译者序
作者:凯斯克·美国
出自————《飞虎英雄传》
出自————《战争通史》
《飞虎英雄传》(Guerrilla One)系二次大战期间,陈纳德将军麾下,美国驻华第十四航空队,第二十三战斗大队(最初在昆明被称为二十三驱逐大队,23rd Pursuit Squadron),七十四战斗中队,少尉情报官露泽尔凯斯克(2nd Lt.Luther C.Kissick,Jr,),根据其个人日记,书信,以及曾于一九四五年二月三日,七十四中队自赣州撤退前夕,埋藏在赣江之畔的一座宝塔附近墓地中,直到前几年才设法挖出的七十四中队作战纪录表等重要档案,撰写而成。全书均以事实为依据,毫无任何凭空臆测捏造之处,故读之颇具真实感。尤其是每次空战之叙述,不但将年、月、日,任务、人员、地点、路线、战果……等,予以叙明,甚至几时几分,也都详细记载,有极为珍贵之文献价值。实为研究二次世界大战期间,盟军在华助战史实,及中日战史者,所必读之参考书。
作者本身为杰出的美国职业军人,具有高度正义感,无畏精神,及超人的智慧。于一九四四年秋,当江西赣州四周,均已为日军所占领,赣州已成敌后地带,其与后方之联络及补给路线,已遭切断,日军已迫近城垣,一时人心惶惶,许多民众,方谋逃往后方安全地带,而当时的赣州县长兼保安司令蒋经国将军,正坚守阵地,苦撑危局之际,本书作者及七十四中队队长赫尔斯特少校,都为了对蒋县长之勇毅精神表示钦仰,提供支援,乃不畏艰险,毅然将七十四中队,由桂林移驻赣州,与蒋县长同尝甘苦,共挽危局。在敌后之赣州,展开其神话式之空中游击战争。在湖、广、闽、赣、皖、黔、江、浙、京、沪,乃至台湾等地带,展开攻势,支援友军,给予日本陆海空部队,以严重之打击。其两度突击南京,曾使津浦交通,陷于瘫痪,后又运用机谋,于一九四五年一月十五日,出动P-51野马战斗机十八架,奇袭八百公里外之的上海日军机场,一举而炸毁日机八十架。战绩辉煌,曾使全球为之震惊。且亦使战区军民,士气提高,日军战机,闻声丧胆,其后竟尽量避免在空中与美机交锋。凡此种种,虽系由于创始此一“空中游击队”之赫尔斯特少校,及后任之卡普曼少校,领导有方,全队飞行员,战技精湛,骁勇善战,但也半由本书作者,当时身为七十四中队情报官之凯斯克少尉,运筹帷幄,出奇制胜之谋略所致。所以他才能在短短的两年之内,便已因特殊战功而由少尉擢升上尉,良有以也。
除此之外,作者也是一个好学不倦,受过数种不同类型的高等教育,具有多方面学识才能的职业军官。他在一九三七年毕业于堪萨斯州立大学(Kansas State University)的农业化学系。珍珠港事件后,他毅然投身军旅,先后在美国战略情报学校;空军指挥参谋学校;空军战术学校;气象观测学校;情报学校;空军空中射击及观测学校等,接受训练。其后复于一九五八年,在Syracuse University,研究“苏俄事务、经济与政治科学”,由该校授予文学士学位(B.A.Soviet Affairs,Economics and Political Science,Syracuse University)。并在美国空军研究院晋修,以“经济援助远东”(Economic Aid to the Far East)论文,获硕士学位。
也许正是由于作者学识的丰富,所以才能以其优雅流畅的文笔,撰写了许多深具学术价值的专论和书籍。尽管在这本《飞虎英雄传》中,最主要的一部分,都是出于官方的档案,但因他是以小说体裁撰写,故其内容生动感人,兴味盎然。且充满幽默感,令人百读不厌。例如在一九四四年十月一旬,十四航空队为了要在美军反攻菲律宾之前,彻底摧毁日方的防御设施,乃集中全力,以其B-29超级堡垒,对菲律宾进行为期一周的日夜不停穿梭饱和轰炸。同时命令十四航空队的其它单位,在一周之内,全部停止活动。
作者因想到,这些B-29超级堡垒,系由成都基地,飞往菲律宾实施轰炸,两地直线距离,也有三千多公里,途中还要经过许多日军高炮阵地,与战斗机场。难免会发生飞机受伤,机员跳伞之事。如何拯救跳伞降落在友军及敌军地区中的空军官兵,实为刻不容缓的当务之急。
于是作者及自告奋勇(因为这本不是他的分内职责)的一些战友,便乘吉普车到东岸沿海地带,去寻查拯救跳伞的空军人员。
