Z作战计划·第六
作者:约翰·托兰·美国
出自————《日本帝国的衰亡》
出自————《战争通史》
一
一九三九年夏初,当陆军逼着要与德国和意大利紧密合作时,海相米内光政和他的次官反对签订任何条约。陆军相信,欧洲一旦被征服,希特勒就会帮助日本解决支那事件。但米内大将和他的次官则认为,英德之战将是长期的,美国最终将卷入,德国将以失败而告终。
如果日本与希特勒签订条约,那么,日本势必将与美国孤军作战。
海军次官比他的上级更直言不讳。他公开预言,如果与美国开战,日本最终将战败。他身高只有五英尺三英寸,(与传奇性的东乡大将恰好一般高),但他的双肩宽阔,胸部又大得象个圆桶,所以给人的印象还是身材魁梧。此人就是山本大将。他名叫“五十六”。他的父亲是个校长,生他那年是五十六岁,他因此而得名。他参加海军的目的“是使我能回访佩里上将”。他到过美国——在哈佛念书,后在华盛顿任海军武官——所以他时常有力地警告要当心美国的工业潜力。米内光政生怕山本遭极端民族主义分手暗杀,遂于一九三九年八月派他当联合舰队司令打发他出海。
在三十年代,日本海军将军们的基本战略方针是让日本的敌人美国从珍珠港出来首先出击:趁美国人在运动中,日本就用潜艇不断进行骚扰,大舰队则在领海内以逸待劳。当两军在日本领海内交锋时,美国舰队早已受挫,力量减弱,所以他们就能在硫黄岛和塞班岛以西海面某处以大规模的海面战斗将美国打败。
然而,山本一就任联合舰队司令,就把理论上的战线延至马绍尔群岛。在第一次世界大战后,马绍尔群岛,连同加罗林群岛一起,成了日本的托管地,是日本在太平洋最东端的属地。一九四○年,在一次春季演习中,山本和他的参谋长福留繁少将信步在旗舰“长门”的甲板上。当他看到以航空母舰为基地的飞机在飞行训练中取得了辉煌成就时,他转身对参谋长说:“空军训练很成功,我想进攻夏威夷是可能的。”突然的致命一击就能把停泊在珍珠港内的美国舰队打得不能动弹。在美国重建其舰队之前,日本早已占领了东南亚,并把他的所有资源拿到了手 [ 作者注:猜测一下山本关于进攻珍珠港的妙想是很有趣味的。一九二一年美国出版了《太平洋海上霸权》一书,是伦敦《每日电讯报》的海军记者赫克托·C·拜沃特写的。四年以后,这本书的部分内容被扩展为小说,名叫《伟大的太平洋战争》。书中描写一支日本舰队偷袭了美国停泊在珍珠港的亚洲舰队,同时偷袭了关岛和菲律宾群岛,还描写了日军在林加延湾的吕宋和拉蒙湾登陆的情况。东京的海军参谋部把这书译成日文,在高级海军将领中发行。并把《伟大的太平洋战争》列为海军大学的课程。 ] [ 注:在《伟大的太平洋战争》出版时,山本在华盛顿任海军武官。一九二五年九月,《纽约时报书刊评论》杂志社第一页上,以《假如太平洋发生战争》为标题,专门评论了这本书。毫无疑问,对海军事务学习孜孜不倦的山本,肯定注意了这本书。 ] 。
偷袭的计划主要是以山本心目中的英雄东乡海军大将的战术为基础的。一九○四年,东乡不宣而战,在旅顺港乘俄国太平洋第二舰队司令参加宴会的机会,用鱼雷快艇袭击了这支舰队。此后,俄国便一蹶不振——俄国损失了两艘战列舰和多艘巡洋舰。次年,在对马海峡一战中,俄国舰队几乎全军覆没。顺便提一句,在这次海战中,年轻的山本少尉左手被打掉了两个手指。
靠一次突袭而一举取得决定性胜利的思想深深扎根于日本人的性格中。他们最喜欢的文学形式是“俳句” [ 译者注:类似中国的古体诗。 ] ,全诗只有十七十字,它把感觉的比喻和直观的联想结合在一起,这是一种机智灵敏的对答,按一定的格式来表达日本佛教所追求的“大觉大悟”。同样,在柔道、相扑、剑道中都是经过冗长的对垒后,以突袭取胜而决定胜负的。
认真考虑对珍珠港进行空袭的决不止山本一人,在东京海军军令部,航空作战参谋三代一就中佐此时也正在劝说他的上司,要击败象美国这样的强敌,必须采取尽早迫使对方进行决战的方式。为此目的,可以用六到八个引擎的飞机,对美国在珍珠港的舰队轮番进行轰炸。美国人要不逃回本土,就必然会被吸引到马绍尔群岛附近来作战,这正中日本的下怀。
虽然三代的上司从没有认真考虑这个想法,海军司令部的讨论可能是被偷听了。一九四一年一月二十七日,秘鲁驻东京的使节里卡多·里维拉·施赖伯博士对他的朋友,美国大使馆一秘爱德华·S·克罗克说,他听到谣传,日本企图倾全力“对珍珠港进行一次大规摸偷袭”。克罗克把这消息告诉了格鲁大使,格鲁又把这消息报给了华盛顿,这份情报被送到海军情报部。该部在报告中说,“根据所掌握的日本海陆两军部署情况,日军对珍珠港采取行动似乎并不迫在眉睫,在可预见的将来,亦未有此计划。”
就在那时,山本业已在作部署。二月一日,他非正式地给第十一航空舰队参谋长大西淹治郎少将写了一封信,扼要地阐明了他的计划,并要求大西秘密地研究一下实施这个计划的可能性。大西找了他的朋友兼下级源田实中佐。此人是海军中最有前途的军官之一,他的影响远远地超过了他的军阶——在中国,他发明了用长距离战斗机群作战的战术,使他出了名。现在,大西就请他研究一下山本的计划。十天后,他呈交了他的结论:进攻珍珠港是困难的,危险的,但“有取得成功的相当希望” [ 作者注:本材料主要来源于源田实本人,但他的证词说法前后不一。他于一九四五年十一月二十八日受讯问,讯问他的是美国海军后备队佩顿·哈里逊上校,由道格拉斯·韦达任翻译。哈里逊上校以后又对他送行了几次讯问。源田实还为东京审判的被告提供证言。每一次所提供的事实都各不相同:一说是,偷袭珍珠港的计划是在二月一日与大西少将的谈话中提出来的;后来又说,在山本给大西的信中已大致有个轮廓。但关于这封信的日期,他说了三个不同的日期——一月二十七日,二月一日和二月十日。 ] 。大西在这份报告上加上了自己的推断后,便把它转给了山本。此时,山本大将正与他的作战参谋黑岛龟人大佐讨论偷袭问题。黑岛大佐很聪明,但行为乖张。有时,他会穿上和服,在旗舰上若有所思地踱步,身后留下一长串烟灰。他的卫兵称他为“雾参谋”。黑岛把自己关在舰室内,好几天不出来,当他最后从大蒜味、薰香和香烟的烟雾中露面时,他拿出了一份命名为“黑岛作战”的详细计划 [ 作者注:战后在黑岛去世前不久,他对三代说:“偷袭珍珠港是我的主意。” ] 。
偷袭的成功有赖于两个靠不住的假设:一是太平洋舰队(二月一日起美国舰队被称为太平洋舰队)在偷袭时,正停泊在珍珠港内,二是一支大型的母舰部队能渡过半个太平洋而不被发现。只有赌徒才会冒这个大险,而山本却是个赌徒。山本打桥牌,打扑克,下围棋都是一位专家。一次,有个美国人问他,学打桥牌为什么学得这么快。他回答说,“五千个字我都能记住,还愁记不住五十二张牌!”他常对他最得意的参谋渡边安次中佐说,赌博——一半靠算,一半靠运气——在他思考问题时起重要作用,至于偷袭夏威夷,虽然很危险,但机会难得,不能不干。“假使我们失败了”,他象个宿命论者似地说,“这仗干脆就不打”。
在给大西的信发出后两天,山本扼要地把他的计划向海军情报部的小川贯玺大佐作了介绍,要求他尽量多收集一些有关夏威夷的情报。虽然小川已经有一个小组的谍报人员在夏威夷群岛活动——一个胆小缺钱花的德国人奥托·库恩,一个和尚和两个“二世” [ 译者注:即日本血统的美国人。 ] ——但他们所提供的都是些无关紧要的零星情报。他决定另行派出一个海军情报专家。为执行这个任务,这个专家早已挑选好了,并有了准备,此人就是吉川猛夫。尽管他有个断指,容易被识别出来,他还是被选中了。吉川猛夫是第五科的一个少尉,二十九岁,主管美国。他身材细长,长得漂亮,看起来比实际年龄年轻。
