混乱时期·第三十一
作者:拉迪斯拉斯·法拉戈·美国
出自————《巴顿将军》
出自————《战争通史》
巴顿称它是“不可饶恕的一时”。布雷德利把它说成是“惨痛的失败”。而对蒙哥马利来说,它是“一次触礁”。
他们指的都是同一件事——1944年9月法国的形势——就是混乱时期,当时,战争看来已经取胜,接着又失去了战机使战争又持续了七个月。
虽然“这 一重大错误”没有酿成丑闻——因为结局好的事情往往会抹掉以往的错误,遭到较少的指责——它还是形成了一个有争议的问题,一直影响着艾森豪威尔圣战的历史。它超越国界,刺伤民族的和个人的感情,危害在战火中凝成的友谊,而且还在一定程度上为巴顿扬幡招魂。
它围绕这么几个问题:
战争是否可能在1944年晚秋胜利结束?
是否有必要让战争一直拖到1945年5月?
战争拖延是谁的过错?
每次战争之后,历史上都充满了这种另有用意的问题。战争过程中常常出现这种时刻——屡见不鲜却又是瞬息即逝的时刻——这时看上去最后的摊牌即将到来,这一方或那一方的胜利已经近在眼前。这时,战场上的一个性急的指挥官常会把他在某次重大战役中的告捷误认为是整个战争的决定性胜利。而且当神灵和他的上司们(他们应该了解得更清楚一些)提出不同意见时,他常常固执己见,确信他自己是正确的,而其他人都是错误的。战役中的告捷是靠不住的胜利。究竟如何,见证人不是打胜仗的战士,而是指挥战争的人,这些指挥员必须依据这样的假设,即无论打赢了多少次战役,战争本身仍有可能以失败告终。
巴顿本人——起初是在他深居的司令部内,后来在他死后出版的《我所知道的战争》一书中——在议论这个问题时是痛心疾首和心怀怨恨的。在他的事后调查分析中,他费了不少笔墨声明,如果他被允许全力以赴地投入战争,战争完全可以提前结束并使更多的人免于丧命。他写道,“我认为这一点特别适用于9月上旬这段时间,当时由于艾森豪威尔将军希望或认为有必要支持蒙哥马利在北部的行动,我们被迫停止不前。”
由于战争的拖延,第3集团军付出了什么样的代价呢?
根据巴顿记录精确的“战绩单”,他在19449月17口的伤亡情况是,三千八百四十一人阵亡,一万八千二百四寸十一人受伤,四千一百二十人失踪——总数达二万六千二百零二人(不包括非战斗伤亡)。他于1945年5月8日的最后统计表明伤亡总数高达十三万六千八百六十五人,共中二万一千四百四十一人在战斗中牺牲。从这两张“战绩单”来看,他提出的主张和后来得出的结论是很尖锐的。他曾宣称在9月“毫无疑问,我们能够在十天内突破并越过莱茵河继续前进”,结论是:“这将可以使成千上万的人免遭牺牲。”
不难理解为什么巴顿对这一点有如此强烈的感触。战争已经到了转折点,提供了一个千载难逢的大好机会。他的战争生涯在这炎热的9月已达到了最高潮,他的命运也达到了充分实现自己抱负的时刻。尽管他后来继续飞黄腾达并获得了更多的荣誉和美名,他却再也没有体验到在法国的那些日子里所感到的紧张和不安,那时他本来可以垂手获得历史性的胜利,却落得个无所作为的可怜的状态。
他是否象他自己所坚决断言的那样正确?这是否真是本应采取果敢和一致行动的不可饶恕的一时呢?