不料行抵梅县与淙口之间的一个村庄,天色已晚,而村人正风传土匪(大概就是广东人所谓“大天二”之流)即将在这天夜间来洗劫村庄,作者深恐他的吉普车被偷或被抢,乃避往一个有丈二木栅环绕,门口有军队驻守的教堂中求宿。但这个教室的牧师,却是一个德国人。由于德国为轴心国之一,与中国正处于交战状态。于是这位牧师乃亦因之而成为战俘。只以当地驻军的宽大为怀,所以才没有将他送入监狱,只不过在形式上派兵驻守而已。于是,一个极端荒谬的场面,乃由此而产生。那便是:
两个美国空军军官,一个中国吉普车驾驶兵,托庇于一个德国牧师的教堂中。
教堂门口有中国军队防守。
防守的目的,不是怕德国战俘逃出去,而是怕中国土匪打进来。
但在此一时期,中、美两国正与德国处于交战状态,双方原是“敌人”。
而且当晚土匪当真曾打进村庄,一时枪声四起,许多人家遭到了洗劫。也许是由于这个教堂不在土匪洗劫的黑名单内,且又有军队防守,所以才得以免脱此难,事实上还是“敌人”帮助了他们。
而更为有趣的是在十月十六日那天,他们进入山区搜索时,寄宿在一个小学的教室砖地上。十七日清晨,恰好就有一驾轰炸机,迫降在附近,他们原以为是一架美国飞机,急忙赶到现场去拯救机员,这才发现并不是B-29,而是一架日本蓓蒂轰炸机,其目的地本是菲律宾的克拉克机场,因该地正处于B-29的惨烈轰炸之下,拟折返汕头降落,但又由于前些天七十四中队空袭汕头,已将机场的雷达站、无线电台,以及一切机场设备,全部摧毁,加以天候不佳,云雾弥漫,这架蓓蒂轰炸机在山区中盘旋很久,找不到机场降落,才油尽迫降于此,机上的六名乘员,全部被俘。
作者经过一番交涉后,终于得到驻军许可,将六名日本军官,及机上所有“极机密,阅后焚毁”的文件和军用地图,全部带回赣州,转送美国。又得助于机上的这批重要文件,乃得对于中国沿岸以至菲律宾的一条航道上,日本海空军所布的新式水雷的精确位置,以及菲律宾、台湾、冲绳等地的布防详情,获得更进一步的了解,此对美军反攻菲律宾的战略拟订,裨益之大,概可想见。对作者而言,真可以说是一种幸运的奇遇,意外的收获。
此外在书中还出现了令人为之心悸的惊险场面,例如在赣州时期,作者突然接到那位女间谍Mary Wong的电话,赤手空拳地到赣州城内的一家旅馆去赴约,不料在旅馆中等待他的,却是那个潜伏在国军部队中的日本间谍王上校,一见面便以枪口对准了他,全凭他的镇静与机智,才得死里逃生。又如在一九四五年二月四日,日军已进迫赣州城郊,七十四中队奉令立即撤退时,恰值连日暴雨不停,乌云密布,留置机场的四架P-51战斗机和一架C-47运输机,都不能起飞。队长卡普曼少校已下令炸毁所有的飞机及机场设备,然后逃入山区,设法渡过赣江,潜回后方。
不料就在下午三时,一切准备就绪,即将忍痛炸毁飞机时,大雨忽然停止了,而低压在机场上空的云层中,突然出现一个晴朗的小洞。四位P-51驾驶员,立即爆出一阵欢呼,疾如闪电似地奔向跑道——“Never had he seen men move so fast!”作者描写当时的情景时说——迅速的跃入机舱。四架野马就像直升机似地冲上天空,钻进那个云洞中飞走了。
而那架用来撤退地勤人员的C-47运输机,则因为乘员行动太慢,而且还要搭载一个受了腿伤,由医院抬来的海军中尉,延搁了不少时间,当飞机起飞时,那个云洞又复密合,看不到了。飞机冒险升空,拔高一万呎,冲出云层,但又遇到强烈的“顶头风”。本来预定要到芷江机场降落的,此时却在空中与强风整整地缠斗了六小时,依然未能到达目的地,但机上的汽油却已耗光了。驾驶员已宣告飞机可能就要坠落,只好准备迫降,机上乘员都在为自己的生命即将消逝而哀悼,纷纷寻觅一些毛毯之类,包住自己的头部,尽人事以听天命。悲叹的气氛,充满了整个的机舱。
所幸驾驶员这时却发现了已到达芷江基地的上空。他运用了精湛的技巧。就以所余的最后一滴汽油,飞上了跑道,刚一着地,引擎便已完全停止,机上连一点汽油也没有了。
作者就这样奇迹地幸运拣回了一条命。所谓有惊无险,他并不曾受到伤害。
但在另一次空难中,他却受到了重伤,那是在一九四五年五月间,十四航空队总部忽然想到,凯斯克上尉自从一九四三年夏被派到七十四中队以来,迄今将近两载,却一直都不曾获得一天休假,现在应该给他一段休假的时间,使他能够轻松一下。于是便下令使他由涂山飞往昆明,再转往印度去休假。