吉川曾在江田岛的海军学校求学。他是游泳冠军(毕业前,每个毕业生必须游完从著名的宫岛神社到江田岛的十海里距离),剑道得了第四名。他是一个独特的学生。当同学们在埋头准备考试时,他却在研究僧道,修心养性。即使如此,他还是按期毕业。之后,他在一艘巡洋舰上当了一期密码官,后来又进了水雷学校,炮兵学校和航空学校。因为饮酒过度,把胃搞坏了,不得不暂时退伍,重新入伍后,他在海军情报部任预备军官。开始他在英国科,后来才调到美国科。在这里,他在堆积如山的情报中筛选情报,熟悉了舰只调动情况,记住了各种海军装备。一九四○年春,他的科长竹内大佐征求他的意见,问他是否愿意到夏威夷去搞间谍工作。如果去,他将得不到间谍训练,连一本手册也没有,事实上要单枪匹马地工作。吉川接受了这个任务,脱去了军装,化名森村正。为在领事馆任职作好准备,他留起了头发,在日本大学学习国际法和英语。他通过了外交考试。然后,一半时间在外务省研究美国的政治和经济,一半时间在第五科工作。
到山本大将提出要再派谍报人员去夏威夷时,已经是一九四一年春了。这时,吉川已万事齐备。三月二十日,他在横滨登上了“新田丸”邮船。一星期后,他抵达檀香山,决心与美国海军见一高低,喜多长雄总领事热烈地欢迎了他,当晚就把他送进座落在山头、俯瞰珍珠港的由日本人开设的春潮楼旅店。旅店的女老板藤原波子是爱媛县人,是吉川的同乡。她告诉他,她手下有五个艺妓,是在日本训练出来的,这次的差使不会使他无聊。
吉川的薪金是每月一百五十美元,外加六百美元半年的经费。他随机应变地按自己的方法开始活动。他首先巡视了各主要岛屿,然后又驱车跑了两趟奥阿胡岛 [ 译者注:夏威夷群岛中的主岛。 ] 之后,他穿上了印有“Aloha(欢迎)”字样的鲜艳的衬衣,挽着一位漂亮的艺妓,象所有游客一样,坐上飞机,在奥阿胡岛上空兜风。在他第二次观察了各岛以后,他心中就有数了。除了在珍珠港内,其它地方都没有海军舰只。于是他决定把精力集中在奥阿胡岛上。他除了坐上汽车每周两次在奥阿胡岛上来回转圈外,还每天观察珍珠港港区,他通常只是从山顶上居高临下察看,有几次却闯了进去。有一次,他带上饭盒,混在劳工队伍里,在那里逛了一天,也没有人盘问他。他用手指弹了弹一个大油槽,看看里边究竟油有多满。他发现,装满了的油槽容易漏油,从篱笆外就能很容易看清。又有一回,他说服了军官俱乐部的女主人,启用他为一次宴会在厨房帮手,不过,他所打探到的不过是美国人洗盘子的方法而已。
那里日本人虽然很多,但都帮不上手。在领事馆内和他们一起喝酒时,吉川通常都要打探许多人的口气,但几乎所有人都把自己看成是忠诚的美国人。在他看来,一面在供神奉佛,给皇军慷慨解囊捐款,一面又要当美国人,这是毫无意义的。有一位日本老人答应如果战争发生,他就放火烧甘蔗园,并滔滔不绝地描述起他所见过的大炮。当他说到金刚石顶山上一尊大炮“粗得象庙里的钟”时,吉川对他的话打了折扣。
与美国水手闲聊也一样没有什么收获。他们说得天花乱坠,有用的却一点也没有。他的情报都不是用扣人心弦的办法得来的,而是用简单的方法搞到的。在春潮楼旅店里,他和艺妓们同坐在一张榻榻米上,——有时和占子同坐,有时和摩利千代同坐——望着山下绵延的海港,把在港内的舰只绘制成地图。在他定期的旅行中,他通常携带一名艺妓,或一名领事馆内的服务员出游——因为独行会受到岗哨的盘问。
一次,他坐出租汽车到了离珍珠港不远的希卡姆机场。这个大型机场是陆军航空兵团的轰炸机基地,在机场门口,他对哨兵说,他要会见一名美军军官。这哨兵把手一挥便让他进去了。当他的汽车缓缓地在这个基地上转圈时,吉川默记着飞机库和飞机的数目和两条主要跑道的长度。他也观看了惠拉机场的飞行表演——这是个战斗机基地,位于奥阿胡岛的中心。与其他观众一起,他坐在草坪上,观看了P-40战斗机驾驶员的特技表演。有几架飞机跑进了敞开的机库。他没有做笔记,但他记住了飞机、飞行员、飞机库,兵营和士兵的数目。他从来不照相,全凭他的“肉眼照相机”。
他每星期向喜多总领事作一次汇报。然后喜多派他的司机把译成密码后的情报送到檀香山的麦凯电报局。不到一个月吉川就发现他已被一辆装有天线的联邦调查局的黑色小汽车“尾随”。喜多警告他要加倍小心,但吉川却我行我素。不久,他们两人便几乎每天都非吵架不可了。
二
到了四月,偷袭珍珠港计划采用了新的代名——Z作战计划。这是为了纪念东乡海军大将在对马海峡发出的著名的Z信号:我国命运赖此一役。每一将士都须尽力。此时,这个计划将交给它的执行者——第一航空舰队。
四月十日,海军少将草鹿龙之介被任命为第一航空舰队参谋长。草鹿精力充沛,身材结实,有一副老实忠厚的脸孔。他的父亲当过经理。年轻的草鹿的志向却是出海。一九一三年在海军学校毕业后,他把大部时间都花在海军飞行上,有一次曾作为了望员乘坐“齐伯林伯爵号”飞艇横渡太平洋。他曾在“凤翔”“赤城”两艘航空母舰上任舰长,在来东京前,则在帛硫岛指挥第二十四航空中队。
在海军军令部报到后,这位四十八岁的海军少将被带至当时的作战局局长福留繁海军少将的办公室。福留是他的同班同学。“看看这个”,福留对他的同事说,并递给他一捆用钢笔书写的文件。草鹿一眼就看出这是大西的手笔。“不妨算它是一个作战方案”他说,“不过在实战中却无法使用。”
“这不过是个建议罢了,还没作什么决定。万一战争打起来,我们要你拿出一份切实可行的计划。要订得切实可行。”
草鹿乘火车南下来到广岛,在旗岘“赤城”上向他的新上级南云中一海军中将作了汇报。南云身材矮小,细弱。他是个水雷专家,对飞行却不很在行。他对草鹿说,他将负责Z号战役。草鹿也不是飞行员,认为自己只是“航空经纪人”,方案细节要由对飞行在行的人来草拟。于是,他便召见了一位高级参谋大石保中佐和航空参谋源田实中佐。对珍珠港,源田当然了如指掌,但当草鹿命令他们二人起草一份完整可行的计划时,他却藏在肚里不说出来。
草鹿越琢磨这项任务,越怀疑它是否能完成。太危险了!如果初战败北,全战皆输。伴随着Z作战计划的进展,草鹿也越来越担心。六月底,他会见了大西少将,令人信服地指出这个方案的缺点。最后,大西也承认,这太象赌博了。
草鹿建议两人同去见山本。
“这场辩论是你挑起来的,”大西说,“你去跟他说好了。”
草鹿回到了“赤城”。得到上级允许后,他坐上小艇来到联合舰队的旗舰“长门”去见山本。他说,这方案太冒险了。他把他的全部论点端了出来。
山本心平气和地听完了草鹿的批评。“因为我玩扑克,打麻将,所以你说太冒险了。事实上却不然。”这句话宣告会见结束,但草鹿的不安却没有结束。他垂头丧气地向舷门走去。有人在他肩膀上拍了一下,他回头一看,原来是山本。“我明白你为什么会反对,但袭击珍珠港是我作为总司令的决定。所以,我希望你停止争论,从今以后,努力贯彻执行我的决定。如果日后有人反对你,我当你的后盾。”
大西制订总计划,源田则研究空中进击的战术——打他在一九四○年看完一部美国新闻片后,他就一直在考虑用航空母舰集中地进行打击——草鹿自己则集中精力考虑这个要害问题:如何把进击舰队开到珍珠港飞机航程内而又不被美国人发现。在进击舰队中,除了“翔鹤”和“瑞鹤”两艘母舰外,其它舰只的油量都不足于航行至珍珠港。在航行中怎样加油?
