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部 – 吴起兵法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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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部

第六部

作者:辻政信·日本

出自————《日军新加坡作战之回顾

出自————《战争通史

      四十四、新加坡——枢纽

   新加坡是英国人控制亚洲的枢纽,也是防卫印度的东方大门与防卫澳洲的北方门户。

   它位于欧洲至东方海上航路的枢轴,由此北上可直通香港及上海,向东、南方而行则可达荷属东印度群岛的宝藏。过去多年来,英国人仅藉着以新加坡为中心的这两条交通大动脉便    控制了太平洋。

   一八一九年一月二十九日,年青有为的史丹福·拉佛斯爵士(Sir Stamford Rarffles)率领少数之兵力,于此地登陆并竖起英国的米字旗。二月六日,他又巧妙地运用外交手腕安抚了柔佛回教国王赖门(Lamon),且仅用了六十五万元便获得这块土地的永久租借权。然后,他着手建立新加坡商港,那时候这地方是一个人烟稀少、一片荒凉的丛林,只有少数的蛮族村落散布其中,人口总计只有一五零至一六零人。后来在一八二四年全岛正式让渡给英国东印度公司。

   华盛顿会议(华盛顿会议于一九二一-一九二二年召开,达成限制英、美、日海军主力舰及航舰为五:五:三的比例。)解决了英日联盟废止问题之后两年,英国人在一九二三年开始强化这岛屿的防务。华盛顿协约限制了日本海军的扩张,但准许英国进行新加坡防卫工事构筑计划;该项计划估计需耗费数百万英镑,费时十年始能完成,而在此同时,在本地区范围以外的其他各国的防卫则巧妙地予以限制。一九三八年浮坞与干船坞完成,新加坡遂与直布罗陀、珍珠港、马尔他并列为世界上现代四大要塞。当新加坡要塞已完工可供使用时,英国人甚至对它的宏伟与坚强,大事吹嘘一番。

   一九三七年七七事变爆发,英、日两国在远东方面的政策发生严重的抵触。英国建立远东军,以新加坡为总司令部所在地,由包纳尔(Pownall)将军出任最高统帅。同时计划统一当地义勇部队,并藉澳、印军巩固防务;并且在战争爆发之前当美日会议进行至最高潮而紧张情势亦到达顶点时,藉美国的援助以划时代的方式加强其军事整备工作。

   英国人自诩新加坡乃是一座不破的要塞,并且派遣威尔士亲王号与反击号两艘大型而作战效能高的战斗舰前来新加坡,企图对日本施压力,这些事情,虽然时至今日,日本人的脑海中记忆犹新。

   新加坡在自然条件上是易守难攻的,何况更加上武器装备的强化,实在可以成为不破的要塞。面对海正面,要塞配置有十五寸炮一个连,瞰制着柔佛海峡的入口以及掩护位于长洽(Changi)的大军营。炮台是以钢筋混凝土构筑的,其中配置有世界上最大的要塞炮,以其巨大炮口对着海正面。邓家(Tengah)、卡兰(Kallang)、施里塔(Seletar)以及三巴湾(Sambawang)等地的军用机场都是可供空军大部队使用的良好作战基地,而施里塔海军军港设有大船坞两座,可轻易容纳五万吨级战斗舰。

   英国人自夸那座长一、○○○尺、宽二二○尺、深三五尺的庞大乔治六世干船坞举世无匹。建造这船坞使用了约九十万立方码水泥。浮坞的容积较小,是在英伦建造,分成两节拖到新加坡的,全长一、○○○尺,宽三○○尺,停泊地水深为七○尺。新加坡并建有油池多座,可储存燃料油约一五○万吨,足可维持整个英国舰队与供应紧急时期的需要。要塞构工耗时十年,动用经费千万英镑以上,于一九三八年二月完成。

   海军军港落成时,英美联盟阵营中各国均派战斗舰参加庆祝,这显露出对日本南进的威胁姿态。在一九三七年春间,英政府向国会提出一项充实与强化英国东西半球舰队的计划。但是,由于工作未完成,故计划也只是成为纸上谈兵而已。

   这个英国人自诩绝不可能由海正面攻陷的大要塞,却具有一严重的弱点。在柔佛省境内的后方防御并不完整。这是因为要塞的编成具有缺点所造成的结果,或者可以说是由于军事作战计划不当所致。

   换句话说,在泰国南部登陆,冒着炎暑行军千余公里,通过浓密丛林从后攻击新加坡,在英国人的常识判断似乎认为乃是不可能之事。他们认为,由于须经过长远的陆上行军,企图从泰国方面进攻新加坡的日军,必须费时一年以上才能到达目的地。同时,很容易可以想象到,英国人可能已经完成陆地正面的防卫工事了。

   日军却能够在短短的五十五天内征服马来亚,把当面的敌人如摧枯拉朽般逐退或击灭,而在战役期间,英国人既不是神,根本不知日军的踪影所在。

   依照邱吉尔回忆录的说法,新加坡的后方(柔佛正面)防线相信都是有准备的,每一个人都认为是事属当然。

   在一月十九日晨,邱吉尔接到韦维尔上将的电报,才第一次听到新加坡后方不仅未构筑有防御工事,而且自从开战以来,尤其是日军在中南半岛南部整备集结以来,新加坡的任何一位指挥官甚至从未考虑或讨论后方缺乏防御工事的问题。亦没有人考虑到应该建议构筑野战工事。

   新加坡的英军当局甚至忽略了把后方缺乏防御工事的事实真相向上级报告,这似乎是令人难以置信的事。在这情况下,邱吉尔的指责可说是应该的。在马来亚战场的部队长之中并无一人具有邱吉尔那样的热心国事与责任感的十分之一。然而这却是日军方面出乎意料的好运。

   四十五、攻夺计划

   日方对英军在新加坡防御部署及兵力之判断,乃是以一切可行手段获得的情报为基础。主要判断重点计有如下五项:

   1、在战争爆发之前,英军在马来亚的兵力据判断计有正规部队五至六个旅以及义勇部队两个旅。后来在一月底从战俘审讯中所得情报修正了此项判断。英军在新加坡部队据信系以下列各单位组成:(1)第三军团(Army Corps)(辖第九及第十一两师),由于战斗伤亡及被俘损失,兵力降低大约二分之一;(2)澳军第八师(辖两旅及第四团第二机枪营),因伤亡及被俘损失,兵力的减低至三分之二;(3)第五十三及五十四英印旅被歼灭;(4)英军第十八师(辖第五十四及五十五旅);(5)从印度调来增援新锐部队约一个旅;(6)大约有两个旅为马来及华人(土生)义勇军部队。这些单位合计约为两个师的兵力,而实际能作战的兵力约为三○、○○○人(可是真正能作战的兵力约为日方判断的两倍)。

   2、英军依恃坚强的要塞可能会坚强抵抗,但是因为新加坡的非战斗人员为数极众,故此不可能抵抗至最后一人。由于在战争期间马来半岛内逃至岛上的难民增多,岛上人口将超过一百万。岛上给养足供军队一年至二年之需要,但供养一百万人口则难维持多少时日。从防御上着眼,这是十分严重的弱点。

   3、防御的轴心仅放在海正面方面。战事发生后,后方防御工事在两月内紧急构筑。这些急造防御设施位置良好,工事前设有铁丝网,但因缺乏永久工事,比一般野战工事稍难克服而已。我们认为使用十五公分野炮比较易于制压。

   4、防御阵地内的锁钥部乃是堤道(栈桥)以东的防区,因为该区为海军军港防区之故。城市的最后抵抗线为锡山(Bukit Timah)高地。水库陷落可能成为防方的致命打击。

   5、柔佛海峡高低潮差约为二公尺,水流颇急,但日方有可能会使用橡皮艇。
因为英军炮艇的出现以及残留的空军,渡过海峡将会有困难,而渡过海峡的部众,亦难以有效掌握。幸而海峡除了入口处外并未布设机械水雷。英军采取“火海”(以重油施放在海面上燃烧)战术已在意料之中,亦已采取反制措施。

   日军现已站立在苏丹王宫的山上,眼底下便是日本人所梦见的新加坡。但是预拟的新加坡攻夺计划并未因观察而政变,照平常的方式,所有军、师团以及重炮兵部队单位均受命搜索敌人阵地位置,然后经检查与分析结果之后再以轰击的效果为基础决定攻夺计划。然而,如果要依照既定的规则从事,则可能会延误攻夺的事机。

   英军自马来亚半岛方面撤退下来,已是筋疲力尽士气沮丧,都已退入要塞之内以求庇护。日军必须开始攻击,以免给予他们一天的喘息机会,使其从事整补休息恢复士气。我方既知己知彼,复已密切监视着这要塞岛屿,于是决心下令立即发动突击。

   我整夜不睡完成摧破新加坡的最后计划。第二天早晨即获位于古兰(Kulang)的军司令官核准。在一九四二年二月一日上午十时,各师团长与高级官员大约四十人集合于施古台(Skudai)橡胶树林中,山下将军在隆隆的炮声中对出席官员下达军作战命令。他宣读命令时面色红红的,感情激动,而受令的人则已潸然泪下。自从在宋卡(Singora)登陆以来,日军阵亡的已是一、七○○人,他们的精神都会被参加集会的人所服膺的。

