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发起一次大战役”·第三十六
作者:拉迪斯拉斯·法拉戈·美国
出自————《巴顿将军》
出自————《战争通史》
巴顿将军以一种耀武扬威的姿态迎来了1945年的元旦。他命令第3集团军的各炮兵阵地在本夜12时整开炮,并持续打炮二十分钟。
在除夕之夜,前线阵地上突然进发出令人心惊胆战的隆隆怒吼,似乎巴顿部队的大炮正在倾吐出巴顿心中隐藏已久的抗议声 :
这场几个月之前就可以打胜和结束的战争,究竟为什么还在持续着?
他希望这一阵排炮的猛烈轰击,不单纯是除旧迎新的欢庆声,而且至少应打倒一些德军。后来他才高兴地获悉,当炮声停下来以后,可以听到隐藏在冰雪封冻的树林里冻得发抖的德国兵发出了阵阵凄惨的哭叫声。
这是三十八年来最不舒服的一个冬天。气候常常阴沉寒冷,一层厚实的白雪覆盖着大地。北方刮来的刺骨寒风,卷起阵阵急转的雪花,象无数块玻璃碎片,扎在美国士兵的脸上。圣维特的气温是华氏零下5度,威尔茨的气温是零下7度,巴斯托尼的气温始终徘徊在零度左右。推土机推平了积雪的地面,变成了坚硬的冰板。
在这一片冰天雪地的田野里,露出了斑斑点点的残垣断壁的乡村农舍,遍野的白雪和浓厚的大雾都掩盖不住前不久的战斗所留下的弹痕和疮疤。所有与战争有关的东西,从士兵们冻得麻木了的手足到上级指挥部的战略意图,都被冻得僵硬僵硬的。纷飞的大雪和彤云密布的天空使得空军不能起飞。即使是单机行动的了望飞机,在冰冻光滑的跑道上起飞时,也遇到了种种困难和危险。各式装甲车辆只有在白天才能行动,而且还十分困难,到了夜间几乎根本动弹不得。各种重型和中型火炮的牵引车,不得不用大型卡车来拖动。由于酷寒而引起的流感和战壕足病等种种疾病造成的减员几乎等于战斗伤亡人数。据1月2日的记录,战斗中受伤的有五万六千七百零六人,而由于气候原因病倒的竟有五万五千六百七十五人之多。零度以下的气温冻坏了供水系统、取暖设备和下水管道,因此,几乎全军官兵都不得不生活在户外。
这与1944年10月被迫在摩泽尔河边暂停的情况不同,这是战争最艰难困苦的阶段。但对巴顿个人来说,这又是战争中最宁静的一个时期。此时,巴顿在其作战区域遇到的眼前问题,模糊了他对战争的整个前景的展望。看到这场奇特战争的敌我双方士兵几乎全凭自己进行作战的热情和勇气,他自己显得很渺小。他心中的疑虑不仅打消了他对前景一贯乐观的态度,同时也影响了他以往那种口若悬河和夸夸其谈的作风。
最危险的阶段已经过去,但是第3集团军仍未能完全摆脱险境。它发动的反攻,取得的战果不大,而且还是经过艰苦奋战才取得的。几股部队取得了一些进展,而其他部队却停滞不前。例如,第36师无法解救被敌军围困在维莱拉博恩的一部分部队。德军仍死守着鲁特布瓦,看来没有什么办法可以把他们击垮。
巴斯托尼仍然是第3集团军在战斗中的支撑点。第3军正在钳制该城东南面的敌军,该军的第4装甲师极力扩展和拼命保卫尚未巩固的走廊。战斗进行得十分惊险,从第6装甲师逐日作战的情况中可以很清楚地看到战斗的惊险情景。元旦这天,第6装甲师攻占了巴斯托尼以东的三个城镇,然后又被迫放弃了一个。第二天,它攻进了乌贝尔齐和米尚,但接着又被敌人从米尚赶了出来。
3日拂晓时分,该师突然发现自己处于防御地位,不得不奋力抵抗敌军从米尚发起的疯狂反扑。与此同时,由第101空降师的部分部队和第10装甲师一支突击队所组成的特遣部队不得不投入到巴斯托尼东北面的缺口,以阻挡德军向该城发起的凶猛攻击。
1月3日,巴顿视察了该师在巴斯托尼的指挥所。当还在该师指挥所时,德军冒着炮火的袭击攻占了前沿阵地。美军相应地作出了反应。炮弹在雪地里爆炸,呈现出一派壮观的景色,但是战局仍令人放心不下。“我们仍有可能输掉这场战争,”巴顿在1月4日晚上写道,并对其参谋人员说,“德军受冻挨饿的情况比我们严重,因此体力也比我们弱,这一点是肯定的。但是,他们打起仗来仍然很厉害。”