还应该考虑的是突袭性。选择哪条航线才能保证突袭成功?他把雀部利三郎少佐叫了进来。此人是个航海专家。草鹿令他将最近十年来通过太平洋的舰只的国籍和型号研究一下。雀部报告说,因为海面风浪大,在十一月和十二月间,没有舰只在北纬四十度以北航行过。在阅读雀部的报告时,草鹿首先注意到的是,在十二世纪时,源义经用突然袭击攻下了被认为是固若金汤的城堡的故事。源义经是从令人绝对料想不到的地方出击把它攻克的 [ 作者注:这次战役发生于一一八四年二月七日。一年后取得了一次海战的胜利。二月七日的战斗是源氏集团和平京集田争夺对日本的支配权的决战。 ] 。草鹿亦能从北面向珍珠港进行偷袭。美国舰队假想日本将从马绍尔群岛的基地发起攻击,所以一般都在夏威夷西南海面进行演习。有一点使他犹豫的是——相当大的一点——如何在狂风恶浪中对舰只加油?但他立刻打消了这个犹豫。加强纪律和训练就能解决这个问题。
现在就立刻确定前往出击地的航线。从夏威夷取得的情报中草鹿得悉,美国的飞艇一般在珍珠港外五百海里的海域上空巡逻,其它PBY型侦察机则在阿留申群岛的荷兰港以南。五百海里的海域上空巡逻。因此,他得出结论,要使进击舰队不被发觉,就得向正东行驶,穿过被忽视的海域,直至离珍珠港约八百海里的海面。在这里,在偷袭的前一天,各舰只最后一次加油,傍晚则朝南向目标驶去。天一亮飞机就起飞。
平常,飞行训练或作战是由各母舰舰长或航空中队长负责的,但这次偷袭却需由一名飞行指挥官统一协调行动。被选中的人是“赤城”的飞行队长渊田美津雄中佐。他的特长不在于他的飞行技术,而是他的领导能力,这位三十九岁的支那战争的老兵,在空中已经度过了三千个小时。可是,有些舰长拒绝让他指挥他们的飞机,草鹿只好亲自出面叫他们服从。
根据源田的方案,基本目标是舰列,即停泊在珍珠港中间的福特岛旁边的两排战舰。首先,由水雷飞机俯冲轰炸外排军舰,内排则由高空轰炸机和俯冲轰炸机解决。草鹿认为,如果没有精确的瞄准器——日本人知道美国有诺登瞄准器,但却没有把图纸搞到手——第二轮的攻击是不可能成功的。还需要有能穿透厚层甲板而不会提早爆炸的炸弹。第一个问题的答案是可以用从德国人那里抄来的97型瞄准器,靠勤练来弥补它的性能不稳定的缺陷。对第二个问题,渊田和工程技术人员最终找到了一个简单的解决办法,把战舰炮弹改装成炸弹,把外层大大加固,使之在碰击后不会马上爆炸。
在欧战爆发前,日本陆军参谋部一直未着眼于打大战。以前,他们的战斗行动一直限于亚洲大陆,但是,一当英国参战,他们便开始准备向英国,有可能也向美国,采取行动。他们派遣了一位最能干的军官井本熊男少佐到东南去调查该地区在战略上是否可行。他取道香港到达河内、西贡和新加坡。回国后,这位少佐递交了侵略香港和新加坡两地的计划。
次年,有些军官到过更远的地方,目的是调查入侵爪哇、苏门答腊和菲律宾的可能性。但是有关的计划却含混不清,甚至连间谍网都没有建立起来。少数的日侨和退休军官志愿为日本服务,从当地的土人中也得到了某些帮助。许多菲律宾人对在本世纪初埃美利奥·阿圭纳尔多所领导的为推翻美国统治而进行的英勇斗争的失败仍然怀有痛苦的记忆,而在英属和荷属地区,绝大多数人更是赞成推翻白人的统治。
一九四○年十二月——大概与山本认真考虑偷袭珍珠港的同时——驻中国的部队中有三个师接到命令进行热带作战训练。一个特殊单位,即台湾军战术部也建立了起来,其任务是在半年内收集有关在东南亚进行热带作战的资料。这个研究部很小,由林义秀大佐指挥,但真正的推动力则来自有争议的辻政信中佐。辻这人行为极为古怪。一次出于道义上的愤怒和冲动,他放火烧掉了一家艺妓馆,当时有许多同僚在里边作乐。他圆脸秃顶,一对小眼睛不时在眨动,看上去和别的参谋军官没有什么不一样的地方,但他那种炽烈的独立情绪在青年参谋军官身上唤起了狂热的献身感。他们把他敬为日本的“战神”,东方的希望。然而,他的某些上级,对他却有严重保留。陆军中最受推崇的人物之一的今村均大将看到了他的天才——也看出了他是个疯子。他的许多同事,例如今井武夫大佐,认为他是一个聪明的,荒诞的,头脑简单的唯心主义者。和石原莞尔一样,他认为,只有他才是正确的。事实上,辻是石原的门徒。他也决心把满洲变为五个民族和睦相处的佛门天堂,不同的是,他想得更远。他梦想把亚洲变为一个伟大的手足之邦,变为亚洲人的亚洲。
儿玉誉志夫(就是那位要按辻的计划用炸药去谋杀近卫公爵的人)第一次碰见他时是在南京的派遣军司令部。他给辻带来了一封石原的信。今井大佐对他说:“啊!那个疯子住在马棚后边的一间肮脏的小屋里。”儿玉问辻为什么一个人住在那样破烂的地方。
“司令部的军官都腐烂透顶”,辻讨厌地回答说。“这些人尽往上爬,搞勋章。晚上不是赴宴就是嫖妓女。自支那事变以来,整个陆军都变坏了。他们恨我,因为这些我都清楚,并把它们讲出来。”其实,他干的远远超过了讲出来。他曾以“腐化”为理由将一名军官交给了宪兵队。后来,这军官便自杀了。
一九四一年一月一日,这个有趣的人物来到了台湾——据谣传,他是被东条放逐到那里去的,因东条老与石原作对——干起了好象毫无意义的工作。他不但不觉得难过,反而专心致志地研究他自己的任务——马来亚之战。在不到两个月时间里,他从各个渠道得悉,新加坡这个岛屿,与马来半岛顶端只有一条一千一百码长的堤道相连,如果从海上进攻,它是攻不克的堡垒,假若从背后进攻,它就毫无防御能力。
