Z行动计划·第十三
作者:约翰·托兰 ·美国
出自————《美国的耻辱》
出自————《战争通史》
1
有位叫霍默·李的美国驼子,当了中国将军,帮助过中国推翻清王朝的革命,他在1909年发表了一部历史幻想小说《有勇无谋》,揭露日本要征服美国的阴谋计划,李预言,日本不仅能轻而易举地征服菲律宾,而且能占领夏威夷和阿拉斯加,从而控制北太平洋。这部书激励了美国一些陆、海军军官,要求对日本发动一场预防性战争。这部杰出的著作也产生了出乎作者初衷的效果。日本出版商将此书书名改为《日美战争》,销售了4万册。那些一直认为亚洲是被西方奴役的日本人,被这本书煽动起来了。看看该书日文版的煽动性宣传就毫不奇怪了。“这本书的趣味性超出小说,神秘性高于哲学,是血管里流着红色血液的东方人的精彩读物。”这本书成了日本陆、海军军官的必读书。
列宁在1918年预言,日本和美国虽然现在还是盟友,但命运注定它们要成为死敌。“这两个国家几十年的经济发展已储存了大量易燃的物资,驱使它们为争霸太平洋及太平洋沿岸而不可避免地爆发一场冲突。”
7年后英国又出版了一部小说《太平洋大战》,这本书更进一步激励了日本人。日本海军作战学院对它进行了认真研究。这本书的作者是伦敦《每日电讯报》的海军记者赫克托·C·拜沃特,拜沃特在书中描述了日本对珍珠港的美国海军舰队发起突然袭击,同时对关岛和菲律宾发动进攻,在菲律宾的林加延湾和拉蒙湾的吕宋岛实施登陆,1925年《纽约时报》书评栏第一版发表了这本书的书评,题目是《如果战争来到太干洋》。此时此刻,山本五十六正在华盛顿任海军武官。山本是位致力于海军事务的学者,这本书理所当然地引起了他的注意。
1932年2月在夏威夷海域举行了陆海军联合演习。演习结束后美国海军专家把日本可能进行突然袭击的问题看得更加严重。演习动用了美国舰队的大部分作战力量,目的是“训练陆海军为保卫这一地区进行联合作战,具体说来是看看对夏威夷进行空中、海上和陆上进攻是否能奏效,看看夏威夷的空中、海上、海下及陆上防御是否能足以击退此等袭击”。
担任进攻部队司令的是海军上将H·E·亚内尔。他革新了海军战略,把战列舰和巡洋舰部署在后面,从加利福尼亚急速调来“萨拉托加号”和“列克星敦号”两艘航空母舰,以及为航空母舰护航的驱逐舰。按传统,司令官应将其指挥位置设在战列舰上,但亚内尔是位有空战头脑的海军上将,他登上了航空母舰“萨拉托加号”。
守军守株待兔,等待着传统的海军进攻的到来。然而亚内尔在拂晓前半小时派出了152架飞机,摸黑从卡胡库角东北40英里处扑了上来。那天是2月7日,星期天。守军估计会有一定程度的空袭,但破晓时当150多架飞机在科奥劳岭上空的云雨掩护下,对陆军机场和珍珠港附近地区粹然俯冲下来时,他们惊呆了。亚内尔完全掌握了空中优势,因为守军的飞机还都分散在地面的伪装阵地上。
这应该是个足以提高大家警惕的教训了。然而总裁判长的总结却说:“(敌人)面对强大的空中防御力量,是否会对夏威夷瓦胡岛发动空袭是值得怀疑的;因为那将使敌人航空母舰有遭到破坏,从而使进攻的空军遭受巨大损失的危险。”
日本对此观点不敢苟同。1936年日本海军作战学院发表了《对美作战的战略战术研究》。该文写道:“如果敌人的舰队停泊在珍珠港,那么就应以空中突然袭击而开战。”
1932年4月美国又举行了一次演习,111艘战舰和400架飞机离开圣佩德罗海军基地,突然“进攻”夏威夷。同样,瓦胡岛的机场被炸得无还手之力,进攻部队第二天大摇大摆登陆,如入无人之境。攻方只损失了一艘战列舰。
还有,珍珠港如此疏于防范突然袭击,以致“幸运儿”H·H·阿诺德将军,一位陆军空军部队将军,1939年去夏威夷看了以后公开提出警告:
我们回到华盛顿后(他写道),报刊评论员引用我的话,说我曾说过,珍珠港停泊了那么多军舰,我最喜欢的事莫过于有个机会用空军把珍珠港炸烂。不论我是否说过此话,呈现在这里的目标却是飞行员梦寐以求的——这样密集的舰艇是难以寻觅的。然而我看更糟的是——虽然对此我不能公开直言——夏威夷缺乏统一指挥。这里“陆、海军的职责分工是以海岸线划界”,我从未见过这个令人不安的主张在这里竟如此根深蒂固,可悲可叹。事实上,这里谁也不掌握统一指挥,因而这里没有统一防御。
理查森上将由于反对罗斯福总统坚持把太平洋舰队驻在珍珠港的决定而辞职。早在1941年他即将辞去太平洋舰队司令的前夕,曾对斯塔克发牢骚说珍珠港防御空袭的能力太差,并埋怨道,“看不出有何切实可行的办法在港里部署障板或障网,以保护停泊在港里的舰艇,便它们免遭空投鱼雷的攻击,要部署就会限制港里的活动,特别是大型军舰的活动和巡逻机的起飞和降落。”
斯塔克听后大吃一惊,于1月24日写信给海军部长:“如果最终与日本交战,不难相信战争会以日本突然袭击我们舰队或珍珠港的海军基地而拉开序幕。”他按严重程度排列了几种可想而知的危险:第一是“飞机轰炸”,第二是“空投鱼雷的攻击”。