巴顿急切地想加快战斗的进程,他的参谋人员也全力支持他,只要条件许可,他身边那几位处长渴望进攻的劲头比他还大。12月26日,哈金斯、马多克斯和科克在联名签署的一份司令部备忘录中向巴顿建议说:“我们认为,第3集团军应该继续展开进攻,主动打击敌人,毫不迟误地消灭敌人。”
与往常一样,烦恼往往不是单纯来自敌人方面。自从他带领第3集团军进入凸出地带以来,他一直是独立自主地指挥着部队。蹲在自己的作战指挥部思考问题的布雷德利将军,由于通讯系统时而失灵,因而很少干预第3集团军的作战行动。即使如此,他只要一干预,尽管次数极少,也是使巴顿感到头疼。巴顿写道,“有一次,他虽然没有下令,但极力建议我们在巴斯托尼东南面再投入一个师的兵力以确保通道的安全,而不要(象巴顿已经计划的那样)攻击迪克奇以北的地区,把敌军拦腰斩断。”
巴顿采纳了这一建议(他后来说,他是被布雷德利“过分的说服工作”所打动的),并按照建议部署了第90师,但部署的位置过于偏西。对此次“失误”,他承担了全部责任,然而后来又写道,“倘若我把第90师投入到迪克奇以北的地区,我们一定能围歼更多的德军,而且不用付出多大的代价。”
1月8日上午9时,第12集团军群总部插了进来,提出了一个应急作战计划,建议他用第101空降师和第4装甲师于当天进攻赫法利策。巴顿表示反对这一主张。这主要是由于他已经计划在第二天发起总攻,让范弗利特将军的第90师穿过第26师,在维尔茨南面沿着山脊向西北方向运动。
他正在为这次攻击进行周密的计划。为了确保战斗的胜利,显然没有忽略任何问题。分给哈蒙德上校的任务是,在范弗利特的指挥所里领导一个通讯兵蒙蔽小组进行工作,用电台假装进行联络,以掩盖第90师的行动。
最后,巴顿终于开始了他的这次战斗,但是部队突进了还不到两英里。进攻还在继续进行时,集团军群总部再次打来电话,提出了一个新的作战方案。这次,总部费尽唇舌,一再命令巴顿把他指挥的一个装甲师(大概是加菲的第4装甲师)调到卢森堡市以南的地区作为预备队。之所以下这道命令,是因为当时传说德军即将对萨尔布吕肯发起一次反攻。
1月10日,集团军群总部再次进行干预,进一步限制了巴顿的进攻。集团军群总部的情报部错误地分析了敌军的调动,断定德军将恢复攻势,德军这次将用大部队在萨尔河彼岸特里尔以北发动进攻。虽然德军后来既没有恢复进攻,也没有强渡萨尔河,但是由于集团军群总部的干预,巴顿那次刚刚发动的攻击却夭折了。他写道,“对这两件事,虽然布雷德利个人没有什么责任,但它表明在离前线太远的后方进行指挥是不可取的。”
纵观战场的局势,巴顿有点沾沾自喜,自鸣得意。巴顿觉得第3集团军的各个部队都已各就各位,可以最有效地打击敌人,最安全地保卫自己。他对参谋人员说,如果处于如此有利的位置还打不赢这场战斗的话,那么就是因为高深莫测的敌人战斗力强大和战术高明,而不是由于他的部署有什么缺陷。
可是到了1月11日这天,巴顿突然觉察到希特勒的大气球里的气已经完全跑光了。现在回顾起来,这时才觉察到这一点似乎稍迟了些。早在进攻开始后的第三天德军参谋总部的约德尔将军就已经意识到进攻已经失败了。尽管每日作战的困难和艰苦的奋战使巴顿愁容满面,忧心忡忡,但他对大局的估计并不比约德尔迟误很久。
巴顿认为德军的消耗已超过了补给的能力。科克上校的某些可靠情报也证实了他的看法。12月24日,阿登攻势打响后的第8天,科克手下精明和机灵的战俘审讯队提请人们注意德军战俘的惨状,这些战俘牢骚满腹地说,他们在被俘之前已经断粮好几天了。此外,24日,通讯情报组截获了此次进攻中德军的精锐部队第5伞兵师发出的一份告急电报,请求支援,尤其是粮食和弹药的补给。两天后,情报处根据战俘审讯中获得的情报又提出了一份报告,再度强调德军挨饿的情况日益严重。
当科克在上午的敌情通报会上作了这一汇报后,巴顿高兴地说:“我看这些德国佬已经是孤注一掷了。这可是我们发动进攻的大好时机!”