辻有一位助手,也同样行为乖张。此人是朝枝繁春大尉,二十九岁,身高六英尺,肌肉发达,动作灵敏。他曾立志当个工程师,但因为家境贫寒,就胡乱进了陆军士官学校,因为它是免费的。毕业后,他在中国作战。在战争中,他表现出是个十足武夫,遂袖辻选中。两人一见如故,因为两人都炽烈地燃烧着理想主义和冒险精神。当朝枝被调到陆军省去坐办公室时,他感到无聊极了。他不但抛弃了陆军,连老婆家人也不要了。他改装成平民,化了名,给他老婆和父母写了一封信,告诉他们,他“要到内海去自杀”。然后便离开了东京,到印度尼西亚去,参加反对荷兰殖民主义的战斗。
在南下路上,他向辻求助。辻答应为他的朋友的行踪保密,但不到数小时,朝枝便被押了回去,一路上老大不快。他原以为自己会受到军法审判的,谁知不愿让公众拿丑闻开心的陆军,却只令他退伍。或许他在中国表现出来的英雄气概使他免受制裁。他再次离乡背井,来到台湾,为的是要找出卖他的人算账。但是,辻的个性的力量却反而使朝枝志愿去当特务。他的任务是要收集有关缅甸、马来亚和泰国的情报。他日以继夜地钻研这些国家的地理和学习他们的语言,简直到了狂热的地步。
大概与吉川在夏威夷开始活动的同时,朝枝化装成农业工程师,到了泰国。他用巧妙收买的办法,拍摄了重要地区的照片。他曾与数以百计的土人交谈,包括某些高级人士在内。他相信,泰国是攻占缅甸的最好的跳板,而泰国又能不经流血而轻取。
缅甸的边界虽有英国军队严守,但在几个月后,他却潜入了缅甸,收集了辻所需要的情报。回到台湾后,他已掌握了热带地形和气候的特点。这些特点改变了传统的热带作战的理论。
六月间,在日军占领下的中国海南岛,在林和辻的带领下,秘密训练开始了。目的在于试验以最近收集到的情报为依据的新的理论。从前认为,在热得令人窒息的热带气候中,如果连人带马挤在运输舰内,那就等于自杀。辻深信,这不过是个训练问题和军纪问题。他把成千上万的全副武装的士兵装入炎热的船舱,让他们三人睡一张榻榻米(长六英尺,宽三英尺的席子)。在华氏一百二十度的高温下,只让士兵喝少量的水,就这样把他们关了整整一个星期。这些骨瘦如柴的士兵,在(假想的)最坏条件下,携带着马匹和装备,成功地在开阔的海滩上登陆,最后用一营步兵,一个中队炮兵和一连工兵,在实战条件下,演习登陆。
现在,万事俱备,只欠登陆点的海岸的地形和潮水涨落的情报了。为此,辻把他的来去无踪的间谍网成员朝枝派进了马来亚。
海军以南进会导致与美国冲突为理由,一贯反对南进。虽然如此,永野大将还是在六月中旬正式提出建议,不管是否要诉诸武力,都要向南印度支那挺进。后来证明,对付维希政府用不着使用武力,但这一行动却导致美国冻结日本在美资产,并使日本与西方开战势在必行。起初,参谋长杉山不同意立即着手准备夺取东南亚,但在八月二十三日,在压力面前屈服了。
对Z作战计划,在海军高级将领中,也曾出现过类似的阻力,为首的是作战课长富冈定俊大佐。那年夏末,他与山本的“雾参谋”黑岛大佐就Z作战计划的风险,展开了一场唇枪舌剑。富冈指责说,南方的战役得不到应有的重视,在Z作战计划上花费精力过大,而这个战役很可能又是枉费心机。如果攻击的机群发现珍珠港内空空如也,那该怎么办?和黑岛一样,他也是血气方刚,两人辩论之激烈,几乎到了要动拳头的地步,不过,在分手时,两人又言归于好。这次辩论使黑岛对自己的论点也开始产生怀疑。
山本却坚信不疑。来自东京的反对意见使他更加坚定不移。一次,他对他的棋友渡边安次说:“我将只好辞职了事。”渡边笑了笑。不过,山本却不是说说而己。山本大将决心用辞职这一威胁作为最后一招。
对珍珠港进行偷袭的飞行训练,在日本四大岛屿中的最南端的九州岛上加速进行。九州这个地方,以活火山,人的好战精神以及盛行娼妓而著称。除了参与策划的人员外,包括母舰舰长在内,谁也不晓得未来的目标在何处。佐伯空军基地的战斗机驾驶员只知道他们正在为需要四艘母舰的飞机倾巢而出的大规模空袭作准备。轰炸机则集中在沿海岸向南约一百五十英里的富高空军基地。在这里,飞行员专门进行夜间轰炸训练,和投弹准确性的训练,作为目标的木筏拖动时,在海面上犁出了层层浪花。
其他驾驶员则在南方鹿儿岛海湾附近训练。这些飞行员将担负驾驶高空轰炸机和鱼雷轰炸机的双重任务。鱼雷轰炸训练更使人开心,因为每个飞行员都得到指示,可以为所欲为——可以在老百姓头上飞过,吓唬他们,也可以在建筑物周围上空翻斤斗。每个机组由三人组成:驾驶员,观察员(兼投弹手)和报务员(兼射手)。这些飞机飞越鹿儿岛市背后的五千英尺高的一座山,然后直冲下来紧贴着山形屋百货大楼和车站的屋顶飞过,躲过电杆和烟囱,飞至码头上空时,突然把高度降至二十五英尺。此时,观察员拉动套环,以示对在三百码外的防波堤(舰列)施放了鱼雷。然后,飞机向右急转弯,以避免与樱岛山相撞。(这是个活火山,位于湾中的一个小岛上),之后,再继续贴着水面飞行,把恰好在附近驾着小渔船捕鱼的渔民个个吓得魂飞魄散。这样的飞行是开心的游戏,也是合法的。然而,鹿儿岛一带的老百姓却提出了不胜枚举的抱怨。海军头目们,你们难道就管不了这些楞小子们吗?为了在艺妓前露一手,他们几乎把平野饭店的房顶都给掀了呢!