   我们每一个人都获得了以水壶盖盛装的“菊正宗”御赐清酒,我们举盖祝祷“我们已得其死所,我们一定会征服”便一饮而尽。

   四十六、突击战斗计划

   突击计划的要点是压迫敌人至柔佛海峡以北地区;阻绝敌人于堤道以东的地区内;由堤道向西突击;首先应前进至锡山高地的战略线;以后占领全岛。

   计划的最重要事项摘要列述如下:

  第一期:准备阶段

  1、在新山(Johore Bahru)附近击败敌人之后,各师团以一部扫荡敌散兵并占领海峡北岸。为保护我炮兵展开安全,在海峡二十公里内所有居民均须撤离。地区内应予搜查以清除敌之零星部队,并建立对新加坡岛地形观测所。近卫师团于广正面积极佯动,以牵制堤道以东之敌军。

  2、各师团集中主力于如下各地区:近卫师团——德布绿(Tebrau)及西奈(Senai)区;第五师团——施古台东侧;第十八师团——水源高地东面。

  3、军炮兵十五公分榴炮四八门,其他各式炮十六门以及气球一中队于五七二高地附近占领阵地,与各师团炮兵共同炮击敌飞机场并摧毁卡兰芝河(Kranji River)以东地区内之最重要防御工事。我将于适切时机击灭敌之炮兵。第五及近卫师团所属炮兵应射击敌机场与油池等重要目标,军炮兵则射击邓家与三巴湾等机场以及宋其(Sungei)万台(Mandai)卡芝尔(Kechil)油池。军炮兵与师炮兵之目标地境线由雪兰工河(Serangoon River)下游起连接施里塔机场、万台站以及卡兰芝河之最北端止。炮兵攻击目标所使用之弹药标准为(以每一门计算):(1)目标试射与检验以及攻击准备射击——野炮100发,重炮50发;(2)准备渡过柔佛海峡期间——野炮400发,重炮二一五发;(3)渡过柔佛海峡至占领锡山时期——野炮二五○发,重炮二一五发;(4)尔后作战与预备弹药——野炮二五○发,重炮二一五获。合计野炮每门1000发,重炮每门五○○发。

  第二期:攻击新加坡阶段:

  1、完成对市内突击准备。与航空部队的轰炸配合,炮兵全部于X日早晨实施攻击准备射击,以摧毁敌海岸防御装备,破坏防御工事,制压或歼灭敌炮兵。军炮兵与师团炮兵之任务区分如下:军炮兵制压敌炮兵以及摧毁敌人在第一线阵地上之据点;师炮兵则依军炮兵指挥官之计划负责与第一线部队协同,并于X日一六零零时至一八零零时制压敌炮兵。

  当执行计划细节时,依照状况变化,尤其是敌人的工事设施状况,必须随时予以修正。

  2、第五及第十八师团主力于X日及夜晚在柔佛海峡北岸向海峡迫进,应在炮兵火力掩护下完成突击准备。各师向水上飞机基地至马来育河第一弯曲部上方之线以南前进的兵力,应以攻击准备所要之最少数兵力为限。

  3、近卫师团自X日之前一日起继续展示兵力至X日为止,然后留下一部兵力,尽可能秘匿其行动,师团在德布绿河与水上飞机基地间的地区内集中,但应以大约两个步兵大队集中于马来育河北岸。

  4、在X日每一单位于日落后开始行动,并与突击支援炮兵单位联络。于X日午夜后半小时,第五及第十八师团第一批单位将一起在敌岸登陆。第十八师团之一部将遏阻敌海军舰艇控制海峡最西端的企图。当师之首批登陆部队成功登陆后,第五及第十八师团主力将渡过柔佛海峡。第二天傍晚近卫师团炮兵、战车以及第五与第十八师团之余留部队将渡过海峡,第三日晓,军之其余部队渡过海峡。

  5、登上新加坡岛之部队应全力摧毁敌阵地并扩大其立足点直至X日之翌晨,前进至邓家机场之线为上,但不可中断向朱龙河(Jurong River)以及万台高地之前进。当前进至该线后,应即开始准备对锡山攻击。步兵与炮兵、战车以及航空部队协同下前进并突破敌防御工事至高地上之水库。近卫师团在第五师团之后集中,于适当时机由万台前进至水源地之东侧。

  6、当第一线推进至如上述所示位置之后,如敌人仍未投降,第十八师团将占领南半部街市,第五师团则占领北半部街市,以后占领长治要塞。近卫师团立即占领施里塔与长治要塞。第十八师团以一部监视敌在巴拉干马提及乌鲁班丹要塞之部队,这些要塞将于必要时予以攻占。

   距我们着手草拟在南方用兵的计划时刚好一年,现在我们正准备突击新加坡。毫无疑问,我们匆忙准备的利剑可能落在业已经营了百年的要塞头上。反省之下,马来亚战役似乎无疑地是日本历史上最果敢的军事行动。

   从前古老的围城战争,都是习惯于向敌将招降的。然而,在太平洋战争中,这种在我们攻击之前投降的例子并不多,香港是仅有的例外。在马来亚战役中,我们不依照古老习惯,因为我们知道,传统与骄傲可能会阻止英军未经过保卫要塞的战斗而弃甲投降的,况且,事先投降可能使敌人知道我们有强迫渡过柔佛海峡的意图而成为一步失着。在我们已经夺下锡山高地,将匕首指向新加坡的咽喉时,我们有充分时间从事招降。我们的快速而突然的攻击,乃是我们成功的重要原因之一。

   四十七、向皇城高地前进

   在决定军司令部的位置时,因为这关乎作战指挥以决定日本的命运与亚洲的解放,故有许多事项必须考虑。但是,虽然有危险,我们还是选定了皇城高地。这是敌机的明显目标,可是它具有观测与通信等的特殊优点,我们还是决定了军司令部应设于此地。

   柔佛苏丹建立了这座皇宫,极尽糜费之能事,夸言它的宏伟与美丽。它位于柔佛海峡北面的高地上俯瞰着新加坡岛。它在敌火炮射程之内,有时甚至机枪弹也飞啸而过,因为此地距敌军战线不到二公里。从皇宫眺望,施里塔军港尽收眼底,而邓家机场看来也只是咫尺之遥,伸手即可以触及。它位于我步兵第一线之上,而且我炮兵前方观测所亦设于此。

   有人据理力争,反对军司令部设于此皇宫。许多人认为此地太过暴露于敌火之下,不宜用作军部,而师团部方面则认为军已抢先了他们。然而此地却是唯一可供军司令官观察整个战局进展的好地方,从渡过柔佛海峡至占领锡山高地都能一览无遗,仅仅是能看到战斗的详细情形一项精神效果即足以说服反对意见,参谋人员中亦持有强烈反对意见者。

   军司令官的决心既定,一切讨论都因而停息。必要的少数参谋人员推进至皇宫中,其余人员则在后面的橡胶树林中。虽然皇宫的位置暴露,但是众人都一致认为:“无论如何,如果我们战死,皇宫高地岂不是适合我们长眠之地?”

   这座兴建在如茵草坪上的红墙绿瓦建筑,苏丹王曾沾沾自豪,敌人也看得很清楚。炮弹有时落在草坪中,翻起了泥土,留下了像疮疤般的弹痕。在皇宫东端竖立着一座五层楼高的了望塔,有一铁旋梯可通塔顶,此处有个四席半房间,四周都有玻璃墙围着,看来是一座小型的堡垒塔。

   战舰有钢铁的指挥塔,但我们在这里却有玻璃的指挥所。好几面玻璃被敌人的枪弹所击碎,但是这座建设虽然不是专为作指挥所而兴建,却也十分坚固。我们决定以玻璃房作为作战室,几乎有一星期之久我们足不出户地在里面从事攻击准备作业。使用望远镜,海峡敌岸内每一个人的行动都可以清楚看到。

   在这观测所里,我们草拟了军司令官的第一通电报:“今天全日将指挥所推进至柔佛皇宫高地,余在此地对各师团长之奋力作战,均能直接看见。山下中将(签署)”因此在敌炮火之下,军司令部对全军官兵发出了沉默的激励。

   通常,军司令部都有许多人来来往往,而许多人也不顾保持隐秘的规定。然而,此地的交通并不频繁,因为前来司令部的人都要冒被敌火射伤之险。参谋人员以干面包与罐头度日,而且亦不准许在司令部炊爨。虽然我们住在军炮兵的观测所内,敌人的炮弹不时飞过高地上空,但是这个玻璃了望台高耸云天,实际上却是一安全地区。敌人投降时我们讯问他们:“为什么你们不炮击皇城高地?”他们回答:“我们未想到这种显明的建筑物在任何情况下会被用作军司令部。”直到最后,它确是最适合做作战指挥所的房子,而我们之使用它,完全出乎敌人意料之外。