海军部长诺克斯回信说,加强珍珠港抵御空袭的能力是重要的,对此他完全同意。他说陆军装备精良,足以保护舰队;所以他把情况转给了肖特将军,“指示他与当地海军当局合作”,使业已恰当的防御措施发挥作用。此后就轮到肖特到处打躬作揖,要人求物了,但结果一无所获。
尽管那些头脑里唯有空军至高无上的日本少壮派军人的多次请求,30年代日本主要海军将领的战略计划仍是引蛇出洞,让敌人,即美国舰队从珍珠港出来先打第一枪:等美国舰队到了日本海域,它们已因途中遭到日本潜艇的袭扰而大大削弱,然后在硫黄岛以西、塞班岛以东的水面上进行决战,一举歼灭美国舰队。
然而山本五十六担任联合舰队司令后,他,以及受霍默·李和拜沃特小说影响的他的少壮部属们开始考虑进攻了。1940年山本检阅了舰队的成功演习。演习之后他在旗舰“长良号” [ cdhyy注:原文为“长藤号” ] 甲板上踱步,对其参谋长说:“我认为我们空军训练如此出色,进攻夏威夷是完全可行的。”用一次突然打击,砸瘫美国珍珠港里的舰队,待舰队重建起来的时候,日本已夺得东南亚,占有东南亚所有资源了。
以一次突然袭击取得决定性胜利的思想,在日本民族性格里根深蒂固。他们喜爱的文学形式是俳句,这是一种17音节的诗,表达日本佛教里寻求的突然出现的顿悟。同样,日本的柔道、剑道和相扑比赛的结局也是双方在漫长的初步接触、探测之后以一跤而定胜负的。1904年,山本五十六崇拜的英雄东乡平八郎 [ cdhyy注:原文为“藤后”。 ] 将军不宣而战,用鱼雷艇袭击旅顺口的俄国第二太平洋中队,而俄国司令此刻还在酒会上寻欢作乐。
日本海军总部最初讨论突然袭击珍珠港之事,外界可能已有耳闻。1941年1月27日秘鲁驻东京公使理卡多·理弗拉·施赖伯博士偶然在一家银行大厅里遇到美国使馆三等秘书马克思·毕晓普。毕晓普是去银行换钱,准备回华盛顿的;施赖伯在他耳边悄声说他刚从他的情报人员处获悉,日本有一个作战计划,其中包括偷袭珍珠港。
毕晓普返回使馆后立即给国务院起草了一份电报,呈大使格鲁批发。格鲁对此非常重视。他作了一些细小修改后,指示毕晓普马上让机要员译成密码发往华盛顿。格鲁说他怀疑这个警报是否会得到华盛顿的“热烈接待”,但他认为这是一件严重的事情。他在当天的日记中写道:“东京城里议论很多,大致是说日本为准备与美国断交,正计划倾其全力对珍珠港实施大规模突然袭击。我想我们珍珠港的小伙子们该没有睡觉吧。”
不幸被格鲁言中了,华盛顿没有认真对待这份警告,斯塔克的一个下属将电报送到金梅尔处,但加了一句:“海军情报局不相信这个谣传。当前日本海、陆军力量的部署和使用情况业已查明。没有发现日本即将或计划或在可见的将来进攻珍珠港的迹象。”
同一天,山本五十六给第八航空队参谋长写了封信,概述了他的突袭计划,要求秘密论证其可行性。问题转到了司令官源田手里。源田是最有发展前途的海军军官之一,因创造性地实施大规模战斗机远程作战而获盛誉。十天后他写出报告,说袭击珍珠港是困难的,而且危险,但也有“一定获胜的机会”。
只有赌徒才会接受这个挑战,而山本五十六正是赌徒。他对一个参谋军官说,赌博一半靠算计,一半靠运气。至于进攻珍珠港,他说成败都有可能,成功的可能性大些,机不可失。“如果我们偷袭失败,”他怪诞地说,“我们最好别再奢谈打仗。”他向海军情报局小川大佐简要介绍了他的计划,要求小川尽量搜集夏威夷的情报资料。小川已在岛上派了几名间谍,一个是见钱眼开却又胆小如鼠的德国人,叫奥托·库恩,一个佛教和尚和两个美籍日本人。他们只能搞到一些零星的无重要价值的情报。小川决定再派遣一个海军情报专家,而此人此时已做好执行这项使命的准备,他就是吉川竹尾少尉。他的掩护身份是领事官员。3月20日吉川竹尾来到了夏威夷。
到了4日,珍珠港计划已有了一个新的代号——Z行动计划。这代号是纪念东乡 [ cdhyy注:原文为藤后 ] 将军1905年在对马海峡全歼俄国海军的战役中发出的著名信号“Z”:国家命运全系于这一战役,让每一个人都竭尽全力好好干吧。现在则是到了将此行动计划交给能够付诸实施的人——第一航空队的时候了。
那年5月初,罗斯福命令马歇尔准备一份估价夏威夷抵御日本进攻的防御能力的报告。(马歇尔)报告写道:
由于瓦胡岛的工事构筑,岛上的驻军,以及岛上的地形,该岛据信是世上最强的堡垒。
防空力量。由于岛上拥有足够的防空力量,敌人的航空母舰、护航舰艇以及运输船在进入约750英里距离时就开始遭我方拦击。在进入200英里内我们的攻击力将更加强,敌军将遭到狂轰滥炸,我们最现代化的歼击机又能给予密切支援。
夏威夷防空力量。如将目前正在进行的空军调动包括在内,夏威夷将有35架最现代化的飞行堡垒,35架中程轰炸机,13架轻型轰炸机,150架歼击机,其中105架是我们最现代化的。此外,夏威夷能得到陆基重型轰炸机的增援。面对这样一支庞大力量,对瓦胡岛发动大规模进攻是不可取的。