谁有资格来回答这些问题呢?然而,这些问题却不时地得到了回答,不是带有没羞没臊的偏见,便是在官方历史中对事实作了篡改。尽管不可能有权威性的和毫无偏见的答案,但是仍可以对这些问题进行研究,希望至少能提示某些答案。
如果这是一个混乱时期,那么使人感到混乱的原因是很多的。那时,宏伟的“霸王”计划刚刚在塞纳河宣告终止。1944年5月3日仓卒制定的后续“计划”是含糊、平淡和悲观的。到达塞纳河之后,突然决定火速追击,而没有考虑最关键的问题——彻底消灭在法国的所有德军。没有明确的计划来规定追击。在危机中,艾森豪威尔将军(此时担任大战区的全面指挥)表现不能按照变化了的形势的要求进行战略或战术上的领导。
结果,战场上的每一位有魄力的指挥官都可以拟定自己的计划。而且,指挥官越有魄力,他的计划也就越大胆离奇。这样,这次大有希望的向着最终目标的追击是在各个不同的司令部中计划的,每一个竞争的指挥官总是从自己比较狭隘的角度出发。虽然不应该认为这些人一叶障目,不见泰山,在制定计划时只顾私利而不顾大局,但也不能否认本位的考虑、个人动机、骄傲自负和贪图虚荣对他们的计划至少有某些影响。
从塞纳河开始直至莱茵河,战争是按三个不同的、基本上矛盾的计划进行的,每个计划都有各自的重点。
一个计划是最高司令官的战略方案,这是按照盟国远征军最高司令部5月3日的含糊的草案制订的。虽然计划人员选择了鲁尔作为“海王星战役后续战斗”的最有利的战略目标,他们还是警告说,“只沿一条路线进攻,这样使进军变成一字长蛇阵并使之暴露在敌军的集中进攻之下是危险的。”艾森豪威尔采纳了他的计划人员提出的过时的计划,决定赞同“在阿登南北形成广阔的战线”,以便使盟军有回旋的余地并能变换主攻方向。
另一个计划是蒙哥马利元帅的运动计划,即把一切可以利用的人力物力都用于他向鲁尔的攻击中,形成极其有力的攻势,以导致德军一切抵抗的必然崩溃。
第三个计划是布雷德利-巴顿计划,即在南部以一个巨大的包围战术挺进,其中一翼插向柏林,另一翼直奔维也纳。这是巴顿的“必胜计划”稍加修改后的翻版。
由于三个计划都在执行,战争在几个方向拉锯式地进行,但是任何一方都力量不足。事实迅速和充分地表明,每一个计划都因某些内部缺陷和由于出现混乱而遭受损失。
巴顿所谓的“必胜计划”几乎是太简单、太完美,因而是不可能实现的。它的根据是两点主要的假设:第一,攻破西壁的最容易的途径是通过他战区内的所谓“南希缺口”;第二,没有多少德军阻止他的突破和随后的快速进军。
他的计划要求两个军并肩进攻,第三个军置于右后方组成梯队,以装甲部队开道,从南希出发,通过萨兰堡去萨盖明。西壁防线将在萨尔布吕肯和维桑堡之间的四十英里长的一段地带上被突破。在第1集团军调拨过来的一个军的支援下,巴顿将接着由美因茨或沃尔姆斯向哈特山脉和布利斯河流域之间的凯泽斯劳滕方向进攻,接着越过平原继续向东北方向进军,直逼法兰克福以及更远的地区。
他是通过研究一般公路地图而选定“南希缺口”的。
后来,他又参照他的情报处长和约翰·康克林上校的工兵部队准备的有关西壁的资料进行了校对,发现他的选择是完全可行的。“已经选择了两处突破口,”他写道,“对公路图的研究,与对等高线地图的仔细研究结果完全一致。”
他在那些天里的言谈表明巴顿并不畏惧西壁防线。他热烈赞同伍德将军颇为自负的猜测,即西部防线不过是一种虚张声势,他只需要原计划十天中的三天便可攻破工事进军到沃尔姆斯。他对伍德说,剩下的任务仅仅是扫荡德国国内零星的士气低落的敌军部队了。