   四十八、痛苦的战斗准备

   秘匿计划是绝对必要的。军主力部队除了斥堠及警卫与必要的参谋人员准备渡海之外,全都留在与柔佛海峡隔离的橡胶树林适当位置,这里可以隐蔽敌人的观测。

   依照计划,所有在海峡附近二十公里内的居民一律撤离;敌人的斥堠与谍员化装成平民,携带小型无线电发报器与信号枪等混入当地居民之中,便很难予以分辨。我们必须避免以刀枪杀死无辜的民众。从居住了许多年的地方撤出的难民群,不论老幼,背负着他们的行囊缓慢地行进。五六岁的小女孩,肩背着水壶,由母亲牵着手随同难民行列走。看看他们赤脚走在灼热的柏油路上的情景,想起了自己的儿女留在祖国土地上,那是很难接受这种事实,但是我们别无选择,只好扭转头,硬起心肠,心想难民所遭遇的痛苦在短期间便成过去,现在只有尽可能帮助他们,准许他们坐上向北走的空运输车,以减少他们的一些痛苦。

   各作战支队在一周内竭尽全力完成准备。炮兵实施精确测地以修正我们的地图错误,并将敌人阵地位置精确标定于图上,此项主要工作已圆满完成。其他应准备的事是决定炮兵射击诸元,堆集每门火炮所需的弹药,工兵进行渡过海峡的各项准备,舟艇装备的修护(这是重要事项),以及清除丛林内由部队集中地点至海峡水际的道路等。

   那位跛子参谋官本乡(铁路)、参谋官加藤(弹药补给),参谋官解良(舟艇整备),参谋官朝枝及国武(各师攻击准备)以及参谋官杉田一次(情报)等全体一直监视着敌人的行动,并注意他们的工作,一刻都不松懈。值得一提的是工兵与铁道兵单位,他们迄今为止已修复铁路公路一、二○○公里,这些损坏的公路铁路一直通至柔佛省边界,都是被撤退的敌军所破坏的。这项修复工作是在一月底完成的,再过一个星期,每一门火炮所需的弹药已筹集完毕。此项工作的完成,乃是高度努力的结果;在交通线上作业的部队,到处都充满了这种热忱。

   汽车运输交通的拥挤程度已到达极限,运输车辆装载弹药送补各师团,而各炮兵部队则推进至柔佛海峡北端的第一线附近阵地。路上几乎有三千辆汽车在行动。中央及滨海公路限由出勤及回程车辆使用,而在南方施古台区内则只准夜间行驶。交通管制极为严格,因为违犯交通规则,可能阻碍全军的作战准备。然而,交通管制作业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战车旅长编组汽车运动事宜,交通管制则由许多管制班维持行车秩序。由工兵负责之渡海准备,节省了极多劳力。由挑选的军官、士官兵日夜监督在水际及丛林内的工作,防范鳄鱼的攻击,监视敌人在对岸的行动,每小时有系统地观测潮汐状况,以及尽可能在多处测量水深等。侦察小组一组侦察对岸的障碍物位置,以便秘密标示主力部队就攻击位置时所应前进的道路。

   储存于新加坡的燃料数量,约等于英国舰队全部六个月的补给量。如果敌人在我开始渡海时,故意不加警告打开给油管,将燃油放流至岛内的溪流中,并由此而流至海峡内,然后点火,则整个战场将变成火海。自开始作战之时起,此事烦扰着山下将军,他以前访问德国时,曾有一位德军将领告诉他发生过这种事情。我方参谋人员曾在战线后方的小水塘反复试验,把装有汽油的油桶投落塘中,在平静的水面上当然可以点燃。但是,柔佛海峡由于潮汐涨落以及水流甚急,在整个海面上撒满汽油,似乎不是一件易事,所以我们对敌人企图将海峡变成火海一事并未认真考虑对付之策,无论如何,为了减低敌人在海峡水面放火的可能性,我们系对油池实施立即攻击,并以重炮行之。全岛均被浓烟所遮盖,这却妨碍了我们的炮击,因为烟雾遮蔽了我们从地上或空中的射弹观测。

   我们的问题是如何掩护主力部队渡过海峡免受敌炮艇的攻击。这项任务交付给第五师团的右翼部队担任。炮兵一部在水际附近占领隐蔽阵地,以平射火力封锁海面,这样可以直接命中任何通过火网之小型船只;并且整备大型竹筏以阻绝海峡入口防止任何船只进入。全部准备于一周之内完成。在作战准备期间官兵之辛劳绝不下于战场上的战士。

   军命令规定全部准备工作应于二月七日中午前完成,但除了炮兵部队外,到规定时间却无完成准备的报告。各师团接到电话询问后答覆:“我们一定在七日晚以前完成。”

   军司令官经慎思熟虑后决定延后一日发起攻击。各师团当然对此项决定没有意见,不过他们对于给予额外的一天准备时间感觉十分欣慰,这是毫无疑问的。这种延期决定,是山下将军为了顾及实际状况而当机立断的典型作风,这种顾全下级单位的作法,使他成为优秀的将领。

   一切准备均已完成,侦察搜索报告经综合研判得知无重大变化,不必修改军作战计划,现在是万事齐备了,近卫师团长曾奉指示在X日之前一日发起佯动,并于X日之翌日及夜间于第五师团后面渡过海峡,他对此项任务并不同意,他向军司令官建议修改即将颁布的军作战命令的一部份,使该师团能参加攻击行动。

   山下将军依他的请求修改命令,此举却产生了严重后果。

   四十九、欺骗敌人的佯动

   近卫师团奉令以有力的佯动以拘束在新加坡岛东端的敌人,师团彻底完成此项任务,和它能征善战的声名相匹。师团参谋人员计划在X日之前一日及夜间(二月七日)以师团之一部攻击占领宇边(Ubin)岛,该岛是一重要战略要点,高约二三百公尺可密接俯瞰长治要塞及施里塔海军基地。全岛几乎是岩石山,原先出产铁矾土。自一九四○年起,英国人竭力完成全岛坚固工事,并且除了在岛上工作人员之外,禁止闲人进入。由于岛周围甚为泥泞,预期在此登陆有困难。

   近卫师团参谋人员对部队有能力攻夺这个岛深具信心,但是他们要二十具橡皮艇以供作突击之用,而此项装备已经分配给主攻部队。

   虽然全军都钦佩近卫师团执行任务的声誉,但他们也偶有蔑视军命令的骄气。

   在二月七日傍晚,我驱车到师团部,然后又到渡海峡的支队部。他们拿了二十具橡皮艇,默默地扛着艇通过丛林直到海边,然后放在海中发动引擎——默祷引擎的尖锐声音不被敌人听到。每一艇乘坐八人横渡至宇边岛,三次总计可运送四百官兵。当时我心想如果他们吸引敌人对他们攻击,那对于攻击新加坡岛的主登陆可能有相当的帮助。有几发炮弹向这方面飞过来,并发射了红色信号弹一发,但宇边岛的抵抗却出乎意外地薄弱,随着时间的过去,该岛在毫无反抗之下顺利占领。晚间山炮两门在岛上登陆。

   自二月八日晨起,近卫师团所属部队全部火炮,计野炮三十六门、迫炮十二门、重炮四门,集中火力轰击长治要塞。这些火炮占领广正面阵地实施射击,通常都将一个炮兵中队(四门炮)放列在一起以便于指挥,但这次我们将火炮分散成一门或二门,在橡胶树林占领阵地,观测不易,这样可以产生欺敌作用,使敌人误以为每一处阵地都是一个炮兵中队。

   敌人对橡胶树林根本不可能实施有效的空中侦察。他们只能以射弹报告来判断我炮兵阵地位置。

   敌人似乎对我方的炮击感到意外,以数倍于我的火炮数量进行强烈反击。近午时分,敌人的炮火更形浓密,但损害却非常稀少,只有无辜橡胶树干枝叶到处飞散。

   虽然猛烈炮火落在林中,近卫师团在林中的官兵并无伤亡。下午四时我回到皇宫并带回令人鼓舞的消息,占领新加坡之战已有了成功的开端。

   在X日傍晚(二月八日),第五与第十八两个师团在丛林中已修复的秘密道路上集结,并开向水际,立即预作渡海准备。自始至终,部队行动一直在橡胶树林的隐蔽下进行。

   炮兵在预定时刻开始射击。火炮在新山附近高地展开。新加坡会战的枢纽在横过海峡的堤道桥。这堤道桥直通新加坡岛中心。因为我方炮兵占领了完全隐蔽的阵地,并且由此可以射击堤道桥的两侧,所以再没有其他阵地位置比他们所占领的更好的了。

   我说过,皇城高地是因为它的位置能看到整个战场而被选作军作战指挥所位置;当然,观测所是完全暴露于敌火之下,而X日将近终了,敌火更形猛烈。炮弹如雨般落在皇宫周围的草坪中,破片击中宫墙弄得疮痍满目,但皇宫本身则未严重受损,好像此地是处于敌炮火台风眼中,比他处更为平静。皇宫周围的树木被炸得到处干倒枝折,而炮轰更把地皮掀翻。

   当油池被我炮弹击中起火之后,浓烟弥漫了整个新加坡岛,我们的射弹观测也因此受到妨碍,我方的炮手只好靠着在作战准备时期所实施的地形精密测量确定诸元瞄准射击。

   皇宫为何未被炮弹摧毁,其原因很难以了解,不过英军不愿意摧毁这样一座壮丽的建筑物,似乎也是原因之一。奇怪的是,在整个炮击期间,第五及第十八两师团的枢纽集结地点却十分沉静,只有极少数火炮指向该方。

