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也别心慈手软”·第二十一 – 吴起兵法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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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谁也别心慈手软”·第二十一

“谁也别心慈手软”·第二十一

作者:约翰·托兰·美国

出自————《日本帝国的衰亡

出自————《战争通史

  

   现代日本的领导人,还从来没有象这样集大权于一身。在世人看来,东条的地位是不容置疑的,但实际上,他的统治却处于崩溃的边缘。

   自中途岛一役以来,大本营对美国实力日见增大和日本实力日见减弱采取不承认的态度。随着美国加强潜艇战,日本船舶    的损失继续增加。北面,在阿留申群岛的前哨阵地已放弃;南面,所罗门群岛和新几内亚已被占领,太平洋中部的防线——马绍尔群岛、吉尔伯特群岛和马里亚纳群岛——崩溃了。

   国内,生产水平虽然还维持着,但国民却作出了异常的牺牲,许多民用企业转为战时生产,更多的妇女投身于工业,连十几岁的孩子也成了劳动力。上课时间缩短到最少程度,学校校舍改作军需仓库。

   实行一周七天工作制,日本人珍视的星期日“废除了”。火车拥挤到有些婴儿被憋死的程度,出门到一百公里以外要有警察局的证明,餐车和卧铺取消。人们对晚点的火车出气发火成了司空见惯的事,他们偷坐垫,砸破车窗进出。各种日用品大大减少。食品定量供应,衣料极其珍贵;棺材要多次使用,取暖的煤气或木炭少得可怜,报纸的版面缩小,晚报停止出版,约有一万个娱乐场所——包括艺妓馆——关闭。总之,日本的生活已变得单调而艰难。“东京变成了什么样子啦!”喜剧演员古川绿波在日记中哀叹,“唉,活着已没有多大意思了!”

   这些极端严厉的措施——加上人们怀疑丢失的领土(这种怀疑在塞班陷落后达到顶峰)比官方公报中所说的更严重——助长了不安情绪。这种情绪都集中在作为战争与和平的象征的东条身上。

   人们不但相信最恶毒的谣传,还加以传播:东条用南方占领区掠夺来的烟草、威士忌酒和其他战利品贿赂宫内省官员、宫内侍从、重臣和枢密顾问官等等。他甚至向天皇的兄弟——秩父宫和高松宫——送小汽车行贿 [ 作者注:这些谣传没有事实根据,但人们的不满是有一定理由的。东条确曾滥用职权,利用宪兵队控制不同政见者。象近卫那样的和平主义者也受到严密监视,许多公民被投入监狱,有些人甚至因拥护基督教或煽动政治上的反对意见而受到酷刑致死。公开的纳粹分子中野正刚,因发麦反对东条的演说后被捕。获释后不久,他不明不白地切腹,人们普遍认为是宪兵队的特务“劝”他自杀的。 ] [ 注:人们的印象是真实的,并引起广泛的愤怒,但关于镇压程度的说法却言过其实。 ] 。

   人们嘲笑东条——当然是在他背后——允许他的夫人公开发表演说和广播讲话或从事其它支持战争的积极活动。她得到一个外号叫“东美龄”,这是蒋介石夫人宋美龄的日本版。塞班惨败后,东条夫人接到无数匿名电话问她的丈夫自杀了没有。

   有些人不愿让首相本人来采取这一最后行动。除了高木(上物下心)吉海军中将的小组正在策划用机枪伏击东条外,陆军部内的叛逆者也想暗杀东条。一个刚从中国调回大本营的名叫津野田的少佐,与东亚联盟东京分会会长牛岛达熊一起,密谋在祝田桥附近皇宫前广场趁东条的汽车拐弯放慢速度时向他投扔一枚特制的氢氰酸炸弹。时间已经定下:七月的第三个星期。由于密谋者的一个朋友无意中向天皇幼弟三笠宫亲王泄漏了这一计划,被亲王出卖了这一阴谋计划。三笠宫不但不给予支持(“这种行动无异于谋反圣上”)反而将这一计划告诉了大本营。宪兵队逮捕了牛岛和津野田并处以死刑,但如同先前经常发生的情况一样,缓期执行。

   在这样广泛的不满面前,东条只好求助于提名他当首相并在过去几个月的危机中一直正式支持他的人——内大臣木户。东条得到的指教既出乎意外又使他不高兴。由于塞班的陷落而终于醒悟过来的木户,对东条不久前把权力集中的做法提出批评:东条自己兼任了内阁两个最高职务,嵨田也身兼二职(海相兼海军军令部长,其他海军军人称他是“给东条拎公事皮包的”。)“人人都对此不安,”木户说,“天皇本人也极为生气。”

   东条心绪很不安宁,一言未发辞退出来,但当天晚些时候又去拜访木户。他愿意改组内阁,但不愿交出他的职务。木户对这一妥协方案的反应是冷静的,但在东条看来似乎是敌意的。东条蓦地站起来。“今天跟你谈毫无意思!”他大声说。

   东条大步从木户的办公室出来,砰一下把门关上,但是他回到自己官邸时,却清醒过来了。他对佐藤贤了说:“如果木户采取那种态度,那就是说,天皇对我已失去信任。因此,我放弃改组内阁的想法。我要辞职。”

   “在战争的最关键时刻怎么谈得上辞职!”佐藤大声说。他要做的就是任命米内海军大将接替嵨田。这样做就能抚慰海军以及近卫那样的开明派人士。

  但是,解除嵨田职务是很不合乎东条的意愿的,因为嵨田曾忠诚地支持他。佐藤援引了一句中国话说要“大义灭亲”。“不管如何痛苦,你都得‘灭’嵨田。你对嵨田所承担的义务是私人交情。战争是你发动的,你不能中途甩手不管。”

   这正中东条的下怀。他召见嵨田,要他辞去海相职务。嵨田落落大方。“我辞去了职务倒是无官一身轻,”他说,“你却必须肩负重任继续干下去。”他预祝东条在未来的斗争中“斗出成绩”。他俩握手告别时,颇有涵养的东条竟失声痛哭。

   次日,七月十七日,嵨田递交了辞呈,但与佐藤的预言相反,开明派人士并未就此罢休。木户亦如此。他在近卫的鼓动下答应把“重臣”对东条的一致意见奏明天皇,虽然政治上的重大问题是不该他管的。

   近卫大喜。他随即驱车前往平沼男爵寓所。另外两位重臣,冈田海军大将和若槻礼次郎男爵也在平沼那里。近卫把木户主动提出的出人意外的主意告诉了他们。“现在我明白木户一直在干些什么了,”冈田大将说。

   六时三十分,所有重臣都到齐。充满着阴谋的空气,经过几个月没有效果的私下发牢骚后,他们相见时已目的明确。“我请诸位注意,即使东条内阁改组,”若槻警告说,“国民也不会支持它”。

   米内大将透露,他刚接到“热诚”请他入阁接替嵨田的邀请。他拒绝了,但完全可以预料到东条将亲自敦请他,如果还不成功,东条会请求天皇支持。“即使他使出最后一招,我也下定了决心不接受入阁邀请。”

   但并不是所有重臣都要求东条辞职。阿部信行陆军大将指责说,“仅仅谈论倒阁是不负责任的。我们有什么把握能成立一个更好的内阁呢?”