第5装甲师有几股部队曾深入到防线内八英里,最远一直插到德国境内普吕姆。之后该师写了一份报告,更加深了巴顿对西壁的蔑视。这份报告说,“齐格菲防线虽然是一条坚固的天然防线,但并不象德国人所吹嘘的那样固若金汤。……突破这条防线不会太困难。”
尽管他的计划只有明显的优越性,巴顿对此计划也热情备至,但该计划却从来没有机会得到采纳,甚至压根儿未被布雷德利将军指挥所以外的任何人认真对待过。巴顿在制定计划时,对艾森豪威尔支持蒙哥马利北进的决定不是一无所知,就是公然蔑视。这本身对计划就不利。但是也还有其他因素使该计划看来远不如巴顿所想象的那样“必胜无疑”。
盟军根本不具备条件来支持深入德国境内四百到六百英里的进军,即使艾森豪威尔同意把所有的力量都交给巴顿使用。而且非常值得怀疑的是,巴顿是否能够得到在穿越法国的进军中非常需要的空中支援。担任战区机场建筑和维修任务的第9工程兵指挥部的参谋长赫伯特·埃尔戈符上校完全不同意在那十天之内有可能进入德国的意见。
“即使巴顿通过萨尔山谷和孚日继续进军,”他写道,“也肯定得不到密切的空中支援,而且在兰斯-埃佩尔内一线以远的地方所能得到的空运物资也是微乎其微的。我们也许可以及时修复贡弗兰、梅斯和南希-阿泽劳的机场以起到一定的作用,但是下一批可能需要的机场在哈格诺和斯特拉斯堡,那一带除了到科隆-马斯特里赫特平原之间的特里尔机场外,别无其他机场。”
“我不会喜欢在那个10月通过法尔茨在孚日上空向巴顿供应给养的工作。我并不怀疑我们可以把大约两个装甲师和一个(摩托化)步兵师运到科隆,但尔后又往哪里运呢?当然不可能越过莱茵河。由希特勒的青年组成的一支精锐装甲特遣部队会在他们到达卡塞尔之前就把他们全部消灭掉。”
然而相当规模的空中支援对巴顿的成功是必不可少的。尽管德军在法国仅有五百架飞机,他们在德国国内却有几千架,定会大力使用这些飞机来阻止入侵者。
巴顿热情和急切之余,却忽视了其他一些重要的不利因素。他不承认他的部队已经精疲力竭,需要一段休整时间。他不愿意正视德军的抵抗在德国本土必然会比在法国的异土上强烈得多。甚至当他缓慢地深入洛林时,欢迎的人群已越来越少,欢呼声日趋微弱,敌对情绪不断增长。他还不愿承认他在摩泽尔事实上已经面临的事实,即在向德国境内的进军中,不存在以往突进和追击时的那种有利条件了。布雷德利以“眼镜蛇”战役展开的运动战已经转变为阵地战,即使当时还察觉不到。
如果说盟军未能在这时实现他们取胜的希望的部分原因是“霸王”战役的计划人员过于悲观,那么巴顿的宏伟计划则是过分乐观了。他在制定计划时没有认真注意后勤问题,他象往常一样希望,一次果敢的行动可以靠本身的冲劲和本身的资源来取胜。
蒙哥马利的计划比巴顿的计划早十四天。他早在8月17日就与布雷德利详细讨论过他的计划,当时布雷德利似乎热烈赞同该计划。但是仅过了两天,经与巴顿商议之后,他的热情便消失了,大概是因为巴顿向他点出了蒙哥马利的计划会大大侵犯他的范围,这样留给第12集团军群去做的事就所剩无几了。
布雷德利对蒙哥马利的计划以及后来对蒙哥马利本人的憎恶在这些日子里不断增长。在7月的科唐坦战役之前,蒙哥马利对布雷德利还有一种魅力。蒙哥马利的清晰的思路和强烈的个性感染了布雷德利,可是这两点却从未给巴顿留下什么深刻印象。
蒙哥马利善于把复杂的局势变成最简单的术语,能干净利落、简单扼要地说明种种问题和它们的解决方法,这在最初给布雷德利留下了深深的印象。同时他喜欢蒙哥马利惯于不厌其烦地向他的部下说明他对他们的要求是什么,以及他期待他们怎样去执行。
