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斯与泥淖·第三十三
作者：拉迪斯拉斯·法拉戈·美国
出自————《巴顿将军》
出自————《战争通史》
巴顿劲头十足，满怀希望。他就好象重新充足了电的电瓶一样，迸发出巨大的热情和乐观主义精神。他对埃迪将军说：“准备向曼海姆和莱茵河挺进吧，”接着又说，“别担心你的侧翼！”他对沃克说：“到梅斯见。”
沃克于9月6日凌晨3时开始向摩泽尔河快速推进。他对梅斯的攻击一直持续到16日还没有取得进展。这时，他便告诉巴顿，他认为他无法攻克这座城市。也就是在16日这天，布雷德利向巴顿透露说，蒙哥马利元帅正在作艾森豪威尔将军的工作，要他停止“所有美军的行动……这样蒙哥马利自己就可以用第21集团军群这把尖刀刺向德国的心脏地区”。此时可不能让各地的美军放慢速度，也不能以放慢巴顿进攻的节奏来使蒙哥马利如愿以偿。布雷德利的电话不但没有起到作用，反倒促使巴顿加紧行动，连上级指挥部也无法阻止他。
巴顿与沃克一样，急切地希望攻克梅斯。但这并不是仅仅为了替沃克打气的一种空头威胁，正在此时，攻占了南希的第12军看来可以打开一个突破口，冲破西壁防线，插入德国。当埃迪眼看就要到达目的地的时候，沃克显然是不愿意瞪眼看着梅斯而无所作为的。他马上坐下来起草一个作战方案，他根据当时的形势，给这一方案定了一个漂亮的名称——“霹雳行动”。他打算动用陆军和空军联合进行一次殊死的拼杀。但是气候开始变坏，使得飞机不能起飞。接着，又出现了弹药严重的短缺。这两种没有预见到的危机迫使沃克在拼杀还未开始之前，就放弃他的“霹雳行动”。
“霹雳行动”的第一阶段是要夺取德里安特堡垒。这是梅斯周围堡垒中最大的一个，守卫着进入梅斯城的西南通道。由于德里安特是攻占梅斯要塞的主要障碍，因此它对巴顿和第20军的指挥官具有相当大的吸引力。它对曾在岌岌可危的多尔诺桥头堡阵地遭到沉重打击的第11团团长查尔斯·尤尔上校吸引力格外大。尤尔虽然只是一位步兵，但颇有巴顿那种浪漫主义的闯劲，他并没有因在桥头堡阵地遭到不幸失败而感到气馁。相反，他一心想为那次挫折报仇雪耻。他认为，他指挥的那个团倘能拿下德里安堡的话，就会彻底弥补该团的声誉。他想出了一个主意，即用强攻这种老办法来夺取这个大堡垒。这种强攻使人联想起第一次世界大战中在这一地区所进行的代价昂贵的战斗。尤尔上校开始拟订他的作战计划，希望向他的师长欧文将军、向沃克将军，或许还能向巴顿本人兜售。
尤尔上校把德里安作为主攻的目标，这就是说他选择了一个最艰巨的任务。德里安不仅是整个城防系统中建造最精心的工事，同时也是德国人维修得最好的堡垒，该堡垒(“德里安”这个名称是法国人于1918年起的，是为了纪念在凡尔登战死的一位著名的中校)是德国人在1902年建造的。即使在其他堡垒都被拆除，以为大西洋壁垒提供火炮和钢材的时候，该堡垒还是安然无痒地保存了下来。
德里安堡垒群耸立在一座高岗上，与山水景色融合一体，没有任何突出显眼之处。堡垒四周草深林茂，铁丝网密密层层，壕沟纵横交错，混凝土浇筑的机枪掩体和装甲了望所四下密布。这个堡垒群中有一个四面有深水壕的中心堡垒以及五个炮兵阵地，其中四个(备有100毫米和150毫米大炮各六门)位于堡垒群的主体阵地内，另一个即所谓的“摩泽尔炮兵阵地”配有三门100毫米大炮，配置在紧挨着堡垒群主体阵地的位置。主体阵地内有三座巨型的混凝土碉堡和三个庞大的钢骨水泥掩体。永久性的步兵战壕蜿蜒于堡垒之间。地下有长达数千英尺的交通坑道，其中一条分支坑道通往摩泽尔炮兵阵地，另一条向东伸出几百码，通到摩泽尔河畔的阿尔斯。堡垒群的守军可以从南端的三个了望哨所清晰地俯瞰摩泽尔河谷和拥挤成一团的欧文将军第6师的各个渡口。
尤尔只凭手头掌握的并不确切的情报，便着手拟订他的计划，他制定了一个攻击方案，他的攻击方案是：先用一千磅的炸弹，从空中对堡垒群实施饱和式轰炸，并投扔凝固汽油弹，然后再投掷高爆炸弹并对堡垒群的中心阵地进行扫射，最后以两个步兵连和一个反坦克炮连展开正面强攻。