  “倒阁与否,下届内阁是强是弱,这都不是问题之所在,”平沼插嘴说。国家已到危急关头,必须更换内阁——而且要尽快更换。

   “请我入阁我也不去,”“二·二六”事变后当过首相的外交官广田说。

   最后,他们搞出了一个除阿部之外大家都很满意的决议:

  帝国如欲度过当前之巨大难关,必须给国民的精神注入新生命。全体国民必须同心协力。部分改组内阁毫无用处。必须组成能坚定前进的强有力的新内阁。

  阿部想知道是否把会议结果转告东条。回答是一致的——不告诉他。此决议由专人送到木户寓邸。木户答应于翌晨呈交天皇。

   东条首相与佐藤正在办公室内讨论米内为什么拒绝入阁。佐藤认为问题出在代表东条的中间人身上。“没有把你的真实意图向米内讲清楚,”他说,“让我直接跟他说吧。”

   佐藤换上便服,在米内官邸从采访的记者身旁溜过,没有被认出来。下女说主人不在家。佐藤不理她,还是走进会客室并在里面睡着了。一小时后,米内开完重臣会议回来,佐藤也醒了。

   佐藤试图说服米内,在战争中途,拯救内阁是极其重要的,如果他接受入阁就能做到这点。东条的唯一愿望是要改变战争的形势。“我明白你为什么反对他的内阁,但那不过是个人意见而已。在此关键时刻,我请求你与东条内阁合作,以克服我们的问题。”

   “搞政治我不是内行,”米内苦笑着说。“这点,你可从我自己的内阁看出来。我是个海军将领,不是政治家。我希望我死的时候也是个海军将领。如果你们想用我,就让我当海相的顾问好了。”

   从米内的语调中可以听出,他是劝不动的,佐藤回到东条的办公室。他试过了,但没有成功,此时,他的最后建议是否定他先前讲过的一切。时间已是凌晨两点,但东条仍抽着香烟在工作,烟雾袅袅上升,向他头上的灯罩缭绕。东条抬起了头。

   “请辞职吧,”佐藤说。

   东条深深地叹了一口气。“我将在明天上午晋谒天皇,”他说,“请你用书面写下我辞职的原因。”

   佐藤坐下来动笔时,他心里清楚战争完了,眼泪滴在纸上。

   七月十八日上午,东条——脸无血色,双目无神——用疲倦的语调对内阁说,由于塞班失陷,他决定辞职。他之所以踌躇了这么久是因为日本也有“巴格多利奥派” [ 译者注:他是指上一年夏率领意大利向盟国无条件投降的彼得罗·巴格多利奥元帅。 ] 。

   他接着挖苦地说,日本战败的责任必须由重臣和其他迫使他辞职的人来负。他的双肩垂下去。这天是那一年最热的一天。“我必须要求你们全体辞职,”他说。

   每个人都在写自己的辞呈,气氛显得非常狼狈。具有讽刺意味的是,刚好是在四年前的这一天,东条当上陆相。

   东条毫无表情地把辞呈交给木户。木户问他想让谁接替他的职务。“我不想说我看中谁,”东条讥讽地回答,“我以为重臣已经定了人选。”然后他便沿着长长的走廊向天皇的办公室走去,最后一次以首相的身份拜谒天皇。

   重臣还未物色好接替东条的人选,但是大体差不多了。这一次他们是下午在皇宫西厅——有木户出席——举行会议。侍从长和枢密院长原嘉道也参加了会议。
一向支持东条的阿部大将要海军——具体的人是米内——出来组阁。

   “我确实曾一度从政,”米内说。“我不妨试试再当海相,但我不能当首相。”军人“受的教育是片面的”,不宜担当这个角色。“政治要由政治家去搞。”

   近卫赞赏米内的理想主义,但他们必须从实际情况出发来考虑问题。有人说,“当今的政治没有陆军参加是搞不下去的。”

   木户和近卫早就私下商定,在皇族参与之前,应该先有一个临时内阁。“本土防卫的强化,”木户反驳说,“本土陆军兵力以及宪兵力量之增强,迫使我们在陆军中物色人选。”若槻默认这点,米内也默认。几分钟前,米内曾警告过选择军人的危险性,此时他提议由上一年晋升为元帅的寺内寿一伯爵组阁。

   近卫愿意接受寺内,但他强调两点:“第一,东条为什么下台?当然,部分原因是人们讲了许多不利于他的话,但也因为,与海军不同,陆军干预了政治生活和经济生活的每个方面。”必须停止这种做法。“其次,国民现时似乎是在向左派革命漂移。一切都朝着这个方向。打败仗是可怕的事,但革命却更可怕得多。打了败仗,我们经过一定时期还能恢复,但是左派革命起来了,却会破坏国体。”他想知道寺内能否控制住不同政见分子。

   “他行,”木户说,“但他还在前线,远离本土,请他回来很困难。我们还是另外物色人选吧。”

   米内又提名一个陆军军人,是关东军司令梅津美治郎大将,他刚被召回接替东条的参谋总长职务。

   “刚任新职就调走,不好,”木户表示异议,他私下想,梅津可不是个好人选。

   近卫提出一位海军军人、即在“二·二六”事件中曾差一点遇害的年迈的铃木贯太郎。“他跟我一起在枢密院,”原说,“我很了解他。他决不会接受。”平沼提出中国派遣军总司令畑俊六,大家的反应冷淡。

   米内又提出一名陆军军人——小矶国昭,“这人不错,有能力又勇敢,他在我内阁中任职时,我很了解他。”

   “他与陆军相处得如何?”木户问。

   “我想是不错的。”阿部大将回答道,“他与东条不同。”

   “他是第一流的人物,笃信宗教,”平沼评论说。

   “我不反对,”若槻说,“虽然我并不了解他。”

   冈田认为,他们物色入选太仓促了,近卫支持他的意见。这样便使争论变得冗长而无结果。最后,他们只好让天皇在三个陆军军人——寺内、畑和小矶——中选择一个。八点钟。他们已经争论了四个小时,由于把责任推给天皇陛下,使大家都松了一口气。

   木户立刻启奏天皇,建议在作出选择前先问问陆军寺内能否回来。答复是东条提出的,他为了梅津大将接任他一事刚好在宫内。东条反对在这一紧要关头解除寺内的职务。这样便只剩下畑和小矶两人,而天皇在考虑了木户的陈述后,选中了后者。

   晚上,近卫公爵开始为小矶担心。他能控制住左翼分子吗?他能保持独立于陆军吗?也许应采取二人联合首相制,一个是陆军,一个是海军?例如是小矶和米内的结合。既然米内自己举荐了小矶,两人显然是能相处的。