然而,现在这两位将军的势力范围发生了冲突。当蒙哥马利开始坚持要把第1集团军的两个军(正同他一起在北部作战)调拨给他指挥时,他的魅力迅速消失了。布雷德利开始怀疑蒙哥马利的动机,憎恨他侵犯别人的特权和职权范围,甚至怀疑他的观点的真实性。他离蒙哥马利的轨道越远,就越靠近巴顿,以致他和巴顿的观点完全吻合,行动完全一致。
蒙哥马利追求个人利益的强烈感以及他的贪得无厌的要求现已成为他的同事和他疏远的重要因素。他使出浑身解数来推行自己的个人计划,他为个人提出的要求太过分,几乎一点儿也不考虑别人。他还给人这样的印象,即他最初的表现引起人们的争议之后,他正设法表白自己,企图把赢得战争的荣誉全部归在他一人身上。
无论蒙哥马利的计划多么动听和美妙,无论他的论据何等有力,他在法国的一些表现仍然使艾森豪威尔心中产生了怀疑。别的不说,他在卡昂的战役行动迟缓,使人记忆犹新。不久前发生的这件事多少使艾森豪威尔不太相信蒙哥马利有能力指挥他所谈的那种迅猛的进攻。
蒙哥马利有他自己的严重困难,他只能在充分意识到英国的人力、物力都有限的情况下来作战,面对这些局限性,他明智地决心争取以高超的领导艺术和最低限度的战斗来取胜,这一切未能推动艾森豪威尔按蒙哥马利特殊的需要和方法去进行战争。
当蒙哥马利最终开始推进时,当他的装甲部队在一星期内前进了二百五十英里时,他表明了他有“能力象巴顿那样行动作战。”然而,即使如此,仍发生了几起意外事故,看来即使一切都能按蒙哥马利的办法去办,他也不可能达到他的遥远的目标。
艾森豪威尔优先重视北部进攻的一个主要原因是他急于攻占安特卫普。他坚信盟军必须控制港口以接受直接来自美国的部队和物资,否则盟军就不能攻破塞纳河防线,不能在塞纳河以远的战区成功地作战。他早已垂涎欲滴地盯着安特卫普,特别是当第8军未能按计划占领布赖顿港以后。
但是,当港口地区已唾手可得时,乔治·罗伯茨少将(他的英国第11装甲师已占领了城市)忘了占领安特卫普北端艾伯特运河上的桥梁,尽管这些桥梁在“几小时内”就可以拿下来。结果,斯凯尔特河口(通往安特卫普的六十英里长的入水口)仍被德军控制了一段时期,港口也直至11月下旬才开放。这样,蒙哥马利进攻的一个主要目标就未能达到。
9月下旬,蒙哥马利的攻势在阿纳姆再次受挫,德军在那里击败了一次旨在包抄齐格菲防线北端的大规模行动(其中包括空前规模的空降部队的集中降落)。莱茵河仍是一道屏障。对鲁尔构成的威胁没有象蒙哥马利所想象的那样严重,也没有那样直接。
山于相互竞争的各种计划本身都有缺陷,必须在最高一级实行有力的控制,以防止战争分裂为由各个自以为是的司令官指挥的放任自流的战役。在此战争的关键时刻,艾森豪威尔将军的控制突然松垮下来。正当他需要有最好的体力和活动能力时,他却受了伤,十分痛苦,使他实际上不能工作和行动。
9月2日,他在布雷德利的司令部与巴顿和霍奇斯开完会后飞回他自己的司令部时,由于他的C-47型座机的消声器坏了,他们改乘一架L-5型飞机,这是一架小型联络机。他的驾驶员把飞机降落在艾克别墅(雅号“蒙哥马利”)附近的海滩上。当时正值涨潮,潮水有吞没小飞机的危险。在帮助驾驶员把飞机推向高处时,艾克在松散的沙地上严重扭伤了膝部。他不得不坐在地上,伸着一条僵直的腿,感到很不好受。但是最糟糕的是,这条僵直的腿使他很难正常地到各地去同指挥官们见面。
即使在事故发生前,越来越多的迹象已表明艾森豪威尔开始有点对付不了他要解决的问题了。这一点从当时的情况看得非常明显。在马歇尔将军的催促下,为了服从美国国内的考虑,在战争最混乱和关键的阶段,艾森豪威尔亲自担任地面作战的全面指挥。这一做法的结果是不幸的。