   邱吉尔回忆录说,二月八日晨英军巡逻艇报告日军正在新加坡岛西北的橡胶树林中集结,显然有攻击该处的意图。

   当然,从海上向丛林透视,能否看见正确的兵力大小,无法断定。但是,敌军战斗机偶有低飞至橡胶树顶侦察的,而且其中有一架被我军击落。这些战斗机也许侦察到我军部队的集中。

   基于一般状况着眼,我主力在堤道东侧的正面展开——换言之,亦即在近卫师团的正面展开。

   从珀西瓦尔(Percival)中将的兵力配备即可以有力证明他将重点置于这方面,他把他的第三军团(辖第九、第十一、第十八等三个师)全部配置在这地区内。堤道西侧的防区则由澳洲军第八师负责防卫。

   我军的计划似乎在事实上比我们想象的更好。近卫师团佯动占领宇边岛的作法,把敌人注意力吸引到东区的效果比预期的好得多,关于这一点,近卫师团的卓越表现应予表扬。

   五十、蓝色信号弹

   第五与第十八两师团隐蔽丛林不见天日约一星期之后,终于在二月八日傍晚开始行动。在他们于林中集结的同时,曾为每一个师团备有小汽艇五○艘,橡皮艇一○○艘。现在他们正作最后检查,然后由部队工兵扛着行走数公里通过林间道路到水际——这绝不是一件容易的工作。

   当步、工兵在晚上十一时到达水际预先选好的地点时,炮兵全部开始射击以期摧毁新加坡对岸的防御工事。我方的弹幕火制整个的海峡,使敌人难以判断我主攻的所在。这是敌人尝到我军全部火炮威力的第一次。此次射击的火炮总计400门,野炮在夜间发射弹药每炮200发,重炮每炮100发,每一门炮都击中目标。铁丝网被切断,碉堡被击毁,散兵坑被轰塌,岸边的机枪阵地几乎全部消声灭迹。

   两师团部队担任第一波攻击,兵力约400人,分乘300艘小艇在二月八日晚上十二时按计划横渡海峡。汽艇的马达声音被炮击声所淹没。当汽艇到达对岸时信号弹在夜空洒了一片星光。士兵们静静地跳出汽艇登岸,淤泥已陷到他们的腰部;他们竭力通过淤泥地、防护敌阵地的残破铁丝网,以及海边红树林的树根,冲向敌人的战壕与碉堡。我方的炮击使敌人伏在战壕与掩体中不敢抬头,并使我方士兵能在敌人饱受炮击震骇,神志未复之前冲入敌阵地制住他们。

   在皇宫内的军作战指挥所则充满了紧张,但是却没有人会怀疑胜利必属于我们的。参谋人员所应作的,都已达到人类能力的极限,现在已无事可做,只待前方传来振奋的战报。这场战事,不论战胜或战败,不久便成定局。

   从皇宫的了望塔玻璃门向柔佛海峡眺望,只看到海峡两岸的火焰四进,还是不知道战斗的进展如何,因为敌人的炮声和我们的并没有什么分别。这时新加坡岛整个被隆隆的炮声与硝烟所笼罩,红色的火舌到处飞扬。

   在二月九日零时十分首先在第五师团的正面,不久又在第十八师团正面,蓝色的信号弹射向天空,这表示登陆已按计划完成。在军指挥所内,不论是军司令官或参谋人员,均激动得说不出话来。昏暗的月色照着每个人面颊上的泪痕。午夜刚过半小时,第二线渡过海峡的一个单位登上敌岸时陷入敌机枪火网之中。我们在指挥所都能够听到机枪声以及喊杀声,我们的步兵部队已在整个正面展开。

   在马来亚作战全期间,继续配属第五师团的横山工兵联队功绩之卓越厥为全军之冠。他们与步兵协同作战,以空前的速度修复道路与桥梁。在渡柔佛海峡时,他们仍保持其优良纪录。

   向新加坡发动攻击时,他们操作约100艘橡皮艇,运送步兵渡过海峡,在猛烈的敌火之下,往返三四次,奋身操舟通宵未歇。

   有一位舟艇长山本下士一直站在门桥船头,这门桥是将三艘橡皮艇连结而成,屡被敌弹激起的水花所浸淹。这门桥搭载着第二线突击部队,结果一发炮弹击中其中一艘的橡皮艇的艇舷,两位舟艇长当场阵亡,橡皮艇也严重受损。山本下士是剩下来唯一能操纵这具门桥的人,门桥上还有五十人,他贾勇把他们送到敌岸,然后像大树一样倒在岸上。当部队班长将他扶起抱在臂弯裹时,这位班长看到下士的肺已突出肋部伤口之外。山本直到将他所载的部队送上岸都没有说一句他受伤了的话。当班长仍然抱着他时,他说:“天皇万岁!对不起,我要先走一步了。”说完了,他便停止了呼吸。

   原来当山本身旁的另两个舟艇长相继阵亡时,艇上的战士五○人都认为没有了操舟的舟艇长,他们不能上岸,一定没有活路,但是山本奇迹般的坚忍,终能够使他们安然登陆。因为他的英勇,横山工兵联队获颁部队褒状,而山本下士则获颁个人忠勇褒状并追晋两级;还发布了英勇通报。

   第十八师团的战绩可与第五师团相媲美。配置于岸边准备以平射火力控制海峡的炮兵之一部,迅速展开行动,击沉企图妨碍渡过海峡的敌炮艇一艘。

   首批与第五师团部队同时渡海的部队亦已成功渡过海峡,但第二线渡海部队在登上敌岸时遭遇敌人整夜的顽强抵抗。

   小池工兵联队负责运送第十八师团部队渡海。这个联队作业准备健全而作战能力优异,足与横山联队相颉颃。在渡海前的一周准备期间,他们曾经侦察水际的丛林以期能密接观测在岛那边的英军位置。特别是他们发现在我攻击侧方的敌机机枪阵地,并且曾对潮汐与敌岸状况作重要而有价值的观测,这对我突击部队的登陆帮助甚大。

   福井久光中士是担任此项工作的班长,当渡海行动开始时,他担任舟艇长,接运第一批突击部队渡海,他把他们送到他在以前侦察时发现的敌人防线薄弱处登陆。

   福井中士渡海两次将所有运送的部队全部送上敌岸之后,他被机枪弹击中重伤,但他仍英勇地屹立艇头,挥动指挥旗将舟艇队驶回柔佛海岸,到岸时他倒下死亡。福井久光中士也因为其英勇行为获追赠个人的褒扬令。

   在二月九日拂晓太阳正在黑烟之后露面时,两个师团所有步兵部队与炮兵一部已经登上敌岸。从皇城高地远望,看见部队通过矮橡胶树前进,扫荡残敌并向邓家机场攻击前进中。虽然敌机在前一晚出现过,但这天早晨却未见其踪影。当攻下敌阵地后,即在该处升起太阳旗,炮兵亦应要求延伸射程。燃烧中的油池冒起浓浓的黑烟,其他地方则密密低垂。步兵部队的全正面随处都有敌人的装甲车在燃烧。

   在九日日落时,近卫师团报告该师团已从责任地区内强渡海峡,军司令官于是率同大部参谋人员乘坐以三艘橡皮艇构成的门桥在第五师团正面渡海。敌炮兵继续对海峡猛烈射击,好像是在我军已渡海之后企图封锁海峡似的。但在黎明前,对海峡的射击停止,静静而美丽的月亮照着海上的景色,和几小时以前喧嚣的炮声与可怖的伤亡情景,形成强烈的对比。

   看着近卫师团在卡兰芝河附近渡海的人,都可以看见海水呈现红色;光明如白昼。于是脑海中立即产生疑问:“难道敌人在海峡中放了汽油并将引火点燃使成火海么?”我们须等待近卫师团的报告以解这疑团。

   当山下将军在海峡敌岸爬上一矮坡时,有一群欧籍战俘好奇地看着他。这些战俘正是我们成功的活的明证。我们终于踏上新加坡的一角。

   五十一、唯一的错误

   这是十日黎明。军指挥所已在新加坡岛开设,并与巴吉沙连(Bukit Serene)的皇宫建立电话与海底电缆联络。军参谋人员大部仍在海峡的柔佛那一边,指导着战车、重炮以及弹药等渡海。各方面报告都说各正面的渡海进行顺利。第五及第十八两师团的第一线部队已领有邓家机场,现正在西方整顿中,准备对锡山高地的永久阵地攻击。

   在邓家机场北边橡胶树林中的帐篷内,山下将军正吃着干面包当早餐,突然间解良参谋官冲进来,秃顶上冒着汗。平时这位参谋官嘻嘻哈哈的,这时他激动地报告说,在先一晚的半夜,近卫师团长来到皇宫军指挥所,面色苍白而带有怒容,还有他的参谋长也一起来,他们大声吼叫:“近卫师团正于堤道附近渡海,部队陷入敌人所散布的汽油火海中。第一线联队渡海时被火海包围几乎全部牺牲了。小林步兵旅团长在火海中游泳挣扎,他的命运不明。这场灾难应由军负责!不顾一切强行渡海,又无充足的准备,乃是造成不必要伤亡的主要原因。有什么道理要近卫师团这样的渡过海峡?这事件的发生真是出人意料之外而且十分遗憾。