但是,依据零零散散的情报就采取如此激烈的行动,未免有点为时过早。在凸出地带,第3集团军还要开展不少最艰巨的战斗,巴顿也遇到了一些最严重的问题。但是到了1月11日,战局已很明显,德军的进攻已是强弩之末,结束巴斯托尼战斗指日可待。巴顿早已预料到这一点,并且准备及时利用这一形势,扫清通往赫法利策的道路,在那里同来自北面的柯林斯将军的第7军会师,从而结束战争史上这一不愉快的篇章。除此之外,他已做好一切准备,以便恢复被阿登战役突然中断的向西壁的进攻。
巴顿是怎样“预料”到这一点的呢?
这一次,当他一判定凸出地带战役即将结束,他便对沃克将军第20军作战区域的河流和公路网作了一番研究,因为他指望第20军在即将恢复的进攻中担任先头部队。
研究结果表明,德军可以在三处渡过萨尔河,即萨尔堡附近、萨尔劳滕和萨尔布吕肯。用他的话来说,“假如我是德军,我早就会发起进攻了。”他排除了德军从第一、二个地点发起攻击的可能性,把注意力集中在萨尔布吕肯。他决定用他现有的兵力立即在那里恢复进攻。他坐车来到第20军仍然设在蒂翁维尔的指挥所,同沃克商讨计划,“拟定攻击方案”。但是后来的事实表明,他的攻击方案时机是不成熟的。
就眼下情况来看,他的当务之急是要赶到赫法利策去。1月13日,进攻开始了,起初战斗进展缓慢,后来速度才慢慢加快了。16日,第3集团军第11装甲师由赫伯特·福耶上尉指挥的第41快速机械化中队,终于在城内与柯林斯将军英勇的第7军第2装甲师由海因兹上校指挥的第41装甲步兵团取得了联系。
巴顿坐车来到赫法利策后,发现该城已“彻底解放”。在这次匆匆的巡视中,他对参加这场鏖战的士兵们不禁肃然起敬,而一看到阵亡士兵的遗体时则感到无限悲伤。当吉普车驰到一个地方,他要米姆斯把车停下,把路旁的一名德军机枪手弄上车来。这名机枪手的双手伸展,似乎在乞求什么人的援助。但是此人已死,他被打死时的姿势是坐着的。一被打死,他的躯体即被冻僵,伸展的双手仍然紧握着一条子弹带。汽车继续往前开了一段后又停了下来。他下车后又细看一下从雪地里突出来的一排奇怪的黑树枝。走近一看才发现这是死亡士兵被冻僵的脚趾。这场战争犹如在冰箱里进行。使万物速冻的气温把死者的肤色冻成了紫色,“好不令人作呕!”巴顿说。
但是到了此时,这场规模庞大的战斗实际已经结束,而且是打赢了。1月29日,官方对此予以证实。巴顿的部队也可以休整一下了。在当天举行的记者招待会上,他说:
“我们最初发动进攻的目的很简单。我们打击了侧翼的那些狗娘养的,并且把他们就地顶住了。我这样说你们听起来可能会觉得巴顿是位了不起的天才。其实,他与天才毫不相干。他所做的工作只不过是下下命令而已。”
他在自己的回忆录中公正地写道:
“在这次战役中,第3集团军运动距离之远、推进速度之快、在短短的时间内投入的兵力之多,这是美国历史上、也许是世界历史上没有哪一支部队可以比拟的。”不过,取得这次胜利也是付出了一定的代价的,因此巴顿在结束凸出地带战役这一章时的列出传单如下:截至1945年1月29日,巴顿的部队有一万四千八百七十九人在战斗中阵亡,七万一千零九人受伤,一万四千零五十四人失踪,总计损失九万九千九百四十二人。其中在凸出地带一仗就使他损失了五万零六百三十人。
巴顿始终认为,他所取得的胜利是靠他手下战士们的牺牲而得来的。1月6日,他坐车前往米利金将军在阿尔隆的指挥部,途中穿过正开赴前线的第90师的后方。士兵们在华氏零下6度的气温中已在运输卡车里呆了好长一段时间。在公路的右侧,一眼望不到头的救护车队正把伤员从前线接运下来。在灰蒙蒙的天空下,这是一幅多么凄惨的战争景色啊!然而,当卡车上的士兵们认出坐在吉普车上的巴顿,他们雀跃欢腾起来,气氛之热烈,足以使冰雪消融。