马歇尔在报告最后对35架飞行堡垒还亲笔写了两句话:“即将于5月20日飞往夏威夷。如果形势恶化,这些轰炸机可立即派去。”
这份令人舒心的报告从未让金梅尔看过。5月下旬金梅尔向斯塔克发牢骚说他发现自己“处境非常尴尬……政策一贯不向我交待,政策改变后也不通知我……而且……估计不出对自己的处境会有什么影响。”他甚至不知道有哪些部队归他指挥。
罗斯福看了马歇尔报告后放心了。虽然史汀生及其他人要求对日本进行更大的经济制裁,对其施加压力,但罗斯福顶住了。6月23日内政部长哈罗德·伊克斯争辩道,“现在是我们停止向日本运送石油的最好时机”,并说,公众会鼓掌欢迎的。罗斯福拒绝采纳,伊克斯于是辞职。罗斯福认为,日本究竟是侵略西伯利亚,还是进攻东南亚,或者与美国媾和,内部正在进行斗争,尚未作出决定,“谁也不知道他们将作出什么决定,然而,诚如你们所知道的,帮助维持太平洋和平,对我们控制大西洋是极其重要的。我确实没有足够的海军派到各处游弋——而太平洋上每增加一个细小的插曲,就意味着要分散我们在大西洋的舰船。”
史汀生也在敦促总统立即采取行动;这是对世界另一边采取行动,因为希特勒刚刚入侵了苏联。“过去30个小时里我什么事也没做,只是在考虑德国人和俄国人的战争以及战争对我们当前政策的影响”,史汀生在给总统的信中写道。他说,纳粹“将集中全力去打俄国,至少一个月,至多三个月内无暇他顾”。史汀生积极建议说,“这是未预料到的、十分宝贵的喘息时间,应该用来大力推进我们在大西洋战场的行动。”7月3日,这位陆军部长又进了一步。这次是敦促罗斯福立即要求国会批准对德宣战。然而总统再一次拒绝采取任何公开行动。
总统拒绝在西边采取行动,若再拒绝在东边采取行动的话,理由就可能有些站不住脚了。7月23日,日本迫使法国维希政府同意日军和平进入法国占领的印度支那,这说明日本决心已定。
斯坦利·霍恩贝克(国务院主持远东事务的政策制订人)认为,日本是被狂妄的军国主义分子控制的、“掠夺成性的”国家。他使国务卿确信日本只是虚张声势。故而赫尔加入了史汀生-伊克斯行列,要求对日本实行经济制裁。7月26日夜,总统命令冻结所有日本在美国的财产,于是日本的主要石油供应从而被切断了。 [ 注:当时的海军作战计划局局长特纳将军作证说,冻结来得十分突然,“以前我曾谈过我的意见,现在我再重复一遍:这肯定无疑地将带来对日战争。走了这步棋后,调解是毫无可能了,除非日本完全退让,而退让又显然不是日本之所为。” ] [ 注:伦敦《经济学家》后来评论道:“1940年罗斯福总统在大选中对美国有子女的选民说‘我要一而再,再而三地重申:你们的儿子不会参加任何外国的战争。’当他说此话时,他已使美国承担了一项向英国提供军援的庞大计划,并制订了与德、日同时作战、代号为‘虹’的应急计划;而且很快对日实施禁运。至今有些人仍认为是禁运将日本逼上进攻夏威夷之路的。” ]
结果日本海军参谋长永尾(一位处事谨慎、富于理智的人)几乎歇斯底里,整个最高指挥部也笼罩在歇斯底里之中。 [ 注:1915年2月13日,一群日本陆、海军军官与美国陆、海军军官共赴美国海军学院院长家的午宴。在来宾簿上,永尾司令官的名字正好写在道格拉斯。麦克阿瑟上尉的前面。如果他们在餐桌上闲谈时讨论了太平洋形势,就不足为怪了。 ] 永尾警告天皇,日本石油储存只能维持两年,一旦战争爆发,储存只能维持18个月。然后他作出结论说:“在此情况下,我们必须先发制人。我们一定能获胜。”天皇遂问是否会取得一场类似“对马海峡战役”的辉煌胜利,永尾回答:“很抱歉,那不可能。”
“那么,”天皇说,“这场战争将是困兽之斗了。”
在华盛顿,陆军部长史汀生兴高采烈。“史汀生主义”终于全盘付诸实施了,日本最终将要为其侵略罪行付出代价。
5个星期过去了,美国只字不提妥协之类的话,日本军界将领更加绝望疯狂了。“我们会一天天削弱,直到最后无力站立为止”,永尾将军说。“我相信目前我们仍有取胜的机会,然而我担心胜利机会将随着时间的流逝而消失。”以突然袭击方式获得初战胜利是至关重要的。他是指“Z行动计划”,只是未道破而已。知道计划的人愈少,秘密就愈安全。“这样我们唯一的法宝就是一往无前了。”
陆军参谋长同意了。“我们必须在10月10日之前通过外交手段达到目的,如达不到,我们就猛打猛冲。”因此,天皇御前会议作出决定,以5个星期的时间为期限进行外交交涉,然后开战。但是,天皇做了一件任何日本天皇皆未做过的事。最后期限已经过去几天了,与美国的谈判毫无进展,天皇却撤销了御前会议的决定,新首相东条英机奉命“回到空白纸上来”,就是说,重拿一张干净的白纸,继续与美国诚恳地谈判,谋求和平。即使如此,进攻珍珠港的准备工作仍在按计划进行——以防外交谈判失败。
2
华盛顿收到了更多的有关日本可能进攻夏威夷的警告,6月,海军情报局收到一份美国驻墨西哥城商务专员的有趣的报告:
