我熟悉一下各种仪表的布局,试了试操纵系统,就启动了发动机。

   我自认为是一个刻苦好学的歼击机飞行员,我是无论如何也不会同意改飞其他机种的飞机的。不过,我很喜欢伊尔-2型强击机,因为它的速度大,发动机马力也大,还有机关炮、机枪、火箭弹。用这种飞机进行空中格斗,我想一定能行。

   飞机起飞时我是“半个”强击机飞行员,落了地我依旧是歼击机飞行员。   “这种飞机怎么样?”团长问道。

   “好极了!不过,我不想改飞别种飞机。”

   “费吉切夫可愿意了呢。”

   “那是他的事。软玉温香,玲珑剔透,安稳又保险嘛……”

   团长没有听出来我说的是开玩笑的双关语。 [ 译者注:原文的“依尔,防弹玻璃、防弹钢板”,都是双关语,暗喻“软玉温香,玲珑剔透,安稳又保险”,含取笑费吉切夫之意。 ]

   “明天,你的任务就是掩护‘伊尔-2’。到那时,你就能亲眼看见这种飞机该有多么厉害了。它哪里是什么飞机呢,那简直就是威震敌胆的晴空霹雳!”

   “设计师们大概正在为改进歼击机动着脑筋呢,我们会得到比‘米格’更好的飞机的。”
   “看来,你是认定要当一辈子歼击机飞行员了。这很好。有志者事竟成嘛。”团长微笑着说。

   我朝着停机坪走去。就在这时,我突然发现一群容克式敌机正从海上向我们下了锚的浮动船坞方向飞来。我没有等待命令就跳进飞机座舱,接着就起飞升空了。

   岸上的高射炮对敌轰炸机开了火。我也对敌机发动了攻击。我打出去的机枪子弹恰与高射炮弹的炸点溶合在一起。一架敌机起火,机上人员纷纷跳伞逃命。其余敌机慌乱地丢下炸弹,掉头就跑。

   敌机降低高度,紧贴水面飞行,使我很难于向它们发动攻击。我向敌机逼近,俯冲,射击。离海面太近了。飞在最后边的那架敌机掉队了,冒烟了。我真想把它彻底送回“老家”去。可是,我的枪弹打光了。

   我环顾四周,已经看不见海岸线。该返航了。可惜的是,我没有把第二架敌机揍下去。不过,返航时我是高兴的,因为我没有离开我的伙伴——米格飞机,去改学别的机种。我驾驶的依旧是和我脾胃相投的歼击机。

   落地以后我才知道,我们昨天才离开的那个位于别廖佐夫卡城郊的村子,今天早晨就被德国鬼子占领了。一位汽车司机好不容易才逃脱德国摩托自动枪手的追击。他亲眼看见德国鬼子如何枪杀从食堂里逃出来的女服务员。

   站在我身边的谢利维奥尔斯托夫低下了头,若有所思地说:“可怜的姑娘们啊,太可怜了!……库房也怪可惜了的。如今我只好把这件短了下摆的上衣,一直穿到战争结束的那一天了。”

   “要是你能穿着这件烤焦了的上衣活到胜利的那一天,那人家可就要把它送进历史博物馆里去做历史的见证了。”

   “那倒不错。”

   别廖佐夫卡离图兹雷这个地方可不算很远。

   我们飞行团在图兹雷没住上几天,就飞越布格河,转场到赫尔松去了。

  

   我们的机场座落在尼古拉耶夫城以东。我们从这里起飞多是朝着敖德萨力向飞行。只要我们升空,就都想看尼古拉耶夫城一眼。我们感兴趣的与其说是这座城市的规模、成荫的绿树、众多的工厂,莫如说是它那宁静的生活气息。你看,工厂的烟筒正在慢条斯理地冒着烟;河湾上和造船厂里停放着正在建造中的船舶;电焊的火花,犹如闪电一般,时隐时现;来往行人那色彩绚丽的衣着点缀着大街小巷。我们继续向西飞去,我在想:那河湾宽阔的南布格河,也许会成为对敌人发动决定性反击的地段吧。可是,我们只不过飞行了15-20分钟,情绪就发生了突变。一种强烈的压迫感突然向我猛烈袭来,仿佛有一个看不见的极其沉重的物体压在我的心头。