源田之所以会选中鹿儿岛市——英雄西乡隆盛的家乡 [ 译者注:西乡隆盛是日本男子汉的典型,他于一八七七年领导了反对明治天皇政府的萨摩叛乱。他虽然是日本的伟大英雄之一,人民却没有响应号召,参加起义。他的塑像耸立在鹿儿岛,仍然是体现日本精神的圣地。 ] 是因为,鱼雷轰炸机飞行员在这里会遇到将来他们袭击珍珠港时会碰到的大多数问题。这些飞机将不得不在烟囱和建筑物的丛林上空飞行,就象在鹿儿岛一样,然后要突然降低高度和减速,以便从极低的高度向舰列投放鱼雷。源田之所以坚持要进行这种自杀式的低空飞行训练,是因为珍珠港水浅,如果鱼雷从通常的高度投放,它就会一头扎进水底。就是在二十五英尺的高度投放,源田还嫌太高,他死死缠住横须贺海军基地的专家们,要他们研制浅水鱼雷。
东北几百英里外的地方,在弯弯曲曲,风景异常壮观的四国岛海岸附近,一支海军部队也在针对Z作战计划的另一方面的问题进行训练。这种训练之神秘,使当地居民摸不着头脑。每天早晨,十几个精神抖擞的少尉驾着渔船,向三机湾驶去,渔船后边拖着长约八十英尺雪茄形状的物件,用帆布盖着,傍晚,这些渔船,连同帆布覆盖着的神秘物件,陆续返航。这些少尉就集中在岩见屋饭店吃晚饭。
帆布覆盖着的物件原来是两艘小型潜水艇。驾驶员们使潜水艇偷偷地通过海湾的出口,演习如何对美国战舰进行鱼雷袭击,但是,连他们的教官也不知道这就是假设的珍珠港。
九月二日,舰队的所有指挥官和主要的参谋人员,以及联合舰队的主要人员,军令部人员和海军省的官员(共约四十人),在东京目黑的海军大学集中,进行最后一次沙盘作业。在场的几位陆军观察员刚刚才听说要对珍珠港采取行动。会议总的要解决两个问题,为成功地偷袭珍珠港作出最后的详尽方案;从海军的角度出发,制订出占领马来亚、缅甸、荷属东印度群岛、菲律宾群岛、所罗门群岛和最终包括夏威夷群岛在内的中部太平洋各岛屿的详细的时间表。
在会上,从海军军令部和海军省选出了裁判,其余的人分成三队。山本本人率领N队(日本队),第二舰队的司令官近藤信竹中将指挥E队(英国队),第三舰队司令官高桥伊望中将指挥A队(美国队)。九月五日,——天皇吟诵他祖父的诗的前一天——战争游戏开始了。在巨大的沙盘上,山本的进击部队向夏威夷出动了,但在母舰抵达出击的位置前,高桥的从珍珠港起飞的“美国”侦察机便发现了山本。偷袭落了空,山本的飞机有三分之一被击落,两艘母舰被击沉。尽管受到这些“损失”,为了不使山本把辞职威胁变成事实,同时也因为希特勒对俄国的进攻更加巩固了日本在满洲的地位,山本的计划仍然没有被放弃。
海军的参谋人员在一周内便完成了计划草案,把十一月六日定为X日(即开始行动的日期)。一个军官把大约一百份长达四十页油印好的计划交给“长门”上的一位文书,二等兵曹野田光春,令他把它送到停泊在吴冲外边的旗舰上去。每份计划都用黑色吕宋纸做的文件夹夹着。出于好奇,野田看了一眼。这计划一开头就说:“日本正在向美国和大不列颠(和荷兰)宣战。”野田被迷住了,他把进攻珍珠港的详细计划看了一遍。计划附有许多图表和暗语。
野田和一位助手把这些计划包成四捆在东京火车站登上了火车。当晚,他们就睡在开往吴冲的火车上的三等卧铺上,把四捆文件分别用来垫头和垫脚。
按照这份计划,需要动用航空母舰只有四艘,这就遭到了联合舰队和进击部队的每个参谋的反对。最少要用六艘母舰。草鹿不光正式提出再要两艘,而且还亲身飞往东京,去为自己的信念而斗争。在与海军军令部经过一整天的辩论失败后,他未与任何人商量,直接给山本拍了一份电报,抱怨联合舰队没有给予支持。
草鹿的努力没有成功。尤其痛苦的是,他的任务是要决定哪两艘母舰留下来。他选了两艘最小的母舰——“苍龙”和“飞龙”。这两艘母舰的司令官是他的老友山口多闻少将。此人脾气很坏,但他有勇气。草鹿令源田亲手将这个不受欢迎的消息送过去,但看到源田如此勉强,草鹿便把山口召到“赤城”。
任性的山口是普林斯顿大学毕业生。他似乎接受了这个决定,并在杯光酒影中寻求安慰。他一连干了五、六杯酒后,怒气冲冲地冲进了南云将军的私人办公室。草鹿想阻止他已来不及。如此高级的军官会有此种行为在海军里并不罕见。为了使他安静,南云说,虽然“苍龙”、“飞龙”两舰不得不留下,舰上训练有素的官兵仍可调到“翔鹤”和“瑞鹤”上去。虽然如此,山口还是不能参加战斗。他放开嗓门喊道:“我坚持要让‘飞龙’、‘苍龙’两舰上!”身材魁梧的山口,突然从背后向南云冲过去把矮小的南云连头带脑地抱住。
草鹿出现在过道上。“怎么回事?”他拉了拉山口的胳膊。
南云满脸通红,不过仍泰然自若地说:“论柔道,我还是一把好手。象这样的醉鬼我还能对付。别担心。”他挣扎着要脱身,但山口越抱越紧。南云的脸红得更厉害了。最后,草鹿也把山口的脑袋抱住,把他拉开,并将他推到隔离房内。“在这儿你爱干什么就干什么。”
山口的怒气慢慢地消失了,在他的圆圆的脸上出现了天真的笑容,得意地在室内走来走去,嘴里哼着一首流行的歌曲“东京小调”。
扭打并没有产生什么结果。几天之后,山本亲自给东京打了个电话,把两艘母舰也编了进去。
几个星期以后,草鹿把母舰全体舰长以及主要的飞行队长召到“赤城”。他把珍珠港一事作了传达,并命令把目标由游动改为固定,在富高空军基地。有一块直径有十五英尺的大石。他们把它涂白,以代替拖动的木筏目标。在鹿儿岛湾的海滩上,阿部平次郎大尉用石灰画了一艘战舰的轮廓,并命令他所指挥的十架飞机向这艘战舰投放练习弹。只有他才明白,这个轮廓是“加利福尼亚号”的轮廓。
由于数周来的刻苦训练,轰炸的结果非常可观,命中率高达百分之八十。取得这个成绩是付出了代价的,由于飞机不停地轰鸣,当地的鸡都不会下蛋了。
三
九月二十四日晚,麦凯电报局给在檀香山的喜多总领事送去了一封密码电报。这封电报是小川大佐发出的。他命令日后关于珍珠港情况的报告要集中在如下五个地区:
甲,从福特岛至兵工厂之间的海面。乙:福特岛以南和以西邻近海面。丙:东湾。丁:中湾。戊:西湾与航道。
喜多把这封电报交给了吉川。吉川在上述各地区转了几次。四天后,他把在港内的舰只列成清单,用电报发了回去。清单内列有一艘战列舰,以及轻、重巡洋舰、驱逐舰和潜艇——没有母舰。
在墨西哥城,另一名海军间谍亦在进行活动,不过,他的掩护身份已濒于暴露。此人叫和智恒藏中佐。在那里他以副武官的身份作掩护已有一年。他是日本海外最大的间谍网“L”的头子,其首要任务是截译美国在大西洋的舰队的电讯。不久他便破译了美国的简单的密码,把美国海军舰只在大西洋调动的精确情报送回了东京。