我最近发回有关在夏威夷檀香山珍珠港海军基地的活动的材料,并使用“莫洛凯”一词。现搜集到一份与此有关的下列重要情报。
随报告送来两份铅笔画的简单草图:一艘新型袖珍潜艇,最大活动半径为400英里,装有摇控电磁操纵的潜水阀和空气阀。有12艘这样的袖珍潜艇潜伏在莫洛凯岛外的海底,战争爆发时,将“按计划立即使用这批袖珍潜艇,对停泊在珍珠港的美国海军舰队发起闪电式攻击”。
美国海军武官将此报告送回华盛顿,并加了他的看法:这份报告含有“一点真实性,尽管它有明显的荒诞之处,尽管这位商务专员不愿承认报告的基础也许是完全没有根据的谣传。”
一个代号为“三轮车”的英国双重间谍也给华盛顿送来一份更为重要的情报。他是南斯拉夫人,叫德斯科·波波夫,原是德国招募的间谍,但他是一位爱国者,自愿为英国效劳。英国要他向德国提供经过筛选的情报。
那年夏天纳粹命令他去美国建立一个特务网。德国入侵苏联两天以后,他离开伦敦去美国。途中,他在里斯本作短暂停留,接受指示,他奉命仔细阅读情报搜集提纲 [ 注:关于提纲,详见注释。 ] 。提纲第二部分的标题使他大吃一惊。标题就是夏威夷!他的任务是查明瓦胡岛上弹药库、机场的确切位置及珍珠港的详细情况,包括码头设施、舰艇靠岸停泊的锚地数量、水深。波波夫近来已听说日本对英国袭击意大利塔兰托的胜利很感兴趣。英国从空中投掷鱼雷,一天就击毁意大利舰队的二分之一。显然,珍珠港是日本突然袭击的目标。
德国人命令波波夫在美国建好特务网之后立即赶赴夏威夷。“这件事相当紧急”,波波夫回忆道。“这虽不意味着就是明天,但也是很快的事。”他把这个即将发生进攻的消息,送到英国驻里斯本情报站,“他们又将这份情报送伦敦,并指示我亲自将情报送交美国,因为几天后我就去美国了,显然,他们认为最好由我来传送这份情报,因为美国人可能会详细询问我,直到把我最后一滴果汁榨干为止。”
8月10日“三轮车”搭泛美航空公司的特快客机飞往纽约,随身带了一个公文包。公文包内装了情报搜集提纲、微型胶卷及其他材料。一登上飞机,他就把公文包交给英国情报官员,情报官员保证把复印件送交美国联邦调查局。
到达纽约的当天上午,波波夫就被护送到联邦调查局的曼哈顿大楼办公室。使他惊讶的是,对他的接待非常冷淡。当地部门的领导说,他已从英国方面收到了材料,将上送华盛顿,“我克制住自己,问为何材料还未上送。如果美国人想对付日本人的进攻的话,每一个昼夜都是重要的。”
当波波夫问是否还需要日本进攻珍珠港的详细材料时,得到的回答竟是:“嗯,材料看来非常准确、完整,但不能使人相信。搜集提纲以及你带来的其他材料,详细、准确地说明我们将在何时、何地遭到何人攻击,以及为何遭到攻击。如果能作什么评论的话,这看来像个圈套。”
波波夫解释说,两个主要情报来源是非常可靠的。如果是个陷阱,第一个情报来源肯定会要他提高警惕。第二个,拜伦·格罗诺,则是一位日本问题专家。“如果他的情报是正确的,那就毫无理由怀疑他的结论。等着吧,今年年底前就会袭击珍珠港,除非和日本人的谈判有了积极的结果。”情报搜集提纲本身就是最好的证明。“如果是个圈套,那就意味着我来美国的整个使命是个橱窗装饰,但这恰恰是不可能的,因为我受领的任务中除此以外还有对德国人极为重要的任务,他们不会牺牲这些任务和执行这些任务的我。迟早你们会搞到你们今天已经掌握的这些情报,那时我只有感叹失望了。”
J·埃德加·胡佛研究了情报搜集提纲和旁证材料。但他已经听说“三轮车”生活糜烂,挥霍无度。甚至“三轮车”的代号也成为他的羞耻。“这是由于他好色而得的美名:他喜欢一次跟两个姑娘上床。”对胡佛来说波波夫只是一个巴尔干的花花公子。胡佛也不喜欢双重间谍。
结果这位局长对袭击珍珠港计划不予重视 [ 注:联邦调查局里没有关于波波夫情报搜集提纲的记录。胡佛的第二把手爱德华·塔姆对此闻所未闻。塔姆对作者说,如果胡佛收到此等情报,他肯定会呈罗斯福的。 ] ,也不允许波波夫去夏威夷(他的德国主子命令他去的)。这个南斯拉夫人坚持要亲自去向胡佛恳求,结果却碰了一鼻子灰,“我掌管的是世界上最干净纯洁的警察组织,”胡佛咆哮了。“你不知从哪儿冒出来,到了纽约,6个星期后你就钻进花园街一家阁楼里,追逐电影明星,犯下严重罪行,还要腐烛我的警察,”胡佛拍着办公桌说,“我现在告诉你,我决不能容忍。”
波波夫向威廉·斯蒂芬森求援,斯蒂芬森是邱吉尔派往美国的密使,代号叫“无畏”,但他也未能说服华盛顿认真对待波波夫的情报,就像约翰·马斯特曼爵士未能说服美国政府一样。马斯特曼是英国“双十系统”的头头,这个机构是把在英国逮捕的德国间谍训练成双重间谍,为盟国服务。马斯特曼写道,“三轮车”的情报搜集提纲里关于珍珠港的问题非常内行,非常详细,“因而推理结论肯定是,提纲非常清楚地表明,如果美国参战,珍珠港就是第一个攻击目标,到1941年8月时,攻击珍珠港的计划已进入高级准备阶段。”