   翌日,他与平沼男爵商讨了这个问题,平沼认为这个主意很好。更重要的是,木户也同意。但米内不愿任首相。他既然拒绝东条让他人阁的邀请,现在却接受显赫得多的职务是“不恰当”的。不过,为什么不拒绝海相职务呢?“担任此职我是有信心的。我敢大言不惭地说,我可以证明我是最好的海相。”

   近卫非常高兴,好象米内已接受了联合首相职务一样。米内人阁,又有木户和天皇强有力的支持,那也无异于联合首相。

   次日下午,小矶大将从朝鲜返回日本。他立刻被未加说明地带到侍从室旁边的候见厅。他的外号叫“朝鲜之虎”,这个外号的由来与其说是因为他的军事才能,倒不如说是因为他的长相——斜视的猫眼,扁平的鼻子,薄薄的嘴再。他喜爱酒宴,对于给他起的另一个绰号——“日本的秃头冠军”——也颇觉快活。他知道自己很可能被任命为首相,口袋里已带了一份要担任内阁职务的在朝鲜的亲信的名单。但米内一进来就使他的期望大大缩小。他还来不及向米内发问,木户就来领两人去见天皇陛下。该谁走在前面?小矶问。木户回答说,“小矶。”但天皇对他们二人却一视同仁。天皇说,他们二人应协力组阁,并警告他们不要与俄国对立。

   米内同小矶一样迷惑不解。拜谒完毕后,米内问木户,究竟谁是首相。“当然是小矶,”木户说。

   小矶想,这是多么奇怪的对话呀!他转问米内:“你想担任什么职务?海相?”

   “我所能担任的只有这个职务,”米内回答说。

   东条被迫辞职使他的夫人松了一口气。每天都会遭到暗杀的危险,现在至少是过去了。(说来也巧,东条的盟友阿道夫·希特勒刚从炸弹爆炸中死里逃生)。她的推想是正确的。例如,高木将军取消了他要枪杀东条的计划。东条此时已成了纯粹起咨询作用的高贵的“重臣”。

  

   虽然给麦克阿瑟将军规定了入侵菲律宾的时间——第一步在棉兰老岛登陆,建造机场,三星期后再在莱特大规模登陆——但参谋长联席会议却在六月中旬建议他绕过菲律宾的其它岛屿,包括吕宋岛在内,直接从莱特一下跃到福摩萨。这实际上将使麦克阿瑟无从扮演“菲律宾的解放者”这一他非常想担任的角色,他的回答反映了他的愤怒:

  ……菲律宾是美国的领土,我们的孤立无援的军队在那里被敌人消灭。一千七百万菲律宾人几乎仍然全都忠于美国,而由于我们未能支援或救济,他们正处在水深火热之中。我们有巨大的国家义务去解救他们。另外,如果美国故意绕过菲律宾,不尽最大努力尽早营救我们的被俘者、侨民和忠诚的菲律宾人而任敌宰割,那么,我们就将招致非常严重的心理上的反应。这就等于承认日本人关于美国已抛弃菲律宾人、不愿让美国人流血去拯救他们的宣传是真实的,我们无疑将招致该民族的敌意;我们或许会在远东所有民族中丧失威信,在今后许多年对美国产生不利影响……

   马歇尔的答复提出了强有力的劝告,“不要因个人的感情和菲律宾的政治”影响他的主要目标——取得战争的胜利。他说,“绕过”决不“等于放弃”。然而却向麦克阿瑟提出直接与总统研究这个问题的机会。这个机会就是五个星期后在夏威夷举行的罗斯福、麦克阿瑟和尼米兹三人的前所未有的会议。马歇尔、阿诺德和金没有被邀请参加;金认为,这是表明,总统在民主党人正在芝加哥召开提名大会时,“想要强调他的陆海军总司令的身分”。

   罗斯福在被提名第四次连任总统职务后的次日,同他的随行人员在圣迭戈登上重巡洋舰“巴尔的摩号”。六月二十六日午后不久,这艘主桅杆上飘扬着总统旗的重巡洋舰驶进了代蒙德赫德。麦克阿瑟风尘仆仆从布里斯班来到这里,刚下飞机就到码头上迎接总统。麦克阿瑟将军还穿着冬季军服。

   “道格拉斯,”麦克阿瑟将近四十年的老朋友莱希海军上将责备他,“你到这里来同我们见面,干吗不穿该穿的服装呢?”

   “唉呀,你没到我那个地方去,天气冷得很!”

   会址在怀基基海滩上一座宫殿般的私人住宅里。总统一行穿过长长一列的士兵和欢迎的群众来到会场。对于兵员和物资分配的谁先谁后,已毋需再辩论,不管发生什么情况,都会取得成功,这也已不成问题。晚饭后,罗斯福指着一幅太平洋地图上的棉兰老说,“道格拉斯,我们从这儿向哪里进攻?”

   “莱特,总统先生,然后到吕宋!”麦克阿瑟详细阐明在入侵福摩萨之前占领吕宋是明智的。尼米兹没有发表意见。

   次日上午,正式在一间大起居室里举行会议,室内墙上挂满作战地图。麦克阿瑟手持长竹棍,指着地图再次提出占领吕宋。这次尼米兹也手持竹棍表示反对,他提出自己的直接攻打福摩萨的计划。罗斯福靠在他的轮椅上,好象兴致勃勃地在听地理课。他巧妙地把分歧点缩小。但他的调解却又是不必要的。尼米兹是肯听取意见的人,他最终接受麦克阿瑟的论点,为了国家的荣誉和战略需要,在攻打福摩萨之前,必须解放全菲律宾。

   午餐后,麦克阿瑟要罗斯福放心,他和尼米兹之间没有摩擦。“我们意见一致,总统先生,”他说,“我们彼此完全了解,”之后,他乘飞机回布里斯班,他上机前得意洋洋地对一个幕僚说,“我们得手了!”

   在美国人制订进攻莱特的复杂战略——日期已明确定在十二月二十日——的同时,东京的大本营则在猜测他们的意图。有一项“今后作战计划”设想,美国可能在四个地区发动进攻:菲律宾;福摩萨和冲绳;本土诸岛;北方的千岛群岛。尽管这个计划取了个代号叫“胜利行动”以示乐观,但它却是绝望的产物,是一系列拼死的防御战。很明显,美国人的下一个目标是菲律宾(捷一号)。大家一致同意应该把菲律宾变成陆上和海上“最后决战”的战场。

   问题是在什么地方以及怎样去迎击这个挑战,并迫使这次对抗变成真正的决战。这是个地理问题。菲律宾群岛由将近七千一百个岛屿组成,离亚洲大陆约五百海里,在福摩萨以南二百三十海里。它从棉兰老岛起向北延伸,通过比萨扬——包括宿务和莱特等的中部群岛——到最大最重要的岛屿吕宋,共长一千一百五十英里。只有十一个岛的面积超过一千平方英里,其中棉兰老和吕宋两岛占陆地总面积三分之二以上。然而,从战略上说,莱特——面积约等于棉兰老岛的十三分之一——也同样重要。莱特是菲律宾群岛的心脏,它的海湾宽广,是招引海上进攻的好地方。