“这是我一生经历中最动人的情景,”他写道,“但是一想到救护车里的那些伤员,我就感到格外心酸。”
他就是怀着这样的心情,在回忆录的此段末尾写道,“之所以能获得这些战绩,完全是由于美军官兵的杰出素质和美军武器装备的精良。世界上没有哪个国家能与这样一支军队匹敌。”
凸出地带战役使德军损失了难以经受得起的十二万人和大量宝贵的物资。但是,不甘心失败的希特勒仍不断地耍出一些新的花招。他的新式V型飞弹源源不断地大批生产出来,开始在战术上使用,袭击关键的军事目标。希特勒的飞机制造业也发展得很快,制造出新式的喷气推进的战斗机。垂死挣扎的德国元首指望这种战斗机能“对整个战争进程产生决定性的影响”。十分奇怪的是,盟军空军将领们竟然也附和了希特勒的这种妄想。他们提请艾森豪威尔注意,“敌军一旦把大批这类飞机投入战斗,就马上会给我们在德国上空执行任务的轰炸机造成无法弥补的损失”。
1944年8月,盟军阵营中的一致看法是德军的抵抗力量已到了枯竭的地步。而盟国远征军最高司令部情报部当时却作出了相反的估计。德军在阿登攻势中竟出乎意料地拥有如此强大的兵力,使盟军的情报部门感到迷惑,以为德军有能力在莱茵河西岸组织起强有力的抵抗,必要的话可以秩序井然地及时撤到莱茵河彼岸。盟国远征军最高司令部还认为,敌军凭借所谓固若金汤的莱茵河天堑,可能给盟军造成极大的困难,并且使战争延长到双方都无法支撑的地步。
不过,希特勒的希望和盟军最高司令部的估计都存在着严重失算的地方。例如,盟军情报部门未能正确地估价苏联红军的新攻势对西线所产生的影响,这种影响甚至对凸出地带战役的结局也起到了关键性的作用。而希特勒不知道,也许根本不愿意承认,盟军竟会从他所强加给他们的这次奇特战斗的打击中如此迅速和彻底地恢复过来。
在这一时期,巴顿产生了短暂的、与他个性迥然不同的悲观情绪,那是由于这位亲临火线的战地指挥官刚刚经历了一场浴血战斗,信服地目睹了敌军士兵的作战本领和士气。然而,艾森豪威尔即使在其司令部任务日益繁杂的忧郁气氛中,仍表现得十分乐观;高瞻远瞩,对形势看得很清楚。他看到:第一,他的部队取得胜利是必然的结局;第二,取得胜利只不过是个时间问题而已。他不愿意使战争拖延的时间太长。如果说需要制定一个结束战争的计划的话,那么他早已准备了一个。他写道,“再发起一场大战役,一次全线狠狠出击的战役,就会给德国以致命的打击。”
12月20日阿登战役的问题尚未定论,艾森豪威尔便开始谈论他的计划。这是为了表明最高司令官从来就没有把希特勒的这次大赌博看作是卷土重来的表现,也是为了说服大家相信这一点。但是艾森豪威尔的作战计划并不是有革命性的概念,也不是什么新鲜方案。它只不过是他原来在1944年8月制定的折衷方案的有机延续,即广阔战线的战略的翻版。原来这个作战方案产生过一些显著的战绩,但也带来了不少的棘手的问题。由于采用了这个方案,1944年秋季的攻势拖成了僵持的局面,从而使得德军能够发起他们的阿登攻势。
艾森豪威尔的这个新计划,同过去那个老方案一样,不能使任何人感到满意。
在这个阶段,巴顿将军完全忙于处理他本部队所面临的一大堆问题,根本无暇顾及尚未定形的作战计划。另外,他也不知道艾森豪威尔的意图。他上一次见到艾克是12月19日在凡尔登召开的紧急会议上。自那以后,他既没有与他通过电话,也未同他用电报联系过。因此,他对艾森豪威尔的作战计划的反对意见是慢慢形成的。