他的副业是通过一名墨西哥将军购买水银——他已经购买了约两千瓶九十磅装的水银。由于水银是禁运物资,他不得不把购得的瓶装水银装入大桶内,上半部装满废钢。九月下旬,在某次装运一艘日船时,有个桶掉在地上,摔破了水银瓶子,水银流了出来。和智事先偷偷地运进了一大捆票面一千美元的票子,以备紧急关头使用,不然,他的间谍生捱就得从此结束。他的联系人是一位有影响的银行家,他同意把此事掩盖过去,并交给和智一张需要买通的官员的名单——在墨西哥总统的名字下,就写上了十万美元。
和智慷慨地支付了这些款项,因为在当时,有项重要情报眼看就可到手。在他的支付名单上,有一位被革职的美军少校,代价是每月二千美元。这位满肚子闷气的少校,暗号是“萨顿”,他曾将出入巴拿马运河的各种船只的详细情况报告给和智。凭着自己所截获的情报,和智知道,他提供的这些情报是精确的。战争一旦爆发,和智打算把“萨顿”送至华盛顿,一方面是因为他在那里还有许多身居高位的朋友,另一方面还可以出入陆海军俱乐部。
十月二十二日,——即天皇令东条组阁后五天——辻中佐亲自出发去完成一项间谍任务。朝枝大尉曾给他送来一份有关马来亚的海滩及潮水涨落情况的情报,但他却想要亲眼看一看。他说服了侦察机中队长池田大尉驾机带他去马来半岛上空侦察。拂晓,两人坐上未涂标志,没有武装的双引擎飞机,从入侵军的新指挥部所在地西贡起飞。飞机油量够飞行五小时。辻穿上了空军军装,以防要在英国属地迫降。
他们飞过了暹罗湾。两小时后,马来半岛的海岸线,清晰地出现在他们眼前。左方是英属马来亚最北部的城市哥达巴鲁,右方是泰国的两个沿海城市,北大年和新哥拉 [ 译者注:今称宋卡。 ] 。他们直接从新哥拉及其小得可怜的机场上空飞过。在主要通道两旁都有橡胶园。辻盘算着,有一个精锐营的兵力就足够拿下这个机场,然后就可将它作为一个基地。他兴奋地拍下了一张照片。
之后,他们向马来半岛西海岸飞去。由于下雨,能见度下降,辻便要池田把飞机降至六千五百英尺的高度。突然间,透过蒙蒙细雨,他们瞥见一个大型空军基地。辻失声叫道,那就是亚罗士打英国空军基地!池田连忙拉起机头,朝南飞去。在飞过了另两个同样大型的机场后,他们掉转机头,朝北飞去。又发现了两个同样大型的机场。辻立时目瞪口呆。在来自如此现代化的设施的空中打击面前,一个小小的新哥拉日本基地是无能为力的。在第一批部队登陆后的数小时内,就得“不惜牺牲”地占领亚罗士打,以及哥打巴鲁。
在西贡着陆后,飞机只剩下够飞行十分钟的油量。辻对驾驶员说:“要看的都看到了。我现在相信,我们能打胜。”
航空服还未脱下,辻就向入侵军司令及其参谋人员汇报了他所发现的情况。据此,他们拟订了新的作战计划,决定动用第五师团(攻击新哥拉和北大年)和第十八师团(进攻哥打巴鲁),实行同时登陆。由第五师团占领霹雳河上的有战略意义的桥梁,和亚罗士打空军基地,第十八师团则在占领哥打巴鲁及其机场后,沿东海岸挥戈南下。
辻很清楚,要陆军总参谋部不失面子又接受这一个完全不同的计划几乎是不可能的。于是,他便飞往东京去面呈这一计划。即使辻有三头六臂,没有他的老友,新近晋升为参谋总部作战课课长的服部卓四郎大佐的帮助,他本来也是成功不了的。服部不但深为辻的勇敢的飞行所感动,而且觉得只有他的办法才行得通。在相当大的阻力面前,服部说服了军令部总长杉山批准了辻的建议。
在夏威夷,定期往返的外交信使刚刚抵达。他带来了一捆一百美元的票子和一份指示。该指示要求将这笔款子交给一个被雇用的德国人奥托·库恩。奥托·库恩是希姆莱的相识,但希姆莱并不喜欢他。在脱离纳粹党后,奥托·库恩来到了夏威夷。在家私买卖中,他赔掉了老本,只好靠自己当间谍,和妻子开美容院来维持生活。那时,他除了在日本人面前夸口说自己交往甚广外,实际上并没有做多少事情。
喜多总领事在纸上写下了“卡拉马”三字,从字中间把纸撕作两半,把一半寄给了奥托·库恩。然后,他把吉川找来,把另一半张纸交给了他,让他送给“一个美籍德国人。在我们全离开此地后,他将继续进行侦察”。
吉川不大愿意干——他并不认识有什么德国人,而且也不愿意去跑腿——但喜多决意要他去。喜多走到保险箱前,拿出了用报纸包着的那个包裹,里边有一万四千美元和一封信。“你将那半张纸给他看,如果他有另一半,就把钱给他。”吉川还要带回奥托·库恩对那封信的回音。
十月二十八日黄昏,吉川穿上一条绿色短裤和一件网罗赫衬衣,大踏步出了领事馆的前门,登上了一辆出租汽车。当它爬上了金岗石顶山后,便沿东海岸驶了几分钟,然后在离奥托·库恩的房子约半英里处停了下来,吉川付了车钱,把汽车打发走了。他沿着那条路信步向前走去。找到了他所要的地址。那是一所宽敞的房屋,有一个大院落。吉川敲了敲厨房门,但没人来开门。他走了进去,边走边喊“喂!哈罗?”他等了十分钟。然后,突然不知打哪儿闪出一个人来。这人不过四十开外。
“是奥托·库思吗?”
那人点了点头。吉川生怕他是联邦调查局的特工人员,便暗暗将那半张纸放在桌子的角上。那人立时脸色惨白,全身发抖。不过,他也抽出一张纸。吉川仍然一言不发,把两张纸对在一起——“卡拉马”。奥托·库恩此时也一言不发。吉川默默地跟着他从后门出去,来到了一个无顶的夏威夷式的凉亭里。在这里,他把那捆东西交给了奥托·库恩并告诉他里边有一封信。奥托·库恩把这个包裹摸了又摸,最终找到了这封信。这是一封没有签名的指示信,让他试用一架短波收发报机,用ExEx作呼号,在频率11980处,于十一月三日太平洋标准时间一时,十一月五日五时三十分,与日本高频宣传电台取得联系。
吉川要求得到回答。此时,奥托·库恩才第一次开口。“二三天内我会给总领事一个回音。”他的声调尖,声音抖动,几乎听不清楚,然后,他在纸上写道,他不能作这样的试验。他用信封把它封了起来,交给了吉川。
吉川回到马路上时,天已经黑下来了,心里很担心联邦调查局的人会随时向他扑过来。他拦了一辆出租汽车,当车子往前开时,心头的千斤石才放下来。
在邮船“大洋丸”上,另外两名谍报人员正在向奥阿胡岛进发。其中之一是前岛寿英中佐,一位潜艇专家,化装成船上的医生,另一位是副事务长铃木孝顺。只有船长和事务长知道,他真名叫铃木英,是海军中最年轻的少佐,一位飞行专家。他父亲是个陆军大将,叔父是有名的海军大将铃木贯太郎,就是那位在“二·二六”事件中死里逃生的侍从长。铃木的任务是确定目标的准确位置,应该使用何种炸弹,在紧急状态下的登陆地点和——这是最重要的——茅依岛的拉海那港是否仍是美国的海军基地。如果是,就不得不从进攻珍珠港的机群中抽出大批飞机去对付它。上级还让他在前往檀香山的途中,注意海洋和气候情况。“大洋丸”并没有按她的航线航行,而是沿着南云的进击部队将要航行的航线行驶。