   南方军的作战参谋提出,不管美国人先在哪里登陆——可能是在南面某处——都要迎战,使之不能建立基地。但是,参谋本部否决了这个意见。不可能准确预言敌人先在什么地方发起攻击。与其是把军队分散在南部各岛,不如把大部分集中在吕宋,因为吕宋的道路最好,最易于防守。

   要征服菲律宾,美国必须进行规模空前的海陆联合作战。麦克阿瑟将指挥这次攻击,但他必须有尼米兹的全力支援。海军的任务是压制日本的航空兵力。九月六日发出第一攻打击,由马克,米切尔海军中将的第三十八特遣部队担任。他的轰炸机对棉兰老岛以东五百五十海里的帛琉群岛连续轰炸三天,然后在九月九日和十日把攻击目标转到棉兰老岛本身。

  这些空袭使日本人加速准备防守菲律宾群岛。在马尼拉,寺内元帅——他的南方军负责防守从新几内亚到缅甸的广大地区——与东京一样认为,陆基飞机能在敌船队靠岸之前击沉其大部分。但是,当地的地面部队司令第十四方面军的黑田重德中将却说,这个设想很好,但不能“光凭设想打仗。语言不能击沉美舰,把我们的飞机与他们的相比,这点更是明显。”日本的航空兵力是微不足道的,这一仗要在陆地上才能打赢。

   甚至对这种仗该怎么打也有分歧。“消灭敌人于登陆点”一直是以前对付所有入侵的标准作战方法。但反对这种政策的人越来越多。事实证明,保卫海滩毫无办法对付军舰的炮击再加坚决的登陆作战。大本营命令寺内在纵深地区进行抵抗。

   这道命令传达到负责保卫棉兰老岛和比萨扬的军官——铃木宗作陆军中将,就是那位曾经在马来亚被愤怒的辻大佐粗暴地从床上叫起来的将军 [ 作者注:铃木将军离开马来亚后对同僚崛江芳孝陆军少佐说,“使陆军陷于今日这种遗憾局面的,就是石原-辻集团,他们是‘下克上’的化身。在马来亚,辻的言行目空一切,还有残酷对待华裔商人的问题,因此我建议山下将军严惩辻并解除其职务。但是他假装不知道。我告诉你,只要他们(辻、石原之流)对陆军发挥影响,那只能导致毁灭。消灭这些毒虫是压倒一切的最重要问题。” ] 。铃木指挥的是第三十五军,相当于美国的一个军,司令部设在宿务市。这位将军的同事们称他是个“人格高洁”和“正直坦率”的绅士。

   铃木不但深怕美军入侵会比他在东京和马尼拉的上司所估计的要早(他告诉他的参谋长准备美军在十月一日登陆),而且还正确地预言,敌人将集中力量进攻莱特。他把第三十师团部署在棉兰老岛北部以便能迅速地调往莱特。然而,眼前的局势发展却使他对自己的预言产生怀疑。九月十日,海军监视部队来电称,敌军在棉兰老岛南岸的达沃附近登陆。两小时后,又收到报告说;

  美海军陆战队两栖坦克在达沃对岸一小岛的南端登陆。

   铃木把第三十师团调回到棉兰老岛以南并急报马尼拉。于是第四航空军开始把飞机从新几内亚运至菲律宾,联合舰队则通知其部队准备投入“捷一号”行动。但并没有敌人登陆。在俯瞰海湾的山头上的观察哨把滔滔的波浪误当作敌人登陆艇了。

   “把这次失误当作教训吧,”铃木对他的幕僚说。他相信,下一次他们再也不会如此草木皆兵了。

   两天以后,米切尔又展开攻击,这些攻击最终将席卷菲律宾直至冲绳。不到四十八小时,对比萨扬各岛发起了二千四百架次的袭击。造成的破坏很大,而美军的损失却很小,使指挥第三舰队(包括斯普鲁恩斯原来指挥的第五舰队的大部分舰只)的哈尔西上将不禁问自己,为什么不能提前进攻莱特。他坐在旗舰“新泽西号”舰桥的角落里,“反复考虑”。这确实不是他份内的事,或许会“打乱一系列部署,可能一直打乱到罗斯福先生和丘吉尔先生的部署”,但也可能把“战争缩短几个月”。

   哈尔西召集他的参谋长罗伯特·卡尼(“米克”)和他的秘书哈罗德·斯塔生,对他们说,“我想惹点麻烦。给太平洋舰队总司令发个急电。”电报建议取消在雅浦、莫罗太和棉兰老岛的序幕作战行动,“尽早”夺取莱特。尼米兹把电报转给了魁北克——罗斯福和丘吉尔又在那里开会。哈尔西的大胆建议使他们深感兴趣,但他们需要麦克阿瑟的支持。

   麦克阿瑟正搭乘“纳什维尔号”前往莫罗太,该岛是新几内亚和棉兰老岛之间的香料群岛中的一个岛,是麦克阿瑟进军菲律宾的路线中最后第二个跳板。由于“纳什维尔号”要保持无线电沉默,只能由仍然呆在新几内亚的麦克阿瑟的参谋长萨瑟兰将军作出决定。萨瑟兰知道,他的上司会欢迎早日解放菲律宾,于是便以麦克阿瑟的名义复电魁北克说,可在十月二十日入侵莱特,比原计划提前两个月。

   九月十五日,麦克阿瑟的部队在莫罗太登陆,未遇到抵抗,哈尔西的部队在帛琉则遇到顽强抵抗 [ 作者注:日本以极大的决心保卫帛琉。据统计,平均每打死一名日军要用去一千五百八十九发轻重武器弹药。美军伤亡极其惨重,经过一个月的激战,一千一百二十一名海军陆战队员战死。 ] [ 注:海军陆战队与自己的海军和陆军之间的摩擦也日益激烈。在记者汤姆·利所乘的运输舰上的海军陆战队员下船登陆前,在该舰军官餐厅的通告栏里留下了这个启事: ] [ 注:鸣谢启事——美舰“反击号”上的海军陆战队员致美舰“反击号”官兵:1.我们在此仪向此次航行中舰上全体乘员对我海军陆战队员无微不至之照顾,极其高兴地表示表心感谢。2.我们非战斗人员认识到,英勇不屈不挠的乘员正取得太平洋战争的胜利。海军诸位甚至冲到离日本岛屿不到十海里的地方,从而冒牺牲宝贵生命的危险。各位是何等英勇啊!我们的痔疮是何等样地为你们流血啊!3.为你们在本次航海中的行为,我们衷心祝愿:a.在部队全体下船后,美舰“反击号”立刻吃一枚日本鱼雷。b.美舰“反击号”乘员流落在“桔色海滩三号”,以便搭乘你舰的海军陆战队部队得以稍为报答该舰乘员及军官在此次航行中对我们的友谊。4.最后,我们海军陆战队员要对你们海军全体最最亲爱的官兵所说的是:“操你妈的,你们这些兔崽子!” ] 。六天后,米切尔继续以排山倒海之势猛攻菲律宾。他大胆地把航空母舰开到离吕宋东海岸四十海里处,对马尼拉地区进行四次空袭。克拉克机场和尼科尔斯机场的跑道完全被破坏,二百架飞机被炸毁,马尼拉湾内的船舶遭到浩劫。美军只损失飞机十五架,没有一架日机能突破第三十八特遣部队的防护火网。