   现在,这令人痛彻心肺的景象就摆在眼前。你看,那不是吗,大路上尘土飞扬,草原上腾起了无数烟柱,敌军正从北边向着海边蠕动,向着沿海城市和乡村推进呢!德国造的宽额头载重汽车,短得几乎成了方块儿的德军坦克全都能够看得一清二楚了。我们心里都十分清楚,德军的企图是切断敖德萨的后路,包围敖德萨。我们每一次出动去侦察,都特别注意仔细观察沿海一带的每一条大路,无论如何也要看清楚大路上是否还有从敖德萨后撤的人流在移动,我军是否守住了这些向东撤退必经的走廊。上级就根据我们的侦察报告,下达强击任务,派出歼击机到这个区域去打击敌军集群。

   看来,敌人的梅塞施米特式歼击机和容克式轰炸机,都已经进驻到我们原来驻扎过的各个机场了。我们每一次出动几乎都必定与敌机遭遇。敌人企图独霸我们的神圣领空,迫使我们完全丧失活动余地。在战争之初的几周里,我们是绝不允许他们如此放肆地在我们的领土上空任意胡作非为的。可是,现在呢?唉!当时,最大的危险来自敌军地面部队,我们的歼击机,全都用在强击敌军地面部队上了,既没有工夫也腾不出飞机来去对村敌人的梅塞施米特式歼击机。

   我们飞行团剩下的飞机实在不多了,只有开战前的一半,而且无从补充。我们只能自我安慰地想,我军正在什么地方构筑不可逾越的防御线呢,也许是在第聂伯河一线吧;大后方正在组建预备队呢,正在大量生产着飞机、大炮、坦克呢。如果没有这种信念的支持,如果不是看见了尼古拉耶夫城里的大烟筒还在慢条斯里地冒着烟,那我们简直是无法活下去的。

   我和卢卡舍维奇又被叫到指挥所去,命令我们出动去执行侦察任务:查明德军向敖德萨推进的路线。

   我们从尼古拉耶夫城向正北方向飞去,打算随后向西转弯,到德军占领区去。这时,迎面飞来一架毫无掩护的汉舍尔式敌机。敌人实在欺人太甚了,竟敢在别人的领空如此大摇大摆地飞行。那好吧,我现在就让你清醒清醒,让你知道你们这些家伙是不受欢迎的不速之客。我逼近敌机,狠狠地射出一长串子弹。敌机翻了个跟头,就栽下去了。

   还没有等到我把这架敌机彻底送回老家去,我就发现四周突然闪现出无数条高射炮弹的弹迹。这是怎么一回事?我们离尼古拉耶夫城还不到50公里远呀。这里怎么会有德军呢?尼古拉耶夫城不是还在过着平静的日常生活吗?

   我仔细一看才发现,德军坦克正以排山倒海之势,顺着因古尔河向尼古拉耶夫城迅速推进。必须立即把这个新发现的情况报告上去!

   我突然提前返航,司令部里的人们都大为不解。

   “为什么这么快就回来了?出了什么事?”副参谋长一边问着,一边翻开值班日记,准备记录报告内容。

   “在尼古拉耶夫城以北,发现大批德军坦克。”

   “你没有看错吗?”

   “是我亲眼所见。”

   他急忙接通师司令部的电话,向师司令部报告。这时,我见他的脸色突然变得苍白。他放下话筒就气呼呼地问道:“你为什么中断了侦察任务?”

   “这怎么能叫做‘中断’呢?我认为,我这样做是义不容辞的。”

   “师司令部要求你做出解释:你为什么不朝着敖德萨方向飞?你提供的关于德军坦克的情报,师司令部认为这是你凭空捏造的。”

   “那么说,我们都是瞎子了,大尉同志?如此对待侦察情报,这简直就是……”

   我本想说“这简直就是背叛!”可是,话到嘴边我咽下去了。

   “你喊叫什么!”副参谋长打断了我的话,“你出去!”

   那好吧,我出去。我激愤地离开了指挥所。他们不相信我和卢卡舍维奇。我们发现了至今还无人知道的敌坦克集群,反而遭到辱骂。对我们如此不信任,这使我无比气闷,无比难过。

   我和卢卡舍维奇朝着我们的飞机走去,继续值班待命。在地平线上暂时还看不出敌军进逼的任何迹象,但是,我和卢卡舍维奇都十分清醒地知道,敌军已经离我们不远了。傍晚,我发现在树林的背后升起黑黑的烟团。从那个方向传来了爆炸声。

   “波克雷什金,团长叫你!”

   我朝着指挥所跑去。

   伊万诺夫团长迎面跑了出来。

   “你们赶快起飞,去看看那边是怎么一回事。”团长说话的声音有些反常。

   我们刚刚升空,一眼就清清楚楚地看见大批德军坦克。它们正顺着两条大路向前推进,在城边汇合成一个纵队。我不由地想到了那些做梦也没有料到大难已经临头,却还在船坞上和工厂的车间里继续埋头劳动着的人们,那些还在街心公园里无忧无虑地玩耍着的儿童。炮弹眼看着就要落到他们的头顶上了,而我却完全无力去搭救他们,我真为他们担惊、难过!