作为最高司令官,艾森豪威尔表明自己是位军事政治家,而不是军事总指挥。……作为一个诚实谦逊的人,艾森豪威尔知道自己指挥部队缺乏战术上的经验,这使他在对付象蒙哥马利和巴顿这样在军队里科班出身的人时感到一种职业上的自卑感。由于不掌握自己亲自实践过的作战基本原则,艾森豪威尔不愿把自己的意见强加给别人,除非是他作为最高司令官必须作出决定……他非常善于把许多人的不同意见归纳为一种统一的解决方案,但是当他的指挥官们分散在法国各地时,他则易于接受同他交谈的最后一个强有力的人物的意见。
蒙哥马利当然是他的同伙中最强的人物。此外,他居于仅次于最高司令官本人的显要位置,也最容易接近最高司令官。另一方面,艾克和巴顿的关系却变得脆弱和疏远了。
巴顿和盟国远征军最高司令部的接触从必要性来说是很少的,但他和最高司令部的关系总的说来还不错。尽管他怀疑“艾克周围的人”的动机和能力,他对这些人还是友善的,他们对巴顿也是同样,虽然他们对巴顿仍感到迷惑不解。他们敬佩他的技巧,仰慕他的闯劲,但是对他的态度和粗鲁语言无不摇首咋舌。
艾森豪威尔本人对巴顿倒还亲切,但比起他们过去更为融洽的日子来,他也明显地冷淡了。他们的接触减少了。在整个8月份他们都没有见面。他们在9月份见过四次面,两次在前线,两次在凡尔赛(盟国远征军最高司令部已经搬到小特里亚农附近的特里亚农皇宫饭店)。他们的会面是友好的,却也是流于形式的。艾森豪威尔对巴顿并没有隐藏在心中的敌意,也没有什么怨恨。但是他现在身为最高司令官,已经适应他的更高的职位。他注意到巴顿按严格的军阶来说地位较低,低于蒙哥马利和布雷德利,同时他对巴顿的判断水平表示怀疑,因而他既不准备采纳巴顿的意见,也不准备承受巴顿的压力。最主要的是,他毫不欣赏巴顿突然以制定战略计划者的面目出现,特别是在此刻,他正为制定计划伤尽脑筋。
事实上,在他所指挥的高级将领中,艾森豪威尔只能对巴顿一人毫不迟疑地说“不”,只能对巴顿一人说话生硬。早在米德堡两人都青春年少的时代,他就习惯于和巴顿争论;后来在西西里和英格兰处理那些令人尴尬的事件过程中,艾森豪威尔不得不保护巴顿,以免他自己受难,那时他采取了严肃的坚定态度。
作为一个喜欢别人对他有好印象的人,艾森豪威尔会默默地容忍别人的无能和错误,因为伤害朋友的感情会使他难受。1943年3月,他坦率地告诉巴顿,“我应该撤换安德森将军(在突尼斯的盟军部队的英国指挥官,巴顿的第2军属于这一部分),但是我不想伤他的感情。”一次,他本应发布一道命令,但他发现布雷德利不喜欢,他就没有发这道命令,因为他不愿刺伤他朋友的感情。但是,在他同巴顿的关系中就没有这种顾虑。对巴顿他可以直言不讳,当巴顿以自己的计划和要求同他纠缠时,他正是这么做的。
使艾森豪威尔能胜任最高司令官的品质现在恰恰阻碍了他成为一名能干的、有魄力的战场指挥官。威尔莫特说,“他的伟大天才在于使盟军部队保持团结,在于调和不同国家和军种的利益”。然而,在当前形势下,艾森豪威尔的诚挚容忍和易于妥协却成了弱点。形势要求的是一位有大胆计划的人,一名知道关键所在并能不顾个人性格或公众舆论坚决推行他的战略意图的总司令。
这并不意味着人人皆知的艾森豪威尔的好脾气从不发作,或者他对那些自以为是的指挥官们没有坚定的看法,这些人在这段时期里把他搞得日子很不好过。当巴顿9月21日去凡尔赛拜访他的时候,艾森豪威尔重申了他的决定,即目前的主要力量仍要放在英军和第1集团军北翼的部队上。但是,当巴顿回到他自己的指挥所以后,他以毫不掩饰的幸灾乐祸心情对他的参谋人员说,“我从来没见过他对蒙哥马利这样厌恶。事实上,他骂他狗崽子,这真是令人鼓舞。”