  

   此时,即使在东京也可以看出,美国人入侵菲律宾已迫在眉睫。曾经现实地预言日本陆基飞机不能挫败美国海上力量的黑田将军被解除方面军司令职务,表面上的理由是他“花在打高尔夫球、看书和私事上的时间比履行公职的时间还多”。

  接替他指挥各岛全部地面部队的是早期取得胜利的英雄之一、新加坡的征服者山下奉文将军。在新加坡战役以后,山下将军被调往满洲去训练部队。但他却不得在东京停留。据大本营解释说,这是为了防止俄国人知道他的新职务。然而,多年来与东条不和的山下却深信这不过是不让他公开露面的借口而已。

   山下在南下途中对他的作战参谋、与他的上司一样急于要打仗的朝枝繁春少佐说,他深恐菲律宾战役“将是又一次凑川之战”——是指挥官一开始就知道没有打胜希望的战役。但是,他却不向他的新的参谋人员流露他的悲观情绪。他于十月六日抵达设在马尼拉附近的麦金利堡的第十四方面军司令部后就对幕僚们说,日本之命运就看这场战斗的结局了。全体将校都负有“重任”,要坚决战斗,树立必胜信心。“如果我们大家都记住这点,日本陆军必将最后胜利。”

   在麦克阿瑟的目标莱特岛上,守军只有第十六师团,不到两万人。这支部队是在一九四一年圣诞节前夕在吕宋东岸登陆的,在参与夺取马尼拉之役后,曾在巴丹作战。但这支部队现在的大部分成员,包括司令官牧野四郎中将,都是新换来的,从来没有打过仗,这个师团在日本陆军的名声也不好。他们大都是从京都、大阪地区征集来的,“做生意还可以,打仗不行。”

   莱特象个楔子插在两个大岛之间,东北面是萨马,南面是棉兰老,形状象颗臼牙,牙根指向棉兰老。其东海岸沿莱特湾是一片长三十五英里的肥沃平原。海岸空旷,没有暗礁保护沙滩,是理想的登陆作战地点。但进入内陆几英里后,麦克阿瑟的部队就必须越过地形复杂的沼泽地、河流和水稻田,在雨季时除非走大路,否则几乎无法通过,而雨季已经开始。岛上的其余地区是山区,到处是茂密的森林,攻或守同样困难。还有小股小股的游击队,彼此常常互相冲突,也常常袭击日本人。对麦克阿瑟来说,这些游击队的主要价值是用无线电向他提供牧野将军的防卫情况的可靠情报。

   岛上人口约有一百万,除了三千零六十七名华人和零星几个欧洲人、美国人和日本人外,都是靠种田和打鱼为生的平静的比萨扬人。主要作物是水稻、甘蔗、玉米和椰子。

   在新几内亚北面二百海里属阿默勒尔蒂群岛的荷兰迪亚和马努斯,有一支巨大的舰队——包括战列舰、巡洋舰、小型航空母舰、驱逐舰、运输舰、油槽船、两栖登陆艇、扫雷艇、救难曳航船和浮动干船坞——正准备向莱特进发。这些舰艇共配备有水手五万人,运输舰和登陆艇载有麦克阿瑟的第六集团军的十六万五千人。入侵莱特将是迄那时为止太平洋规模最大的作战行动。麦克阿瑟和尼米兹所有的部队以及海外轰炸机部队将第一次联合作战。

   米切尔担心的仍然是如何护送这支船队安全通过。为了达到这个目的,他要在菲律宾海至东中国海之间来回巡航。已经把日本在菲律宾的航空兵力几乎全部消灭的第三十八特遣部队将首先向北行驶一千海里至日本人认为是自己本土的一部分的冲绳。十月十日,米切尔派出飞机一千三百九十六架次,消灭一百架日机和大量船舶,其中包括四艘货轮,一艘潜艇给养船和十几艘鱼雷艇。

   次日,米切尔挥戈向南,轰炸吕宋北部。然后又掉转航向,于十月十二日清晨从四艘航空母舰上派出战斗机去攻击福摩萨。在福摩萨,他第一次遇到猛烈抵抗。第六基地航空队司令福留繁海军中将派了二百三十架战斗机去伏击美机。他的许多年轻的飞行员只是从电影里学过作战技术,但人数上却至少占三比二的优势 [ 作者注:东宝电影制片厂在世田谷挖了一个湖摆了一些六英尺长的美舰模型。他们用摄影机在一个塔架上从各个角度拍摄这些舰只,模拟各种不同速度。为了省油,放映这些电影代替作战训练。 ] 。

   福留从战斗指挥所看见远处的敌机正向机场猛袭;在高空,一些小班点——零式截击机——开始向美机俯冲。看到了爆炸的闪光以及一条条弧形的浓烟。福留激动得鼓起掌来。“干得好!干得好!大成功!”但是,美机仍以完整的队形相继飞来。被击落的原来是他自己的飞机。他的战斗机“遇到顽强的敌机群,犹如以卵击石”。

   福留在第一次迎击中,丧失了三分之一的截击机,其余在第二次迎击中报销。再也派不出飞机去第三次迎击。次日早晨,美机再来袭击,没有遇到抵抗,使福摩萨的航空设施受到的破坏比前一天更惨重。黄昏,日本人进行了报复。专门为夜战设计的三十多架轰炸机朝美第三十八特遣部队扑去。为了躲避雷达发现,这些飞机贴着海面飞行。三架俯冲轰炸机躲过美截击机,向航空母舰“富兰克林号”投了炸弹。两颗炸弹未中,第三颗炸中甲板边缘的升降口,左舷起火,但很快就被扑灭。重巡洋舰“堪培拉号”(为纪念萨沃海战沉没的澳大利亚的巡洋舰而命名)却没有如此幸运。一枚鱼雷击中它的舰身,穿了一个大洞。海水涌入舰舱,在离福摩萨九十海里的海面上完全停了下来。

   在旗舰“新泽西号”上的哈尔西面临着一个困难的抉择。是抛弃“堪培拉号”呢,还是冒险再派一条军舰,以每小时四海里的速度,把她拖一千三百海里到卡罗林群岛中的乌里堤珊瑚岛?他一如既往地要冒一下险,派出另一艘巡洋舰去把“堪培拉号”拖回来。为了引开日本人的注意力,他命令对福摩萨进行计划外的第三次袭击。上午,米切尔派出三批飞机去袭击福摩萨各机场,同时,从中国境内的基地起飞的一百零九架陆军航空队巨型B-29轰炸机则轰炸了高雄地区。至黄昏,已有五百多架日本飞机在三天的空战中被毁。