然而,英国方面的反对意见却强烈地爆发了出来,其激烈的程度使得英美联盟濒于最严重的危机。布鲁克和蒙哥马利又把他们自己当作“英国利益”的忠实代表,尽管对蒙哥马利有利的也同样符合整个盟军的利益,这一点是不言而喻的。根本的问题是指挥权。在12月的危急情况下,蒙哥马利获得了阿登以北所有部队的作战指挥权。他不仅力图保持这个指挥权,而且还希望被任命为艾森豪威尔手下所有地面部队的总指挥(最南面德弗斯将军的部队除外)。换言之,他渴望获得战场上的全部作战指挥大权,也就是艾森豪威尔自1944年9月1日以来担任的职务。倘若蒙哥马利的希望得逞,最高司令部就会成为一个没有实权的空架子。
凸出地带战役的悲剧为抨击这个新的战役大开方便之门。激烈批评的矛头形式上是针对这个计划,实际上是针对艾森豪威尔本人以及他的广阔战线的战略。在某些英国人士中,把导致阿登战役的一切罪过统统归于美国人身上似乎是一种时髦,他们把蒙哥马利捧为盟军最高司令部中唯一真正发出阿登战役可能爆发的警告的人物。
反映1944年12月英国人观点的阿瑟·布赖恩特写道,美军指挥官们“偏偏忽视了战争中两条最基本的规则——集中兵力和保留一支预备队,以便对付敌军的行动和掌握主动权。结果,德军虽然已百孔千疮,但仍象一只受伤的猛虎,给对手造成了严重的创伤”。
布赖恩特接着写道,“这场战争并没有在1944年结束,而是又拖了一年。除非现在采取一种与过去迥然不同的方式指导战争,否则的话,不但英国的处境、而且欧洲的处境都会变得万分危急。”据布赖恩特说,布鲁克和蒙哥马利认为当时只有一个解救方案。必须“劝说因挫折而惊恐的美军最高司令部在最后阶段集中兵力,对敌人进行一次决定性的打击,并且要防止艾森豪威尔和布雷德利再度热衷于搞同时四处出击”。
陆军元帅布鲁克是英军阵营中第一个获悉艾克将再次实施其过去的作战计划的人,同时也是第一个以精明的幕后策划的手法加以反对的人。
布鲁克一听到艾森豪威尔的作战方案的消息后,立即告诉了蒙哥马利。他在1944年12月21日给蒙哥马利的信中写道,“我们绝不能再出纰漏。因此,我希望你能就这些事情继续同我保持联系。”
蒙哥马利得到这个暗示后,立刻赤膊上阵。他深信,由于在阿登战役中遭受挫折,美国人会容易作出让步。于是,他一看到有利时机便肆无忌惮地去争取美国人的让步。他开始直截了当地明确提出,为了实现艾森豪威尔所谓的“再次发起一次大战役”,至少要给他的第21集团军群增添一个完整的美国集团军的兵力,并且要把“所有能使用的攻击力量”全交给他指挥。这样一来,剩下的美军部队,特别是巴顿的第3集团军,实际上将根本无所作为。
要价很高,蒙哥马利不顾廉耻地拼命争夺。圣诞节那天,布雷德利来到这位元帅驻扎在荷兰一个修道院式的农庄的指挥部拜访他时,他对布雷德利横加叱责,毫不客气地对他说,他在阿登战役中受到挫折完全是活该。三天之后,当艾森豪威尔去拜访他时,他的态度也极其粗鲁无礼,以致他的良师益友也开始为他的粗暴行为感到不安。布鲁克写道,“依我看,这个向来毫不圆滑的蒙哥马利似乎又在对艾克唠叨未听他的忠告后果如何如何。
蒙哥马利正在对艾森豪威尔施加压力,要他修改作战计划,以符合蒙哥马利的需要。蒙哥马利在与这位最高司令会晤后给他写的信中说,“我建议你发出的指示最后写上这句话:
‘第12和21集团军群要根据上述指示行事。从即日起,一切作战指挥大权,掌握和协调这些战斗的权力,除了服从最高司令官不时下达的指示之外,一概委之于第21集团军群总指挥(即蒙哥马利本人)。’”
接着,他又极不礼貌地侮辱性地对艾克说:“我之所以再次向你提出这个问题是因为我不想再吃败仗。我绝对深信,这一仗取胜的关键在于:
‘1.把所有可以使用的攻击力量全部投入北线向鲁尔的进攻;
‘2.建立起完善的指挥系统,这意味着只能让一个人来指挥和掌握北线攻击的全盘作战行动。”