   军原先命令区分近卫师团为攻击新加坡的第二线部队的,但是该师团长因为热切希望与其他两师团并肩攻击而极力要求修改命令,军司令官便顺应了他的要求。

   不论是对或是错,军的一切行动都由军负责。但是就这次更改命令而言,责任应由要求者自负。

   山下将军不是一个容易激动的人,问过联队被歼的详情后,脸上也变了颜色。

   这时候,近卫师团一位参谋官垂头丧气地出现。我转过头面对着他问道:“当一个联队被敌人在海面散布的汽油火攻歼灭时,你们是怎样知道的?”这位参谋官回答:“和小林联队渡海的一位工兵,他死里逃生回来报告的。”

   我愤怒地大吼:“你这蠢才!当你们的第一线部队渡海时,你们连一位参谋官都不派去监督?一位工兵带回的消息,你们未经证实便贸然接受而暴跳如雷。赶快回到部队去,再察看战况,回来报告事实经过。记住,这是贵师团要求军修改命令的。你们难道不能执行顺应要求修改的命令吗?”

   这一插曲难道显不出近卫师团所自夸的传统精神?当被问到以后这个师团如何运用时,我冷冷地回答:“军命令再没有理由作再度修改了。我们可以使用第五与第十八两个师团攻取新加坡。”于是山下将军大声告诉近卫师团的参谋官:“立刻回去向贵师团长报告,近卫师团可以随意在会战中担任它喜欢做的事。”意志脆弱的近卫师团长,他曾经要求改变军令,使他能够把师团放在第一线攻击,这次他很难想到他在决战当中会受到这样严酷的非难。

   那天的下午,从皇宫方面的指挥所来电话说:“今早近卫师团的报告是错误的。在我们正查明状况之时,师团的第一线部队遭受轻微损失后,现正与其他部队一起对堤道南方的敌人阵地攻击中。师团长向军司令官报告,他将于今晚继续在堤道地区向前挺进。”

   这次事件乃是马来亚战役中唯一的错误。

   五十二、锡山的大屠杀

   锡山(Bukit Timah)在新加坡岛中是一战略要点,位于市区的西北方,相距约七五哩,标高一七七公尺,为全岛中的最高点。山脚下大约有住户三○○家,橡胶工厂、赛马场、高尔夫球场等,以外还有英军所建立的大仓库多座。在东北山坡上有水库,是新加坡百万市民的给水来源。根据我方情报报告,这一战略要点似有坚固的混凝土防御阵地。

   经郑重考虑状况后,我们似乎要等到重炮向前推进后才能够摧破这防御阵地。然而,最重要的是不能给予敌人重整部署的机会,而且,我们心中一直想着在对要塞攻击的初期即取下锡山高地;依据战况的进展,于是决定立即发起攻击。

   我们对于近卫师团的不当行为感到厌烦,所以,我们甚至对敌阵地不作概略的判断,便决定以第五及第十八两师团担任攻夺任务。

   我们向南步行观察两师团的作战进展状况。在邓家机场内有几架敌机来不及逃走而停在跑道上,驾驶员已经逃走了。

   我进入英军的军营,看到餐桌上还有新鲜的面包和汤放着,士兵用的衣箱到处放置。我心想:“天啊!他们一定是在慌张之下逃走的。”从这种情形看,我们可以知道我们全军强渡海峡成功完全出乎敌人意料之外,这次作战已收到奇袭效果。

   我们查看军营的狼狈情形,我们高兴之余还知道锡山与水库仍待我们克服。我们直觉地认为立即发动攻击似乎不智,而应该等待重炮的到达才开始。

   战场内突然大雨滂沱,我们全身湿透,也把我们的汗水冲洗干净。我们高兴和第十八师团部队一起匆匆通过橡胶树林到第一线去。稍后,我们注意到彼此的脸孔,全都像非洲黑人一般。我对士兵们说:“喂,看看你的脸,黑得像墨一样。”他们也哈哈大笑并说:“参谋官,你也是。”我们全未注意到我们的脸染黑了。油池燃烧时所产生的油烟落在橡胶树叶上有好几天了,大雨把油烟冲落到在树下通过的士兵身上,把他们的皮肤制服染成像陆军勤务服装那样的漆黑色。我们带着怪怪的颜色,一面在橡胶树下找地方避雨,一面继续向十八师团的地区前进。

   师团长、参谋长以及参谋官桥本静静地听着关于火炮的报告。他们和我们打招呼说:“恭喜!谢谢你们的光临。”我看到牟田口中将的上衣左肩部有一破孔,周围染有血迹,这显然是枪弹孔。我说:“啊,长官,你受伤了。”“不要作声,”他回答:“实情是这样的,当我们的小舟第三次渡过海峡时,我被敌人残留的机枪击中。我们在第一次、第二次登陆都无损失,在第三次登陆时,敌人甚至在撤退中仍继续对我射击。”

   桥本参谋官站在近处,他补充师团长所说的话。他说:“在第一次登陆时,我方的炮击制压着敌人伏在战壕内不能抬头,但在第二及第三次登陆时,敌人靠着散兵坑的胸墙顽强抵抗,他们冲进指挥所并攻击我们所占领的碉堡,参谋官猪野双腿被手榴弹炸断。他真是不幸。师团长受伤,另一参谋官受炸弹击伤。这是一场生死搏斗,长达……”这时候师团长说:“军的计划怎样?我们仍然在敌人炮击之下,而我们的炮兵仍未渡过海峡。我告诉你们,我们的处境困难!”

   师团长的表情充满忧虑的神色,而我也十分明白这困境,但当想起敌人在邓家机场的混乱情形,便会产生信心,我们突然发起的奇袭攻击已经圆满执行。

   军司令官想要尽快在敌人复苏并重整部署之前发起攻击,夺取鍚山高地。因为没有火炮支援攻击,那只好在夜间以刺刀实施夜袭。第十八师团长及其参谋人员唯一的意见是:“如果军司令官认为应该这样做,我们将发起勇猛的夜间奇袭行动,师团各级指挥官将在部队的先头前导。攻击将在敌人有集结余裕时间之前在今天晚上发起。”这个意见正显现出师团的高昂士气。

   我去第五师团征询他们的意见。松井中将听到军司令官和牟田口中将的意见后回答说:“如果牟田口能够做到,我也可以做到。我的师团可以在无炮兵支援下实施攻击。”

   两个师团便这样同意发动夜间攻击。由战果看来,这项决心是对的。攻击完全成功。我离开军司令部时奉山下将军之命指导各师团依其实际状况行动。

   那时候我并没有资料可供作我们是否应发动夜间攻击,或者等待炮兵渡过海峡后再恢复攻击的决心依据。不知道是否因为近卫师团的佯攻或者其他原因,敌军主力部队仍然对抗着在施里塔港——长治要塞地区的近卫师团,而澳洲师则实施广正面防御。锡山锁钥部却几乎采取空城计。在邓家机场军营中,我想起了奇袭这空巢穴的念头。

   计划是以第五师团全力在佐竹港路(Chua Chu Kang Road)的北侧攻击,并以第十八师的主力在该路的南侧攻击,攻击目标为锡山的山顶。攻击于日暮发起,在十日与十一日之间的夜间战斗至为激烈,枪炮声震耳欲聋。

   对两师团下达命令发起夜间攻击的军指挥所以约四十人组成,包括军司令官在内。指挥所移至邓家机场南方丛林边缘的敌高射炮工事阵地内。

   显然这处阵地是敌人在开战时急迫构筑的。阵地内有营舍一幢,周围有散兵壕并围以铁丝网。这阵地是一据点,同时发挥两项功能,掩护机场以防来自空中及地面的攻击。

   二月十日晚,敌军彻夜以浓密火力轰击全岛各地。我们相信乌鲁班丹要塞的防卫兵力约为一个旅,第十八师团迂回该要塞直趋鍚山高地,而第五师团部队已稍稍移靠一侧,由堤道方向突击鍚山。

   午夜时分我半睡半醒听着炮声,迷糊间突然被一项示警所惊醒,说是有一股敌军爬进司令部周边地区。我们知道各地区内仍有残敌窜进,但司令部并无一个预备队士兵。军司令官坚持各师团需要每一个可用的人手担任攻击。

   突然间发生爆炸,营舍为之震动,破碎的窗户形成可怖的景象。这似乎是迂回前进的少数敌军部队对我军司令部发射的一发追击炮弹爆炸所造成。我曾说过,司令部幕僚人员连军司令官在内不到四十人。一位高级参谋官说:“我说,你能不能赶快调些预备队来?即使两师团各调一个中队来也好。”我不发一言装着听不见并发出鼾声。他摇着我的睡床,又说一遍:“我说,赶快想办法吧。一个中队兵力也可以了。”我必须起床,但我立即拒绝他的提议,告诉他两师团长正率领着部队实施夜袭,太忙了不要麻烦他们吧。这位参谋官又问:“我们能不能从其中一个师团抽调些兵来?使司令部受到被消灭的危险不是太无道理了吗?你要将我们置于死地吗?”