这天作者提了行囊,走到跑道去上飞机时,却发现那架送他到昆明P-40双座战斗机的冷却液,正在从管道中不停地漏下来。他为此感到十分踌躇,深恐这种早就该退休的老飞机,在中途会发生意外事件。但由于机械员和飞行员全都向他保证说,像这种已达报废程度的老飞机,漏点油也算不了什么,它还算是“正常”的。
不料登上飞机,刚飞到中途,引擎的冷却液便已全部漏光,不能再飞了。想要降落,附近没有机场;想要跳机,机舱盖是由外面关住的,在机舱中又打不开;想到以机腹着地迫降,不料机腹下面还挂着一个七十五加仑的附加油箱,此时又没有方法可以把它摘掉。结果是在迫降时,由于油箱着地磨擦发热而引起爆炸。他当时也昏了过去。迄至他在医院中苏醒过来时,才发现他已遭受严重的烧伤,在医院中整整躺了许久,才逐渐恢复。一场空欢喜,等待了两年才获得的一次假期,就这样报销了。同时,更由于住在他那个帐篷中的四位军官,仅在短短几天之内,便都相继发生了空难,以至于大家都怀疑这个帐篷有毛病,一致将它视为“凶宅”。
难得的是他对这些生死交关的严重情况,也都是以轻松幽默的笔调来描述,充分表现了一个勇敢的军人,早已将个人生死置之度外的英雄气概。
当然,在书中也述及若干情节,是值得我们警惕、深思的。例如七十四中队驻在桂林时期,每次出击,所有驾驶员的军衔、姓名、家世……等,日本军方都已了若指掌,经作者加以调查后,才发现已有日本间谍潜伏在机场内,随时将张贴在待命室及餐厅布告牌上的每次驾机出击飞行员的姓名,通知日方,致使七十四中的机群飞往目标途中,不断地由无线电中,听到日本广播员以英语对他们的指名广播,以达其涣散军心、打击士气的阴谋。以致作者不得不捏造一些假的军衔和姓名,仍旧贴在布告牌上,另以口头通知的方式,来传达出击的命令。此种策略,果然奏效,于是在一次掩护B-25轰炸汉口的中途,便听到日本广播又在呼叫七十四中队的官兵们的名字,但这次的名字都是假的,其中还包括“罗斯福中尉”和“邱吉尔上尉”在内,一时引为笑谈,日方的宣传战术,至此亦不攻自破了。
不过比较严重的,却是七十四中队移驻赣州以后,潜伏在赣州的日本间谍“王上校”,竟要求作者将七十四中队每次出击的目标、时间、飞机数量,全部告诉他,以便他向蒋将军随时提出报告,结果是每次出击,都遭遇日方事前安排好的强大防空炮火,及严阵以待的日本战斗机群,因此而使七十四中队遭受了重大的损失。使吾人在读到这段文字时,深感愧作与不安。
所幸当作者发现此一间谍的阴谋之后,也将计就计,反而利用了这个间谍,以假情报传达给日方,而发动了对南京的突击。更一再宣称,由于P-51及P-40的航程太短,上海不在其轰炸范围之内,由此而使日方在上海的防空警戒,为之松弛,这才使七十四中队在一次出其不意的奇袭中,歼灭了八十架日机。
在全书中,最令人掩卷叹息的,是七十四中队继任队长卡普曼少校的壮烈牺牲,在译者译到这段文字时,亦不禁为之泪下。原因是他的牺牲纯系出于人谋不臧,使这位迭建奇功的空中英雄,在不必要的情况下消逝了。此一不幸事件,对所有高级军事人员,都具有教育价值,深朌每人都能引以为戒,庶使此类不幸事件,不致重演。
二次大战结束后,作者奉调返国,先后服役于美国、英国、东京、冲绳、西贡……等地,获勋奖无数,于一九六五年以空军上校退役。
值得特别提出的,是作者本身是中国的一位诚挚友人,一九五一年至一九五二年间,他奉派来台任美军顾问团执行官,与我国国防部及空军总部的许多高级官员,建立了密切的联系和友谊,对中美军事合作,裨益尤多。在其奉调返美时,蒋中正先生特予接见,面致嘉勉。作者迄今仍引以为荣。对于他本人在赣州任七十四中队情报官时期,与赣州县长蒋经国将军之间的愉快合作,以及在台北任美军顾问团执行官时期,与当时任总政治部主任之蒋中将之间的深厚友谊,尤为珍视。一直以“老朋友”相称。对他在台北的一段生活,迄今怀念不已。由于译者在二次大战期间,曾在美军陆空单位,任翻译官及秘书达三年半之久,结交美方军官甚多,例如在本书中所述,驾机轰炸上海的空军军官中,便有一位是译者的挚友。因此在经与作者通过几次信之后,彼此也已结为文字之交。在最近的来函中,述及他在台北时的住所,大约便是过去的装甲之家,而他在总政治部使用的那个办公室,可能也便是目前译者所使用的办公室。而译者亦便是在此一办公室中,撰写了这篇序文。诚如作者在来函所说,这真是一种“奇异的巧合”。