   但是,那些活下来的日本飞行员(他们是根据东宝公司的影片中一个湖里的模型来设想战斗的)却报告取得了日本海战史上最大的胜利。当哈尔西的舰队撤走去攻击别的地方时,其时恰好在福摩萨视察的丰田将军认为,美国这个行动证明美国确已吃了败仗。他命令福留把剩下的全部轰炸机派去追击美第三舰队的“残部”。次日,十月十五日,福留发动了三次攻击,只有一组飞机发现敌人,但被击退。次日下午,由一百零七架飞机组成的机群追上了后撤的美舰队,只有三架飞机冲破美战斗机警戒网,其中一架发射的一枚鱼雷击中轻巡洋舰“休斯敦号”。舰内进水六千五百多吨,她似乎已逃不过在爪哇海面被击沉的第一艘“休斯敦号”的命运,但排除故障作业队堵住了缺口,和“堪培拉号”一样,它也被拖了回去。

   在横扫冲绳到吕宋的广阔海面的战斗中,哈尔西一艘军舰也没有丧失。他用滑稽的词句电告尼米兹:“第三舰队被击沉或受创的舰只都已打捞起来,正以高速朝敌方撤退。”其时,他正向南行驶,以支援行将开始的入侵莱特之战。

   在日本,无论是联合舰队还是大本营,都没有理由去怀疑返航的飞行员报告的巨大胜利。十月十六日发表的正式公报宣称,在福摩萨战役中,击沉敌十一艘航空母舰、两艘战列舰、三艘巡洋舰、一艘驱逐舰或巡洋舰,击毁的船只数目几乎与击沉的相同。另外,还击落敌机一百一十二架。但公报却也承认,日机有三百一十二架未“返航”。不过与重创美第三舰队一举相比,这不过是小小的代价,天皇下令在日比谷公园开会庆祝。

   在南面,整个菲律宾刮着大台风,至十月十七日凌晨,风势减弱。美国一支攻击队——由两艘轻巡洋舰、四艘驱逐舰和八艘驱逐运输舰组成——以三艘扫雷艇为前导,穿过大风大浪的海面进入莱特湾,其中的一艘巡洋舰“丹佛号”向湾口的小岛苏兰岛炮轰了二十分钟。接着,第六步兵突击营冒雨下船在该岛登陆,未遭到任何抵抗。突击营在一个灯塔内寻找布雷图,但没找到。他们把岛上的三十二名守军大部分消灭,但是日军的一个观察哨已用无线电发出警报。他大大夸大了美攻击队的力量(他报告说,岛附近开来了两艘战列舰、两艘改建的航空母舰和六艘驱逐舰),以致使日本人如临大敌。仍然在福摩萨的丰田将军打电报给栗田健男叫他率领强大的第一进击部队从新加坡北上,然后又命令小泽的机动舰队(该舰队在菲律宾海吃了大败仗后已经改组)驶出内海开往菲律宾。他还命令潜艇开赴莱特地区进攻美国舰队。然后,他乘飞机回日本,以便能在“决战”开始前赶到联合舰队司令部。

   然而,负责保卫比萨扬的人却认为苏兰发来的警报是又一次误报。在宿务,铃木宗作将军想起了棉兰老岛守军把白浪当作敌登陆舰的报告。既然美国海军遭受到比珍珠港更为惨重的失败,怎么还能发动进攻呢?他在马尼拉的上司也半信半疑:侦察机的飞行员报告说,透过云层和大雨在莱特湾未发现任何情况。

   在莱特本身,只有牧野将军担心敌确实要入侵,不顾幕僚的意见下令警戒。他的幕僚人员则认为莱特湾口的美国舰艇是福摩萨一役的败残部分,是被台风吹到南面来的。

   十月十八日黎明,天气晴朗,美步兵突击营很省力地在苏兰岛旁另一小岛荷蒙汉岛登陆。大概就在此时,牧野的一位参谋在莱特湾上空飞过,因为雾色迷朦,未发现敌情,岛上没有日军,也没有防御工事。突击营一枪未发(“他妈的带了这么多子弹却没有一个日本鬼子!”)便完成任务:竖起标志灯给舰队导航。在南面十五海里,突击营的其他人也在迪纳加特岛——扼守莱特湾下游的一个大得多的岛屿——蜂拥上岸。这个岛上也杳无人迹,他们在岛的顶端的“荒凉角”竖起第二个标志灯。舰队将在这两个岛之间进入莱特湾。

   快到中午时,莱特的进口处已确保。两小时后,战列舰“宾夕法尼亚号”以及两艘巡洋舰和若干艘驱逐舰开始沿海湾炮击莱特岛。水下作业队分乘登陆艇开进海湾侦察海滩情况。岸上是一排排整齐的椰子树,日军沿树挖了壕沟。守军朝登陆艇开火,击沉一艘。其他作业队冒着枪林弹雨继续侦察。很快,他们带回了令入高兴的报告:岸上没有地雷或其他障碍物。

   牧野的通讯设备——本来就不足——几乎完全被暴风所破坏,他一点也不知道发生了这个情况。刚乘飞机在海湾上空飞过的军官报告说没有发现重要情况使他感到放心,于是他报告铃木说,早先在湾内发现的美舰可能是来躲避台风的。

   在日本,联合舰队却没有这样怡然自得。午前,丰田将军下令执行“捷一号”行动,他的幕僚人员也第一次在海陆军联席会议上向陆军透露了海军要彻底打一仗的详尽计划:海军将出动一切可动用的舰艇进攻在莱特湾登陆的敌军。这种“孤注一掷”的态度使佐藤贤了将军甚为忧愁。如果海军败北,陆军在“决战”中还有多大把握?“联合舰队不仅属于海军,也属于国家,”佐藤指出。它的毁灭——他用“自我毁灭”这个说法——将使本土无法防止敌人入侵。“只有舰队的存在才能使敌人不敢妄动,”他用哽咽的声音说。“所以,诸位请慎重。”

   “我非常感激,”海军作战部长中泽海军少将说,“我现在才知道陆军如此器重联合舰队,”他的话是真心诚意的。他请求“死得其所”。菲律宾将是最后的机会。“请给联合舰队一次机会开出死亡之花。”他的声音颤抖着。“这是海军的真诚的请求。”

   佐藤禁不住流泪,也无法再辩论。他痛快地表示同意。就在当天下午,天皇同意了“捷一号”行动。

   庞大的美国入侵舰队——由四百二十艘运输舰和一百五十七艘军舰组成——在菲律宾以南好几千平方英里的海面摆开,逐渐向莱特湾驶去。领头的是支援和炮击部队的战列舰、巡洋舰和驱逐舰。十月十九日刚刚拂晓,他们驶进莱特湾,开始炮击登陆地段的海滩。在此同时,从航空母舰上起飞的飞机则攻击比萨扬的各个空军基地。这一地区残存的日本航空兵力几乎全部被摧毁。

   为巨大的入侵舰队的来到所做的准备工作终于完成。当晚十一时,舰队在莱特湾以东十七海里的海面汇合,在迪纳加特和荷蒙汉两岛上的标志灯的指引下,缓缓地驶入进口处。广播喇叭里放出新教和天主教的祈祷声,不少人感觉到好象是在参加自己的葬礼。可以隐隐地听见驱逐舰在前方向登陆地区炮击的沉闷炮声。