尤尔上校带着他的计划去见副师长沃诺克准将，在他的帮助下，尤尔又向欧文将军和沃克将军“兜售”了他的计划。沃克将军很快便成了尤尔这一计划的最热情的支持者，沃克同意让尤尔先使用一个营的兵力对堡垒群进行彩排预演式的强攻，以试探德里安防御系统的实力，同时也检验一下他的计划是否切实可行。
攻击是于9月27日午后2时15分发起的。战斗一直持续到下午6时30分，尤尔才撤出了他的小股部队。在这次战斗中，尤尔付出的代价是，两个步兵连的伤亡总共才不过十八人，反坦克炮连始终未能投入战斗，但他获得了他认为是堡垒攻坚战的宝贵经验，而这正是第3集团军的各个部队在过去训练中所缺少的东西。然而，这些经验都是反面教训，攻击发起之前进行的各种炮击轰炸和扫射，只收到微乎甚微的效果，不但没有摧毁什么工事，反倒使守军的士气大增，因为他们信服地看到德里安的钢筋混凝土工事为他们提供了充分的保护。地面部队的攻击由于堡垒群周围的密集的铁丝网障碍和暗堡火力的封锁而严重受阻。
攻击部队始终未能冲进堡垒群的内部。尤尔攻到距堡垒的最近点，也还离外围的壕沟有三百码之远。各种轻武器的扫射阻止了攻击部队的推进。但是这一切都没有削弱尤尔的劲头，此时连沃克将军也完全被这种劲头所感染。
在这次持续了四个小时的进攻结束后的第二天上午，尤尔和沃克两人带着作战计划去见巴顿，请求他批准发起一场全面进攻，作为攻占梅斯战斗的序幕。欧文将军是西点军校1915届的毕业生，他在突尼斯任第9师炮兵指挥官的时候给巴顿留下了深刻印象，因而被巴顿任命为驻扎在英格兰的第5师师长。对此，巴顿毫不后悔。但现在欧文却对沃克和尤尔的计划提出保留意见，使他的上司很为恼火。欧文指山，这次试验性攻击只能证明德里安防御系统的复杂性和实力出乎意料，这场攻击虽然时间很短，规模有限，但暴露了不少困难。但是，沃克否定了欧文的反对意见。他批评尤尔及其手下的指挥官在这次战斗中进攻不够猛烈。他向巴顿保证说，如果再发动一场攻击，只要指挥得更坚决一些，就可以拿下这个要塞。
欧文将军此时的处境很尴尬，他既不能过分地顶撞他的军长，但另一方面又深信沃克在这件事上过于乐观，这一冒险的行动应当放弃。他相信自己的看法是正确的，并以令人钦佩的勇气直率地对巴顿说：“将军，我的部下需要休息，也需要进行这类战斗的一些特殊训练。我认为应采取包围的方法夺取这个要塞，但要这样做，我们又没有机动的作战部队。”
欧文将军得到了巴顿自己的两位顾问的有力支持，一位是巴顿的副参谋长盖伊将军，他参与了制定第3集团军的战术，另一位是马多克斯上校，巴顿的作战处长。他们两人在9月26日曾亲自对德里安进行了仔细的侦察，次日又目睹了首次攻击的情况。与沃克的批评意见相反，他们发现在整个战斗过程中各级指挥官都指挥得不错，战士们的士气也是高昂的。但是，他们两人认为德里安几乎是坚不可摧的。他们甚至对巴顿说，采取正面进攻简直是发疯，因为盖伊和马多克斯都认为，德里安和梅斯都不可能用正面的强攻拿下来。他们的方案与欧文将军的建议一样，就是使用五个师的兵力——三个步兵师和两个装甲师——从两翼包围梅斯。他们并警告说，少于五个师的兵力是攻不下德里安的。
关于这次关键性的战斗，巴顿在《我所知道的战争》这本书中有一段描述，同时还有两点简单的补充。他写道：“约有十天左右的时间，我们一直在思考对摩泽尔河西岸掩护梅斯的德国堡垒的防御实力进行试探。第5师认为，用一个营的兵力就可以拿下其中之一的德里安堡垒。10月3日这天，他们实施了这一计划，并取得了相当大的初步战果。但是，过了大约七天之后，我们决定放弃这一方案，因为战斗的代价太大了。”
当时的实际情况完全不是如此。巴顿本人被沃克热衷于这一方案的十足劲头感染。他没有听取欧文的保留意见、盖伊的反对意见和马多克斯的警告。9月28日，巴顿听取了尤尔对攻击计划的说明后，便初步同意了分步骤攻克德里安堡垒的方案，只是提出了一个条件。艾森豪威尔将军于第二天来到第3集团军司令部的所在地埃唐。巴顿说，他要同艾克商量一下这个作战计划，以便了解最高司令官的看法。
9月29日，艾森豪威尔便看到了这个作为局部行动的作战计划，并且批准了它。不用说，艾森豪威尔的批准立即把当时对这个冒险行动仍然存在的所有反对意见统统压制了下去。
攻占德里安堡垒的最后命令便这样下达了。