“我敢肯定”,他最后断言,“我们若是违背这两个基本条件的话,就会重蹈覆辙。”
即使对蒙哥马利的狂妄自大习以为常的这位最高司令官,也实难忍受这封信的侮辱口吻。他在复信中仍然竭力克制自己,他写道:“你知道我是多么欣赏和信赖你那种坦率而又友好的忠告,但是你在最近的一封信中预言,除非严格地按照你的意见让你指挥布雷德利的一切行动,否则战役肯定要‘失败’,这使我感到十分不安。”
艾森豪威尔表示希望这一问题能在他们这一级加以解决,而不必把他们的分歧提交给盟军联合参谋长会议去处理。他写道,如果把分歧提交给盟军联合参谋长会议,“随之而来的混乱和争辩,势必损害这支举世无双的盟军致力于共同事业的友谊和献身精神。”
不过,他似乎仍在苦苦思索着一种解决办法,以便以另一种名义把作战指挥大权授予蒙哥马利。当英军的离心倾向危及布雷德利所谓的美军指挥的完整性时,来自两股对立势力的向心倾向,坚定了艾森豪威尔拒绝蒙哥马利要求的决心。这两股力量,一股是布雷德利和巴顿,另一股是马歇尔将军。
当布雷德利和巴顿一获悉蒙哥马利提出的要挟,布雷德利便急急忙忙去找艾森豪威尔,向他阐明他本人以及集团军群各级指挥官对这场爆炸性争论的态度。但是,当他提起这件事情,艾森豪威尔很不耐烦而含糊其辞地搪塞了过去,迫使布雷德利以毫不妥协的言辞来陈述自己的态度。
“艾克,你要知道,”他说,“我是不能在蒙哥马利手下工作的。倘若让他指挥全部地面部队,那么你必须把我送回美国。因为蒙哥马利若成为我的顶头上司,我就会丧失指挥的信心。”
布雷德利后来谈到接着发生的情景时说,“艾克脸涨得通红。他僵直地坐在椅子上,怒气冲冲地用眼睛盯着我。”艾森豪威尔不仅没有答应布雷德利决不屈从于蒙哥马利的要求,相反,他似乎在暗示,他准备同意蒙哥马利的要求。他对布雷德利说,“嗯,我原以为你是一个我让干什么你就干什么的人。”
“我是这么一个人,艾丸,”布雷德利说,“我十分乐意为你效劳。但是这件事我却接受不了。”
为了进一步增加自己说话的份量,他告诉艾森豪威尔,巴顿也将请求退职。其实,布雷德利这种顽强的态度并不是出自他本人固有的性格,而在很大程度上是被巴顿煽动起来的。几天前巴顿从美国国内得到消息说,“有一些英国人”正在华盛顿进行活动,争取美国高级当局支持蒙哥马利的愿望。巴顿立即找到布雷德利,把这个宝贵的消息转告布雷德利。布雷德利说,他“宁可请求解职,也不愿把第12集团军群交给蒙哥马利去指挥”。巴顿听到此话,非常满意。他紧紧地搂住布雷德利,郑重其事地表示,“如果你要引退,布雷德,我也同你一起引退。”
关于蒙哥马利毛遂自荐再度挑起这场风波的消息,很快传到了华盛顿的马歇尔将军耳朵里。这位参谋总长认为,蒙哥马利的这一要求简直太荒唐了,尤其在当时的情况下,美军在西线战场上作战的兵力现有五十个师之多,而英军却只有十五个师。12月30日,他给艾森豪威尔发去一份电报,告诫他说,要满足蒙哥马利极力提出的要求,这不仅在他这儿根本通不过,而且在罗斯福总统那里,在参谋长联席会议上以及在美国人民面前,都是根本通不过的。
布鲁克元帅认为比蒙哥马利了解最高司令部里发生的这一切情况,没有什么不妥之处。他立即把马歇尔将军电报的内容透露给他的心腹部下蒙哥马利,劝他暂且不要声张,而由布鲁克自己出马,继续反对艾森豪威尔的计划,争取实现蒙哥马利的要求。1月10日,布鲁克作出了恰恰是最高司令官所不希望出现的事情。他果然把这一争议问题提交给盟军联合参谋长会议,正式请求重新审议艾森豪威尔的作战计划。
英国人坚持认为没有足够的力量在两个战场发起主攻,因此要求选定一个主攻战场,并且主张只有主攻不需要的部队才能投入到其他行动中去。这种方案可以有效地阻止第3集团军实施任何军事行动。他们这样提出问题,看来是在支持蒙哥马利反对他的上级。