那年秋初,华盛顿又收到一份袭击珍珠港的紧急情报。韩基洙,一个“中朝人民协会”的特务,走进哥伦比亚广播公司埃里克·塞瓦赖德的办公室,激动地宣称日本将在圣诞节前袭击珍珠港,在日本和夏威夷的朝鲜地下工作者朋友们说他们握有确凿的证据。“现举一例”,塞瓦赖德回忆说,“——一个在日本驻檀香山领事馆工作的朝鲜人已经看到我们水上和水下的海军设施的全部蓝图——铺在领事的办公桌上。”
韩基洙要求见国务院高级官员,但屡遭挡驾。韩将他的沮丧情绪告诉了塞瓦赖德。塞说,韩“最终见到的都是官卑职微的低级官员,而这些人对他的情报都满不在乎。”
10月下旬韩基洙终于说服了来自衣阿华州的参议员盖伊·吉勒特。吉勒特相信韩所说的已发现日本肯定计划在12月或1月发动进攻,计划不仅是袭击珍珠港,并且同时攻击菲律宾、中途岛、关岛和威克岛,吉勒特提请国务院和陆、海军情报部门注意。
陆军部也收到了沃伦·J·克利尔少校的情报。克利尔是1941年春被陆军情报局派到远东去的。克利尔报告说,日本正计划对一系列岛屿,包括关岛和夏威夷发起攻击。他强烈要求增派部队驻守从瓦胡岛到关岛的整个岛屿锁链 [ 注:没有发现克利尔少校报回的袭击珍珠港的情报的记录,不过档案里有一份很长的1941年11月2日的备忘录。这是他报送主管情报局的参谋长助理的,他在备忘录里向国防部报告了他在新加坡会见英国空军上将罗伯特·布鲁克·波帕姆爵士和总司令部军事联络处的情况。这份文件说明了克利尔去远东执行秘密情报任务的重要身份,他后来晋升了,获得杰出服务十字勋章、紫心勋章和英帝国勋章。 ] 。
1967年克利尔在两封信里透露他在撰写一本书。“……请你们放心,我掌握的珍珠港悲剧以及与此有关的所有岛屿的悲剧的证据……将表明华盛顿在日本偷袭珍珠港之前就获得了确凿的证明,知道日本要占领包括关岛和夏威夷在内的整个岛屿锁链。鉴于华盛顿手里已有这类情报,但又不通知夏威夷和关岛,可以说,不能心安理得地将罪责推到金梅尔将军或肖特将军身上。”克利尔的书《珍珠港——背信弃义的代价》,从未出版。
1968年,克利尔并说他从几位高级将领处听说他将担任陆军情报局局长。“我是指我的晋升问题,因为这说明富兰克林·德拉诺·罗斯福阴谋集团把(我)所有晋升的路都堵死了,对我来说这不是吃不到葡萄就说葡萄是酸的的问题,不提拔正说明谁揭露事实真相,谁就遭到敌视,就处于惶惶不安之中。”克利尔也像拉尔夫·布里格斯一样,不准接受珍珠港调查委员会的调查。
他得了中风,生命的最后10年是在疗养院里度过的,卒于1980年,他的(财产)保护人乔治·法里尔应作者要求,寻找他未出版的书,但未找到。
3
10月8日斯塔克将军向赫尔建议尽快参加对德战争,即使这意味着要与日本发生冲突,时隔八日,史汀生谒见罗斯福。他在谒见后的日记中写道:“我们面临一个复杂的外交上声东击西的问题。佯攻定要搞得惟妙惟肖,要把日本引向歧途,并使它采取第一个错误行动——公开的行动。”次日,克劳德·布洛克将军(夏威夷第14海军军区司令)写信给斯塔克:大约9个月前已在一封信里汇报了珍珠港防御组织的漏洞,而至今漏洞依然如故。克劳德急切要求速向夏威夷增调装有侦听设备的小型快艇、深水炸弹以及至少一个中队的巡逻机,因为形势已很紧迫。金梅尔和肖特完全支持这个要求。然而在五个星期之内,布洛克是不会得到答复的——这就等于告诉布洛克,目前不会给夏威夷增派舰艇或飞机。
在东京,东条首相在竭尽全力执行天皇“回到空白纸上来”的谕示,10月23日永野将军在御前会议上阴沉着脸说:“我们曾说10月份要作出决定的,现在已经是10月了。”海军每小时消耗400吨汽油,“形势十分紧迫,我们必须作出决策,非此即彼。”陆军参谋长杉山附和着永野说,“我们不能浪费四五天时间去研究研究,我们必须马上决定。”东条即使在此催促下也不动摇。
东条回答说,政府主张认真地、负责地研究这个问题。九天后的一次会议上,东条仍然站在主张寻求和平的一派意见一方,军国主义分子被迫同意让东乡外长去谈判,11月30日午夜是谈判的最后期限。
现在的问题是向美国提出什么最后建议,这是需要意见一致的。东乡说他起草了两个方案,A案是他们以前提过的条件,只是淡化了一下。在这一案中,陆军同意在1966年前撤出全部在华军队,包括防御共产主义的部队。如果赫尔拒绝A案,则B案就是最后手段。B案的意图是,减少赫尔对日本进军印度支那的疑虑,向赫尔保证,日本正放弃任何军事征服东南亚的念头。B案中日本并保证不再向南采取任何侵略行动;而且,一旦中国恢复和平,或太平洋实现了全面和平,日本将立即把印度支那南部的日军撤到印支北部。作为条件,美国要出售给日本一百万吨汽油。
杉山强烈反对B案。他和他的同僚拒绝从印度支那撤军的条款,同时坚持要赫尔把已冻结的日本财产解冻。会上数小时争执不下。这种立场荒唐可笑,东乡外长也知道他不可能按此条件谈判。绝望之中,东乡高声嚷道:“我们无法进行外交谈判——不过,我们还是不应该开战!”