   我回答:“我们在散兵壕和铁丝网的后面,并有卫兵二十人警卫。他们足可以防守了。如果是敌人撤退经过此地,我才不管他们。”不久之后,我听到副官对卫兵下命令。

   自从突击开始时起,司令部一直被紧张气氛包围着,更因为有被敌人迫击炮弹击中的可能而人心惶惶。我和朝枝参谋官交换眼色,相视而笑;我们心情保持镇静,等着紧张的气氛平息下去。

   十一日拂晓时分,司令部的威胁终告清除。首先,从第十八师团送来令人恢复信心的“已占领锡山”的公文接到后不久,第五师团也发来同样的报告;这两份报告都是由军官传令步行送来的。朝日于纪元节那天平静地升起照耀着这岛屿战场,那天正是神武天皇登基纪念日。

   五十三、迎接纪元节

   正如我在前面提到者,占领锡山高地是事先安排在那天达成的。我们决定敌军将领投降日期也是事先计划好的。我们梦想新加坡能在纪元节投降,现在梦想很可能成真。敌人已被扼住咽喉,他们可能接受我们的招降,但是我们并不知道。怀着这希望,我们把杉田参谋官所拟的招降书投落到敌后。这招降书摘录如下:

  日军指挥官致英军指挥官。

  吾人一本武士道精神敬告贵官投降。贵军以大不列颠传统精神建军,现正保卫已完全陷于孤立之新加坡,其英勇作战与克尽责任之行为已光大大不列颠之声威。本人对此表示衷诚之敬意。然而,战争情势已成定局,新加坡之投降亦指日可待。从现在起,抵抗将属徒劳,唯有增加新加坡百万居民之危险,使处于刀枪炮火之下遭受无名之痛苦。更有进者,吾人认为,贵官之继续抗拒,不能增高英军之声名。故自始至终吾人特敬告贵官,希即停止无意义之抵抗,并自现在起顺从吾人之忠告,立即迅速停止英军全线之作战行动。希即采取行动派遣军事信使按下述规定前来接洽。如贵官仍继续抵抗,吾人自人道之观点,万难再予忍耐,不得不继续对新加坡予以猛烈之攻击。最后,特向贵官致意。

  1、军事信使应循鍚山路线前来。

  2、军事信使应高举白旗及英国旗,并由士兵数人护送,以资保护。

日本军司令官 山下奉文中将(签署)

   敌高射炮以猛烈的弹幕射击迎接我方飞机。我侦察机一架漆有显明之日军标志,极力避开敌人的防空弹幕飞临新加坡市郊上空,投下装有此项招降书之通信筒一具。通信筒落下时尾部有红白色长旒,随风飘扬。然后军司令部拍发电报向大本营及总司令部报告。该电报大意是:“日军经猛攻并占领锡山高地后,已向在我们俯瞰下的新加坡市发出招降通知。”

   在敌人的枪炮声中度过了一夜,我们被扰得整夜未睡。第二天早晨,我带了一位传令前往锡山地区察看战斗的进展情形。我们乘坐夺得的敌军小汽车沿着大路急驶。当我们到达邓家机场东南端尽头处时,发现路上被炸弹或重炮弹轰击成若干弹坑。因为炮火浓密,我工兵仍未能着手修复。我们下车,继续徒步前进。正行进间,一发炮弹爆炸,把我们的耳鼓震聋,也震得我们的脊椎骨发麻。火光刺着我的眼睛,我被抛进一条排水土沟之内。重炮继续射击,一发二发。截至此刻为止,我还没有被重炮轰击的经验,这些炮弹把地面炸成直径十五或十六公尺的弹痕,深也有四或五公尺。这可能是十五或十六寸要塞炮调转一八○度向陆地方面射击。英军很可能以要塞炮轰击破坏邓家机场及道路。

   在土沟中蜷伏像一只螃蟹,我想着如果一枚炮弹落在我身上将会有什么事情发生。我可能会化为乌有。我登上这岛屿是存心时时可死的,但是我不自觉地伏低在土沟中,这些炮弹实在太可怕了。然而,当我知道炮弹发射的间隔时,我抬起沾满泥污的身体,爬出水沟,幸好没有被人看见。

   第一发爆炸之后隔了几分钟第二发才着地。我逃过第一发、第二发,但仍然觉得安全没保障;但是我终于走出危险界。我站起来,同时把头上的蜘蛛网弄干净。“幸好没人见到。”我自言自语地说,内心感到一阵羞涩。

   我们来到一处三岔路口。几乎是在突击之后,受伤的我军及敌人彼此夹杂着躺在他们原先倒下的位置痛苦呻吟,没人照顾。损毁的敌军汽车及卡车,到处堵塞着道路,难以通过。

   到达松井将军设于敌人防空掩蔽部的指挥所后,我对他道贺,然后我们一起去锡山山顶。第十八与第五师团部队已混杂在一起,而整顿行动尚未开始。从战场的气势看来,敌人并不可能立即投降的。我从前卫线向前方观望,锡山村正被炮火夷成平地;一个士兵从排水管中露面,他在那里啃着干面包。回想到我不久之前的狼狈相,我干涩地笑了一笑。

   到了中午,敌方的炮击更形激烈,一大群敌军在弹幕的掩护下,如潮水般冲上高地。他们附有装甲车支援。看来英军好像是以孤注一掷的决心实施逆袭。我自言自语地说:“很英勇,不是吗?”我自然而然地对他们的行为表示钦敬。

   依照我们的标识,我相信第十八师团与第五师团部队被一深沟所分隔。在第十八师团正面可以看见正进行肉搏战斗。我自言自语说:“我们不能这样一直斗下去。不久我们必须走出军司令部。我们必须把重炮及战争弄过海峡以支援我部队作战。”

   我赶紧回到司令部。

   由于近卫师团的工作不佳,堤道尚未恢复交通,现在工兵联队已受命把全部可用的人调来从事修复作业,不必理会敌人的行动。在等待作业完成的同时,全部舟艇集结,一些战车、弹药以及火炮在白天以舟艇载运渡海,但军司令部一直到傍晚才移到邓家机场与锡山高地之间半山腰上。在那里军司令部直接位于第一线部队的后面,视界广阔而且有良好掩护。我们必须准备当敌人一旦知道军司令部所在时必然以猛烈炮火轰击。

   从师团主管作战的参谋官方面,我们常接到电话报告两师团的战斗进展详情。第五与第十八两师团彼此竞相争立第一功,在经过一天的战斗后,似乎有些力竭。近卫师团现在成了我们必须用的棋子。他们听到军司令官说“近卫师团可以自行其是』的话后,他们保持镇静沉着,全师团经过二月十日一整夜,而敌人仍然在他们当面的万台高地上。近卫师团似乎进展甚微。现在已饬令该师团在水库东侧向前挺进不可有一刻延误,对敌逆袭锡山的部队侧翼攻击。这是解决其他两师团处于困难战略位置的关键要着。

   军司令部的营务副处长跳上汽车企图亲自赶去催促近卫师团加紧行动,但无效果。军参谋长访问该师团好几次,但我很抱歉地说,傲慢的近卫师团司令部却没有表现帮助其他师团解决紧急困难的气度。但是这两师团仍继续支撑下去,并把握战机再度表现他们虽在困难中仍与众不同的军风,至于近卫师团,已经获告可以自行其是,却还要像对蛮横的小孩一样地哄慰它。我们那位和蔼可亲的参谋长与战略专家营务副处长都无能为力,心中不免有些怒意并感到难堪,而我们原希望在纪元节能确定获得新加坡的投降,今天晚上过这个节日的心情,也是怆然难安。我陪着他们两位再去访问近卫师团部。到达时我对朝枝参谋打招呼说:“喂,朝枝!请你把年资表拿来好吗?”他说:“什么?年资表?”他是机伶而反应快的人,但在这种场合中却显得完全不知所措了。我说:“噢,这是小事情,松井、牟田口、西村三位中将都是士官同年毕业的,假如有机会由他们其中一人出任军司令官,让我们查一查绩序。”军参谋长营务副处长在旁边听到我这样说,装出深为关怀的表情。

   晚上敌人的重炮弹落在军作战科的屋顶,有两三位通信参谋被破瓦碎片所伤。有一位参谋官突然从瞌睡中惊醒两手抱着一个枕头激动地大叫:“喂!这地方太危险了,为了安全把司令部稍向后移如何?”我回他一句:“不成!假如我们必须死,让我们一起死在前线。我们再不会有这样的机会了。”

   第五师团二月十二日的拂晓攻击是以数量上的优势与飞行团的协同合作而奏功的。敌人已经不考虑锡山高地方而,他们当然应该防卫水库周围的高地,因为这是他们的最后生命线。他们全部可用的火炮都集中指向这地区,而他们也似乎是用尽弹药库中的弹药,对这一线实施密集炮击。