形势并不要求妥协。然而,艾森豪威尔却希望以一种妥协方式来解决问题。在解决的过程中,又犯了几个附加的错误,从而进一步加剧了混乱局面。因此,艾森豪威尔利用供应问题作为他施加影响的杠杆是错误的。他估计攻克西壁不能少于六十个师,这种估计很可能是不对的。甚至当德军有生力量已经减到大约二十五个装备很差的师而盟军则拥有四十八个兵强马壮的师时,他仍坚信这一点。
最高司令官过分担心他的侧翼没有设防。他认为把“整个战线连成一片”是“绝对必要的”,用以“防止付出高昂的代价来建立只能使我们部队处于消极、停滞状态的漫长的防御侧翼。”甚至在巴顿已经表明可以通过空中力量或通过谨慎、巧妙地利用地形来固守之后,他还继续担心他的侧翼。
尽管如此,如果不是诺曼底战役导致艾克战略计划的过时,这个计划也许还是合适的。希特勒犯了有助于盟军占领滩头地区的一切可能犯的错误,他决定要为滩头占领区的每一寸土地而战斗,结果在冗长的战斗过程中消耗了自己的力量。接着他在莫尔坦进行反击,牺牲了他用以支撑整个前线的仅剩的一些师的部队。由于在法莱兹停留过久,他使部队不能有组织地撤迟到塞纳河一线。
在很大程度上由于希特勒的帮忙,战略上实际已无必要建立一个广阔的前线,剩下的只是调和蒙哥马利和布雷德利、巴顿之间的分歧,同时又不满足任何一方的实际要求。艾森豪威尔喜欢“到处出击”绝非什么想入非非或调和的姿态。这是他所受教育的一部分,是他在西点军校学习时铭记在心的一种战略概念。“象当时几乎所有的美国高级将领一样,除了天才的麦克阿瑟之外,”阿瑟·布赖恩特爵士在评论布鲁克元帅(艾伦·布鲁克勋爵)的日记时写道,“他相信正面攻击、‘大家同时进攻’的传统内战理论。”
因此而造成的形势显出了这些错误所积累起来的后果。尤其是巴顿,这些后果对他的打击几乎是致命的。他们建立的漫长战线使他的责任范围过远地延伸到南部,延伸到一个毫无战略意义的地区。而且由于第3集团军所得到的汽油仅够参战而不足以取胜,这一决定使该集团军的战术局面既令人伤心又难以支撑。同时,折衷的办法也使蒙哥马利感到灰心和恼火。当巴顿得到允许(并配有汽油)越过马恩河进攻时,第1集团军只能在其右侧前进以掩护第3集团军,而这时北部正需要它来支援蒙哥马利对鲁尔的进攻。
战线现在是拉得很宽了,然而不久,整个漫长的战线上枪声都停了下来。蒙哥马利在低地国家停顿下来。霍奇斯被阻在亚琛。巴顿则停在萨尔河前。德国人得到了他们在最甜蜜的美梦中也不敢期望的东西——从法国受到的近乎致命的打击中恢复过来所需的时间。
如果说巴顿在9月15日对他的未来有什么忧虑的话,他并没有表现出来,供应又恢复了,尽管供应量没有象他希望的那么大,但也足够维持他的行动了。他精神振奋。由于有了新的活力并可以重新做起梦来,他与埃迪将军和伍德将军一起着手进行“必胜计划”的剩余工作,因为他已挑选了第12军发起进攻,突破西壁,攻向沃尔姆斯。
第3集团军在其整个战线上都很活跃,但是它的战果已不象昔日那么辉煌,仅能勉强证明巴顿的乐观计划是可行的。当天最主要的战斗是第90师对默兹河工事的进攻,这些工事有些是旧的,有些是新的,现在全在急速赶来的德军生力军的牢牢控制之下。那天,德军的反攻越来越猛,双方伤亡都很严重。
接着,巴顿飞到布雷德利的指挥所与盟国远征军最高司令部的布尔将军进行另一次会晤。这是一次闲谈式的会晤,闲谈的主要内容围绕着蒙哥马利及他对艾森豪威尔施加的压力。他们还议论了他们部队有待进行的改组,然而这种改组还是遥远将来的事,于是巴顿告诉布尔,“等我得到这些拨来的师时,战争已经结束了。”他拿定主意要大力推动一下这件事。