陆军和海军说,那么拿A案去谈判!
东乡拒不退让。东条提醒大家,天皇谕示是“白纸”,他们应该服从天皇旨意。杉山最后沉默了,勉强同意这样去谈,不过,也得在A案谈判失败之后。
次日晨,东乡谒见东条,问如果赫尔对A案或B案作出有利反应,首相是否可劝“有关人员作进一步让步”。东条没有使他失望,他同意作更多妥协,如果美国人也作出让步的话。
现在是东乡外相去执行几乎是毫无希望的使命了:在限期之前达成和平。他断定,华盛顿谈判成功的唯一机会是给野村大使派个人,助他一臂之力,这位大使已犯了若干外交错误。他选中了干练的外交家来栖佐分利。来栖的妻子是美国人,生于纽约,父母是英国人。11月4日夜,来栖启程赴美。
在来栖抵美之前,东乡已把A案和B案用电报发给野村,并附了指示。电报用“紫心”密码发出,译电很快就送到了赫尔处 [ 译者注:美国已破译密码 ] 。东乡的指示开头一句给人的印象是,日本对谈判已不抱希望。
休矣,日美关系已到边缘,吾人对调整日美关系的可能性正失去信心。
这种悲观情绪并非电文原意,东乡的电报原文是:
日日夜夜正作不懈努力以调整处于破裂边缘的日美关系。
电报第二段的译文更使人误解 [ 注:许多日本人认为这份电报以及其他几份外交文件是故意被错译的。此话证据何在无从考查,更为可能的是,错译是由于对日本外交官使用的日文文风知之甚少。 ] :
帝国内外形势非常紧张,时间再也不能拖延。不过我们真诚希望维持日本帝国和美利坚合众国之间的太平洋关系。由此我们决定赌一下,连本带利全压在关系的继续上,然而这是我们最后的努力了……
原文的调子则是负责任的:
国内外形势极其紧迫,我们再也拖延不起时间了。出于要同美国维持和平关系的真诚意图:帝国政府经过通盘考虑之后继续谈判。现在的谈判是我们的最后努力了……
译电然后又说,除非这些建议获得成功,否则两国关系就将破裂。
……事实上,我国命运就看这骰子一掷的结果了。
东乡的真正措词是:
……帝国安危取决于此了。
赫尔看到的是——
……这一次我们要显示我们友谊的限度:这是我们最后一次讨价还价了。我希望我们能和平地与美国解决我们所有的问题。
而东乡写的是:
……由于我们要作最大让步,本着完全友好的精神和平解决争端,我们殷切希望美国进入谈判最后阶段时也能重新考虑这个问题,为维护日美关系而抱适当的精神来处理这场危机。
东乡关于A案有个特别指示,此处译文更不准确,赫尔看后有个错误印象,认为日本人奸诈狡猾,不光明磊落。这就错误地使赫尔相信,谈判各点中即使有些能达成协议,日本人亦想避免被正式条约所约束。
11月7日晚,野村携带A案来到赫尔的公寓。国务卿匆匆溜了一眼照会;他已全文皆知了——或者他认为他已知道——并确信A案未作任何真正让步。赫尔的态度十分明确,野村因此要求见总统。
罗斯福不同于赫尔。罗斯福是愿意谈判的。他刚刚收到他的两位军事将领马歇尔和斯塔克的联合呼吁,恳请他不要做任何迫使危机爆发的事。他们指出,打击德国是主要战略目标,“如果日本败了,而德国未败,问题则仍未解决。”他们提请总统注意,对日开战将使反对“最危险的敌人”——德国——的斗争瘫痪。他们要求在三四个月内,在菲律宾和新加坡得到加强之前,不要对日本下最后通牒。
罗斯福不同于赫尔。罗斯福奉行的是现实政治。他以权宜之计的态度对B案作出了反应,即在达成最后解决之前,搞一个临时妥协性安排。他用铅笔写了几条,遂交赫尔:
6个月
1.美日将恢复经济关系——一些石油和大米——以后增加。
2.日本将不向印度支那或满洲边境或南部任何地方——(荷兰、英国的地方或暹罗)增派军队。
3.日本将同意不卷进三国条约,即使美国卷入欧洲战争。
4.美国将为日本与中国会谈搭桥,但美国不参加会谈。
以后签订太平洋协议。
这个暂时的妥协使美国的僵硬态度有所缓和,这是第一个和平解决的真正希望。赫尔忠于职守地(如果缺乏热情的话)开始将暂时妥协方案写成外交文书。尽管他个人对新来的特使来栖颇有保留(他甚至不喜欢来栖的长相,“从一开始我就觉得此人狡诈……”),对其东京的上司也有怀疑,但他还是愿意谈判。
他的猜疑被11月22日截获的一份从东京发给野村的电报“证实”了。电报把谈判期限延长到11月30日(华盛顿时间11月29日)