虽然海上风浪很大,船上的美国乘客还觉得怪舒服的。不过,同卡尔·赛普尔夫妇一样,大部分人都感到不安。赛普尔一家之所以要离开东京,是因为不断增长的国际紧张局势。随着日子一天天过去而船方没有报告船只的方位,不安便增加了。从风力的大小,气候的寒冷,以及太阳离海面很低诸情况判断,他们认为,本次航线比正常的航线远远靠北,同时也没有别的船只航行的影踪。是不是要在别的港口靠岸呢?赛普尔曾设法给在檀香山的朋友发个电报,但发不出去。“大洋丸”不准进行无线电联络。
十一月一日凌晨,这艘邮船最终在奥阿胡岛靠了岸。赛普尔站在甲板上打算看一看金岗石顶,但他首先看见的,是船后边跟着一艘小型的白色气艇。天空,战斗机在盘旋,然后俯冲下来,甚至低到船上的乘客和飞行员都可以互相招手致意的地步。
铃木站在船桥上,用望远镜仔细观察珍珠港的进口处。这个进口处的宽度仅能容许一艘大型舰只出入。六点钟刚过,满满一汽艇美国海军就登上了这艘邮船,并在船桥上和机舱附近安了哨,那些哨兵象石人一般笔直地站着。铃木心想,这些大兵站岗的目的,是要防止有人把船搞沉,把珍珠港的出口堵死。
他向一群前来引水的港务局的官兵,包括几个美国海军军官,施了礼,并若无其事地问起水有多深,是否布了雷,这些问题都一一得到了答复。在船上的酒吧间喝酒时,他打听到,在进口处布有自动开关的钢网,附近一艘英国军舰桅杆上有个不断在转动的新鲜玩意是某种叫雷达的东西。
其余的任务他都无法执行了。喜多派来一位职员,该职员带有他的警告:两位谍报人员还是留在船上为妙。铃木开动脑筋,一连提出了九十七个问题。来人说,在船开航以前就能给他回答。
这些问题被交给了吉川。“港中停泊舰只最多的日期是星期几?”这很容易回答——星期天。“有没有大型飞机巡逻?”这也容易回答——PBY侦察机每天早晚出海。“外出的舰只开往何处?为什么?”他不知道。但从速度和外出的时刻推测,这些舰只一定是在五百海里开外进行演习。珍珠港出入口处是否有反潜艇的网子?如有,请描述一番。”他听说有,但他决定还是亲自去跑一趟。他穿上他经常穿的运动装——绿裤子,阿罗哈衬衣,拿上竹钓鱼杆,沿着公路走去。他走过了希卡姆机场,穿过一片空地,朝珍珠港出口处走去,心想万一被抓住,就说自己是菲律宾人。他走进了一个离海军大楼不远的小树林中,几乎撞上正在晒衣服的水兵。他躲在丛林中,直到日落西山时才出来。他曾有过一阵念头,如果被抓住,就自杀,但最终决定说“我投降!”去他娘的!
天黑后,他爬到了港口的出口处。他听到人说话的声音,连忙一动不动,直到一切又安静下来。然后,他轻轻地下了水,无声无息地拨动着双腿,游了五十码,进了航道。他用双脚在水下触摸,什么也没有。他一个猛子扎了下去,但由于过于激动,入水只几码,便憋不住气了。他一连又扎了五个猛子,还是没有发现钢网。他游回岸边。在他的特务生涯中,这几分钟是他最紧张的时刻,不过,最终还是没有什么肯定的东西可以上报。
在“大洋丸”邮船上,铃木花了几个小时进行观察和拍摄珍珠港进口处和邻近的希卡姆机场的照片。在以后的几天中,领事馆的一些雇员,抱着报纸,从守卫“大洋丸”的海军陆战队士兵眼皮下走过。铃木所需要的情报就夹在这些报纸中。
到了十一月五日,即开船那一天,铃木已经了解到了希卡姆机场飞机库的房顶的钢筋水泥结构的厚度和战舰铁甲的厚度。还得到了从珍珠港周围山头上拍摄的照片,和新近从空中拍摄的照片。他把所得的情报综合写在一张纸上,并藏了起来。下午三时,他完成了他的任务。就在开船前片刻,信使带着上了锁的外交公文口袋来到了船上。袋中装有吉川的最新情报和最精确的地图。
四
在九州的海面上,有一个大木箱被抬上南云的旗舰“赤城”。它被抬进了草鹿的办公室。里边装的是一个七英尺见方的奥阿胡岛的模型。在尔后的数天内,计划制订者源田和领导者渊田熟记了每个地形特点。
联合舰队从它设在樱岛外的基地开始向丰后水道移动。樱岛是个美丽的小岛,从广岛乘船南下两小时即可抵达。到了丰后水道后,就停在那里,扮作美国太平洋舰队。南云的几艘母舰开到离“美国人”两百海里的海面时,俯冲轰炸机及其护航的战斗机群起飞了,后边跟着的是高空轰炸机和鱼雷轰炸机群。飞机编队时,没有使用通话设备,而是使用画在黑板上的信号。黑板就挂在飞机座舱内。
最后的技术问题——找到合适的鱼雷——是爱甲文雄大佐解决的。他是横须贺的一位鱼雷专家。他用飞机平衡器做成木翅,安装在鱼雷上。鹿儿岛海湾经过数十次试验后,百分之八十的鱼雷都适宜于在珍珠港内的浅水中使用。现在的问题是要在进击前赶制出这些木翅。
到了十一月三日,海军内对Z作战计划的反对意见都消除了。那天,山本及其主要的参谋人员飞到东京去见永野。在讨论结束时,永野叹了一口气,说:“关于进攻珍珠港,很难保证我的判断总是对的,因为我已上了岁数了。所以,我只好瞧你们的了。”
两天后,山本发布了“联合舰队绝密一号作战命令”。这份命令长达一百五十一页。它概括了敌对行动开始后第一阶段内海军的战略,它不但包括对珍珠港的袭击,还包括对马来亚、菲律宾、关岛、威克岛、香港和南洋差不多同时进行的袭击。
山本把所有飞行队长都集中在他的旗舰上,把袭击珍珠港的计划告诉了他们 [ 作者注:在场的战斗机队长,只有将指挥所有战斗机的板谷茂少佐一人。至于其他人,源田早已把珍珠港一事通知了他们。源田告诉他们,这是一次有去无回的任务。担当他们发誓要杀死制订这样一个计划的人时,他才改口答应变更这个计划。 ] 。“这次”,山本说,“你们不能小看敌人。美国不是一个平庸的敌人,她确有两下子。”
十一月六日,寺内寿一大将就任由四个军组成的南方军总司令。他的任务是尽快占领美国、荷兰和英国在“南区”的所有属地。在向马来亚和菲律宾同时展开进攻后,山下奉文中将所率领的二十五军将占领马来亚和新加坡。本间雅晴中将——一位业余剧作家和陆军内亲英美的少数派头领——则将本领十四军去征服菲律宾。曾屡次代表陆军出席争论激烈的联络会议的塚田中将,被任命为寺内的参谋长。塚田离开东京出征时,陆军参谋本部的许多军官都为他捏一把汗。目下,谁能管得了那些暴跳如雷的少壮派军官呢!