   和第五师团协同作战的还有渡过海峡的战车旅与重炮部队。

   我们知这这场战斗是要歼灭新加坡的英军防卫部队,所以我们把全部作战力量投入战场之中。这是关乎英日两军——不,应该是英日两国——的光荣与声威的孤注一掷。这场有关生死存亡的会战已持续了五天之久。

   与第五师团作战相配合的第十八师团,正沿海岸前进,并突入敌人的左翼侧造成一大突破孔。近卫师团终于开始行动,并迂回水库北面突入敌人主力的翼侧。故此会战的未来发展趋向,大致已成定局。

   飞行团对企图从海上逃走的敌船团攻击。飞行队与海军合力在过去十五天之内于新加坡周围海域内击沉英国大小舰艇约八十艘。这些事也在邱吉尔的回忆录中有所记载。

   我军已在全线展开,而战略地带的战况也似乎已达到最高点,这时候我们接到大本营的电报:“派在御前服务的一位军官将在二月十五日前来战场访问。假如贵军因作战关系希望延期前来,我们可以将这次访问延后。如何?盼覆。”

   有人说:“欢迎他来。”另外有人表示不同意:“我们一定要请天皇专使延期前来访问。”这样便分成两派意见了。

   在二月十四日傍晚,近卫师团完成修复堤道的工作,并向前挺进。我方的重炮相继迅速进入水库以东高地的阵地。我全军首次渡过柔佛海峡,全部集中于新加坡岛上。

   五十四、真精神

   在二月十五日晨,我接到第十八师团作战参谋官桥本的电话,他高兴地说:“今天师团将以全力攻击卡普尔军营。可否请你来本地区内督战?”我简单地回答他:“我立刻动身。”我常去第五师团那边,几乎已成为他们讨厌的家伙,但是我还未曾去过第十八师团。

   我在司令部的工作已全部完成。今天我们一定要拿下新加坡以便欢迎天皇的专使。我准备出发,随带一位传令,在敌人炮火的间歇中乘坐汽车驶向滨海公路,目的是亲自访问第十八师团司令部。

   然而,我们变更原来计划,直向第一线的木庭联队部驶去。该处俯瞰着敌人的阵地,但也受到敌人的观测,所以即使我方一个士兵的行动,也会招来敌人的集中火力。

   联队长蹲伏在看来是较窄的兵器掩体中掩蔽,身旁是联队旗;后来我发现这散兵壕是乌贼型的陷穽。这位联队长注意监视着敌人的阵地,并且,仅仅露出他的光头在掩体壕外来指挥部属。

   每次炮弹爆炸,他们像蜗牛一样便把头缩回到陷穽之内。他们正准备在下午二时依师团命令发起攻击。第一线大队长是伊藤耕次郎少佐,他和我是军官学校同期同学。协同他的大队攻击的炮兵是山炮大队,大队长是久藤中佐,另外八门重臼炮则由田中中佐指挥。这两位军官都高我一期。在木庭联队右边的是大久联队,也正在准备发起攻击中。两联队部距敌前线大约两三百码,在敌人浓密炮火轰击之下,我们无力还击。

   自从我们渡过柔佛海峡经过约一星期的战斗之后,屯集供突击新加坡之用的弹药几已清耗殆尽。我们现有仅可供野炮每门100发,重炮弹则更少。以这少量的弹药补给量,我们不可能实施反炮兵战以制压敌炮火力。

   我方仅有田中中佐的四○公分(十六寸)臼炮在待命中。为了机动,这些火炮均予分解并装于手车上,到了夜晚再予结合占领第一线上的射击掩体中。臼炮弹药也采这种方式向前输送,这些弹药均经过彻底检查与翻修,并以每十分钟一发的射击速度对敌人的卡普尔军营轰击。

   敌人显然在睡梦中等待我军的攻击。伊藤少佐的大队决心发起攻击,士兵像从坟墓中起来一样自散兵壕中出现。英军火炮立即以浓密的火力对我方阵地射击。在硝烟弹雨以及灰尘飞扬之下,呼吸几为之窒息。

   师团参谋长武田前来指导攻击,他看到部队经过连日战斗后已经筋疲力竭,并且敌炮火又这样猛烈,于是勉强断定根本不可能继续向前推进了。在炮火中,残肢断臂到处飞起,头颅与尸体四处倒下。我弯曲身体像螃蟹一样埋首伏在一老树之下,心想我戴着一顶钢盔可保无虞。一位士兵爬近我身旁,把他的钢盔取下戴在我的头上。我们彼此从不相识。他说:“参谋官,不带钢盔是很危险的。请戴着这一顶吧。”我谢谢他,并把钢盔还给他,但他并没有把它戴上。我深为这位战士的自我牺牲精神所感动,我和他甚至连点头之交也没有过。

   每次炮弹在近处爆炸,联队部的掩蔽壕便变浅了许多。我们的下半身常常被泥土所掩埋。终于我们带着联队旗从壕中走出,向附近的一间已毁的房子砖墙后面躲避,我们像壁虎一样紧贴这砖墙。在我身旁的一位战士,他的头已被炸飞了,血流满地。他的两位战友站起来拿着一张军毯,其中一位问道:“这可不可以当棺材使用?”他们二人把尸体用军毯包裹着,然后扛在肩上到后面二十码处一条已废弃的壕沟中,把尸体放下。联队副官喊叫他们:“现在掩埋他太危险了。你们会被炮弹击倒的。稍后再掩埋吧。”这两位战士毫不延迟地完成了他们自动自发的工作。好几次他们都被炮弹爆炸所激起的烟尘包围着,我们都以为他们已经阵亡了。但烟尘清散后,又看到他们在那里挖掘。这真是疯狂的行为,但最后他们终于完成挖掘,把尸体放在坟坑内又覆上泥土。他们从背囊中取出三块干面包放在坟头上,然后从水壶洒一些水。他们然后取下钢盔,对他们埋在土中的战友深深鞠躬致敬,并默默地回到前线。

   这时候已决心继续攻击,部队刚开始走出战壕。所以并无时间问那两位对已死战友表示崇敬的士兵的姓名。很可能他们是属于伊藤大队的。我深为他们的袍泽爱所感动,我觉得我好像是在神祗的面前祈祷。联队长看到这感人的情景也为之动容。

   猛烈的炮火在下午四时左右停止,并由伊藤大队的正面转移。我开始想到回军部的念头。“如果敌人像这样的激烈抵抗,那他们会企图实施逐屋战斗,这样攻下要塞便要费更多的时间。我方的炮兵弹药几乎已经消耗殆尽。我们必须集中精神策定新计划。”我和传令二人带着疲惫不堪的身体,步履蹒跚地沿着早上的来路折回。

   刚在突击之前,原配属在军部作战科的参谋官的场少佐,奉命调到大久联队任大队长。在昼间的战斗中,他胸部中弹。他被担架抬到后面去时,我遇见他,血污满身状况严重。我以嘴对着他的耳朵说,:“喂,的场少佐!这是天皇赐给的酒,”然后把水壶内的水倒一点到他的口中。我知道给受伤的人喝酒是被禁止的,但是我想这位少佐已经临近他生命的尽头,这一点水可能是死亡时刻中的一口酒。他已完全失去知觉,但他这时却张开眼睛并有气无力地说:“天皇的赐酒,”然后费力吞下壶中的最后几滴水。他并没有死,后来却奇迹般地复元。

   我们曾经把汽车留在树底下隐蔽着。回到原处,我们看到车已被炸毁,只遗下一些碎片。这是我被炮火所毁的第三部车。我们继续步行回到第十八师团部,把当前的战略情势向师团长牟田口中将说明。正当我要离去时,桥本参谋官拉拉我的袖口并低声说:“长官,等一等。”师团长当时仍在近处,他低声说:“老头子说他要再度去第一线,不听我们劝告,请你帮忙阻止他,好吗?”

   我对将军说:“我以为在这时刻,钧座应留在后面。炮火甚为猛烈而往前线走的路十分危险。况且贵属在第一线的部队长都尽力执行任务,他们以为钧座来到前线是激励他们更加努力,而事实上他们已尽其所能。钧座的亲临前线只有增加他们的困难而已。请等待至晚上再去。”我用这番话希望能阻止他作不必要的冒险。

   “辻君,我不想去前线督导所属联队长的行动。但是今天晚上的攻击,他们两人可能成仁,我只是想在他们成仁殉国之前和他们握手而已。我不会以冰冷的心情到前线督战,这不是师团长应该做的事。”他说完这些话之后,和我紧紧地握手,而他们的幕僚人员也松了一口气。

   第十八师团充满了亲爱精诚的精神。那些九州粗野煤矿工人不仅体魄强健,而且对同胞战友与军官,不论其阶级高低,都有特殊的忠义心。对部属关怀的将军,愿意去和他的大队长握手,而那两位战士在弹雨之下掩埋已死战友的事,正是该师团所具有的亲爱团结精神的具体表现。师团全体官兵倾其全力作战,忘记了家乡,也忘了自己,发挥了千百倍的精神战力,自告奋勇,死而无悔。这种表现正显出日军在马来亚作战时的昂扬士气。

   我执笔描述马来亚战役中这些事迹时,我闭着眼回想着那时候的情景。自从战役之后到现在已经历了不少年月,当我想到时移势易沧海桑田时,我不能自已而潸然欲泪。啊!在马来亚才的确看到日军的真精神。

   当我在忏悔赎罪浪迹天涯期间,我否认和祖国陆军战败有任何关联。我不忘记我和他们在马来亚战役中共同效命的袍泽战友的精神,即使我试图忘记这些,但无法做到。

   令人厌恶的违犯军纪行为诚然甚多,但比较之下,战场上可歌可泣之事更多。在这些光荣事迹以外的任何羞耻行为,都会随着时光的逝去而被遗忘。

   在马来亚战场我们战胜了,勇气与同志爱是陆军的精神。

   在我们的对手方面,在他们的失败之中难保没有隐藏着无耻与腐败的行为在?