……这次我们是说话算数的,限期绝对不能更改。限期过后事情就自然发生了。
尽管如此,赫尔还是感到他的责任是根据总统的暂时妥协方案提出自己的建议,11月25日他与史汀生和诺克斯开碰头会时(这是他们每星期二上午的例会),向他们解释道,他针对日本要求,考虑提个暂停三个月的建议。史汀生本来就反对罗斯福原先6个月的主张,遂不反对赫尔的新草案。“我们研读草案时,认为它维护了我们的全部利益,但我想日本不会接受,因为草案条件太苛刻。”赫尔的条件是,日本撤出他们最近侵占的地方,停止新的侵略,美国则向日本供应石油,但只限民用。
这三个人步行到白宫去参加中午的内阁会议。罗斯福在会议中说,美国可能要挨打了,也许就在星期一,12月1日。日本素有不宣而战的恶名。“问题在于”,史汀生在日记里写道,“我们如何把他们调动到对我们不是过于危险的阵地上去打第一枪,这是困难所在”。
在此前一天,赫尔把英国、中国、澳大利亚和荷兰的外交代表请到他的办公室,把他在罗斯福计划基础上起草的方案发给他们。荷兰公使亚历山大·劳登博士当场说他的国家支持暂时妥协方案,其他三人表示要等他们国内的指示,25日中国大使向赫尔递交一份中国外长的照会,说蒋介石感到美国“倾向于牺牲中国讨好日本”。同日罗斯福收到邱吉尔的电报,邱吉尔对蒋介石感到不安。
……他是不是没有严格控制饮食?我们担心的是中国,如果他们垮了,我们的共同危险就大大增加了。
由于两种不同的反应,加上赫尔本人也有怀疑,经过几个月的谈判后又很疲惫,这些因素终于使赫尔在那天下午把罗斯福的暂时妥协方案撕成碎片。他另外考虑向日本人提一个“遵循和平互利和进步路线的合作方案”。赫尔的助手们开始将他的新建议写成草案形式 [ 注:战争结束后,东条在巢鸭一个监狱里对他最亲信的顾问之一佐藤将军说,如果他收到罗斯福暂时妥协方案的原本,历史进程可能会是另外的样子。“那时我没有告诉你,但我确已准备好一个建议,包涵了新的妥协,我要完成天皇的旨意,避免战争。”然后东条深深地叹了口气,“如果我们收到那份暂时妥协方案就好了!” ] 。
史汀生已回到办公室,看到了情报局的报告:日本入侵东南亚的远征军终于开始行动了,在台湾以南发现约30至40艘舰船。史汀生的肾上腺素翻动了,心率加速,血压升高。他就日本入侵为总统起草了一份文件。美国采取行动的时候终于到来了。
翌日(11月26日)晨,赫尔打电话告诉史汀生,他将“很快下定决心不把……建议(暂时妥协方案)……交给日本人,而是全盘推翻——告诉他们,他什么方案也没有”。
史汀生立即给总统打电话,问他昨晚呈送的关于日本远征军入侵印度支那的文件是否收到,罗斯福反应如此粗暴,以致史汀生在日记中写到:“他简直是大发雷霆——暴跳起来了,打个比方说。他说他没有看到,整个形势变了,证明日本人不守信用,他们一面谈判全面休战——和全部(从中国)撤军——一面竟把远征军派往印度支那。”
赫尔不久来到白宫说,鉴于蒋介石反对,他们应该放弃总统的暂时妥协方案,向日本人提出一个全新的“全面的,基本的,总的和平解决的建议”。罗斯福此时对日本进攻部队的消息仍怒不可遏,遂接受了赫尔的要求。那天下午,野村和来栖被国务卿召见。赫尔向他们提交了两份文件,他“怀着一线希望:纵然已是最后时刻,但仍希望东京军人的头脑里能渗透进一点理智”。
诚如预料,两个日本人先看了第一份文件。这是一份《口头声明》,说美国“最热切地。希望为太平洋和平而努力,但认为B案“对太平洋地区取得在法律、秩序和公正之下的和平这个最终目标不可能有何贡献……”赫尔提出了新的解决办法。这体现在第二个文件里,文件注有“绝密,初步探讨,不承担义务”字样。来栖看了10个条件,感到恐慌。文件坚持日本必须“从中国和印度支那撤走所有陆、海、空军部队和警察部队”;不得支持中国除蒋介石以外的任何政府或政权;实际废除日本、德国、意大利之间的三国条约。
这比美国6月提出的建议苛刻多了。这是赫尔起草的,未跟马歇尔和斯塔克磋商。斯塔克凑巧也在起草一份上呈总统的备忘录,恳求再给一些时间以增援菲律宾。
野村惊呆了,一句话也说不出。来栖预感到美国这份对B案的答复会被东京看成是侮辱。他说他看不出他的政府如何能同意立即无条件从中国和印度支那撤军。“这个建议送东京之前我们能非正式地讨论一下吗?”