这场起初是艾森豪威尔与蒙哥马利之间的私下争论,现在已发展成为盟军中的一个棘手问题。它引起了整个战争期间最激烈的意见分歧和争议。马歇尔将军对英国人十分恼火,他一度表示,如果布鲁克及其同僚不接受艾森豪威尔的作战计划,他没有别的选择,只能叫艾森豪威尔提出解除自己的指挥权。
这次争论的尖锐程度,在蒙哥马利写给布鲁克的一封信中可见一斑。这封1月22日的信中说:“恐怕犹豫不决、摇摆不定以及不愿意实事求是和公正合理地考虑军事问题等旧的隐患又冒了出来……问题的要害是缺乏集中统一,三个集团军群各行其是。”
蒙哥马利注意到了他的主要对手——从根本上来说,这场争议主要牵涉到这位对手的命运。蒙哥马利写道,“巴顿今天给第3集团军下达了一个激动人心的命令,说进军的下一站就是科隆。在这些日子里,人们必须保持一点幽默感,否则是会发疯的。”
圣诞节这天,蒙哥马利见到了布雷德利,觉得他萎靡不振,显得瘦弱而困乏。“可怜的家伙,”蒙哥马利后来写道,“他是个正派的家伙。对他来说,这整个事件就如同一粒难以吞下的苦丸。”
但是,蒙哥马利从布雷德利的外表得出了错误的结论。如果说这位美国人显得瘦弱而困乏的话,那是因为他为了阻止德军在阿登的进攻而操劳了整整一个星期。如果说他显得不太自在的话,那是因为他内心对蒙哥马利怒不可遏,但表面又要装得若无其事。那天晚上,他与巴顿共进晚餐时默默无言。饭后,他们进行了一次长时间的谈话。
巴顿后来回忆起这次谈话时说,“布雷德利告诉我说,蒙哥马利声称,第1集团军三个月内不能发起进攻,而唯一能发起进攻的就是我的部队,但是我的兵力又太弱;因此,我们就不得不撤退到萨尔-孚日一线,甚至撤退到摩泽尔河。这样才能获得足够的兵力让我继续进行这场进攻。”
他们两人对蒙哥马利的建议十分反感,这不仅仅是出于军事上的考虑。巴顿后来写道,他认为这是一项“令人厌恶”的建议。“这样一来,阿尔萨斯和洛林地区的所有法国居民就会被遗弃给德军,从而有可能遭到死亡或奴役,”仅此一条原因,也会引起巨大的政治影响。
巴顿回到自己的司令部后,马上召集了一次参谋会议,把问题摆到他的各处处长面前,要他们写出一个反映他们对蒙哥马利建议的看法的联合备忘录。第二天,也就是12月26日,备忘录就已经写好。这个备忘录考虑得很周全,以充足的理由从七个主要方面反驳了蒙哥马利的方案,其中一个是心理方面的透彻分析。“必须考虑到美国(士兵和公众)的心理状态,”备忘录指出,“虽然目前尚不能对此作出估计,但是,主动撤退可能会严重影响美国士兵和公众的心理状态。我们手中现在控制的土地,是美国士兵竭尽全力拼夺得来的。放弃这片土地在心理因素和军事观点上都将是灾难性的。第3集团军的部队只知道和只懂得进攻。他们对于退却和全面撤退,则从不晓得,也不会理解。”
12月27日,布雷德利离开前线同艾森豪威尔再次会晤。原来说,蒙哥马利也要来,但是他又和往常一样没有露面。布雷德利出发时,巴顿给他鼓足了气,敦促他要求把第1集团军指挥权立即归还给他。“如果艾克让你重掌大权的话,”巴顿兴致勃勃地说,“我们就可以一举全歼德军。”
布雷德利从巴黎回来时,带回了一批礼物。他成功地为巴顿要到了两个师的兵力,并且带来了上级对巴顿的再次嘉奖。除此之外,他似乎还使最高司令官对蒙哥马利的总的态度变得强硬了些。因为艾森豪威尔与布雷德利会谈之后,立即去蒙哥马利在荷兰的作战指挥部,向他摊牌了。
