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月15　星期三　7点－8点

作者：太平洋战争研究会 ·日本

出自————《日本最长的一天》

出自————《战争通史》

　     “请大家恭听天皇御音。”

馆野守男

　　 铃木首相在芝的朋友家里躺下休息，儿子铃木一设法同内阁书记官长迫水、东京警察署检察长、厚生大臣以及其他人取得了联系。这样，首相才终于获悉皇宫被占领、阿南将军身亡的消息。

          竹下驱车朝陆军省开去，他两眼凝视着太阳，头脑里还想着刚刚离开的那座房子里所发生的事情。阿南切腹一个多小时了，但他依然直挺挺地、一动不动地跪在那里，伤口还在流血。

　　 “痛吗？”竹下小声问。

　　 没有回答。陆相好象已经失去了知觉。

　　 竹下拾起阿南身旁的匕首，用力深深地扎进阿南的右颈。阿南扑通一声倒了下去。

　　 接着，竹下给在三鹰的陆相家里打电话，告诉他的姐姐——陆相的妻子，陆相切腹自杀的事。陆相夫人对此早有思想准备，她很镇定，这使竹下多少感到一点宽慰。她答应立刻来官邸，料理后事。

　　 在市谷，竹下首先向陆军省次官若松将军详细报告了陆相自戕的经过以及陆相留下的那两份文件的内容。

　　 “‘弥天大罪’，”若松重复着文件上的话。“他这是什么意思？”

　　 竹下认为若松在问阿南是否卷入了那场流产政变、“弥天大罪”是否就此而言。他觉得应该说明事实真相，不能让阿南的名声遭到玷污，令其蒙受不白之冤。他回答说：“我没有直接问过陆相这句话指的是什么，但我知道，他的意图是：作为军队的最高首领，他想承担满洲事件 [ 译者注：指伪“满洲国”事件 ] 、大东亚战争以及日本战败的全部责任。他想承担罪责，求得天皇宽恕。”

　　 若松默然不语。竹下觉得，所有的日本军官都应分担这个罪责——他们干预政治、武断地把日本抛入战争。他们应该分担罪责和惩罚。他没有把这种想法说出来。

           关押在双桥旁指挥所里的人，看看手表知道黎明已经到来。每当房门打开，他们能够看见门外的军官躲在阴凉处喝茶。他们将近六个小时没有看到一点亮光、呼吸到一口新鲜空气了。不准抽烟，不准说话，没有水喝。他们对皇宫内外、对他们的电台、报社、大臣甚至天皇的情况一无所知。

　　 然而，最强烈的感觉就是口渴。整夜关押在这间闷热不透气的小屋子里，他们一个个汗水淋淋，口干舌燥，喉咙冒烟。

　　 房门每次打开，川本都能看见屋外的军官在喝茶。他不由地火冒三丈，怒火冲天。这不仅仅为他自己，也是为那些年岁大的人，他们肯定更加难过。但转而一想，这样做只能使自己更加干渴，于是，便尽力把火气按捺下去。

　　 七时刚过，几名士兵来到拘留室。“诸位请出来吧，”一名好象是三曹的士兵说。“让你们等了这么久，望多多原谅。”

　　 关押的人一个接一个走出小屋，川本大声喊了起来：“水！给我们水喝！”

　　 门外，天气虽然很热，但空气新鲜，清甜；鸟儿在欢叫，太阳在天空自由辉耀。他们觉得从来没有见过如此翠绿的花园。昨晚，指挥所周围还是岗哨林立，现在只剩下几名游荡的士兵，在朝阳下伸腰打着哈欠。士兵的哈欠也传给了几个刚放出来的人，他们有生以来第一次体味到打打哈欠该有多么惬意。

　　 守永在等候日本广播协会主席，向他报告情况。叛军仔细盘问过他，“特殊命令”是什么，但是除大桥主席外，他不肯告诉任何人。如今，见到大桥主席，他立即报告了广播协会大楼被占领的情况。不过，这时正在传说，田中将军已经解除了叛军对皇宫的包围——这一消息带着生命和自由的馥郁气息，冲淡了所有其他的消息。

         此时此刻，田中正对着侍从长深深鞠躬。“请您转达我对天皇陛下最诚挚的谦意，”田中深鞠一躬，又一躬。“由于我的延误，给皇上带来了不安。我的悲痛之情，难以言表。”说罢，又是一躬。

　　 藤田躬身还礼。他决定恳请皇上召见田中将军。

        田中将军离开御文库，径直赶往宫内省。眼下，宫内省仍在近卫师团的包围中。“让开！”田中大喊道。“我是东部军管区司令官。”

　　 叛军闪向一旁，让开了路。

          七时二十一分，日本广播协会播送了一个特别通知。

　　 “天皇陛下，”播音员馆野广播道，“已发布诏书。今天中午十二时将广播诏书。届时请大家恭听天皇御音。”

　　 他停了一下，然后用更庄重的声调重复说：“今天中午十二时请大家恭听天皇御音。”

　　 随后，他用较快的速度继续广播：“将向白昼停电的地区供电。所有的车站、邮局以及政府和私人机构都应准备好收音机。今天中午十二时广播天皇诏书。”

　　 他擦了擦脸上的汗水，继续重复，“今天中午十二时广播天皇诏书。”

          宫内省里，内大臣和宫内大臣仍藏在“金库”里。叛军仍在搜寻他们以及天皇的录音唱片。

　　 古贺少佐独自坐在办公室里，两眼茫然地注视着前方，脸上一副无限失望的样子。

　　 田中终于找到了武官长。他连连鞠躬，深表歉意，然后把所发生的情况一五一十地告诉莲沼。莲沼这时才明白，他曾经一度处于累卵之危。他向田中致谢。“我对森将军的死深感悲痛。”他说。

　　 “我们失去了一位了不起的人，”田中将军说。“对此，我深感内疚。”[26]

　　 田中将军郑重其事地辞别武官长，乘车回到乾门。他对勘乱至今获得的胜利大为满意——眼下，叛乱之火虽说没有完全扑灭，但已得到控制。

         大约二十分钟以前，井田、荒尾、岛贯三位军官坐在陆军省里，就政变行动失败商量对策。井田一想到阿南将军死时的痛苦，便感到毛骨悚然，他完全清醒过来。现在，他们一致决定，设法终止这二十个小时内所发生的一系列事件。

　　 商定之后，他们立即弄来一辆汽车，赶往皇宫的乾门。汽车扬起尘土，在乾门口嘎然而止。三人跳出汽车，朝警卫室跑去。但他们迎头碰到的不是畑中少佐，而是田中将军。他们收住脚步，弄不清田中将军来皇宫干什么——田中也弄不清他们的来意。

　　 田中不想贸然行事，于是大喊道，“回到汽车上去，立刻离开这里！滚！”这三名业已回心转意的军官赶忙离开了皇宫[27]。

　　本书作者半藤一利听到电台广播后，在日记中这样写道：

　　 “简直难以置信！几天前我说过，没有其他途径能够拯救日本，免于毁灭。实际上，几年前我就这样想过，也这样说过：避免革命，保存日本的唯一办法，就是天皇亲自向人民发表广播讲话。这是最后的，也是唯一的机会。但我从来不相信真会这样做！我知道，天皇发表广播讲话困难重重。可是，几小时后就要成为现实了。我明白，这样做不是轻而易举的事。这将是日本历史上的一个转折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