   我们如果知道国家的永久生存,也知道许多英勇倒下的亡魂——家人、丈夫、父子——他们都是为国牺牲,以及那些因为战败与无情地被遗弃而死的,现在却被人忽视,那么我们便必须相信,一个新的日本已经建立,正渴望着发扬光大。

   当我们每人早晚向祖先牌位鞠躬致敬时,除非我们有信心即使战败,但爱国家之心仍然存在,否则我们会感叹到人类的诚信美德已被否定,而抗拒冷漠的社会又这样的衰弱无力,忍不住流下伤感的泪水。

   五十五、竖起白旗

   将近傍晚时分,我依依不舍地向桥本参谋道别,他正要离军部返防。我正在送他下山时,被人叫住接听电话,从话筒中听到兴奋的声音。我答话说:“什么事?在这时候来电话是不是有紧急事情发生?”这兴奋得有点发抖的声音正是我的好友林参谋官的。他回答:“敌人投降了!已经投降了!”

   我不觉地跌落电话筒,心里想着:“啊!七十天的战斗,卡普尔军营与拼命的挣扎……芝特拉的浴血战斗。”这一切像幻灯般闪耀在脑海中。这项消息广播到国内时,人心不知有怎样的反应?这好像是一场梦。几分钟之前,我们还在进行着生与死的搏斗。我想也许我正在梦中。我隔着裤管猛拧我大腿上的肉。我当然是神智清醒。这不是梦。在第一线上有好几处地方已传来欢呼声。然后,在其一角落响起日本国歌声,顷刻间,整个战场到处唱和着。

   那天日间第五师团正面的战斗和卡普尔军营地区一样激烈。我军第一线仅能推进至水库的南端而已。部队从未遭受这样的猛烈炮火攻击,第一线散兵壕都失去了掩蔽的作用。师团由大路地区攻击前进,并由“小虎”战车旅团全力支援,但是部队于下午三时三十分陷于停顿状态。然后,突然间在已沿中央公路再兴攻击的第一线部队前方,出现了一幅大白旗。

   英军参谋官威尔德少校带着停战的白旗前来。

   这一状况像闪电一样报告到锡山指挥所。主管情报的参谋官杉田,他的颈骨折断还上着石膏护套,接到这报告便立即坐汽车到第一线,由他亲自将军司令部早已预料有今天而拟好的停战文件交给那白旗使者。英军少校立即返回新加坡以便新加坡要塞指挥官能考虑我们的如下停战条件:

  1、两军司令官于二月十五日一八零零时于锡山会面。

  2、英军迅速全线停止抵抗并解除武装。

  3、照常管理经济机构以维持其现有各项业务,服从我方在以后所提出之要求,然后移交给日本陆军。

  4、舰船、飞机、车辆、武器、弹药、给养、燃油存量等等,陆军所有或使用之建筑物全栋与土地、通信设施、港口设施、机场设施、地图及文件——全部完整无损移交日本陆军。绝对不能有伤害到日军的任何行为发生。

  5、与日军停止冲突的有关部队必须加倍保证并立即制压可能发生的任何局部冲突。

  6、所有美国、荷印、重庆方面的重要分子均将按战俘拘留并由日军保护之。

  7、被拘作战俘的日本人应全部移交给日军。

  8、陆、海、空、财务、行政、卫生、战俘等应成立委员会,由委员会主席负责遵从日方当局所指示之要求。

   在车头上交叉着英国国旗与白旗的流线型汽车在锡山路三岔路口以北的福特汽车厂门前停住。英军指挥官珀西瓦尔中将由杜伦(Torrens)准将,纽比京(Newbigging)准将(副官处副处长)以及威尔德少校陪同下,由杉田参谋官引进接待室。山下将军迟到约五分钟,并由参谋人员跟在后面进人室内。经互相握手后就坐。英国将军对于在失败后向他的敌人投降的感受如何呢?当时,英军官的脸色苍白眼睛血红。山下将军向珀西瓦尔将军指着一份英文文件说:“我希望你能简要地回答这些问题。”

   这些问题列述如下:

   “英军投降是无条件的吗?”——“是。”

   “有没有日军战俘?”——“一个都没有。”

   “有没有日本人被拘禁俘虏的?”——“全部日本平民俘虏均已送至印度。关于他们处境的保证已委托该国政府办理。”

   “你是否无条件地同意这文件?”——“请等至明晨再答覆。”

   “那么在此情形下,我们将继续攻击至明晨为止。这样可以吗?或者你同意立刻无条件投降?”——“是。”

   “好了,那么从日本时间上午十时(新加坡时间下午八时三十分)敌对停止。英军以1000人担任警察维持秩序。如有违背这些条件,将立即发起新加坡全力攻击。”

   珀西瓦尔将军于是说:“我希望能得到留在城中的英澳人的生命安全的保证。”

   “你不必忧虑,请安心。我将给予确实保证。”

   攻夺新加坡的战役便按此方式落幕。而天皇侍从武官在这时候来到鍚山更增加了这场戏的戏剧性。拉佛斯爵士于一百二十三年前的一八一九年来到这个岛屿。大英帝国从那时候起在远东的建设,现在已经被击碎。

   珀西瓦尔将军在神采飞扬的牟田口将军和其他人员护送下离去之后,我们也返回军司令部,在那里我们举行庆祝。当我在早上离开司令部时,作战室内地图与文件到处散放着,现在已经收拾整齐。在铺有白布的桌上摆放着鱿鱼干、栗子和天皇御赐的酒。有人瞒着我们布置下这些东西。

   这是军司令官与军参谋长招待我们的。山下将军说:“你们的工作很好,谢谢你们。从现在起,你们愿意喝酒的,可以尽量喝。”

   为了纪念几近一百天的战斗,在场的人都举起酒杯,面向东北方口中默祷着,默默地干了一杯。军司令官兴高采烈的声音,这时也充满了感情,热泪流到他们的酒杯中。

   自从我受任第二十五军主管作战的参谋官起,我已向菩萨许愿戒绝烟酒一直到完成心愿那天止。我们都期望着在这一天能喝到杯底朝天为止。但是实际上我们不能够享用这些珍馐美酒。这些吃在我们的嘴里,似乎都是苦而呛喉的,因为还有三千多位资深的袍泽与士兵,他们不能和我们分享这一天的欢乐。想到阵亡将士的家属,这些美酒实在变成了苦酒。

   剑道高手竹内少佐在曼谷作战的第一天便倒下了,他却是能饮的。我默默举杯遥祝他:“原谅我,竹内。为什么你不能等到鍚山克服才走呢?现在只有我一个留下了。”

   那天晚上,我拟好了准备拍发至大本营及全军的电报稿之后,我便倒头大睡像死了一样。一年的疲劳似乎已使每一个人都在此时走入睡乡。第二天早晨,洗了澡之后,有关人员扈随着天皇侍从武官将由大本营拍发来的天皇诏令交付给部队。
天皇诏令

  亘马来西亚战役全期间,陆、海军密切协力,已执行海上船团输送、运输工作与军事登陆作战等艰难危险任务。各级官兵甘冒疟疾之苦,并忍受酷热,已予敌人猛烈打击,以后复予以不断而快如闪电之追击,终于歼灭强大敌人,占领新加坡,获致铲除不列颠在远东之作战基地之战果。

  朕对此深表嘉许。

   故此,就日本方面来说,新加坡争夺战这一世纪中最重大的事功已辉煌完成。兹将结果计算如下:

   1、英日军的战力比较约为二与一之比。

   2、重要收获为:

   (1)战俘约100000人,其中50000人为白人。

   (2)火炮约740门。

   (3)机枪2500挺以上。

   (4)步枪及其他轻武器计六5000枝。

   (5)火车头与火车厢一、○○○辆。

   (6)装甲车约200辆。

   (7)轻航空机10架。

   (8)汽车卡车数千辆。

   3、从渡过柔佛海峡起至敌人投降止,在新加坡最后会战中日军之伤亡人数为:

   (1)作战阵亡官兵一、七一四人。

   (2)受伤官兵三、三七八人。

   (3)在最后会战中伤亡人数合计五、○九二人。

   4、从登陆宋卡至新加坡投降马来亚战役的伤亡人数合计为:

   阵亡官兵352七人。

   伤官兵6150人。

   5、敌方伤亡人数不详,但至少应比我方损失大三倍左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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军无辎重则亡,无粮食则亡,无委积则亡
         
兵马未动粮草先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