布彻写道,“艾克将军告诉蒙哥马利说,他不能同意让一个集团军群的司令官在指挥自己的部队作战时,还对另一个集团军群的司令官发号施令。艾克将军认为,向鲁尔推进的作战计划要求把整整一个美国集团军的兵力置于蒙哥马利的指挥之下,这在军事上是必要的,并且也反映了他对这位元帅的信任。蒙哥马利问答说,他对这位最高司令官不得不承担的如此繁重的责任表示同情,并说无论作出什么样的决定,他都是完全可以信得过的。”
艾森豪威尔刚从蒙哥马利的司令部回来,就看到马歇尔发来的态度明朗的电报在等待着他。电报的内容已及时告诉了蒙哥马利。正如蒙哥马利后来在回忆录中暗示的那样,那是公然违反保密的事,但这一有失检点的行动却起到了一点积极的作用。蒙哥马利写道,“我始终以为艾森豪威尔不知道我已经得知马歇尔的电报内容,”但是,他接着写道,“对于我来说,这份电报结束了‘作战指挥权’问题的争论,因此我知道再提起这个问题是毫无用处的。”
至于艾森豪威尔,他又恢复了他原来的那个妥协方案,从而解决了这场纠纷。12月31日,他草拟了一份“作战计划大纲”,除了蒙哥马利希望掌握“作战指挥权”的要求未予满足之外,几乎采纳了他的所有其他要求。
这个作战计划的基本要点是,消灭“莱茵河以西和摩泽尔河以北的敌军部队,准备以鲁尔北面为主攻点,强渡莱茵河。”以鲁尔北面为主攻点这个意见是艾森豪威尔将军提出来的。
按照这一作战计划,巴顿的第3集团军和暂归蒙哥马利元帅指挥的美军第7军将要会师,从而胜利地结束凸出地带的战役。这个作战计划还规定,凸出地带战役结束后,布雷德利将军将“重新掌握美国第1集团军的指挥权”。
“从此以后”,艾森豪威尔写道,“第1集团军和第3集团军将沿着普吕姆-波恩一线向东北方向挺进,最后打到莱茵河,”与此同时,蒙哥马利的第21集团军群“连同由他指挥作战的美国第9集团军一起”,重新为“名副其实战役”进行准备工作。“名副其实战役”是蒙哥马利原来准备于1945年1月至2月间用加拿大部队在玛阿斯河与莱茵河之间发起的一次进攻,但是后来由于阿登战役而被耽搁了。
这个作战计划的实施将分成两个阶段。第一阶段是向莱茵河进军,第二阶段是打到莱茵兰以及更远的地区去。蒙哥马利打进德国的主力部队进军路线定于“从鲁尔以北的下莱茵省进入德国北部平原”。布雷德利从美因茨-法兰克福地区配合进攻,“与俄国军队会师”。另外,德弗斯将军的第6集团军群也同时从南边进行助攻。
蒙哥马利似乎对此安排感到满意。他写道,“我对作战计划大纲作了一番研究,除了作战指挥权的问题之外,它满足了我的全部要求。鉴于马歇尔的电报,关于作战指挥权问题的争议已告结束。”他最后写道,“其实,我自8月份以来提出的这些要求几乎全部得到了满足。晚一点总比什么得不到要好。”
1月12日,正当德军加快从凸出地带撤退的时候,布雷德利将军去看望了巴顿,视察了形势。巴顿向他保证说,与第7军会师只不过是一、两天的事情,还说,布雷德利本人实际上马上就要恢复对第1集团军的指挥权。布雷德利则告诉巴顿说,他希望用第1集团军向东朝科隆进攻,同时希望第3集团军从圣维特附近继续对敌军保持压力。巴顿说,“只要我们能进攻,不管在哪里都可以。因为如果我们不进攻,布雷德,德军肯定就会进攻。”
23日,他们又在一起商讨更为长远的作战计划,并且协调由巴顿的参谋人员与布雷德利集团军群参谋人员分别草拟的方案。这两个方案配合得简直是天衣无缝。根据这个不谋而合的联合作战方案,第1集团军的两个军将在第8军地区的北面进攻西壁防线;与此同时,第3集团军以战斗力较强的米德尔顿的第8军在南边向西壁发起攻击。第3军和第12军先坚守自己的阵地,然后在第8军的右翼,跟随前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