第二天,巴顿与埃迪和伍德在一起,为他们对西壁的突击战作准备,巴顿把这次进攻定在9月18日,只有两天时间了。他现在正处于情绪高涨的状态,坚信他还是能使“必胜的计划”成功。他建议(而不是指示)他们以三个师组成的一支纵队进攻,由第4装甲师打冲锋。主要目标是在西壁防线上突破一个缺口。然后,埃迪必须准备好让一支装甲部队在一支作战部队的支持下急速赶到沃尔姆斯附近的莱茵河,在德军没来得及炸桥之前夺得这座桥。第二支部队的任务是保持缺口畅通无阻,这时第三个师可以扫荡莫泽尔和西壁之间的德军残部。
9月17日,巴顿的注意力被转移到前线以外的事务。与蒙哥马利的暗斗又爆发为明争了。布雷德利兴奋地打电话告诉他,蒙哥马利希望他们原地停止前进,因为他已准备好进行他的大举进攻的第二阶段战役。布雷德利现在真是怒气冲天,他以一种很少有过的尖刻口气对巴顿说,“他说他将象一把锋利的尖刀直戳德国心脏,但是我认为这更可能是一把抹黄油用的小刀。”
巴顿告诉布雷德利不用着急。“鉴于蒙特的野心,”他说,“我将很深地卷入战争,使他们无法再阻止我。埃迪明天一早就开始向西壁进攻,然后我们将全速进军。所以,别吭声,布雷德!19日天黑之后再给我打电话。在那之后,我们就可以完全不必担心蒙哥马利的尖刀攻势了。”
布雷德利同意了这个大胆计划,但是接着还是出了毛病,而且与蒙哥马利毫无关系。在继续为向东进攻作准备的同时,德军开始渗入吕内维尔,出现在第12军计划冲向西壁的路上。古老的公爵城洛林虽仍在美国人手中,但固守这座城却变得困难了。
接着在18日,正当埃迪准备马上发动对西壁和沃尔姆斯的进攻时,敌军发动了一场全面的反攻,吕内维尔也打响了。城里的第2骑兵队首当其冲,败下阵来。但是在伍德将军的亲自率领下,第4装甲师(该师当天是进攻西壁的先头部队)顶住了强攻,迫使敌军向南行动。傍晚时,德军撤到巴洛伊,锐气已经消失了,但德军的攻势已迫使巴顿重新安排他的部队,推迟了大举进攻。尽管如此,他还是这样通知埃迪将军的:“对西壁的进攻仍按原议进行。”
次日早晨,当第4装甲师扫荡吕内维尔战役之后的德军残部时,巴顿重新审查了他的向东推进的作战计划。他认为这一计划仍然毫无问题。他现在决定以第12军现有的全部力量继续向前推进,利用摩泽尔-莱茵运河保护他的右翼。但是他在正面却遇到了一些困难,并感到一些令人不安的预兆。
梅斯仍是最大的障碍。沃克未能占领该市,同时遏制该地的准备工作也尚未就绪。在这些希望重现的日子里,尽管他对埃迪的进攻抱有极大的希望,巴顿却第一次显得心情紧张。接着灾难降临了。
9月23日早上,巴顿正要去第20军前线视察,他接到布雷德利的一个电话,他放下电话后马上跳上吉普,飞也似地开到凡尔登。布雷德利对他讲了令人震惊的消息。
“蒙哥马利又胜了,”他脸色阴沉地说。“我接到命令,要派一个装甲师去北部支援他,并采取守势。另外,我们的供应又被削减了。”
第7装甲师正准备要越过梅斯附近的赛耶河时接到命令,停止一切行动去加入北部第1集团军的第19军。对巴顿来说,整个第3集团军似乎都在分崩离析。除了西尔维斯特的装甲师之外,他又要再次失去第15军了——艾森豪威尔已经把该军拨给德弗斯将军。他还得到一个十分明确的暗示,即他将必须放弃一、两个步兵师,为霍奇斯掩护卢森堡缺口。
巴顿已经得到过这种暗示。他剩下的一切希望都告落空,而且已经到了无可挽回的地步。他的攻破西壁并在“十天内”进入德国的美梦破灭了。对他来说,这场战争已告结束。
回到他自己的司令部之后,巴顿对盖伊将军提出了一个尖酸的问题,“哎,哈普,你愿不愿意到中国去在尼米兹海军上将手下作战?”这句话总结了巴顿的全部失望情绪。