第5师接到的命令是，在其他部队进行作战准备的同时，也动手准备，以便随后向梅斯的其他堡垒，包括摩泽尔河东岸大型的坚固堡垒群“凡尔登”发起攻击。
10月3日，战斗在极其不利的情况下打响了。按原定计划，进攻应在清晨发起，但由于空中支援没有按时赶上，因此进攻时间不得不一再推迟。当时气候条件十分恶劣，以致不得不取消事前的空军轰炸。地面部队在炮兵进行了短暂而无力的轰击之后于接近晌午时分才进入战斗，但炮击并没有给步兵带来任何好处，反而促使守军警觉起来，作好充分的战斗准备。
不过，第11团的2连还是冲进了堡垒群阵地，但战斗仍未分胜负。天时地利似乎都对守军有利。到了傍晚时分，第一次冲击显然已告失败。德军纷纷钻出坑道，渗透到攻击部队的背后，猛烈地扫射各排，迫使他们退了下去。更糟糕的是，那一整个夜晚，德军的小股部队不断对美军阵地进行袭击。到了第二天拂晓，仍留在堡垒群阵地之内的美军已经溃不成军。
若是说欧文希望停止这场战斗的话，那么沃克则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要坚决地想打下去。他要欧文“坚持下去，并且扩大对堡垒群阵地制高点的控制地盘”。这位师长把这一命令传达给尤尔。这时巴顿也亲自介入，下了一道荒唐绝顶的命令，他指示沃克“即使第20军战斗到最后一个人，也要给我拿下德里安”。接着，他又补充了一句不吉利的话，“我不允许这支部队的进攻遭受失败！”
但是这次战斗还是失败了。到10月9日这天，局势已乱得不象样子。这时巴顿才醒悟他批准这一作战计划是犯了一个错误。他派盖伊将军去第20军把第5师从困境中解脱出来。沃诺克将军最初是支持尤尔的主意的，现在那股热情已经消失，他不得不亲自出马来指挥特遣部队。他直言不讳地对盖伊说：“依我看，一切都完了。”
他解释说：“在堡垒群阵地内部再展开攻击，代价实在太大了。依我看，必须把德里安包围起来，把敌人全部赶入地下，然后再把他们收拾掉。这样做，我们还需要四个营的兵力。”
他的这个建议当即就遭到了拒绝。盖伊将军行使巴顿授予他的权力，下令放弃这场战斗，毫不迟缓地撤出堡垒群阵地。
然而，沃克将军还请求盖伊允许他沿着坑道发动最后一次进攻。盖伊尽管对此持怀疑的态度，但还是同意了沃克的请求。进攻没有奏效。沃克的最后拼死攻击又告失败。美军终于在10月12日至13日夜间撤出了德里安。这次错误发动的战斗，从开始至此，只差几个小时就整整十天了。
这次失败使巴顿将军受到了极大的震动。他后来说，这是他犯错误的唯一两次战斗中的一次。
使他尤其感到不安的是，他急切需要结束这次冒险行动，这是因为出现了一次不幸的巧合：正当他遭受这一挫折时，马歇尔将军就要到第3集团军前线来。巴顿原先曾希望用攻占德里安堡垒的辉煌战果作为欢迎这位参谋总长到来的见面礼。
10月11日上午，布雷德利来到前方，了解德里安方面的情况。巴顿把沃克叫来说明当时的战局。这时经过重新考虑之后的沃克便向布雷德利和巴顿建议，把部队撤出这场战斗，“因为攻克这一堡垒而赢得的荣誉比起为此而付出的伤亡代价是不值得的”。布雷德利立即表示同意，巴顿也就下达了命令。巴顿在下达这个与前相反的命令时感到格外的沮丧，因为他认识到当初真不该被别人说服去批准这次战斗。
第3集团军战线上的这次失败，以及其它挫折是由好几个因素造成的。美军不适应新调到该地的德军所采取的那种复杂的战斗方式。在这一地区的德军是新兵，在戈培尔的宣传机器灌输的希特勒那种貌似坚强的自信心的影响下，他们的士气极其高涨。相比之下，巴顿的部队在前进四百英里之后已经处于疲惫不堪的状态。
巴顿本人可能是最最疲惫不堪的一个。挫折、烦恼、加之他不得不忍受的失望和厄运，加重了他的疲劳。他决定要休息一天，这可是自这次战役开始以来的第一次。
他现在不再考虑梅斯了。在堡垒中的德国人得到了一个喘息的机会。要不是他的进攻受阻，梅斯这座城市早已就会象颗“熟透了的梅子”一样成了他的囊中之物。然而，直到11月25日——差不多晚于巴顿原计划日期三个月——梅斯才投降。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