   在十一小时内,士兵们就将冲上那些海滩,他们试图在闷热的船舱内休息一下。睡不着的就躺在吊床上算时间,或者到甲板上呼吸新鲜空气。舰只通过海湾入口处时,速度很慢,几乎象静止的一样。很少有人说话,大家都陷于沉思和不安之中。左方幽然出现迪纳加特岛的影子,除了岛顶端“荒凉角”的标志灯不断放出白光外,全岛一片漆黑。

   有个士兵翻身落海。通过广播传达了这件事:“后面各舰注意寻找。”在水流湍急闪闪发光的海面上要营救这个士兵,看来是没有希望的,但二十分钟后,在舰队末尾的一艘小艇发现了这个士兵,把他救了上来。

   十月二十日,东方刚放白——麦克阿瑟把这天称为A-日,因为在公众思想上,D-日是指一九四四年六月六日——莱特的轮廓已蒙胧可见。太阳在舰队后边升起,把天空照得通明。不到几分钟,天气便热得令人难受。三艘战列舰开火打破沉寂。杜拉格附近的“紫滩”和“黄滩”一带升起一团团灰色浓烟。十二分钟后,天空出现一架日本侦察机。高射炮连忙开火,炮弹在飞机四周开花,但这架小飞机却安然飞走。

   七时许,另外三艘战列舰加入炮击,他们的目标是北边刚好在首府塔克洛班下方的“白滩”和“红滩”。不到一小时,运输舰沉着地驶过水平如镜的海面,进入离岸七英里的位置。各战列舰停止了射击,以便让巡洋舰、驱逐舰和炮舰开得更近一点继续炮击。隆隆的炮声突然被一片可怕的嗖嗖声所掩盖,数以千计的火箭同时从小炮舰飞上天空。几秒钟后,只听得天崩地裂的一声巨响,整个海岸线成了“一片火海”。待浓烟消失后,那些站在运输舰上的人们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先前长着茂密树木的海岸,现在却成了“一片荒凉,乱七八糟,烟雾弥漫,尘土覆盖的废墟”。

   九时四十五分——H-时之前十五分钟——那些象赛马一样已经各就各位的登陆艇,摆开十二英里宽齐头并进驶向海岸。北面是第一骑兵师,朝“白滩”冲去。神枪手们用卡宾枪和加伦枪射击躲在棕榈树上的狙击兵。钢筋水泥的碉堡被用炸药炸毁,第一骑兵师冲上了沿海公路。在骑兵师左方的二十四步兵师,也毫无困难地上了岸——该步兵师的两名士兵,其中一个是菲律宾人,把美国国旗和菲律宾国旗插上“红滩”。但该师遇到了日军坚决的抵抗,用了几个小时才到达公路。再往南,第九十六步兵师安全登上“橙滩”和“蓝滩”。幸运的是,部署在控制这个地区的卡特蒙山上的日军大炮大部分已被美舰的炮击所摧毁。他们向纵深推进约一英里后,被沼泽地所阻,又遭到了日军的零星抵抗,速度慢了下来。在他们左方的最南端——即“紫滩”和“黄滩”——曾参加过阿图岛战役和夸贾林战役的第七步兵师遭到了最顽强的抵抗,但杜拉格还是在中午攻克。

   麦克阿瑟站在巡洋舰“纳什维尔号”舰桥上聚精会神地观察登陆情况,一直站到吃午饭。快到两点钟时,他换了一套新的卡叽军装,戴着太阳眼镜和五星上将帽,又出现在甲板上。他爬进一艘挤满各级军官和许多新闻记者的驳船。这艘驳船将开往运输舰“约翰兰号”,去接正在那条船上等待的菲律宾总统塞尔希奥·奥斯梅纳总统(他是奎松三个月之前逝世后接任的)和卡洛斯·罗慕洛将军,罗慕洛已有两年没见麦克阿瑟,一看见麦克阿瑟,便急急忙忙地爬下绳梯。

   “卡洛斯,我的老弟!”麦克阿瑟喊了起来,“我们到家了!”

   奥斯梅纳对麦克阿瑟的客气态度掩盖了他自己的真实感情。罗斯福总统曾亲自劝说他跟麦克阿瑟将军回去。但此时的兴奋心情压倒了私人之间的分歧。他们立刻交谈了起来。一遍又一遍地说“我们回来了。”麦克阿瑟拍了一下萨瑟兰的膝盖,“信不信由你,”他笑着说,“我们回来了。”

   驳船在塔克洛班下方约五英里的“红滩”靠岸。船头斜板一放下,麦克阿瑟便步入水深没膝的水中。接着是奥斯梅纳、乔治·肯尼将军等。身材矮小、脚穿新鞋的罗慕洛跟不上麦克阿瑟的大步子。

   海滩堵塞着四艘被打坏的登陆艇,其中一艘还在燃烧。麦克阿瑟一行不时听到步枪和机枪的射击声。麦克阿瑟叼着玉米芯做的烟斗,屁股上挂着一枝他父亲的老式左轮枪。他在棕榈树丛中寻找第二十四师师长弗雷德里克·欧文少将。“这正是我梦寐以求的,”罗慕洛听见他自言自语地说。

   士兵们正卧在地上集中火力向前方某个目标射击。“喂!麦克阿瑟将军,”有个士兵说。

   他的伙伴连头也没抬。“啊,是吗?他大概把埃莉诺·罗斯福 [ 译者注:罗斯福的夫人。 ] 也带来了吧。”

   麦克阿瑟与欧文聊了几句后回到他的一行人中。他招呼奥斯梅纳过来,一手搭在他肩上。“总统先生,到家了,怎么样?”他问。二人坐在一棵倒下的树上。“攻下塔克洛班后,我就把行政权移交给你。这可能比原计划的早一些,形势发展很顺利。”

   “我已作好准备,将军,你什么时候交都可以。”

   一个通讯兵军官把麦克风接到他们面前,打断了他们的谈话。“自由之声”电台恢复了广播,麦克闲瑟开始讲话时,声调充满感情,双手颤抖,下开了雨。“菲律宾的父老兄弟们,我回来了。上帝保佑,我们的部队重又登上菲律宾的土地……站在我旁边的是你们的总统塞尔希奥·奥斯梅纳,他是伟大的爱国者曼努埃尔·奎松总统的当之无愧的继承者,还有他的阁僚。”

   他的讲话还有配音,有卡车开过海滩的马达声,还有飞机头上飞过的轰鸣声。岸上偶尔也传来远处的军舰炮轰内陆敌阵地的炮声。麦克阿瑟提高嗓门,号召菲律宾人民用巴丹和科雷吉多尔的战斗精神团结在他的周围。“随着战线向前推进把你们卷入作战区,你们要挺身出来战斗……为你们自己的家园,战斗!为你们世世代代的子孙,战斗!以你们的神圣牺牲者的名义,战斗!谁也别心慈手软。人人都要有钢铁之臂。神圣的上帝指引着我们的道路。以上帝的名义,勇往直前,取得正义的胜利!”