“我们能做的只能到此为止,”嘴唇紧闭着的赫尔说。公众情绪如此强烈,他若让石油自由地运往日本,他“几乎会被私刑处死”。
来栖情绪沮丧,说赫尔的照会意味着终结,问美国是否对暂时妥协方案不感兴趣了。赫尔讨厌“暂时妥协方案”这个词,他简短粗率地说,我们探讨过了。
是不是因为其他国家不同意呢?来栖问。
这个问题与事实太接近了,令人不大舒服。赫尔说,“我们在探索过程中已尽了自己的最大努力。” [ 注:三位美国海军将领,英格索尔、诺伊斯和舒伊尔曼后来作证说,他们预料日本不会接受赫尔的条件。 ]
同一天,亨利·费尔德博士,一位人类学家,总统身边几位聪敏能干、备受宠幸的年轻人之一,应召来到格雷斯·塔利的办公室。塔利平时态度随和,待人友好,今天却一反常态,做事急躁,说话直截了当。他对费尔德说,总统命令他在最短时间内,搞一份完整的、在每个州里登记的美国出生及外国出生的所有日本人的名单和住址。费尔德惊呆了,不知如何着手。塔利分析说,可以从1930年和1940年的人口统计中去寻找。她派费尔德到他的朋友,商务部副部长韦恩·泰勒的办公室去。“你是知道此事的第四个人。你来后才告诉你是为了不引起任何人对这次十分重要的谈话的注意。”费尔德得向泰勒介绍一下情况,泰勒再通知人口统计局局长J·C·卡普特。“你如还需要什么帮助或证明,就给我打电话,不过要尽量避免打电话。要以最快速度制成表格,并以最快速度送来。为了达到目的,你得自己去判断,不要给泄密以任何机会。”每个小时都重要,要有一天24小时的工作计划,立即开始。“名册要交到你手里;你带上它们到宾夕法尼亚街的办公楼,交给门口的警卫,信封上要注明是给我的。警卫每收到一包要给你一张收据,祝你好运!这是一项重要任务!”
费尔德立即来到泰勒的办公室。他在等待泰勒接见的时候,谁也没有注意他。泰勒谦和而热情地对待他传达的指示。“我马上给卡普特打电话,通知他你就去。请你温和地、慢慢地对他谈,因为据我所知,人口统计局以前从未受领过这样优先处理的命令。”
半小时后,费尔德已经跟卡普特谈话了。卡普特是个和善、学者型的人,全神贯注地听了费尔德的指示。“他气喘了”,费尔德回忆道,“说需要几个月才能完成,特别是加利福尼亚州。我对他说这是政府头号紧急的事,要尽快完成。如有必要,我说,他得丢下统计局所有工作,以编造这份花名册。他惊讶万状,他从来没有收到要得这样急的命令,答应立即去搞。他按了电盘上每个电键,把各部门头头叫来开会。”
费尔德给泰勒打了个电话,回来时卡普特身边已聚集了20人。“我走进去的时候每双眼睛都盯住我,鸦雀无声。”卡普特眼睛闪闪发光,“他对他们说,他们有些人可以回家,工资照付,其他人则要每天24小时不停地干,只干这件事。”自格雷斯·塔利交待任务后不到90分钟,这项工程就开始了。费尔德给塔利挂了个电话,说一切进展顺利,只是需要海军陆战队派人来担任警卫。很快人口统计局大楼每个入口处都由一个带枪的陆战队员把守了。同时,一排IBM公司的分类机架设起来了,从1.1亿张卡片中把每个州的东方人抽出来;然后再从中找出日本人。
“珍珠港航空母舰特遣舰队”,日本叫“机动部队”,现在集结在东京以北数千英里千岛群岛中的择捉岛。择捉岛有个很大的深水湾,夏天海浪淘天,然而奇怪得很,冬天却很平静。这是个极为理想的隐蔽集结地,6艘航空母舰中有一艘是“加贺号”,刚从内海装了新的改进型鱼雷来。鱼雷装有木舵,作空中稳定器用。只有装了这种木舵的鱼雷才能通过珍珠港,因为珍珠港水浅。美国海军专家此刻还以水浅为资本,认为珍珠港对空中投掷的鱼雷有天然抵御能力呢!
前一天下午,6艘航空母舰的500多名飞行员挤在“赤城号” [ cdhyy注:原译“红色城堡号” ] 空勤人员的舱里。“赤城号”是由一艘巡洋舰改装的航空母舰,排水量3万多吨。南云将军 [ 译者注:南云忠一,偷袭珍珠港航空母舰特遣舰队司令 ] 概要谈了这次进攻任务。只是到了此时,在场大多数人才第一次听到“珍珠港”这个名字。当这位将军训话时,下面群情激动。南云“好好干,祝诸君好运”的话音一落,下面即爆发出震耳欲聋的欢呼声。
那天夜里,“赤城号”舰上举行盛大晚会,然而南云没有参加。这个尚武军人半夜从床上起来,把三星期前去过檀香山的舰长叫醒。舰长去实地勘察过珍珠港的入口及邻近的希卡姆,并照了相。他还从日本海军特务吉川那里取回了97个问题的答案。
南云要确保金梅尔的舰队没有调离珍珠港,“太平洋舰队有无可能到拉海纳集中呢?”
“毫无可能。”
翌日晨——华盛顿时间仍是26日——破晓后天气分外晴朗,晴雨表压力异乎寻常地高。这在冬天是罕见的。海面平静,是个好兆头——直到“赤城号”起锚时一个大螺丝钉卷进铁索,一个水兵落入刺骨的海水之前一切顺利。30分钟后舰队终于起航出发了,除了那个落水的水兵以外。他再也未被找到。当庞大舰队排成纵队浩浩荡荡驰过择捉岛时,重巡洋舰和战列舰上万炮齐鸣,对准岛上的山坡进行实弹射击。炮声隆隆,山上雪花飞溅,像银色花朵纷纷落下,十分壮观,水兵们兴奋、激动。
华盛顿,国务院,赫尔那份毫不妥协的答复正在打字,即将交野村和来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