   为了能够看准下面确实是敌军,我决定从敌坦克纵队上空飞过去,做进一步试探。敌人的高射机枪朝着我们开火了,卢卡舍维击的飞机中弹。他的飞机尾部拖着一条细细的银色飘带——油箱被击中,汽油漏出,飘散在空中。

   “可千万别起火!但愿它能够哪怕是很吃力地飞回机场去呢。”我盯着卢卡舍维奇的飞机,不免暗中为他捏着一把冷汗。

   总算走运,一切危险全都顺利地摆脱掉了。着陆后,我把飞机直接滑行到指挥所去。

   那里挤满了人。我把团长请到一边去。

   “那边的情况如何?”他问道。

   “德军坦克离我们只有五公里左右了。”

   团长急忙跑到电话机旁,向师司令部报告我们亲眼见到的一切情况。我一边听着对话,一边在想:难道他们至今还信不过我们吗?

   “全体,准备出动!”团长下令。

   我们都朝着各自的飞机走去。在卢卡舍维奇的飞机跟前,好几位机械师正在忙碌着。他们正在用木塞堵塞油箱上的漏洞呢。

   我一直在掂记着尼古拉耶夫城。要是师司令部认真对待我们原先的侦察报告,那我们完全有可能在尼古拉耶夫城外把敌军阻滞一段时间。可是现在呢,我们的步兵可够受的了。

   我们起飞后,没过几分钟就飞到尼古拉耶夫城以北,对这里的敌军纵队发动了俯冲攻击。扫射了敌军车辆以后,我们就转弯向东飞去。

   在离赫尔松不远的地方,有一个叫切尔诺巴耶夫卡的村子。通知我们说,这个地方的唯一标志是,那里停着很多各种型号的飞机。我们退到第聂伯河的跟前了,我们被迫退到这条大河的右岸落地。河的左岸离这里可太近了!……

   在切尔诺巴耶夫卡机场的宽敞的飞行场地上,挤满了各式各样的飞机。与其说这是前线机场,倒莫如说它更象航空展览会。我和卢卡舍维奇在一条狭窄的空闲跑道上落了地,随后,就滑行到一边去,与“海鸥”式飞机为邻。在我们朝着这一小块地方滑行的时候,我发现,这里的飞机类型之多,几乎包罗了当时所有的机型。有老式的伊-15比斯型歼击机,有高高的尖头的伊尔-2型强击机,还有苏-2型轰炸机、依-16型歼击机、新式的拉格-3型歼击机、米格飞机……这么多飞机挤做一堆,看上去,那简直就象是由各种各样的大鸟组成的鸟群,飞得累了,落在这里暂歇。这可是一支强大的力量啊!这种场面给人留下的印象是组织严密,井然有序——各种类型的飞机顺着机场周边整齐地排列着。场地使人感到拥挤不堪还因为不断有新的机群在这里落地。这一切都表明,空军在后撤!飞机全都聚集到这里来,是因为南面临海,北面又有敌军坦克进逼。

   还要往哪里撤退呢?谁也无法知道。

   飞机上了天,那可真是八面威风。可是,在这里呢?挤作一团,孤立无援,可也真够可怜的!

   数小时后,德国鬼子的容克式轰炸机在这个机场附近投下了炸弹。德国鬼子还轰炸了正在大路上朝着第聂伯河方向撤退的我军地面部队。在这之前,聚集在这里的各个飞行团,都已经知道了各自在第聂伯河彼岸的驻扎地点。

   敌机投下的炸弹,惊起了这个庞大的“鸟群”。只用了几分钟时间,所有的飞机即已全部升空。我从未见过如此壮观的场面:“海鸥”式、苏-2式、依-16、拉格-3、米格等等不同类型的飞机,几乎同时从不同方向滑跑、起飞。有时竟出现一架飞机几乎是从另一架飞机身上“跳过去”的惊险场面!

   我和卢卡舍维奇谁也没有抢先起飞,而是从空闲着的场地起飞的。没过多久,宽阔平静的第聂伯河就展现在我们的机翼下面了。

450本兵书,全网唯一最全兵法电子书集合下载(188元/套) 微信(15074818522)添加备注:兵法
军无辎重则亡,无粮食则亡,无委积则亡
         
兵马未动粮草先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