   奥斯梅纳接过麦克风。解放菲律宾群岛是美国和菲律宾的共同事业,他号召人民协力合作。“美国已保证,将重建和恢复我们这个受战火蹂躏的国家。为此我们已经采取了某些措施,一俟恢复正常,将重建法律与秩序,恢复立宪政府的民主进程。”

   罗慕洛也赞扬了美国人。“你们必须继续相信美国人。万勿辜负美国。”

   麦克阿瑟甚为得意,在潮湿的丛林中来回踱步,与士兵交谈。一个军官紧张地说,“阁下,附近有日本狙击兵,”并指了指附近的树林。麦克阿瑟似乎没有听见,在一根木头上坐了下来,凝视远方,凝视着他曾立誓要解放的土地。

   在北面几英里外,第一骑兵师已经抵达塔克洛班的郊区。他们连忙构筑工事,布置迫击炮,架好机枪,以防日军夜袭。并没有什么夜袭,相反,他们却被获得解放的菲律宾人的热情所感动。菲律宾人成群结队在哨兵前走过。内中有不少老人和带着孩子的年轻母亲。《纽约人报》的记者罗伯特·沙普兰亲眼看见一个满脸皱纹的老妇站在那里,朝美国兵张开双臂,她的脸上浮现出快乐的微笑。她的神情犹如是在梦中,惊喜交集,不相信自己完全清醒着。

   美国人在菲律宾中部建立了坚实的桥头堡,还储存了十多万吨的物资。付出的代价是微乎其微的——只有四十九名士兵战死。罗斯福给麦克阿瑟的贺电称:

  举国上下感激你,全国都为你及你的部下反攻回去所取得的成功而祈祷。

   入侵者的损失是轻微的,因为防守体系已被历时三天的炮击所摧毁。日军的前沿阵地被毁,炮击和扫射使部队拉开,变得稀疏,只好后撤,常常失去指挥官,只有小股部队与师部保持联系。那天晚上,炮兵第二十二连队的近藤嘉名男大佐指责第一大队长未得到命令便后撤。大队长拒绝接受指责,他借口说,全大队几乎非死即伤,炮已被毁。但近藤大怒,“你为什么不死呢?”下令残部在原地战斗到底。

   牧野将军对战斗进展的细节一无所知。在美军入侵的前夕,他匆忙把设在塔克洛班的司令部撤离,在美军登陆时,司令部正在内迁。他还没有向上级汇报他所了解的一鳞半爪的情况。

   在麦金利堡,山下正在试图鉴定从莱特来的一星半点情报。十点钟刚过,他的新参谋长武藤章中将从苏门答腊来到。他是被东条“流放”到苏门答腊去的。他没带行李,穿一身肮脏的军装——在一机场上遭到空袭时,他跳进一条泥沟保住了命。

   山下把美军入侵之事告诉了他。他说,“很有意思。”“不过莱特在哪里?”刚从东京到达的杉田一次大佐(山下在新加坡时的翻译)加入他们的谈话,他带来了使他们两人都感到发愁的消息:大本营命令第十四方面军在莱特决战。

   次日,十月二十一日,麦克阿瑟的四个师,在没有遇到什么抵抗的情况下,继续向前推进。杜拉格机场已占领,塔克洛班的大部分已解放,有人已经计划在第二天上午举行一次全城特别大会迎接胜利者并为菲律宾民政部门招募劳工。菲律宾人不顾郊区不时传来的爆炸声群集在广场上。“我们为了活命而不得不服从日本人,”省议会议员萨图利诺·冈萨雷斯说。他虽然是对听众说话,但他的话是讲给美国人听的——是用英语讲的。“正如你们所知,人们从来也没怀疑过,我们内心的感情是什么。现在,我要求你们考虑一下,在日本人来以前,美国政府执行的是什么政策,与日本的统治相比又如何。现在,你们可以了解到著名的美国民主方式。”

   下一个发言人高高举起了一个写有K字的美国军用食品罐头。大家心领神会,立刻用英语高呼:“美国人万岁!亲爱的美国人!”

   一个美军上校对大家说,菲律宾是菲律宾人的:“你们的联邦政府将在你们自己的总统奥斯梅纳领导下建立。我们的责任是要你们丰衣足食。我们要求你们耐心。我们需要劳动力。你们将会为自己的劳动得到报酬,用菲律宾的钞票支付。用这些钱,你们就可买到大米以及我们将给你们运来的其它物品。但是,凭上帝发誓,你们要象自由人那样干活!”

   《纽约人报》记者沙普兰对听众是否全懂上校的话表示怀疑,但听众的热情很高。下一个发言人,莱特的前省长竟保证为美国人“一年干三百六十五天,不要报酬。”

   上校说不能白干,但他的话却被“亲爱的美国人!我们干!我们干!”的喊声淹没。

   在西北三百四十英里外的马尼拉,山下已试图最后一次劝说寺内元帅对东京的把莱特作为菲律宾的陆上决战场的命令提出抗议。援军怎么能突破美国人在岛周围的空中和潜艇封锁呢?另外,在足够的增援部队和物资抵达莱特之前,仗已经打完了。莱特究竟是不是麦克阿瑟的主要攻击目标?也许,这不过是大规模入侵吕宋之前的一次佯攻。

   然而,他的论点一点也不起作用。寺内始终坚定地认为,即将发起的海空大反攻会把敌入侵舰队击沉在莱特湾。寺内元帅(武藤形容他的特点是“情绪高昂和乐观”)命令第十四方面军“全歼敌军于莱特”。山下无可奈何地将这一命令转给铃木,并答应向莱特派大量步兵增援。海军支援部队可望在“十月二十四日或二十五日”抵达。

   在莱特,牧野被迫把第十六师团分成南北两股守军。他的命令的措词咄咄逼人,但他私下却希望他的部队在援军抵达之前不至于崩溃。

   到了次日,入侵者已把塔克洛班地区牢牢拿到手,足以使盟国领导人公开露面。中午后不久,一支菲律宾军乐队乘一辆武器运送车,在塔克洛班吹打过市,扩音器不断广播说,麦克阿瑟和奥斯梅纳马上就到,要举行庆祝仪式。临时组成的游行队伍浩浩荡荡地跟着乐队。三点钟时,已有一大群人聚集在省议会大厦的台阶上。

   麦克阿瑟一行,分乘两艘鱼雷艇在旧码头上岸。麦克阿瑟领头走向省议会大厦。麦克阿瑟在台阶上正式宣布成立以奥斯梅纳为首的菲律宾文官政府,并保证解放菲律宾其它岛屿,讲话很短,不动感情,但每讲一句,喜气洋洋的人群都报以欢呼。

   军号吹响,美国国旗和菲律宾国旗同时升起。麦克阿瑟与奥斯梅纳和罗慕洛握手。“现在,我和我的幕僚告辞了。”说完便回身向码头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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军无辎重则亡,无粮食则亡,无委积则亡
         
兵马未动粮草先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