在二十四小时内,山本发布了第二号命令,把敌对行动计划初步定在十二月八日。选择这个日期的因素有二:当晚月圆,便于飞机从母舰上起飞,那天在夏威夷是星期天(十二月七日)。从吉川的报告中得悉,太平洋舰队通常于星期五回到珍珠港,星期一离港。
十一月十日,南云中将发布了他的实施山本计划的第一号作战命令。有这样的一项谅解,如果与美国的外交谈判哪怕在最后一刻得到成功,对珍珠港的袭击也要取消,进击部队将回到北纬四十二度,东经一百七十度的集结地待命。
六艘母舰上的私人财物以及不必要的设备全被取去,换上来的全是一桶桶的汽油。所有舰只一律实行严格的灯火管制。通常,当某个舰队离开日本时,舰上装的是热带衣服和适合南方气候食用的特种食品,这次,水员们需要的却是适于在气候条件很坏时穿的衣服,防冻油,特种炮衣,和其它防冷设备。草鹿希望,所有这些都能在不引起怀疑的情况下,准备完毕。
十一月十六日,珍珠港母舰进击队即所谓“木户部队”在内海口集中。这是一支强大的舰队:六艘母舰,两艘配备有十四英寸口径大炮的快速战列舰,“比睿”和“雾岛”,两艘重型巡洋舰“利根”和“筑摩”,一艘轻型巡洋舰;八艘驱逐舰,三艘油船和一艘给养船。有两艘母舰“赤城”和“加贺”是分别由一艘巡洋舰和一艘战列舰改装的,排水量三万吨。“飞龙”和“苍龙”的排水量只有一万八千吨,但设计比较现代化。“翔鹤”和“瑞鹤”是最新最大的母舰,八百二十六英尺长,几乎与美国最强大的母舰“企业号”一样大小。六艘母舰上载有三百六十架飞机:八十一架战斗机,一百三十五架俯冲轰炸机,一百零四架高空(平行)轰炸机和四十架鱼雷轰炸机(只带有三十枚装翅的鱼雷)。还需要一百枚鱼雷,但在一周内还不能准备定当,这支舰队出发时只好不带上它们。
第二天傍晚,山本来到了“赤城”,向南云和主要人员送行,祝他们好运。渊田觉得,在警告他们要留神他们的舰队有史以来所碰到的最强大的敌人时,这位将军脸色阴沉。但是,在军官餐厅举行的告别宴会上,山本的信心感染了他。山本说:“我认为这次战役,将取得成功。”说完,大家便热烈地为天皇干杯。
天一黑,“赤城”便在两艘巡洋舰一左一右护卫下缓缓地驶出佐泊湾。该舰上的灯火全部关闭,通讯设备上晶体暂时全被取了下来,以保证不使用无线电通讯。但留在内海的舰只却发射出强波无线电通讯信号以迷惑敌方的监听电台。
在“长门”的后甲板上,山本背着双手在来回踱步,不时停下来凝视已在消失的母舰的黑影。对于Z作战计划他虽然信心百倍,但仍然害怕与美国开战,在不久前给他在军事学院时的同学的一封信中,山本写道:“我的处境是何等出奇啊!我不得不作出违反我个人意见的决定,没别的选择,只有全力去实现这个决定。此亦命呼?出师何等不利……”
攻击舰队的其它军舰,一艘艘按不规则的时间间隔,先后起锚开航了,各自按自己的航线出海,朝东京以北约一千英里的海面上的集合点驶去。如果所有舰只同时直接朝奥阿胡岛出动,那么,目标太明显了。珍珠港进击部队将在千岛群岛的择捉岛汇合。那里港湾水深,夏季浪涛汹涌,冬季出奇地平静。这个岛是个理想的汇合点。岛上只有一个三幢房子的村庄,一个小小的水泥码头,一个邮局和一个无线电台。为安全起见,“国后号”海防艇扣住了所有外发的书信和电报,巡逻艇则在希图湾兜捕渔民。
“加贺”母舰是留在内海的最后一条舰只,正在把改进后的最后一批鱼雷装上。母舰一起航,舰长就把所有人员都集中在甲板上,宣布向希图湾进发,然后再向珍珠港前进。在珍珠港,吉川正在注视着一艘战列舰和八艘驱逐舰驶入港内。已在那里停泊的有五艘巡洋舰和一艘“企业号”等级的母舰。
“大洋丸”在横滨靠了岸。铃木英所要的极其重要的情报仍然锁在外交公文袋里。眼下,他得把公文袋交给外务省的代表。他空手乘火车到了东京。永野大将命令他带上从夏威夷弄来的最新情报立即启程前往单冠湾。但是,公文袋在转运过程中丢失了。外务省的官员对公文袋的下落毫无所知,也无从找到公文袋。铃木无法可想,只好带上记着丢失的情报的要点的那张纸和根据记忆画的珍珠港草图,坐上战列舰“比睿”北上。
虽然这项任务急如星火,他还是花了四天时间才赶上进击部队。他听说,丢失的公文袋最终在东京找到了,但得而复失。载着信使袋的飞机两天前已出发,但还没有抵达。铃木只好按自己的长仅一页的记录,向源田、草鹿汇报情况。他详细地介绍了希卡姆机场和惠拉机场的情况,并说奥阿胡岛上共有三百五十架陆军的飞机 [ 作者注:他所得到的情报除这个数字外大部分是相当准确的,在整个夏威夷群岛仅有二百三十一架(陆军)飞机。 ] [ 注:载有那份重要情报的信使飞机在进击部队出发后数小时内抵达了。留在原地的铃木命令该机飞行员追上去,并把材料空投在“赤城”上。但是,因当地风雪交加,只好折回。 ] 。日本领事馆的官员谁也没看见拉海那有舰只。关于这点,在他回国途中,与几个“二世”在一起喝酒时得到了证实。
在“赤城”上,各舰长及各副舰长被告知了航线。有一位舰长问,如果在符拉迪沃斯托克 [ 译者注:即海参崴。 ] 碰上苏联商船怎么办。回答是“击沉”。“不管挂哪国国旗,看见什么就击沉什么”。
十一月二十五日日落时,五百余名驾驶母舰飞机的飞行员,拥挤在“赤城”上的飞行员室内。室内的睡铺和桌子全被拆除。南云简要地谈到了这次偷袭。只是在这个时候,大多数人才听说珍珠港一词。当这位将军在演讲时,激动气氛越来越高,待他讲完,用“好好干,走好运”作结束语时,室内欢呼声震耳欲聋。
欢呼声过后,源田和渊田,指着珍珠港的模型,详细地讲明了如何向珍珠港进攻。每个飞行员都发给美国军舰的照片和奥阿胡岛附近能迫降的各岛屿的照片。如遇迫降,潜艇将在指定的地点接应他们。
天黑得伸手不见五指,加上风浪很大,许多飞行员都不能返回自己的母舰。是晚,即出发前夕,在“赤城”上开了一个盛大的酒会。但总司令官却没有心绪去参加庆祝会。南云是个勇将,但却总是忧心忡忡。一周来,他曾一再对他的参谋长说:“我老怀疑是否行。”草鹿每次都回答:“别担心!”
但,南云心里总觉得不踏实。深夜以后,他从床上翻身起来,命令他的副官去把铃木英少佐叫醒,他穿着日本式的睡衣,连声向铃木道歉,不该深夜把他弄醒,不过,固为有些事情总得打扰他。“你是不是绝对肯定,谁也没在拉海那看到过太平洋舰队?”
“是的,将军。”
“太平洋舰队是否有可能在拉海那集中?”
“没有可能。”
南云好象松了一口气。他点头称谢。铃木退了出去,对能为他的司令官驱散忧虑深为感动。
十一月二十六日清晨,天气晴朗,日光明媚。在这个季节,有这样高的气压是不常见的。大海上风平浪静。这似乎是个吉兆,不过,正当舰队起锚的时候,“赤城”的一个大螺旋桨被铁丝缠住,一个水兵掉进了希图湾的冰冷的水里。
舰队在推迟半小时后,终于出发了,但仍然没找到那个掉进大海的水兵。每一条战舰都笼罩着激动和决心的气氛。当舰只依次开过在晨雾中依稀可见的择捉岛时,重型巡洋舰和战列舰,向岛上的山腰实弹试射。大炮的轰鸣,以及溅落在山坡上的、宛如一朵朵巨大的白花的飞雪,使官兵们激动非凡。
在华盛顿,赫尔的毫不妥协的照会,此时正在打印,准备交给来栖和野村大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