最后,应予附带声明者,在本书中,有若干地名,在译名方面,曾遭遇到甚多困扰。大概从事翻译工作的人,都会有同样的感受,在将外国地名或人名,翻译为中文时,比较简而易举。例如San Francisco,可译为“旧金山”,但若译为“三藩市”,也不能算错。因为在旧金山,有许多华侨便习于使用这个名称。又如Mozambigue,常在报纸上出现的译名,也有“莫三鼻给”(此一译名最是奇怪),“莫三比克”,“莫三鼻克”等三种。
在人名方面,例如Khrushchve这个字,便有“克鲁希却夫”,“克鲁谢夫”,“克鲁雪夫”,、“赫鲁谢夫”,、“黑鲁雪夫”等五种不同的译名。又如伊拉克总统的名字,也有“海珊”(台视);“哈珊”(华视);“胡笙”(中视);胡辛,哈辛(台港务报)等不同的译名。有时甚至在同一篇文章中,也有轮流使用“胡笙”及“胡辛”两种不同译名者。道并行而不相悖,和平共存,谁也不能说谁对谁错,(如果有人指出对方的错误,必然会遭到对方的反击,引起永无休止的辩论),所以问题较少。
但将中国人各地名译为外文之后,如果根据外文的拼音还原为中文原名时,却常会遭遇到许多难以想象的困难。例如Peiping这个字,英文发音为“培平”,法文发音为“贝冰”。中国人都知道这个字的正确译音是“北平”,那是因为这个地方太出名,所以才尽人皆知,不致译错。但若是个人口只有几百人,在地图上都找不到的偏僻小村庄,便很难还原为原来的名称了。
人名亦然,试以“蒋”字而言,便至少有“Chiang”(如President Chiang);“Tsiang” ——如F.T.Tsiang(蒋廷黼);“Kiang”(如Meng-Lin Kiang(蒋梦麟)等三种译音。如将其还原为中文,则又有“蒋”,“姜”,、“江”,、“强”等四种译音。如果遇到个“Chang”字,就很难确知是弓长张,或立早章;遇到一个“Wang”字,又根本不知道是三横“王”,或是三点“汪”。如果是不见经传的无名小卒,或是借用了汉字,却又不以国语发音的韩、越、日等国家的地名或人名,更会令人搔首踟蹰,不知所措。虽然一般译者,都习于在有问题的译名之后,注以“译音”二字,以示存疑之意。但在若干情况之下,这个方法也未能适用。譬如说,如果将“Seoul”(汉城)译为“苏尔”;将“Tokyo”(东京)译为“陶克由”;将“Mukden”(沈阳)译为“莫克顿”;“Canton”(广州)译为“坎塘”;便未免错得离谱。如果再将“Chang Tsuehlin”(张作霖)译为“章泽林”;“Wang Ching-Wei”(汪精卫)译为“王清维”,则更为不可原谅的错误。
当然,所谓不可原谅的错误,也只能说是相对而言。这些年在台湾生长的青年人,知道张作霖是何许人的,大概已经很少了。遇到这类名字时,恐怕这种“张”、“章”、“王”、“汪”之类混淆不清的译音,更将层出不穷了。
而在翻译这本《飞虎英雄传》时,所遭遇的困难,也正是属于这一类的。由于以赣州为基地时的七十四中队,其P-40及P-51战斗机的飞航半径,涵盖八百公里之遥。而且在那一望无际的高空中,任意翱翔,神出鬼没,既不像火车或汽车那样有铁道或公路可循,又不比船舶那样,沿江河水道行驶,易于查证,其所经过或涉及的地点,有许多是非常陌生的(例如“桂阳”这个地方,便很容易使人混淆为“贵阳”)。更由于国语的不统一,拼音的差距,及地方的偏僻,有些地方在地图上根本查不出来,虽然耗费了很多的时间和精神,依然毫无所获。在此情况之下,只能暂以近似音译出,恐怕有些地名是并不正确的。所以深盼原籍赣、黔、湘、鄂、粤、桂、闽、皖、川、滇、江、浙……等省读者,发现地名方面的错误时,敬恳不吝清神,惠赐指教,以便印制勘误表,或再版时改正之需,则不胜感荷之至矣。
翟国瑾 谨志
一九八六年双十节于碧潭之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